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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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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像是要把腸子也一並吐出來一樣。

待收拾好汙物走出洗手間,椿突然停住腳步,將頭埋在四月的頸間,清朗的嗓音因為隱忍而透出沙啞:“四月,我們去美國吧?”

他細細地想過,與其呆在國內心驚膽戰地度過一天又一天,不如直接前往美國尋找僅剩的希望。

賭一把吧。

“不去。”

淡淡的兩個字一下子就敲碎了椿的計劃,他不由得蹲下、身,用著幾乎乞求的語氣說:“拜托你了,就算是為了我們,活下去好不好?”

從洗手間裏的窗戶傳來淅瀝瀝的雨聲,四月神情恍惚地聽了片刻,嘴唇張了張,依然是不知該說什麽。

感受到略顯急促的呼吸灑在脖頸處,她低下頭,伸手回抱椿,喃喃道:“椿先生,我等了這麽久。”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守著這幅空蕩蕩的軀體、和永無止境的回憶,開始了漫長的等待。

經過冬天,她盼著春天;經過春天,她盼著夏天;經過夏天,她盼著秋天。四季輪回,直至今日。

***

等待尤為難熬,椎名先生不吃不喝地等了一下午,姿勢從始至終都沒換過。椿和梓勸了幾次也就由他去了,雅臣陪著等到上班時間才倉促地回到工作崗位。

時間如水過無痕,傍晚時分,棗一手拎包一手扯著領帶步履飛快,剛一接近家屬區的椅子便看到躺在椿懷裏的四月,他皺起眉:“椿,怎麽回事?”

“發燒,打了一下午的點滴。”

棗掃過最靠近手術室門口的椎名先生,用眼神跟自家兄弟詢問了一下,隨即坐下。平覆好氣息,他從公文包裏掏出一疊資料遞給梓,“這是你托我查的,再過一個星期那個醫生就會離開美國,聽說要取得預約非常難,如果是媽……估計有幾分可能性。”

梓接過資料仔細地閱讀過後用指尖捏了捏眉心,說:“不行,她不希望被媽知道。”

“但媽有權利知道。”

“不行。”

“為了她的身體,必須是媽前去交涉,你明不明白?!”棗激動地站起身。

椿橫插一嘴:“……梓,阿棗說得對。”

“不行,”梓厲聲道:“如果被媽知道了,你們信不信她會馬上逃走?”

棗煩躁地扯下領帶,沈聲回答:“我們這麽多人還不能守住她麽?!先不管其他,把身體的情況擺在第一位好嗎!”

空氣一時凝固。

“……聽聽她的意見。”梓妥協,椿即刻接過話茬:“我問過了,她不去美國,這事兒我們只能自己安排。”

浮浮沈沈之際好似又傳來嘈雜聲,四月攏了攏眉,睜開眼——白茫茫的病房、難聞的藥味、和窗外明媚又刺眼的陽光。

“初夏你怎麽了?”

一道軟糯的童音躍入耳內,四月驚訝地坐起身,小光坐在她對面,穿著一身寬大的病服,美麗的金發垂在身後。

……光?

她楞楞地環視四周,這是回憶中的病房與時光。

這是夢。

想到這裏她失望地垂首,小光不甘寂寞地扯了扯她的手指,“哎呀,初夏,你倒是聽我說話啦!”

美日混血的小光說得一口流利的日文,偶爾夾雜著幾個英語單詞,聽起來俏皮又生動。四月收了收思緒,擡起面容、微微一笑:“我在聽,光要說什麽呢?”

小光一下子就來勁了,扔下手中的書本,湊到她旁邊問:“初夏,你長大後的夢想是什麽?”

“……你又看什麽了?”

“媽媽給我打發時間的愛情小說,雖然非常難以理解,但我多少能看懂一點點。”小光說著說著就揚起嘴角,可愛的虎牙若隱若現。

“你知道你幾歲嗎?”

“八歲呀!”

“八歲就應該看童話書。”

聞言,小光撇撇嘴,好半響才反應過來又被四月扯開話題,她咬牙切齒地說:“初!夏!別老是扯這扯那的!說!你的夢想是什麽!”

四月歪著小腦袋思索良久,久到小光都不耐煩,她撿起書本又看了幾分鐘,“想好沒?”

“還沒。”

一分鐘後。

“想好沒?”

“還沒”

兩分鐘後。

“……想好沒?”

“還沒。”

三分鐘後。

“想、好、沒?”

“還沒。”

小光炸毛了,猛地從小說的世界裏回神,側開頭就看到四月笑得眉眼彎彎,如琉璃般的黑眸在暖光中鍍上一層淺淺的光華。

“好啊,你又耍我!”她撲上前,雙手不停地撓著四月的癢癢。

兩人玩鬧了一會兒雙雙躺在病床上,小光用手捂住劇烈跳動的胸口,氣息不穩地說:“下、下次不能這麽玩了。”

四月起身倒了一杯水給她,爾後又一起躺下去。

“好吧,先說我的夢想。”小光頓了一下,又笑著說:“我的夢想是——當醫生。”

“我想要治好很多跟我們一樣生病了的小朋友。”

“然後給他們一生健康。”

小光側首看著四月,如大海般蔚藍的眼眸幹凈剔透。

靜默頃刻,四月開口:“……一生健康是哪個電視劇的?”

現學現賣又被抓個正著的小光舉起手捏了捏她的臉頰,“你怎麽老是這樣,太討厭了!就當是我自己想的不行嗎?”

“對了,你的夢想想好沒?”

四月笑了笑,坐起身趴到窗臺,一圈圈金色的光暈在眼前徐徐流轉。半闔著眼,她極輕地說:“我的夢想是,這個色彩繽紛的世界能夠有我的容身之處。”

“什麽?”聽不真切的小光呆呆地眨了眨眼。

“等我們長大後我再告訴你。”

“誒?初夏——!!你又耍我!”

小光悶悶地轉過身不去看她,手裏攥緊書本。四月深知自己的小夥伴不過幾分鐘就會忍不住寂寞出聲說話,於是她默默地享受著日光的照耀。

“初夏!”

小光轉眼忘了上一秒的事,趴到窗外笑瞇瞇地問:“你知道救贖是什麽意思嗎?”

四月楞了一下,正想解釋的時候又聽到她說:“黑夜來臨時,你便是我的救贖。”

“雖然這是小說的臺詞,但我想告訴你。初夏,你是我的救贖。”

小光沐浴在金燦燦的陽光中,金色長發閃爍著細碎的光點,蒼白的面容覆上一層朦朧的薄光,迎光之下,只餘那高高揚起的嘴角清晰可見。

夏日午後,白茫茫的病房裏,兩個小小的身影緊挨在一起,長長的影子彼此相連,陽光絢麗得令人想要閉上眼。

睫毛輕輕顫動,四月從夢中醒來,渾渾噩噩之時仿佛聽到痛哭聲,接著有什麽人在說話,他說:

“很遺憾,我們盡力了。”

作者有話要說: 請不要考究文中的細節,謝謝OAO

然後有人覺得此文文藝……跟瑪麗蘇一樣的文藝……恩我想說,忘了在文案表明蘇蘇蘇了……

算了,就這樣吧。

最後,果然是接近完結了所以都沒什麽留言了嗎O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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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語錄

倒數15。

☆、四十一章

窗外狂風暴雨,整個天空都陰沈沈的。

四月站在窗邊,手掌貼緊冷冰冰的窗門,涼意從指尖蔓延進皮膚,使得身體的熱度有些許消退。

自那天手術之後過了多久呢?

她垂下眼瞼,神情恍惚。

哢嗒。

門被打開,她回首,迪克蘭雙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緩步走來,“初夏。”

“迪克蘭醫生,”四月淺淺一笑。

迪克蘭在她身邊站定,眺望著窗外的朦朧景色,良久,說:“初夏,去美國吧。”

“祭拜小光也好、去求醫也好,總之去美國吧,那裏有你和小光的回憶不是嗎?”他頓了一下,繼續說:“我原本是擔心你的身體情況不適合坐飛機,但聽說朝日奈家挺有錢的,應該多少能找個醫生隨行。”

四月沒有作聲,微微低頭,漆黑的發絲掩住了她的側臉。

“初夏,”迪克蘭蹲在她的面前,雙手握住她涼涼的指尖,“我們來做個約定吧?”

楞了一下,四月搖搖頭,抿緊唇一言不發。

迪克蘭笑了笑,“初夏,有件事我沒有跟你說過。小光在住院的時候對主治醫生說:醫生,雖然我怕痛怕吃藥怕好多好多東西,但是我想要奔跑、想要跟小朋友玩鬧、想要跟爸爸媽媽去好多地方。所以拜托您了,請讓我健康。”

四月楞楞地擡起頭,對上迪克蘭蔚藍的眼眸,他說:“小光是哭著說完的,這麽堅強的小光從始至終都在渴望健康。初夏,答應我,也算是答應小光,堅持到最後吧。”

轟隆聲驟然炸響,窗外的雲層翻滾,暴雨籠罩著這個城市,一時間只有連綿不斷的嘩嘩聲。

沈默許久,四月依然沒有給迪克蘭一個答案,她移開目光望向窗外,凝視片刻後面露倦色的轉身躺回床,後者走到床邊細心地給她蓋好被子。

“迪克蘭醫生,我前幾天夢到小光了。”她閉上眼,低低笑了一下。

迪克蘭見她沒有再說下去,湊上前看了看,四月噙著笑意安然入眠,漆黑的發絲鋪滿潔白的枕頭,襯得她的面容越發蒼白。

“初夏,加油啊……”

***

右京站在門口聽完全程,跟迪克蘭道完謝轉身走進病房,輕手輕腳關上門,他幾步坐到床沿。

少女的睡顏恬靜如天使,稍長的頭發垂在臉頰,他的眸光微微閃爍,伸手拿開發絲的時候不經意碰到那柔軟的唇瓣。觸碰的剎那間指尖倏然收回,他無聲地嘆了一口氣,從公文包裏拿出文件垂首閱讀。

窗外狂風呼嘯,房內一室靜謐。

等四月醒來之時,天空暮色沈沈,被暴雨洗刷過的蒼穹清透幹凈,彩霞耀眼如斯。

她緩緩從窗外移開視線,男人背對著光而坐,雙腿交疊,淺色的頭發梳得一絲不茍,一身正裝挺拔如松。似是有所察覺,他擡首望來,深海般的眼眸掠過幽光。

“醒了。”他微微一笑,站起身手腳毫不含糊地端出一碗泛著熱氣的粥,上面撒著細碎的肉末,看起來清爽可口。

四月瞥了一眼便側開頭,拒絕之意不言而喻。

“四月桑,”右京輕聲說:“吃幾口就行,好嗎?”

稍微抿了抿唇,四月轉回頭勉強吃了幾口,舌頭轉動時不小心嗆了一下,她擰起眉,掩嘴咳嗽。右京連忙將碗擱回桌上,就在此時,異變突生,鮮紅的液體伴隨著咳嗽聲從她的指縫中滲出,緩緩滑到下顎,須臾間染滿她的脖頸。

右京怔了幾秒,隨即立刻反應過來按了呼救器,醫生快速地趕了過來,病房一時陷入混亂。

正值周末,侑介帶著彌剛走近病房門口就發現裏面的氣氛沈重,他停住腳步,站在他旁邊的彌探出頭張望,問:“侑侑,怎麽了?”

“等、等等再進去吧。”

“誒?為什麽?”

侑介沒有回答,左手攥緊彌的手臂不讓他跑進去,“小彌!”

被喝止的彌楞了楞,隨即委屈地垂下頭,吶吶地說:“侑侑你好奇怪……我只是想進去看四月姐姐啊!”

“小彌,我不是故意的,現在還不能進去。”

彌掙脫開他的束縛,沈默不語地蹲在門口,好久才低聲開口:“侑侑,你說,四月姐姐還會回到日升公寓嗎?”

“會!”侑介肯定的回答,棗紅眼眸緊盯著病床。

“那四月姐姐明年會來參觀我們學校的學園祭吧?”

侑介俯身揉了揉彌的發頂,語氣堅定地說:“小彌,四月會參與我們今後所有的活動,你要相信她。”

彌仰起頭,大眼睛布滿水霧,淚水噙在眼眶要掉不掉很是可憐,他吸了吸鼻子,哽咽道:“我相信四月姐姐,可是姐姐睡覺睡很久我很害怕……”

說話間,醫生帶著護士離開病房,彌見狀止住話頭,用袖子擦了擦眼睛跟著侑介走進去。

“彌君,侑介君。”四月看著他們,綻放出一個小小的笑容。

彌看了看床側面色陰沈的右京,小心地湊到她身邊,討好般地笑道:“嘿嘿~!四月姐姐,我來看你了,姐姐有沒有喝粥?聽雅雅說姐姐都喝不多,這樣不行噢~!彌都能吃兩碗飯呢!所以四月姐姐得做個好榜樣……”

四月彎著唇角傾聽彌的絮絮叨叨,黑眸亮如星辰。

“四月桑。”

一道低了幾度的嗓音不由分說地打斷:“後天啟程去美國,我已經預定好了病房,至於媽那邊……看你的意思。”

聽到這裏,四月猛然擡頭看向右京,淡色的唇抿得很緊,“右京先生,我不想去美國。”

“四月桑,”右京摘掉眼鏡捏了捏眉心,“如果你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那麽請把我們的深切期盼當做理由。我們無比希望你活著的心情,沒有傳達到你那裏嗎?”說罷,他對上四月的黑眸,失去了遮掩物的深海眼眸灼灼如炬。

“……”四月怔楞半響,繼而低垂著頭。

一旁的侑介局促地偷瞄兩人,接著下定決心說道:“那、那個!右京哥,我帶小彌去買點東西吃!”

說完他捂住彌的嘴、腳步飛快地逃離病房。右京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心中為自家弟弟的機智暗暗頷首。

四月茫茫然地看著純白的被子,手指無意識地蜷縮。發了好一會兒的呆,她輕聲說:“右京先生,其實有時候我會想,如果我不知道結果的話,現在會是什麽樣子呢?”

她揚起面容,瞳孔一片漆黑,“但是這種假設是不存在的,所以我不想去企圖抓住什麽。右京先生和大家的心意,我恐怕無法回應你們。”

右京面無表情,垂在身側的拳頭悄然攥緊,白色的繃帶慢慢滲出刺眼的紅色,他深深地看了四月一眼,突然伸手抱住她。

“你不需要回應我們,你只要接受我們的安排就好了,其他的,我們全部都會處理。”

四月趴在他的肩頭,聞言疲憊地闔上眼,淡淡地說:“隨你們吧。”

“對了,今天是幾號了?”

“3月11。”

她低喃:“原來過了好幾天了啊……”

“媽前幾天打過電話來。”

四月垂眸,“不要告訴美和媽媽。”

右京幹脆將她抱到自己的懷裏,下巴抵著她柔軟的發頂,“到了美國,我們的行蹤總會被媽發現的。”

“拜托你,只有這件事,我不想被美和媽媽知道。”

右京話鋒一轉:“四月桑……去美國前要見見彌生麽?”

四月眨了眨眼,稍稍動了下身子,右京了然的松開力道,待她背對著自己之時再次張開雙臂把她擁入懷中。

“不要,這樣就行了。”

她仰望窗外的天空,濃郁的紅霞在緩慢地浮動,雲朵在自己的眼裏漸漸幻化成三個相連的背影,明明近在眼前卻如此地遙不可及。

凝視良久,四月恍如被夢驚醒般,細細的、低低的嗓音從喉嚨間溢出:“櫻花,開了嗎?”

右京澀啞地回答:“還沒有,再過一陣子。”

“櫻花美嗎?聽小光說,櫻花盛開的時候,整個東京都會沐浴在花雨中,漂亮極了。”

她像是想到了什麽,瞇起眼輕輕地笑了起來,黑眸亮如星屑。

***

四月站在一片朦朧的霧氣裏,似乎有什麽聲音傳了過來,她垂下眼簾,好半響才走了幾步,隨著步伐,聲音漸漸逼近。最後霧氣全部消退,亮晃晃的陽光落滿一地。

金色的發絲悄無聲息地劃過她的眼瞳,四月呆呆地看著迎光而立的人回過頭來——

“我會變成星星一直陪伴著你……”

陽光陡然一閃,金發消失得無影無蹤,幾步開外有個小小的身影背對著她,霎時間他回首燦然一笑:“我會為了姐姐變成陽光……”

半夜時分,四月猛地睜開眼,周圍靜悄悄地連一絲聲音都沒有,她滿目茫然地看向窗外,天幕漆黑如墨,清冷的月輝交織在窗臺。

她掀被下床,走到窗邊,天際遍布著零散的星星,微弱的光芒忽閃忽現。

“你們都去哪了?”

淺淺的餘音在寂靜的房內縈繞,有種說不出的寂寞。

在窗臺徘徊了許久,四月躺回床上,突如其來的疼痛席卷身子,好似要把自己的骨頭全都撕開扯破一樣。

她咬緊下唇,蜷縮起身體抱緊雙膝。為了引開自己的註意力,她松了松呼吸,伸手輕輕拍著自己的胸口,細碎的歌聲從唇齒間流瀉:“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隨。蟲兒飛,蟲兒飛,你在思念誰……”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想雙更的,結果破網速居然死活轉不開OTL

爺爺出院了,於是恢覆日更。

然後是關於砂糖番外的,雖然只有幾個讀者提出,但我也考慮過了。最後定了兩個砂糖番外,至於是兩個人……我還沒想好OAO

***

四月語錄

倒數14。

☆、四十二章

3月13日傍晚,右京、要、光、琉生、椿、梓、祈織帶著四月和隨行醫生迪克蘭抵達美國芝加哥,一群高大俊美的男人格外引人註目。

離開機場來到提前預定好的酒店,右京放輕手腳把睡得昏昏沈沈的四月抱到床上,仔細地蓋好被子之後轉身走到客廳,兄弟們或坐或站,表情不一。

光斜靠著裝飾櫃,目光停留在落地窗,外面的夜景璀璨繁華,高樓聳立。他凝視片刻,忽然挑唇一笑,“我說啊,繪麻就在芝加哥吧?”

此話一出,整個客廳的空氣頓時變得凝固起來,隱隱有些劍拔弩張。

“光。”右京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俊美的五官稍顯僵硬。

光不動聲色地掃視過去,略有深意地看了看面無表情的雙胞胎,爾後笑著離開客廳,走向四月的房間。

氣氛詭異,不明所以的迪克蘭掩口清咳了幾下,待兄弟們的註意力都集中到自己身上之時,開口道:“朝日奈先生,現在的問題是取得加菲爾德布雷的預約,請問你們有什麽想法嗎?”

見右京沒有出聲的打算,要正了正臉色回答:“迪克蘭先生,關於這個問題,我們已經做好對策。來這裏之前我們就調查到加菲爾德醫生會在3月14日前往芝加哥醫學中心開研討會,於是前幾天便開始著手預約了這家醫院的病房,至於加菲爾德醫生的預約,我們會在明天進行交涉。”

聞言,迪克蘭點了點頭,感嘆道:“噢上帝,保佑一切順利。”說罷他突然反應過來:“等等、明天是3月14了?!”

“是的。”

迪克蘭面色變了變,音節在唇內轉了轉最後化為一聲深深的嘆息:“明天是小光的忌日,你們帶初夏去看看吧。”

兄弟們楞了楞,琉生朝站在自己肩上的朱利輕聲問:“朱利,四月有帶你、去過嗎?”

朱利搖頭:“四月沒有提過,那天一大早我就跟著小千出門了。”

“這樣啊……”

***

光躺在四月的身側,纖長的指尖輕輕地滑過她蒼白的面容,最終停在毫無血色的薄唇,細細摩擦,柔軟的觸感令他有些愛不釋手。

半響,他湊到四月的耳畔低喃:“死了就不好玩了噢~!”

少女的睡顏平靜安詳,似是對外界的所有一切都不為所動,不知道為什麽,光的心裏驀然升起怪異的感覺,他轉動頭部,印上她略微冰涼的薄唇。

唇瓣相貼時,空蕩蕩的內心瞬間就填滿了,光不自覺地勾起嘴角,墨綠眼眸亮得驚人。

純白的枕頭上面,蜜色長發與漆黑發絲暧昧地糾纏在一起,暖黃的燈光悠悠地投射下來,為兩人鋪上淺淺的柔光,一時間光的側臉溫柔地一塌糊塗。

“唔……”被堵住呼吸的四月不舒服的呻、吟了一聲,嘴唇微啟間被光趁虛而入,柔軟的舌頭緩緩地掃過她的口腔。

睫毛微微地抖動了幾下,四月掀開眼簾,男人精致的面容近在眼前,墨綠眼眸閃爍著清晰可見的笑意。她迷茫地看著他,好久才反應過來有東西在自己的嘴內肆虐,像是察覺到她的心不在焉,對方勾起她的舌尖,狠狠地吸吮。

霎時一股酥麻感自尾椎骨席卷而來,四月擰起眉,伸手就要推開光,誰知對方反手將她的雙手禁錮在頭頂,修長的身軀隨之覆上,濃厚的男性氣息在鼻間縈繞。她楞了一下,想到光那種惡劣的性子,繼而不再做掙紮,黑眸稍稍瞇起。

果然,沒得到回應的光無趣地松開束縛,將腦袋擱在她的頸窩間,懶懶地說道:“四月桑每次都這樣冷淡呢。”

四月半闔著眼,淡淡地回答:“光先生還玩不膩嗎?”

“玩不膩噢~!永遠。”

拉長的音調隱約含著幾許繾綣和一絲……哀傷?四月攏了攏眉,問:“光先生還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呢?以我這樣的身體,應該沒有什麽能夠給你了。”

沈默了幾秒,光擡首與四月以額相抵,看著那琉璃般的瞳孔盛滿自己的身影,他頓了頓,墨綠眼眸閃過詭譎的光芒,爾後語氣意味不明地說:“吶,四月桑,把你一半的愛給我,我把一半的生命給你,然後我們一起死吧?”

四月呆楞良久,直到脖頸傳來涼意她才回過神來,垂眸望去,對方白皙修長的五指正輕柔地在自己的頸間徘徊,指尖滑過之時令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顯然她的反應娛樂到光了,他垂下濃密的睫毛,低低地笑了一下,“害怕嗎?”

四月非常老實地說:“……你的手指太冷。”

光微微怔住,好半響才移開手指,捂住臉誇張地大笑,“哈哈哈……四月桑,你真是太有趣了!”

——這麽有趣的孩子怎麽可以死呢?

不可以,他不允許。

抿了抿唇,四月看了一眼笑得瘋狂的光,移開目光投向窗外,月朗星疏的天幕微微閃過亮光。

聽到笑聲漸漸停住,她這才出聲:“光先生到底在想什麽?你之前說的我並不感興趣,現在的我也沒有價值能讓你如此關註了吧?”

光沒有回答,翻身躺下,大手一撈將她擁入懷中,左腿擠入她的腿間,緊密地像是要與她合為一體。

四月眨了眨眼,側耳聽著對方一下又一下的心跳聲,須臾後不由得彎了彎唇角,而後合上眼,纖長的睫毛稍稍向眼角翻卷,好似蝴蝶展翅。

窗外夜色正濃,房內一室靜謐。

***

隔天,右京跟其他兄弟前往醫院,光和祈織陪四月來到墓園,金燦燦的陽光一瀉而下,硬生生把陰森的氣息驅趕開。

四月趴在光的肩頭,一個個墓碑緩緩掠過視野,她垂下眼睫掩住眼瞳中流轉的波動。

走了一會兒,她扯了扯光的衣領,“光先生,我想自己走。”

光挑起眉,接過祈織遞過來的白色針織帽蓋到她的腦袋上,接著彎腰把她放到地面,“不要著涼了。”

一旁的祈織略顯訝異地看了看他,光回以一笑,牽著四月的手繼續往前走。

張望周圍,四月看到不遠處站著兩個大人和一個小孩,女子一頭亮眼的金發令她頓住腳步。

微風拂過,枝椏窸窣作響,模糊了人們的輕聲細語,吹起一地殘葉。

“四月桑?”祈織輕聲說:“怎麽了?”

四月抿緊唇,搖了搖頭。光順著她的視線看去,靜默片刻,問:“不過去麽?”

“不要。”她說。

話音剛落,她走了幾步,直到能聽到說話聲才駐足,背脊挺得筆直。

“希,還記得媽媽說過的嗎?”金發的女子蹲下、身,對著自家兒子溫柔地說:“還記得這是誰嗎?”

大約六七歲的小男孩撓了撓蓬松的金色短發,如天空般蔚藍的大眼睛迷茫地眨了眨,好一會兒才堅定地點著頭:“這是姐姐,光姐姐,對麽媽媽?”

女子欣慰地笑了笑,眼角閃動著淚光,擡手摸了摸自家兒子的發頂,她側開頭看著墓碑上的照片,眼淚唰地流了下來。

“小光,爸爸媽媽來看你了,帶著希一起。對了,希,小光不會忘記希的吧?”

照片上的女孩笑顏如驕陽,蔚藍眼眸彎成月牙,小嘴一咧,露出了可愛的虎牙,這麽一個靈動如天使的女孩是自己的女兒。

這麽想著,驕傲的感覺油然而生,女子破涕而笑。

小孩看了看照片再偷瞄著時哭時笑的自家媽媽,小臉頓時嚴肅起來,用著軟糯的嗓音說:“姐姐,我是希。姐姐在天堂過得還好嗎?媽媽說姐姐小時候可乖了可聰明了,如果姐姐還在就能教我學習,可是我覺得,我是男子漢,不能依靠姐姐,所以我會自己努力學習,這樣才能做讓姐姐自豪的弟弟。”

說罷他挺了挺小胸脯,然後伸出小尾指說:“姐姐我們來打鉤,明年我會拿好多好多一百分給姐姐看的噢~!”

看到小孩燦然一笑露出的虎牙,站在幾步外的四月瞇起眼笑了起來。

吶,光,所有人都沒有忘記你,我好高興。

半個小時後,一家三口收拾好東西,依依不舍地離開墓園,臨走時小孩還回頭看了看他們,小腦袋左右搖晃。

四月攥緊手中的向日葵,一步一步走到墓碑前,蹲下、身凝視著照片,久久都沒有言語。

光和祈織見狀,默默的守在不遠處,給她留下獨處的空間。

“吶,光,又是一年過去了。”輕輕地說了這麽一句話,她頓住,低垂著頭把向日葵放到墓碑旁邊,陽光一點一點從冰冷的碑沿彌漫。

該說什麽呢?

她茫茫然地仰起頭看著亮晃晃的陽光,金色的光暈一圈圈在眼前漾開。四月看了片刻,翹起嘴角,“光,你的弟弟很可愛哦,其實我也有弟弟,他叫彌生,名字很好聽對不對?”

她動了動身子靠著墓碑,手指無意識地摩擦著向日葵的花瓣,淺淺笑道:“光的弟弟叫希,恩……希望的希,有著一頭耀眼的金色頭發,就跟光一樣。啊對了,希也有虎牙,可愛極了。”

說完她垂下眼瞼,沈默。

濃濃的陽光籠罩著身子,暖洋洋的令人昏昏欲睡,四月蜷縮起手腳,半闔著眼說:“吶,光,你還會記得我嗎?”

回應她的只有呼呼的風聲和樹枝搖曳的聲音,她神情恍惚地發了一陣子呆,繼而用臉頰蹭了蹭墓碑,綻出一個小小的笑容,黑眸盛滿光華。

“我稍微,有點寂寞啊……”

清風乍起,漆黑的發絲拂過照片。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簡直不忍直視啊……我望天。

真心寫崩了,請不要怪我,看過就忘了吧,捶地!

***

四月語錄

倒數13。

☆、四十三章

心疼這種情緒,光是第一次體驗,而這初體驗給了那個即將走向死亡的少女。

——但他從不承認。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只是滿懷期待那個少女能給他上演第二出戰況精彩的兄弟戰爭。經過觀察,確實有幾個兄弟已經開始暗自動搖,於是他開始煽動少女,誰知她什麽反應也沒有,那雙眼眸漆黑如墨,仿佛什麽都不存在。

他莫名感到火大,或許是因為局面脫離掌控,亦或是因為那雙黑眸太過於冷清,冷清到他想要讓那雙眼睛染上其他色彩,憤怒也好、傷心也罷,只要不是濃稠到化不開的黑就行。

接著少女的身世猶如人類的皮一點一點被掀開,露出裏面鮮血淋漓的骨肉。他在旁觀之餘也會心想,這種人生換做是其他人來經歷,長大後恐怕會非常憤世嫉俗吧?然而她不會,性子安靜乖巧,總是露出淺淺的微笑,那種微笑有時候會讓人覺得她的靈魂並不存在於這個世界,而是游離在其他地方。

少女閑暇時會仰望天空發著呆,神情茫然像是迷路的小孩,不……應該是等待歸宿的小孩。

——她在等著誰?

心生疑惑之時她立刻給了答案,一個名為“知重”的中、國人,那種仿若只為這個名字生存的軟化表情,讓他的心底湧起一股想要破壞的欲望。

待他稍稍平覆了肆虐的情緒,仔細琢磨起那段中文的意思,跨越時空難道是死亡了嗎?少女的靈魂跟著死去之人一並消失了嗎?

這些疑問他暗暗壓在心裏,反正相處的時間還很長,總有一天自己能夠親自解開這些謎團,其中的過程會非常有趣。

可是他的想法在一瞬間被撕得支離破碎,連一絲殘渣都不剩下。

少女快要死了?

怎麽可能呢?

他還有好多樂趣都還沒享受,怎麽可以死呢?

他感到憤怒,更為自己感到惡心,是的,惡心。一種奇怪的感覺伴隨著她的話語無聲無息地啃噬著心臟,直至將他湮沒。

這簡直變得不像他了!

於是他離開醫院換成女裝潛入混黑之人常去的酒吧,燈紅酒綠中他游刃有餘地穿梭在眾人之間,他輕而易舉便掌控了那些人,接著他可以隨意地踐踏、羞辱他們,因為那些人對於美女的惡毒話語會相當寬容,更甚於會認為這是愛呢!瞧,這就是人類的陰暗面,多有趣不是嗎?

咦……但是……為什麽在這種時候,少女的面容會浮上腦海呢?怎樣都揮之不去,連指尖的溫度都停留在與她十指相扣之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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