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李嘉玉起個大早，精神很好。昨晚尷尬盡拋腦後，總之約上了婆婆，就當關系邁前一步。她也是想通了，她家段總這秉性，加上他爺爺的氣度風範，段總父母肯定也差不到哪裏去。她是能感覺到婆婆對她不滿意，有時臉色不好看，情緒掛臉上，但也沒故意刁難過她，與她父母該見面見面，表面的客氣還是有的。

何況以段偉祺的脾氣，如果真覺得婆媳關系不可能融洽，無法協調，他就不會讓她去碰釘子受欺負。所以既然他是鼓勵的，那就表示婆婆這人還是可以好好相處，只要她找對方法。總之，互相了解是第一步吧。

這麽一想，李嘉玉便覺得自己運氣還不錯。今天去遠光，也希望能有好運。

其實早在C市政府那邊出問題的時候，蘇文遠便得了消息，當時他與李嘉玉通了電話，大概了解了項目夭折的可能性。這回是有了明確結果，李嘉玉過來要跟遠光團隊交代和洽商後續。

此次跟遠光的合作，李嘉玉多少都有些尷尬，現在合同半路流產，她更覺得面上無光。但為了項目能重新推進，李嘉玉還是得擺正心態，厚著臉皮，努力把哺乳室的產品授權談下來。

李嘉玉覺得挺難的，原先是三方合同，哺乳室的產品授權費用是由C市政府承擔。李嘉玉了解遠光，也清楚蘇文遠的身價，他並沒有開高價，但這價格轉到他們積木咨詢身上，就太貴了。

現在與政府的三方合同沒了，而她還想壓價要人家的產品授權，大概會被奚落揶揄一番吧？李嘉玉做好了心理準備，在腦子裏再盤算了一遍如何應對，出發了。

到了遠光，剛過上班時間沒多久。遠光的運營總監接待了她，他說蘇文遠還沒有到，讓她先等等。後郭荔也進了會議室，大家一起聊。

郭荔問李嘉玉是不是過來告訴他們C市育嬰哺乳室項目流產的事？總監說他們已經知道了。公司上下都覺得挺遺憾的。他們設計的育嬰室在業內評價還是很高的，他們遠光還做了系列的衍生產品設計。

郭荔又說現在已經有別的公司在接洽他們了，還有國外的家居品牌在找他們談，希望拓展設計家居版的母嬰室用品。言語之間頗有些自得。當初李嘉玉離開時與遠光鬧得並不愉快，後又有段偉祺上門威嚇，郭荔心裏郁結。如今在同一件事裏，李嘉玉落魄狼狽，而他們遠光此路不通另辟蹊徑，郭荔自然是有些得意，頗有在李嘉玉面前揚眉吐氣的感覺。

總監在一旁打圓場，說希望以後在C市這塊還有機會繼續合作。

李嘉玉聽了，心裏一沈，知道想壓價拿到授權那是不可能的了。

有別的公司在接洽，無論真假，郭荔和總監都在傳遞給她一個信息，他們的產品設計是有價值的，還挺搶手。

李嘉玉穩了穩心神，正待與他們再周旋，多了解些情況，蘇文遠來了。

蘇文遠站在會議室門口，對李嘉玉道：“來了呀，到我辦公室談。”

李嘉玉向總監和郭荔點頭示意，拿了包包跟著蘇文遠走了。

蘇文遠領著她進了辦公室，沒跟她客套，直接問她：“合同黃了，你們公司怎麽打算？”

“還是希望能做下去。”李嘉玉把他們打算將項目完全商業化操作的意圖簡單說了說，沒透露太多細節，但也表明清楚了意願。

蘇文遠道：“一直沒問過你，你離開B市，是為什麽？”

“就為了這個項目。”李嘉玉沒多說，她與蘇文遠，早已不是無話不說的關系。她頓了頓，轉移話題：“聽郭荔說，有公司找你們接洽了，也想做母嬰室？”

“對，B市的一家公司。上次你們的活動做得挺成功，別家也在看著呢。”

李嘉玉心裏苦笑，她們把錢賠進去，倒為別家做嫁衣了。

蘇文遠又道：“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分手那年，第一次參加文博會，有家歐洲的家居品牌'虹'想進入中國市場，找我們談來著。”

李嘉玉記得，那段時期的記憶太鮮明，恐怕忘不了。

“當時虹的業務在國內遲遲沒能落地，但他們一直有跟我保持聯絡。今年年初，他們的旗艦店開了，線上業務也正式開展，然後找我約產品設計，但我一直沒有好的靈感。這次他們看中了母嬰室的設計，想改版成家居款，就是家庭育嬰室、寶寶房間的系列家居產品。上周我們簽約了。”

蘇文遠說這些的時候盯著李嘉玉看，頗有些咄咄逼人的氣勢。李嘉玉想他大概對當年她批評他的那些話還在介意，這次趁機想掙回面子。

“那就恭喜你了。”李嘉玉淡淡地道。她對談成授權已經不抱希望了，那些精心準備的話在這樣的情景和氣氛之下，已經沒法開口。她想，她該去找大賽的其他選手談設計授權。

蘇文遠看了她一會，忽然道：“李嘉玉，哺乳室的產品設計授權，我可以免費給你用一年。”

李嘉玉很吃驚。

“一年之後，按這次三方合同的金額每年支付我們費用，並給我們項目收益分成。”

李嘉玉有些不敢相信，她看著蘇文遠的眼睛，他很鎮定，看起來像是深思熟慮，心裏很篤定的樣子。

李嘉玉想了想，道：“我們項目新方案不止限在C市了。”

“嗯，你剛才說過了。”蘇文遠在桌面的名片盒裏翻了翻，找出一張名片，遞給李嘉玉。“我可以給你全國獨家授權，這家公司就是來找我談的那家，我讓他們找你，你可以跟他們談談合作，如果他們真有意向，他們負責B市，你們負責C市，客戶資源還可以共享。如果覺得他家不合適，那你們自己做。之後若還有來找我的，我也讓他們去找你談。還有虹的母嬰室產品，我可以幫你牽線，在哺乳室投放廣告或是產品展示推廣，應該還是有機會合作的。”

李嘉玉簡直太驚訝了：“蘇文遠，你為什麽這樣？”

蘇文遠沒什麽表情：“我想回報你。回報你當初對我的貶低，也回報你這個項目給我的靈感。我找回創作的激情了，李嘉玉。當初在學校裏滿腦子想法，迫不及待想實現，悶頭在工作室呆上三天三夜的那種感覺，又回來了。”

他看著李嘉玉，又道：“況且，風水輪流轉，換成你有求於我了，我感覺挺好的。”他頓了頓，問她：“所以，你要不要跟我簽合同？”

李嘉玉放在膝上的手捏緊了，“簽。”

蘇文遠笑了笑，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

李嘉玉道：“我回去擬合同，回頭給你發過來。”

“行。”蘇文遠雙手交握放在桌上，那姿態比幾年前剛畢業創立遠光時，成熟幹練了許多。

李嘉玉站了起來：“那沒什麽別的事，我就先走了。”

“李嘉玉。”蘇文遠忽然道，“我信得過你，才敢冒這樣的風險，你不是半途而廢的人，這項目對我們遠光同樣重要，你好好幹，別讓遠光損失太大。時間很寶貴，你們的概念和想法已經有別家在學，這個市場不大，一旦錯過先機，市場同質化競爭出來，就更不容易操作了。”

“我知道。”

“有時候做事情也不能太老實。”蘇文遠又道，“我不是想教訓你什麽，但事實就是，遠光這幾年能活下來，確實有很大部分原因是因為我紅。”

李嘉玉不說話，一時不確定蘇文遠是真心給建議還是又在“回報”她當年對他的“貶低”。“我走了。”她道。

“不送。”蘇文遠點點頭。

李嘉玉離開遠光，有些恍惚，仍有些不敢相信，但又覺得這是蘇文遠會做的事，是當年那個懷揣夢想，滿懷激情的少年設計師會做的事。

李嘉玉找了家咖啡館坐下，給賀亦春打電話。兩個人在電話裏溝通了這事，賀亦春那邊趕緊張羅法務草擬合約。李嘉玉喝了咖啡，腦子裏已經理順了這合作裏的各項要點，她在手機上寫出來，給賀亦春發了過去。

時間還早，李嘉玉一時沒什麽地方去，她就坐上了地鐵，隨便找了幾家商場逛。三個商場，平面位置指引圖上都有標註每層有一間母嬰室，李嘉玉都去看了看，有些母嬰室關著門，有些放了雜物。也有好的，幹幹凈凈，但空空如也，談不上舒適，只是給了間獨立安靜的屋子。

李嘉玉一邊走一邊看到商場裏各品牌的代言廣告牌，俊男美女，時尚氣派。廣場屏幕上播著廣告片、放著MV，地鐵站裏整面墻都是某部電影的上映預告。

李嘉玉想起蘇文遠說的“因為他紅”的言論，又想到段偉祺的古鎮，他找了明星，投資了節目，不但成功融資還引發了社會熱點，靖田古鎮已經一票難求。

有什麽想法和靈感在李嘉玉的腦子裏隱隱閃過，但她沒能抓住。

李嘉玉下午去了華美，見了老同事，向他們取經要資源，討論這個項目。大家一直聯絡但也許久未見，聊得很是熱烈。晚上一起出去吃了飯，還唱了卡拉OK。

華美幾位同事最近壓力都挺大。秦西前一段升職了高級咨詢師，但因為工作太忙，被男朋友分手了。另一位同事媽媽生病了，但她正在項目執行最繁忙的階段，無法請長假回老家照顧，只得每天電話問候，心疼父親獨自照顧媽媽的辛苦。又有位同事房東突然要收房，她一時找不到合適的房子，借住在同事的租屋裏。

幾個女生互相摟著肩，高唱起了《飄向遠方》。

“我飄向北方 (這裏是夢想的中心但夢想都遙不可及)，家人是否無恙 (這裏是圓夢的聖地但卻總是撲朔迷離)，肩上沈重的行囊 (多少人敵不過殘酷的現實從此銷聲匿跡)。”

“忍著淚 (不聽也不想不敢回頭望的遺憾)，掩著傷 (扛下了夢想要毅然決然去流浪)，擡頭看 (卸下了自尊 光環過去多風光)，著斜陽 (就算再不堪敗仗也不能投降)。”（詞：黃明志）

大家唱著唱著，心弦觸動，忽然落淚。李嘉玉想著自己的倔強要強，想著父母的失望，與段偉祺的分居，也覺眼眶發熱。

李嘉玉原計劃周五去拜訪兩家投資公司的，但她現在覺得還不是時候，她在家裏呆了一天，改了一天的方案。她給藍耀陽打電話，向他咨詢做一首歌需要多少錢。藍耀陽聽了她的想法有些吃驚，但他不在B市，無法詳談，他答應明天周六回來就找她。兩個人在電話裏做了初步的溝通，李嘉玉得了啟發，越想越興奮。

周六上午，李嘉玉帶著滿腦子項目的新想法赴婆婆逛街之約。

邱麗珍早到了一會，她在咖啡店裏點了份咖啡和甜點坐著等，段偉祺的微信一會發過來一條，一會發過來一條。

“媽，今天是重要的日子，請一定好好表現。”

“幫嘉玉買些禮物吧，錢都算我的。”

“嘉玉到了嗎？你到早了吧，那她不算遲到。你先吃著，一會好好逛，買買買。”

邱麗珍一開始還回他，後來懶得理了。

過了一會李嘉玉來了，卡著時間，有些匆忙的樣子。她見著邱麗珍，趕緊過來：“對不起，對不起，車子不好停。”

這時候邱麗珍的微信又響了，她打開一看，又是段偉祺。

「她不會遲到的，肯定已經到了，就是她車技爛，肯定是停車的時候開不進車位。打賭一個包包。」

邱麗珍把那條微信給李嘉玉看。

李嘉玉：「……」

好煩這種老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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