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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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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熏理爭取到與征十郎獨處的兩天機會後,嬰兒室的布置大有變化。搖籃裏擺著毛絨玩具,冰冷刺眼的白色墻壁換上淺藍色的壁紙,在雅史不斷散發的冷氣逼迫下她才放棄了給墻貼上白雲、小鳥和太陽公公的想法。但他無法阻止她的熱情——

她拉開百葉窗,整個人沐浴在第一縷晨光的溫暖光暈中。清涼的空氣透過稍稍敞開的窗子的縫隙鉆進屋內,與奶香味混合成舒心的氣味。

熏理給征十郎換上了更清爽的衣物,抱著這只短胳膊短腿的白面小豆丁來到床上,手拿一枚從房間裏搜刮出的將棋子逗弄著他。她的表情愉快且安詳。

征十郎輕晃著紅發腦袋,嘴角微微露出一絲弧度,試圖伸手去夠距離自己一米遠的棋子。明亮的眼睛像七月的誕生石(紅寶石)般灼灼生輝,裏面深深印上母親的倒影。

“征十郎乖~叫媽媽~”

興許有了孩子的女人天生懂得怎樣哄小嬰兒,她的聲調軟糯得有些誇張,循序漸進地誘/導征十郎從床的這頭爬到另一頭。

他動動嘴唇,斷斷續續發出的音節與“媽媽”這個詞相差甚遠,熏理依然堅持不懈地鼓勵他。

“叫媽-媽~”

“……”

“媽-媽~”

“……Pa……Papa!”

征十郎的表情像是看到什麽有趣的玩具,兩頰紅撲撲的,神情忽然鮮活許多。

“Papa……為什麽是‘爸爸’!?”

熏理臉瞬間黑了。前所未有的挫敗感油然而生,仿佛剛咽下一杯濃醋。

她印象中雅史似乎從未來過嬰兒室吧?難道這腹黑的男人曾私下來訪過很多次?

熏理不由自主地鼓起腮幫子,決心在征十郎幼小的心靈裏豎起自己高大的形象,將赤司雅史踢到爪哇國!

練習了一會兒爬行後,熏理把征十郎抱到她大腿上,小心地端起女仆早前準備的面糊給他餵食。她至今也能想起志川管家聽說後的陰沈臉色,無法想象女主人居然餵這種庶民家的孩子吃的輔食給小少爺。

熏理則理直氣壯地反駁回去,哪有從小嬰兒出生起就一直給他餵奶的?而且斷奶後似乎餵得一直都是高級超市裏的進、口、鮮、奶!她當時氣得火冒三丈,簡直想沖到雅史辦公室拎著他的領子厲聲質問。

——每每涉及到征十郎的事她就異常沖動。

“呀,怎麽吐了!”

熏理忙放下小勺,給他擦擦嘴。她剛才晃了太久的神,沒註意到自己餵得速度太快導致征十郎咽不下去。

他瞪著眼表情煞是無辜,精致的五官皺成一團。

“對不起哦。”她安撫性地撫摸他的背部,動作輕緩仿佛捧在手中的是一件易碎的無價之寶。

征十郎像是聽懂了母親的道歉,哼哼幾聲後隨即恢覆平靜。

熏理早已不記得上次與小嬰兒相處的場景。妹妹麻衣剛出生時她也才三、四歲,記憶很模糊。

征十郎比同齡的嬰兒輕,若是沈甸甸的分量反而會讓她安心一點。不過眼看他臉頰上的嬰兒肥更明顯,熏理很滿足。

他打了個哈欠,隨著蝶翼般的睫毛的微顫合上了眼簾。吃和睡是小嬰兒唯二的消遣。嬌貴的小少爺困了——

“來睡午覺吧~”

熏理放低了聲音,以側身的姿勢懷抱小家夥。她能清晰聽見他平緩有規律的心跳,在自己聽來美妙的節奏使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Lively, lively,My little angel

Follow me, follow me,We'll Find a future,Find a land of dreams,Find a heaven

Find a home that won't leave you.

No matter how long you've been lost.”

熏理輕輕哼唱著不知名的搖籃曲,這招哄小孩入睡再適合不過。初次收到這種待遇的小家夥也滿意地用他彎曲的手指點了點她的面頰,留下蜻蜓尾巴擦過般的微癢觸感。

“For everyone everywhere everything will betrayyour innocent heart,

All of them, soon will be rotten

Mind my words,Don't let yourself corrupt.

Seijuru

No-one nowhere nothing will take anything from me,

Nobody ever, nobody other than you.”

「征十郎,除我之外不要被身邊人的假象所迷惑。你將探知那些隱匿在光鮮亮麗的外表下的醜陋嘴臉,只有這樣才不會迷失自我。

沒有人能從我身邊奪走一切,除了你。」

熏理伸出小拇指,勾住他的小指,仿佛虔誠的教徒做著誓言。這是屬於每個當媽媽的人都會有的私心,也難怪母親自私又無私。

哪怕一周只有兩天能獨處……獨處?

熏理捕捉到雅史犯下的小小語病,她的眼眸 “唰——”地亮了起來。

既然平日不能“獨處”,那麽只要讓女仆在旁邊看著就好了吧?幸運的話,她每天都有機會與他同處一室。

「征十郎,只要依靠著我一個人就好了。」

她想讓征十郎習慣她的懷抱和親吻,而不是讓他當一個缺乏安全感、沒人理會餵哺的小家夥。

**

陽光充沛的周日。

優雅的少婦身著一件長直腳踝的簡約米色紗裙,素色小坎肩裹住她形狀美好的肩膀。深棕色長發隨意地編織成一束發辮垂在肩頭,頭戴一頂大寬沿法式遮陽帽。

她靈活地穿梭在盛開的鮮花叢中,左手提著裝有幾支新鮮花朵的籃子,粉色黃色的郁金香上沾著晶瑩的晨露。這本是一幅令人賞心悅目的畫面,只是——手中的紅柄剪刀伴隨著“哢嚓哢嚓”聲實在太煞風景了。

“少、少夫人!這些事由我來做就行了!”盡職尾隨熏理身後當她的小尾巴的片瀨試圖搶過花籃和剪刀。

“嘿嘿,不需要。”熏理狡黠一笑,她的舉措實在有失淑女風範。

“您剪下這花是想用來做什麽嗎?”

“自得其樂啊~”

“……”

小少爺還在嬰兒室啊餵,她還不至於無聊到破壞花叢吧?片瀨同情地瞄了一眼後方,赤司家的園藝師正顫巍巍地緊盯少夫人的一舉一動。

“開玩笑,我想把這些花送到編輯部去呢~”熏理笑瞇瞇地說,垂眼聞了聞散發幽幽香氣的花,“遠藤前輩她們一定會很開心!我真是位好下屬!”

“原來如此!”片瀨崇拜道。

……

熏理把花交給片瀨,並拜托她用彩紙絲帶包裝好,托人送到編輯部(金井周末也工作)。她再三囑咐一定要擺在遠藤的辦公桌上。

事實上,郁金香屬最不適宜放在辦公室的花草之一,久聞可導致頭暈惡心甚至脫發。

她相信寬容的金井主編會容忍這個無傷大雅的小玩笑。

“話說,距離上次也有一個月之久了呢~”片瀨忽然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令熏理不解。“上次因為小少爺發燒,少爺出國辦事才沒趕上。”

“什麽?”

“您竟然忘了?”她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臉色通紅語無倫次的解釋,“就是沒半個月一次的‘程序’……”

熏理恍然大悟。

然而當她反應過來後,她的身體僵住了。

讓我們回到第三章開頭——大多數時間熏理和雅史是分房睡的,但為了不讓人起疑,他們至少每隔半月都得與對方同/床一次。

“片瀨,通常、通常我們是怎麽做的?”

“啊?一般都是由女仆轉告。”片瀨也看出夫婦兩人不和,善解人意地作出解釋。

“萬一我miss(錯過)了怎麽辦?”熏理在腦中盤算著逃跑的可能性。

“這也算是履行(妻子的)職責了吧~”

「去你的履行職責!」

熏理忙調整好面部表情,波瀾不驚地“喔”了一聲,便不做下文。

等片瀨安心地轉身後她笑容掛不住了,絲絲怨念氣息外露,在周身形成肉眼可見的黑色屏罩。

「不行!!我寧願露宿街頭也不要和鬼畜同待一晚!◎д◎」

熏理楞在原地掃視一圈,目光落在水管的那一刻某個好點子在心中成型。她提起裙擺,踮起腳尖奔向安置在草叢地中心的自動花灑——

“好冷!”

萬千滴水珠打濕了她的肌膚和裙子,不出幾十秒就出落成一只濕淋淋的落湯雞。再加上迎面一陣風,她忍不住連打噴嚏。

“阿嚏!”好吧,也許她的「好點子」很愚蠢,但的確奏效了。盡管現在是八月艷陽天,故意淋水導致感冒這招屢試不爽~

一旦感冒了,雅史說什麽也不會再和她同床。唯一讓熏理肉痛的就是她失去了和征十郎本就不多的獨處時間。

“我簡直太機智了——阿嚏!”

熏理忙回房洗了個冷水澡,凍得全身直打顫。她凝視鏡中鼻子通紅的女人,在心裏竊笑:這下想不感冒都難!

片瀨見她這副浪費的模樣,嚇得再三勸說她喝下姜茶。熏理猛搖著頭,開什麽玩笑,要是沒感冒她可就前功盡棄了?

她保持著這種瘋癲模式開啟的狀態一直到傍晚,期間吃了半桶冰激淩和亂七八糟的食物,光是廁所就跑了兩、三趟。別說片瀨,連志川管家都忍不住問她是不是燒壞了腦子。

“是啊是啊,我貌似感冒了呢~而且病的不輕。”只有熏理一陣竊喜,管它是不是心裏暗示起了效果,她開始身體有些不舒服。

也許是因為休假日工作輕松些,雅史今晚回家很早,甚至“陪”熏理吃了這頓冷清的晚餐。在熏理看來,餐桌上有沒有他都沒差。

熏理吃了一半就放下刀叉,下午給自己塞了好多吃的,現在臉色極差的她完全沒胃口進食。

“那個,我吃飽了……我先上樓。”

她僵硬地推開椅子,在他意味不明的目光的註視下邁著仿佛遙控機器人的沈重步伐。

“她怎麽了?”雅史慢條斯理地切著牛排,邊問志川。

“少夫人今日行為怪異。中午被花灑弄濕,下午又開始狂吃冷制品……據說是生病了。”

“……病?”依他看來她是病入膏肓了,智商都連帶著下滑不少。

雅史殊不知熏理沖上樓將自己裏三層外三層裹成粽子,輕手輕腳走進這間對她而言有特殊意義的臥房——自她記憶錯亂後睜眼所看見的第一個畫面。

沈悶的棕色調與她那間病態的白色調臥室產生了有趣的對比。

熏理站在墻角眼巴巴地盯著只有一床被子的床,心劇烈跳動了起來。

“糟糕!”她應該再去抱一床被子。

……

一切準備就緒,當熏理抱著被子和枕頭再次出現在臥房門口時雅史也正巧剛脫下外套。

“!”她驚恐地別過臉,生怕讓他看出自己假裝病倒的異端。

“你——”

“我風寒了,為了不傳染你我就……咳咳。”

熏理怯怯地找了個蹩腳的借口,順勢再咳嗽兩聲。夏天穿得嚴嚴實實已讓她滿頭大汗。

雅史嚴重懷疑熏理是否早換了內芯,但他抓不到她的把柄。

「這女人……真是為了小征什麽都敢做。」

所謂同床,也只是關了燈就一覺睡到天亮罷了,事實證明是熏理想太多。空前的平靜令她感到驚慌,黑暗中她的眼神漸漸失去焦距,耳邊傳來對方的呼吸。

“你……居然還真的敢睡……”

熏理扳過身面向落地窗,睜大眼耐心等待那灰色的、屬於星期一的黎明。睡眠極淺的她更不要說靠著一個自己打心底厭惡的男人入睡了。

裝病什麽的,其實完全不需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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