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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時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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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患的丈夫向來不學無術,據人說還是個賭徒,在病患提出離婚後他以五萬塊作為離婚條件,五萬對於病患來說是個天大的數字,手裏哪裏有這麽多錢,協商無果索性就帶著女兒外出打工。丈夫的屢次騷擾還有她男友家人的百般刁難,讓她壓力巨大,尤其是女兒天生孤僻情緒不穩還經常生病,讓她的負擔日益加重,當初拒絕了轉入心胸科治療的原因就是因為缺錢。

而今她的男友東拼西湊好不容易湊齊了手術的前期費用,結果卻因為丈夫不同意簽字而無法手術。

那個實習生也是一邊唏噓一邊說。聽完後的文信怡實在忍不住,一手就將筷子拍到桌子上怒罵了一句:“豬狗不如的男人!”

餘因臉色緊繃,聽聞後與眾人一樣心裏難受的緊,因為她親眼見到過病患,也見到她的女兒還有對她真情意切的男友。

就在她晃神之際,目光不經意瞥到站在食堂門外的那個女孩身影。只見她雙手緊緊的揪在一起,頭發也淩亂的散在身後,小小的身子筆直的靠在柱子上一動不動。

往嘴裏送飯的白起順著餘因的視線看到了女孩的身影,心裏也猶知一半,碰了碰餘因的胳膊說了一句:“要不要和我一起做善事?”

餘因還沒有反應過來,她的手就被白起拉著離開了桌子,信怡在後面大吼:“餵,你兩去哪啊?白起你悠著點!”

白起徑直的拉著餘因走到了打飯的地方,幫忙打了好幾個菜後才遞到餘因的手裏,看了看站在不遠處的那個女孩沖餘因笑著說道:“要不要告訴她她很幸運被我這大帥哥請吃飯?”

餘因這才明白過來白起的意思,她看了看手上的飯盒,揚起嘴角溫柔的笑了笑替小女孩道謝說:“謝謝。”

白起因為餘因這句謝謝心裏歡悅的很,連連感嘆沒想到小因原來是這麽好攻掠,之前難道是他太想覆雜了?

可是當餘因和白起走向那邊的時候,紀善生的身影卻出現在他們的視野裏。只見他拎著一個小袋,徑直走到女孩的身邊摸了摸她的頭,微微一笑與女孩說了些什麽,牽過女孩的手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然後從袋子裏掏出一個飯盒,並細心的將勺子用紙巾擦了擦才放到飯盒裏面。

女孩大抵是餓的慌,拿過勺子就大口大口的往嘴巴裏塞飯。

餘因鼻子微酸,紀醫生還是當年的紀醫生,即使時間過去那麽久,他的心依然沒有改變半分。當年的自己,也如這個女孩一樣接受紀醫生的關懷,從他的手掌裏感受到溫暖,從他的笑容裏感受到安定。

等這個女孩長大了說不定也會跟餘因一樣一輩子都牢牢的記住這個人,畢竟,在自己最需要關懷照顧的時候他出現在了自己的身邊。

“紀醫生的女兒以後絕對有福了。”白起突然說了一句奇怪的話,隨即又拍了拍餘因的肩膀:“看來今天的善事做不成了,這飯你就當做我買給你的零嘴,待會下班後回家好好吃,今天可別值夜班了,你瞅瞅你眼睛都成什麽樣了。”

餘因低了低頭,伸手不自覺的揉了揉眼。

之後一個小時紀醫生都呆在他的辦公室裏頭,餘因換好衣服臨走之前去了一趟樓上,看了一眼自己手上拎著的飯盒後才鼓起勇氣敲響了辦公室的門。

“有什麽事嗎?”紀善生習慣性的擡頭問了一句。餘因左右顧盼了一會,走到他的桌前將打來還沒有涼透的飯菜放到他的桌子上:“紀醫生,我看你一直沒有吃晚飯,雖然這些飯菜有些涼了,你還是墊墊肚子吧。”

她無理由的突然送飯菜紀善生還是有些錯愕的,餘因在看到紀醫生的表情後尷尬的拉了拉嘴角:“你就當是我想和你多學一點東西然後拿來‘賄賂’你的。”

把話說完的餘因立馬就後悔了,她知道“賄賂”這個詞對醫生來說是個禁忌,剛才她一時嘴快,沒能註意到。

紀善生在餘因沒有註意的間隙裏多看了她幾眼,然後腦海裏慢慢的浮現出當年的那個影子,與現在她的模樣漸漸的重疊。

在餘因重新投過視線的時候他才回過神點了點頭輕輕回了一句:“謝謝。”之後便繼續埋頭手裏的工作。站立在面前的餘因腿腳有些發顫,她咬了咬發幹的嘴唇之後才小心翼翼的開口問了一句:“紀醫生,那個患者你會做手術吧?”

她問的是你會做,而不是你會不會做,雖然相差只是一個字,但是想要表達的意思卻是大大不同。紀善生頓了頓,才這收起自己的思緒一本正經的回望餘因。

而餘因被他清冷的目光慎到,心裏不免有些慌張起來。

沈默了幾秒才聽到紀善生開口:“我沒有資格去決定一個人的生死,更沒有資格去決定醫院的存活。”

他的話餘因一時半會理解不了,當時只是粗淺的理解他會去盡力而為,而餘因也十分清楚這臺手術必須要由家屬同意才能做,不然術後所遇上的一切突發情況都有可能賠上一個醫院的名聲以及很多醫生多年的努力。

見到餘因思考的模樣紀善生也不禁心軟下來,語氣緩和的再次開口:“我會盡到醫生的責任,你也不需要去想太多,安心把你需要學習的東西記在心裏即可。”

這時候的紀善生就如餘因大學裏的導師一樣,跟她強調她必須要明白的道理。她應聲的點頭,不想一直讓氣氛沈浸在這個事件裏頭,所以她很快換做輕松的表情指著飯菜說道:“我會記住紀醫生你的話,你現在吃飯吧,我就不打擾了。”

她說完轉身走出了辦公室,但是她卻沒有馬上離開,而是一直靠在窗戶旁邊看到紀醫生拿起筷子吃飯的時候才離開醫院。

之前她看到紀醫生拿給小女孩的飯盒是上兩次她在辦公室見過的,而餘因不知道是誰每天會給紀醫生送飯,也不知道他為什麽不吃。剛才把飯給了女孩吃後就一直沒有來過食堂,她怕他餓著,加上手裏的飯菜也沒有人吃,索性才決定送到他辦公室去。

吃完飯的紀善生照例去病房內查房,走到樓下的走廊上時,又看見了那個女孩一個人坐在外面的等候椅上。她雙手撐在椅子的邊緣處,雙腳懸空前後的搖晃著,頭發淩亂的散在肩膀上,表情沒有絲毫的變化。

就如一個被抽走了靈魂的玩偶。

他雙手不自覺的插到衣兜裏,一聲不吭的坐在了女孩的身邊。女孩聽到動靜起先驚了一下,但看到是紀醫生的時候便放松下來,並沒有逃跑。

紀善生偏過頭,拉過女孩的手腕將她的皮筋從她手腕上取下來,雙手輕輕的順入她的發絲內,捋清發結後才用皮筋將頭發紮了一個低低的馬尾。

女孩也不鬧,安心的任由紀善生幫忙把頭發紮好。等紀善生的手放下來後,她才小心翼翼的擡頭用清澈的目光看著紀善生。

臉上依舊掛著怕生的表情,說話的聲音也極其小,就坐在她身邊的紀善生也沒能聽清她在說什麽。但是這難得的目光卻讓紀善生的眼眶有絲蘊熱,他的腦海裏不知不覺就浮現出餘因的模樣。

原來那年的那個女孩叫餘因,現在已經長大了,並且還真的如她所說和自己進了同一家醫院。

如果不是餘因手腕上的那顆暗紅痣,恐怕他也不會想到當年的女孩現在就站在了自己的身邊。在看到那顆紅痣的時候他覺得很神奇,好像昨日女孩的模樣還歷歷在目,今天就成為了亭亭玉立的少女,並且還在實現著當年她所說過的話。

甚至讓他感到奇怪的是,自從知曉叫餘因的實習生就是當年的女孩時,原本被自己模糊掉的小時候樣子也奇跡般又被自己想起,只是當年的模樣比起現在來說多了份稚嫩與童真。

他第一次給人紮馬尾就是給餘因紮的,記得那一天餘因在大棚裏抽血化驗完後不小心摔了胳膊,在吃飯期間見到平日裏把自己收拾的幹凈整齊的她突然一下子變得有些蓬頭垢面,這才在午休時幫忙整理她的頭發。

那時候在餘因的腦海裏一直認為只有女生才會紮頭發,所以當紀善生走到她身後抓起她頭發的時候她懷疑的問了一句:“紀醫生你會紮頭發嗎?”

“練練就會了。”

紀善生覺得紮頭發是件很簡單的事,但實際操作起來還是證明他想的太多。搗鼓了好一陣才應了他那一句練練就會的話。果然是練了好些遍才完完整整的將頭發梳理好。

看到現在女孩被他收拾的整齊利落的頭發,他不禁心裏冒出一些成就感,勾了勾嘴角溫和的說了一聲:“你媽媽會沒事的,不用擔心。”

“真的嗎?”女孩聽到紀醫生的這句話,這才終於張開了一直沈默的嘴。紀善生篤定的看向她並說道:“不要灰心,只要存有希望就是好的。我曾經遇到過和你差不多大的小女孩,那個時候她也和你一樣一個人站在那裏等待她媽媽,而且她的情況比你還不好,差一點她就生了非常重的病。”

紀善生也不知道為何突然就將這個女孩視為友人一般與她談起話來,或許在這樣的世界裏,他內心沒有一個可以聽他說話的對象,也沒有一種情況像現在這樣讓他神經放松。

這個女孩好像就是一把鑰匙,打開了他刻意關閉那一年回憶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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