姜星秀時刻註意著廢棄精神病院裏的情況，等到同桌和齊濟被會動的桌椅, 會發出爆炸聲響的床, 會自動噴水的水管追得從一樓狂奔上三樓, 再從三樓偷躲進二樓，悄悄摸摸挪去通往一樓的樓梯間, 差點被碎瓦割破手腕，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時候, 姜星秀敲響了廢棄精神病院的大門。

“你好呦, 我是來送外賣的。”

敲完後, 面帶微笑，也不催促, 非常有禮貌地等在門口。

“咦, 你們誰定了外賣嗎？”裏面有個聲音問。

“沒有。”

“我沒定。”

“是不是小聖定的啊？”

“肯定是！不然誰會來這個破地方送外賣啊！”

“你們繼續, 我去拿外賣！”

黑暗裏出來一只魚鷹, 從窗戶裏飛出，翅膀一扇, 呼嘯的風聲響動精神病院。

“真是個乖孩子, 還知道送外賣的熱, 給扇風呢。”姜星秀靠在墻上, 瞇起眼睛享受對他來說是徐徐吹來的風。

魚鷹飛到那扇黑色的大鐵門外, 正要拿走外賣，看到姜星秀臉上的面具，啪嘰就摔他前面了。

那麽大一只鷹, 五體投地，翅膀微微顫抖，就是飛不起來。

“本君……”感謝，這麽久之後，他終於再次想起來這個之前要用來隱藏身份的自稱，“可沒有用威壓，你是想碰瓷嗎？”

魚鷹觸電一般抖，“拜拜拜拜見神龍大聖。”

這幾個月來，基本上他們這些妖怪已經知道有一條可以變人的神龍，經常找吃人的妖怪的麻煩了，基本上，被他找上門的，沒一個能活下來。

“我們不吃人——不，我們不吃葷的！我們就是嚇唬嚇唬那些人，誰叫他們瞎闖我們的地盤！”

放在山海界，就是當場打死，都沒有妖怪覺得哪裏不對。在這邊沒有打死，也是怕引來神龍大聖，可是，為什麽只是趕走人，也能讓日理萬機的神龍大聖親自過來跑一趟啊？

魚鷹欲哭無淚，到現在他哪能不明白，外賣是假的，就是神龍大聖想引他們出來而已。

“別怕呀，本君也不是隨便殺妖的，你們把那兩個人放出來吧。”

聲音十分和藹可親，然而魚鷹還是提著心，表面上倒是恭恭敬敬應聲：“這就放他們出來，這就放！”

魚鷹拖著一條瘸腿站起來——剛才摔斷的。翅膀一撲，整只鷹飛起，盤旋在空中，發出的聲音如同晨鵠鳴叫。

精神病院中，疲於奔命的兩個人只聽得鳥類尖嘯，就發現門不自動開關了，櫃子沒有追著他們跑了，地板不會突然間崩出口子咬他們了。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但是，這才是恰恰不正常的地方。

同桌從褲兜裏拿出一排巧克力，狼吞虎咽地把巧克力塞進嘴裏，抓緊時間補充體力。齊濟揉了揉肚子，警惕註視著四周，小聲問：“你感不感覺，這是大招的前兆？”

同桌點點頭。

是大招他們也沒辦法，帶來的東西都沒用，桃木劍跑的時候不小心弄丟了，黑狗血潑上去，那些家具簡直跟有潔癖似的，比之前更拼命地追，鐘馗像……哦，這個倒是挺有用的，用來砸門的時候。

一把椅子向著他們這邊跳過來，兩人臉色一變，正要跑，就看到椅子變換了位置，用側面對著他們。

“這是……”什麽意思？

窗簾也開始飄動，卷成一個指路標，指著下樓的方向——他們現在在二樓。

一個小油漆桶鋼炮一樣沖過來，轟隆投到地上，就擺在椅子對面。

緊跟著，許多器物排成兩行，一直排到樓梯口。

同桌恍然大悟：“這是要歡送我們出去？”

齊濟摸了摸用皮帶固定在腰間的六寸長水果刀，“看上去是這樣。”

“那我們要不要過去？”

“去吧，不去也沒辦法，我已經快跑不動了。”齊濟遠遠看著那不清楚是不是通往深淵的樓梯口，擡腳走過去，同桌把掀開的包裝紙壓折回去，剩下的三分之一的巧克力重新裝回兜裏，跟著齊濟走。

走過鎖死的窗戶，摞著報紙和雜志的角落，布滿蜘蛛網已經不知道放那裏多久的冰箱，一直小心謹慎到精神病院門口，也沒有發生什麽。

“青龍少俠！”齊濟十分驚喜，快步上前，“您還記得我嗎？”

姜星秀點點頭，“走吧。”看了一眼乖乖降落在他旁邊的魚鷹，“沒事了。”

魚鷹大喜過望，欣喜若狂，喜出望外，總之就是三喜臨門（？），就差放鞭炮來歡迎走大魔王。

離開精神病院老遠，齊濟才開口問：“那是妖怪嗎？所以沒有什麽鬧鬼，只有妖怪在裏面住，發現人進來了就趕人？”

姜星秀：“對，所以你們以後沒事不要來這種地方了，這回是碰巧了，沒碰上喜歡吃人的妖怪。”

同桌沮喪地點頭，“以後不來了。我還以為能碰到真的鬼呢，白白浪費了我向專業人士咨詢後，帶過來的抓鬼道具。”

怪不得沒用，對面的都不是鬼，怎麽可能有用。

“你想要見鬼？”

大概是那聲音太熟悉了，讓同桌感覺莫名的親切，忍不住告訴他：“我奶奶在五年前死了，我那時候發高燒，沒來得及回去見她最後一面，我想見她。”

“……你奶奶在精神病院？”隔著面具都能從語氣猜到他臉上的詫異表情。

同桌趕快否認：“不是，不是，我是想來抓一個鬼，然後詢問有沒有見鬼的辦法，這樣我就可以見到我奶奶了。”

這真是個大膽的想法，要是一個操作不當，說不定真的可以見到他奶奶，下去見那種。

姜星秀無奈：“別想了，基本上人一死，就會直接投胎了，沒有鬼魂可以逗留在人世。”主要是，這個沒有靈氣的世界不支持有鬼的操作，至於像他那種從時間長河裏撈出來某個人的魂魄，這個另算，那是需要極深厚的法力才可以。

同桌緊攥著褲袋裏的巧克力，“原來是這樣啊。”

“不過讓你夢裏見一見還是可以的。”姜星秀點了點同桌的眉心，青光一閃，“只此一次，下不為例。”雖然他奶奶投胎了，但是姜星秀可以讓他奶奶從時間長河裏，跨越時間來托個夢，五年前的奶奶和五年後的孫子交談，估計孫子不會太計較這個。

第一次見到齊濟時，他還會意思意思說一下自己跟神仙沒有關系，現在他已經徹底懶得掩飾青龍面具就是會法術了。反正，他青龍面具會法術，跟我一個可憐的，要學習，準備中考的初中生有什麽關系？

“謝謝少俠！”同桌非常感激，看了看天色，他是快黃昏時過來的，現在出來已經是夜色了，“少俠要不要跟我們吃個飯？我來買單！”

“好啊。”

齊濟在旁邊發出羨慕的聲音：“我第一次見到大仙的時候，根本沒能說上幾句話，你真好運，不僅能見到自己想見的人，還能讓大仙答應和你一起吃飯。”

被他這麽一說，同桌才意識到：“這也算被優待嗎？”

齊濟用力點頭，“當然，小子，大仙說不定是看你順眼了。”

同桌略有些不好意思，心中還有點小激動。

他是不是要有仙緣了？

然而並沒有，直到吃完飯，去前臺結賬，同桌都沒有收到青龍面具一句“我和你有緣，你願不願意跟我學做菜……啊，不是，你願不願意跟我學修仙”的話。

姜星秀分開疊成三角形的餐巾紙，擦了擦嘴巴：“多謝款待，我有事，先走了。”

齊濟不敢張嘴挽留，生怕留下不好的印象。只是意思意思詢問要不要留個電話號碼什麽的，遭到拒絕後，果斷閉嘴。

姜星秀出了包廂，走到隔壁包廂的門口，不緊不慢地敲著門。

裏面的人說：“請進。”姜星秀推門走進去。

坐在桌前吃飯的是五男一女，看到姜星秀很是詫異：“你是誰？你不是服務員。”

姜星秀自顧自找了張椅子坐下，“從精神病院偷偷跟我到這裏，你們確定要裝傻，不跟我聊聊？”

順帶瞥一眼時鐘，20:56分。

從六點跟到現在，真是有耐心。

幾人稍微沈默之後，應該是覺得姜星秀並不是在詐他們，其中一位身旁放著Lemaire馬鞍包，渾身上下穿的戴的都發出一股不差錢的壕氣小姐姐首先開口：“你是怎麽發現我們的？”

“你們的跟蹤技術確實是專業的。”比如某總裁和某學生，就完全沒有自己被盯梢的意識，“但是我用的是神念感知。不太好說，一定要解釋，就當是我記住了你們的氣味吧。”

氣味……其他人有些無語。你是狗鼻子嗎？

姜星秀問：“你們是國家的人吧。”

“沒錯。”還是小姐姐開口，“這個點，首長就要吃夜宵了，你要不要一起跟首長吃個飯？”

姜星秀垂了垂眼眸：“怪不好意思的。”忽然雀躍，“我們走吧！”

上了直升機後，和小姐姐一塊來的人有些茫然：“你怎麽知道首長還吃夜宵？”

“就在剛剛。”小姐姐將扣在手裏的麻醉針收回袖口的暗袋裏，笑瞇瞇回答。

另一個人敲了敲提問那人的腦瓜子，“傻，首長一直想見他，只是沒有主動查過他身份，首長說了，全靠緣分，以及他自己的意願。”

姜星秀知道，這是故意說給他聽的，為了表達出友好的信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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