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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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嘉玉與媽媽通了電話，約好下周末回趟家，那時爸爸也有空，一家子可以聚聚。
周一一上班，李嘉玉的短發造型吸引了許多人的目光，大家眼裏都帶著同情。同事們紛紛噓寒問暖，覺得她受到網絡黑子的打擊太大了，斷發明志。
大家都沒明說，李嘉玉也不好解釋。況且也沒什麽好解釋的，短發而已。
同事間還有竊竊私語，輿論的餘威仍在。李嘉玉裝看不見。
當天賀亦春把李嘉玉叫去辦公室。問了問她私人狀況。網上的吵鬧已經算是平息，但對當事人的影響不可能馬上消除，處理不好，可能一輩子跟隨，終生被陰影蒙照。李嘉玉明白賀亦春對她是真的關心，她與她，既是上司，又是導師，還像姐姐。
這次沒有謝總在一旁，李嘉玉也就認認真真地與賀亦春坦白了自己與段偉祺之間的事。經過這幾天的思考，李嘉玉的情緒已經平靜，尤其是在腦子裏演練過如何與媽媽就此事溝通，所以她說起這事來也已是挺全面挺流利。網上的謾罵當然對她有影響，但她已經把微博卸載，不關註不理會。法律層面和輿論控制手段段家已經做到最大努力，她也沒什麽好置喙的，也不需要再做什麽，只能管好自己。且也許是要與媽媽談判這件事給她的壓力太大，她的關註點已經轉移，所以反而從負面情緒中抽身出來比較快。
最後她道：“我沒事的，賀姐不必擔心。也就是現在這個小圈子知道我，真走出去，誰還知道李嘉玉是誰。而且網上信息這麽多，熱點三天兩頭換，除了真正的大明星黑料能讓大家記住，我們這樣的普通人，網民真的不關心，現在只是一時興起，借著這事撒撒瘋。明天有了新事件，他們又去新事件那兒撒瘋。我沒事的。”
賀亦春看著她：“你能這麽想就好。”她頓了頓，“本來還想問你汽車行業論壇的交流會你還能不能去，看來不必擔心了。”
李嘉玉忙道：“啊，那個時間定下來了？我能去，賀姐，別換人，我能去。”
汽車行業論壇每年都在9月初召開，與會的都是汽車行業的各類企業，還有投資、廣告、咨詢公司等等。李嘉玉當初聽說華美有意參加今年的交流會，便跟賀亦春說她對汽車很感興趣，希望能參加。但那時外頭有可能今年不開的傳言，所以大家都在等。
“好的。”賀亦春笑笑，“那我把你名字報上去。”
李嘉玉很高興。她見得賀亦春欲言又止的模樣，便問她：“賀姐，還有別的事嗎？”
賀亦春猶豫了一下，道：“嘉玉，我準備辭職了，我計劃兩個月之後去C市。”
李嘉玉非常吃驚：“為什麽？”
“我去創業。”
李嘉玉更吃驚了：“啾啾不是還沒斷奶嗎？”
啾啾是賀亦春女兒的小名，賀亦春一直母乳餵養，回來上班後就過上了每天背奶回家的生活。她每天要在公司擠三次奶，下班後再把奶帶回家。
賀亦春道：“當然是帶著啾啾一起去，我們全家一起去。”她頓了頓，道：“是個母嬰項目，公共育嬰哺乳室。”
“公共育嬰哺乳室？”
賀亦春點點頭：“我懷孕在家閑著的時候，C市的朋友就把項目書發過給我看，讓我給些意見。生了啾啾之後，我對當媽媽的不容易體會太深了。所以春節的時候我那個朋友回B市過年，我們又聊起來。那項目他有些政府資源，但是沒有頭緒，不知道如何啟動，所以一直放著了。我其實有惦記著這事，想著怎麽能幫幫他，但畢竟異地，動動嘴也做不了什麽實事。這幾個月我看到不少報道，媽媽帶寶寶外出的困難，沒有地方餵奶的窘境，不但要克服自己的羞恥心，還要克服遭遇別人譴責和異樣眼光時的傷害。我自己做媽媽後，特別能理解。那天我看到一個視頻，一位媽媽在車上餵奶被人罵哭了，還被人拍下來發網上。我當時就落淚了。所以我跟我朋友談過，又跟我先生商量了，我決定去C市，把這項目做起來。”
李嘉玉張了張嘴，有些震憾。她緩緩情緒，問道：“那B市這邊呢，謝總不是說了，今年年底就要對你做合夥人評核了嗎？公司很器重你，老板們都欣賞你，大家都在說，你會成為華美第一位女性合夥人。”
賀亦春笑了笑：“那恐怕得把華美第一位女性合夥人的位置讓出來了。”她頓了頓，似有留戀，但還是搖搖頭，“我已經決定了。我這周得把手上的一些工作盤點清楚，下周去跟謝總談。”
“那宋哥呢，他的工作怎麽辦？”宋哥指的是賀亦春的先生，李嘉玉跟著同事們都稱他宋哥。
“你宋哥就是C市人，他公司在C市有分公司，正好負責人職位有空缺，他去申請，已經批下來了。我們一起回去後，我婆婆也高興，她也不必背井離鄉來這兒幫我們帶啾啾，在這邊她沒有朋友打麻將，也悶呢。總之，各方面條件都挺合適，我才敢下這個決定。”賀亦春笑了笑，“畢竟有啾啾了，我也要考慮養家糊口的事，我們有些積蓄，生活不成問題，再加上有她爸爸做後盾，我就放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李嘉玉聽得有些神往，這就是她理想中的伴侶生活啊，總是有自己的選擇權，當想做什麽的時候，有個人總在背後支持著。
賀亦春又道：“原是想邀請你一起去的。你年輕，單身，沒有家累，正是拼搏的時候，我和你的理念合拍，工作配合有默契，你能力出眾，又能獨擋一面，開拓資源是一把好手，業務創意也很好，遇到問題總能找到辦法解決。所以我還是很希望能把你挖走的。雖然創業有風險，但我想我應該還有機會說服你跟我一起冒個險。我會比照華美項目總監這一檔付你薪水，給你副總的職位，給你新公司的股份。”她笑了笑，“股份什麽的，雖然有些像在畫餅，但萬一成功呢。我做事，是往前看的，而且C市的市場還是很好的，企業咨詢這場我會拿起來，畢竟公司要發展要掙錢，得有收入供養公共育嬰哺乳室項目。所以對我來說，你是再合適不過的創業搭檔了，我們可以一起磨新項目，一起繼續做咨詢業務。但就是沒想到，你原來也有感情上的牽絆。這倒是讓我不好意思開口了。人才難得，我還是爭取一下吧，你考慮一下好嗎？”
李嘉玉緩了緩神，消化了一下這裏頭的內容。心跳開始加快，有些興奮。也就是說，她離開這裏，隨賀姐去C市創業，薪水漲一倍，職位跳兩級，還有不知道會不會有價值的公司股份。但是從大公司變小公司，且新公司的生命力還不知道有多久。
也許早早夭折，也許發展壯大。
“那個公共育嬰哺乳室，什麽運營模式？如何盈利？”
賀亦春笑了笑：“我就知道你會對這個感興趣的。”
李嘉玉有些不好意思：“因為不懂嘛，所以就覺得還挺有挑戰性的。”
“在公眾場所建立母嬰室，是由政府出資，但需要我們出方案，通過審核後，爭取下一年度預算，建成後我們公司運營。另外就是政府協調資源，我們出資，我們運營。再有就是商業合作了，我們找商場找相關單位合作建立，合作運營。這些得看資源。”賀亦春吐口氣，“但是說到盈利模式，我還沒有想透。說白了，這其實是個公益大於商業的項目，畢竟哺乳人群有限，在街上尋找哺乳室的媽媽人群更有限。為了避免外出哺乳的麻煩，許多媽媽會選擇不外出。我的理想就是，讓哺乳媽媽安心帶著寶寶出游，能很方便地找到一個幹凈整潔的哺乳室，休息休息，餵餵奶，陪伴安撫好寶寶，然後繼續前行。”
“所以需要一個APP？”
“對，需要一個APP讓媽媽們知道哪裏有哺乳室，但其實也可以簡單點跟各家地圖APP合作。只是目前營利上我初步只想到借助APP，所以大概開發獨立的APP跑不掉。用APP來做收入，比如收費的育嬰知識系列課程，母嬰商品銷售等，用這些收入來補貼哺乳室的成本和開銷。但哺乳室的前期投入很大，APP上線再快運營再好也沒法撐得起。何況把一個APP平臺建起來本身的投入就不小，運營的內容越多，成本越高，運營產品太少，收入又不夠。總之戰線挺長的，目前還沒有特別完善的方案。需要紮到當地去具體談資源，根據資源再來想操作的辦法。”
李嘉玉點點頭：“確實是個大攤子。”
“這也是為什麽我跟那位朋友討論了一年，他也沒法推進項目的原因。是挺難的。”賀亦春道：“但公司不靠這項目活，所以我還是有信心的。這是理想，現實我們也要兼顧。我希望最終能找到好的哺乳室的運營模式，在C市做起來，然後推廣到全國。”
李嘉玉咬咬唇：“賀姐，我考慮一下。”
“好的。”賀亦春笑，“你沒有馬上拒絕我，讓我很驚喜啊。”
“也許最後還是拒絕呢。”
“那有什麽關系。就算做不成同事，以後也許還有別的合作機會呢。”
李嘉玉笑了。回到座位後，不久就收到了賀亦春的郵件，她把哺乳室的項目資料發給了她。“你可以看看，給我些建議也好。”
這一周李嘉玉的工作不忙，她花了點時間研究國內的母嬰市場以及哺乳室，還與賀亦春就她的方案進行了討論。越研究越討論，她對這個項目就越感興趣。
周五，李嘉玉乘坐紅眼航班回了家。
周六與爸媽一起逛了公園，上餐館吃了午飯。回了家，李齊泡了茶，全家坐下一起喝。
李齊問女兒網上那事之後，在公司有沒有被人欺負，走在街上有沒有被人砸雞蛋。
李嘉玉笑瘋：“爸你看電視看多了嗎？還砸雞蛋。路上誰認識我是誰呀。在公司也沒人欺負我，大家挺護著我的，放心吧。蘇文遠會比較慘吧，畢竟他那張臉，回頭率高，又是紅人。他之前這麽花心思把自己捧紅了，現在肯定遭大罪了。”
宋音看準機會插嘴：“所以做個普通人就最好了。暗戳戳有點錢，別太多，能吃好的，穿好的，買個房子住得舒服，就夠了。太多的不需要。”
李齊和李嘉玉都笑。
“暗戳戳有點錢……”
“爸，你是不是暗戳戳有點錢。”
“對，對，你媽說什麽就是什麽。”
一家人笑起來。李嘉玉看氣氛好，便趕緊道歉：“這次的事情，讓爸媽受委屈了。真是對不起。”
“對不起什麽，又不是你的錯。”宋音道，“你媽媽我是這麽不講道理的嗎？出軌又不是你出軌，偷拍又不是你偷拍，網上造謠又不是你，你有什麽錯？”
李齊也道：“你放心吧，你媽這脾氣，別人欺負不了咱家。出那事後，你媽特意請親朋好友吃飯，把網上的律師信和警方通告拿出來當場念了，然後引著話題讓大家夥一起罵網上那些黑子來著。人都罵完了，那些碎嘴又哪裏好再說什麽。網上輿論你媽控制不了，面對面的你媽還是鎮得住的。”
“是，是。”李嘉玉拍馬屁。“我媽就是厲害。”
宋音道：“別轉話題啊，我剛才話還沒說完呢。”
李齊趕緊捧上一杯茶：“您請說。”
李嘉玉趕緊端過來瓜子：“您請說。”
宋音指指女兒，李嘉玉正襟危坐。宋音道：“你在這事上沒錯，但你在別的事上錯了。媽媽講道理，一碼歸一碼。媽媽今天跟你說清楚，你爸爸也是同樣的意思。”
李齊配合地點頭。
“段偉祺不合適，我們不同意你們交往。”
李嘉玉垂眸，看著自己的指尖。
宋音繼續道：“這次網上的事雖然是偶發事件，但這種階層形態卻應該是他們的常態吧？商界的勾心鬥角，覆雜的人際關系，還有混亂的兩性觀念。你要是跟他在一起，以後日子怎麽過？”
李嘉玉抿抿嘴，沈默了好半晌，道：“媽媽，我回來之前，想了很久，想找理由說服你，找不到。在我自己跟自己承認喜歡他之前，我也想找理由說服自己，理由很多，但最後還是很喜歡他。媽媽你說跟我講道理，道理我都懂。但這件事，我不知道該用什麽道理。而且，我覺得，現在我們把事情弄得太覆雜了。我跟他，其實八字還沒一撇，他還沒有回國，我們都還沒有談過，究竟會怎樣，我自己都不清楚。我很想讓你跟爸都高興，說我絕對不會喜歡他，我也很想愛上一個你說的門當戶對的對象，普通白領，收入不錯，他喜歡我我喜歡他，他有和睦的家庭，象我一樣有風趣可愛的媽媽，我把他領到你面前，你跟爸都高高興興的。我真的很希望這樣。但我沒找到，我也不知道以後能不能找到。我只知道現在，現在的事實就是，我跟段偉祺，在一個很掙紮的處境裏，誰都想皆大歡喜，誰都想順心順意，喜歡我對他來說也很有壓力，真的。”
李齊和宋音聽著，都沒說話。
李嘉玉繼續道：“我們將來會如何，真的不知道。生活也好，工作也好，總是有些出乎意料的事發生，哪有什麽心想事成，對吧。所以我覺得現在就說一定要怎樣怎樣，真的太早了。我雖然喜歡他，我也不能跟你們說我一定要跟他在一起，因為我也不知道會有什麽變故。就拿這周來說吧，我遇到一個新狀況，把原本我以為篤定的情況打亂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麽才好，還沒下決定。”
李齊忙問：“什麽情況？”
李嘉玉便把賀亦春邀請她去C市共同創業的事說了。
宋音頓時有些惱火：“又創業？你不會是因為想轉移我們對段偉祺的不滿，故意弄出這事來……”
“媽，我不是這種人。”
宋音自知失言，緩了緩語氣，道：“你不久前才說在公司做得很好，之前討厭的同事還離職了，老板很器重你。項目也做得很順手。”
“嗯。”
“你在B市買了房，戶口都在那兒。工作又才一年多，薪水高，工作體面，又正是上升期，公司滿意，同事友愛，然後你不要了，要去C市，做一個看上去就不靠譜的項目？”
“媽媽，這項目是有些難，但公司不靠這個活，我們還有老本行企業咨詢業務呢。賀姐是個很有商業頭腦的人，能力很強的。”
宋音有些生氣，李齊也皺眉頭。
“這個，做生不如做熟，換工作，在B市換也行啊。你在B市讀書這麽多年，那裏也算你的地盤。C市你都沒去過吧？”李齊道。
“我上大學之前，也沒去過B市啊。”
宋音道：“你之前說要創業，爸爸媽媽把錢拿出來，你說不創業了，爸爸媽媽給你買房。你要什麽，爸媽都盡力滿足你。但不能因為這樣，你就開始任性起來。明明過得好好的，為什麽非要折騰呢？”
“媽媽，這個項目雖然難，但它很有意義。賀姐的條件比我更好，她很快就要升上合夥人了，但她也放棄了……”
宋音打斷她：“別人做什麽你也要做什麽嗎？你跟人家能比？而且我管她做什麽呢，她跟我沒關系。我在乎的是你呀。”
“媽媽。”李嘉玉的聲音小了，但仍堅持道：“我不是說別人怎樣我就要怎樣，我只是想說，有些事，是值得我們放下安逸去冒險的。”
宋音和李齊都瞪著她。
李嘉玉小聲道：“那件事情，叫理想。”
宋音和李齊都沒說話。
李嘉玉繼續道：“我其實也還沒最後做決定，但說實話，我很想去。可我還沒有跟段偉祺談過，所以最後我跟段偉祺怎樣，還不一定。也許他跟你們一樣生氣，然後我們就沒然後了。”
宋音看著她，李嘉玉咬咬唇：“其實我在B市也好，在C市也好，對爸爸媽媽來說沒有區別，只是我已經在B市站穩了腳，去C市要重新奮鬥，爸爸媽媽心疼我。但是段偉祺不一樣，他在B市，我要是去了C市，跟他就不在一起了。”
宋音冷哼道：“這是跟爸爸媽媽談條件的新招嗎？A和B選擇一樣？你問問你爸行不行，反正我兩樣都不同意。”
“不是的，媽媽，無論A和B，對我來說都是想要但是需要犧牲安逸才能得到的。兩樣的結果可能都不是好結果，我不知道，但我今天認真地過，不管明天怎麽樣，起碼我對得起今天的自己。如果我沒有努力過，我連知道結果的資格都沒有了。”李嘉玉擡頭，認真看著父母：“我希望能得到你們的支持。”
宋音靜默了一會，轉身回房去了。
李齊想了想，拍拍李嘉玉的肩：“你媽媽只是一時太意外了，你過得是好是壞，爸媽不都是你的後盾嗎？”
“爸爸。”李嘉玉抱著李齊，眼眶熱熱的。
周日下午，李齊和宋音把李嘉玉送到了機場。宋音終於重提起昨天中午的話題，她說：“媽媽還是保留意見，媽媽不能違心地說支持你，因為媽媽不看好。但你長大了，你要做什麽，媽媽阻止不了。媽媽就想告訴你，不論你遇到什麽人，做了什麽事，家永遠都是你的家。做什麽決定，要跟爸爸媽媽說一聲。就算意見不一致，但爸媽知道你在做什麽，爸媽也放心些。”
“放心吧，媽媽。”李嘉玉緊緊擁抱了宋音，為自己有這樣的父母感到驕傲。
李嘉玉回了B市之後，如常投入工作。她還沒有答覆賀亦春，因為她還在猶豫。放棄現有的一切去一個新地方重新開始，確實需要很大的勇氣，而她並不像賀亦春那樣有位好先生做後盾。她甚至不知道該怎麽跟段偉祺提這事。
最近跟段偉祺聯絡，她只跟他說了自己要參加汽車行業論壇的交流會，段偉祺為此笑話了她一個星期。“主辦方知道他們論壇會混進一個倒車都倒不進車庫的司機嗎？”
李嘉玉生氣回他：“不就是刮了你一輛布加迪，看你記仇的。”
段偉祺的回應是把他山上私家車庫的密碼和鑰匙都給了她。“去那兒隨你刮。”
李嘉玉還真去了。她把她的Polo停在段偉祺的豪車隊伍末尾，拍了張照給段偉祺發過去。
段偉祺回她：「車子醜就算了，還臟，你多久沒擦車了。」
真討厭啊！李嘉玉好氣。變態才會把車子當成臉來保養吧！
李嘉玉找到鋼管舞視頻裏的車，倚在車上自拍一張又給段偉祺發過去。「可惜沒找到鋼管啊！只好重溫一遍視頻了。」
段偉祺發了張生氣的圖。「忙。下線。」
李嘉玉哈哈大笑。
段偉祺說他9月初回來，而賀亦春說她9月下旬就走了。
李嘉玉很掙紮。
那天她路過一家戶外運動俱樂部，鬼使神差一般，進去看了看。
裏頭有各種項目，竟然也有登珠峰的。李嘉玉站在那兒看了半天。一位教練過來問她想參加什麽項目，李嘉玉搖頭，過一會她又問，沒有爬山經驗的人，可以去登珠峰嗎？
教練笑笑，說那建議還是去戈壁徒步吧，同樣磨練意志，感受大自然，有難度，有挑戰，但要安全得多。
“別看只是走路，但很多人走不下來呢。半途放棄的可不少。四天三夜，128公裏，很考驗人的。”
“哇。”李嘉玉看看自己纖細的腿和漂亮的高跟鞋。“那是不是得特殊鍛煉一下？”
“那倒不必，但體力肯定是要有的，然後還要講究方法。”
“什麽方法？”
“保持自己的速度就好，一直走。別顯擺，別沮喪。不要在一開始有體力的時候拼命趕，這樣後頭就走不動了，也不要在疲倦的時候輕易放棄，堅持一下，其實就會發現自己也可以做到。保持速度，一直堅持就好。別因為有些人走得比你快就慌張，也別因為別的人走得慢或是放棄了就讓你覺得自己可能也不行。你有你的速度，你有你的步伐。不用搶第一，但也別掉隊，就用你的速度一直走。”
李嘉玉笑：“就是別管別人，走自己的路的意思？”
那教練也笑：“很多創業論壇啊，IT會議啊，某某行業俱樂部啊都喜歡這條線的徒步呢，雞湯怎麽說來著，別因為別人比你成功就慌張，別因為別人失敗就害怕，你有自己的速度，路就在腳下。”
李嘉玉哈哈笑，覺得很有意思。她留了教練的名片，想著如果有假期，她一定要試著走一次。
那天晚上，李嘉玉覺得自己要瘋。她在屋裏呆不住，在樓下走了一圈又一圈。她想著如果她告訴媽媽，媽媽會不會失望。畢竟這段日子她們通電話，媽媽還在說：“不要太辛苦，沒必要。還是別去了吧。”
如果她告訴段偉祺，他會不會很生氣？他一定會生氣的。期待這麽久的見面，以為從此以後兩個人就在一起了，結果並沒有。她不敢想。她覺得告訴段偉祺這件事比告訴媽媽更困難。
轉到第五圈的時候，李嘉玉在小賣店的臨街櫃臺那兒看到了段偉祺常抽的煙。她看了半天，買了一包。
她把煙拿上樓，方勤驚了：“你幹嘛？”
“聞聞味兒。”李嘉玉笨拙地把煙點上。段偉祺的味道。
方勤問她：“你怎麽了？”
“我下決定了。”李嘉玉道：“但我真害怕。”
方勤坐到她身邊。
李嘉玉像是要說服自己似的，道：“哺乳室，真的很有意義，我真的想試試。”
方勤點頭，“嗯”了一聲。然後她忽然紅了眼眶，將李嘉玉抱住。
“別這樣。”李嘉玉也難過起來。
“這幾年我們一直在一起，沒分開過。”方勤哽咽。
“是啊，是啊。”李嘉玉眼睛也熱了。
真的可以嗎？決定了嗎？
李嘉玉忽然拿起煙用力吸了一口，她不會吸，嗆出了眼淚。“我從小到大，沒有叛逆過。”她把眼淚擦幹，“無論感情還是事業，或者什麽別的，我沒幹過什麽不顧一切的事。”
方勤也抹眼淚：“你當初追飛機，記得嗎？那個已經很不顧一切了，我就幹不出來。”
李嘉玉聞了聞煙味：“那是因為有段偉祺啊。”這一次，他不會站到她這邊了吧。
李嘉玉看著煙燃盡，給賀亦春打電話：“賀姐，我跟你去C市。”
9月5日，段偉祺回國。
那天正好周五，段偉祺算了時間，約李嘉玉在車庫見面。那裏離機場近，他說他想一下飛機就見到她。李嘉玉看了看，周五沒什麽事，她提前走些沒什麽問題，於是答應了。
但那天下午李嘉玉還是有些事耽擱了，等她到的時候，段偉祺已經到了好些時候了。
他就站在大門那邊等她，遠遠看到她的車子，他笑得像個傻瓜。
李嘉玉看到他的笑容，方向盤都要握不住了。
危險地將車停住，他一個箭步邁了過來，她打開車門，他把她拉進了懷裏，深深吻住。
他的吻很熱烈，熱烈得毫無章法，只想把她吃到肚子裏去。
李嘉玉緊緊地擁抱他，回吻他。
段偉祺咬她的唇，揉她的頭發，笑道：“我警告你，這麽短是極限了，你要敢剃個光頭，我就不要你了。”
李嘉玉眼眶發熱，踮起腳摟著他的脖子用力吻他。
兩個人的熱情燒起來一發不可收拾。段偉祺把她拉進屋裏，把她按在他的車子上吻。她咬他的喉嚨，扯掉他一顆扣子。
“一千塊？”她女王一般的哼，把那顆扣子丟了。
段偉祺大笑，握著她的腰一把將她扛上肩頭，轉身往樓上跑。
她踢掉高腳鞋，用腳趾蹭他大腿。
他喘著粗氣，將她扔到三樓的床上。她臉頰紅艷，與他四目相對，他俯身，將她壓在了身下。
淋漓盡致，精疲力盡之後，天已經黑了。
段偉祺等氣息平穩，便去摸他的煙。點上了，躺回李嘉玉身邊。他深深吸了一口，快活似神仙。
李嘉玉翻身抱住他。
段偉祺懶洋洋的：“兩次還不夠？你是采陽補陰的妖精嗎？來日方長，留著點以後采。”
李嘉玉掐他腰。
他痛呼一聲，笑了。
李嘉玉爬上一點，湊近他嘴邊。
段偉祺把煙拿遠點，吐了一口煙到她臉上：“幹嘛，小心燙到你。”
“我前幾天抽了兩口。”
“抽什麽抽。”段偉祺打她屁股，“我都要戒了。”
李嘉玉斜睨一眼他手上的煙。
段偉祺心虛笑道：“最後一根，真的。”
“我信你。”可惜語氣聽起來完全兩回事。
段偉祺把煙按滅，清咳兩聲：“真的，我不騙你。那什麽，我讓管家買了飯提前放這兒了，我們吃飯，然後我們聊聊。”
段偉祺起身拿衣服，李嘉玉抱著被子，把自己裹得緊緊的，脫口而出：“段偉祺，我要去C市了，我跟賀姐去創業。”
段偉祺楞了楞，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慢吞吞地轉身，手上捧著衣服，直直地看著李嘉玉。
李嘉玉不敢看他，只盯著被子上的褶子，怕自己再沒勇氣，憋著氣一口氣把事情說完，中間都不帶標點符號的。
段偉祺不說話，他像是石化了一樣，維持著原來的姿勢，捧著衣服看著她。
李嘉玉緊張得捏緊手指：“這個真的是特別有意義的事，是我想做的事，我想去試試看，看我到底能做到多少。我不是不回來，我是說……”
“你他媽的是渣嗎？”段偉祺猛地一聲吼，李嘉玉嚇得一震，什麽話都咽回去了。
段偉祺用力把手裏的衣服砸到床上：“你當老子是什麽！”
他呼哧呼哧喘氣，指著李嘉玉，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對不起。”李嘉玉終是受不了這氣氛，紅了眼眶。
段偉祺一腳踩上床，怒氣沖沖地撲到她面前。
李嘉玉含著淚：“對不起，但我真的很想做這件事。”
他盯著她看，她擡眼，委屈巴巴地回視他。
他忽然用力捶了一下床，吼道：“你去！你他媽地盡管去！什麽都依你了，這總行了吧。”
李嘉玉的眼淚一下便湧了出來，她伸臂將他的頭攬在懷裏。
“你怎麽這麽狠心，李嘉玉，你怎麽這麽狠心。”他喃喃地說，展臂也將她緊緊抱住。“我告訴你，李嘉玉，你要做就做最好，別失敗了回來跟我哭。你離我這麽遠，我移情別戀了你也別哭。”
李嘉玉把眼淚抹在他脖子上。
“哭什麽哭，眼淚不值錢是不是？不就是他媽的創個業，多難似的。有老子在，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你想上天，老子就給你造飛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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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一上班，李嘉玉的短發造型吸引了許多人的目光，大家眼裏都帶著同情。同事們紛紛噓寒問暖，覺得她受到網絡黑子的打擊太大了，斷發明志。
大家都沒明說，李嘉玉也不好解釋。況且也沒什麽好解釋的，短發而已。
同事間還有竊竊私語，輿論的餘威仍在。李嘉玉裝看不見。
當天賀亦春把李嘉玉叫去辦公室。問了問她私人狀況。網上的吵鬧已經算是平息，但對當事人的影響不可能馬上消除，處理不好，可能一輩子跟隨，終生被陰影蒙照。李嘉玉明白賀亦春對她是真的關心，她與她，既是上司，又是導師，還像姐姐。
這次沒有謝總在一旁，李嘉玉也就認認真真地與賀亦春坦白了自己與段偉祺之間的事。經過這幾天的思考，李嘉玉的情緒已經平靜，尤其是在腦子裏演練過如何與媽媽就此事溝通，所以她說起這事來也已是挺全面挺流利。網上的謾罵當然對她有影響，但她已經把微博卸載，不關註不理會。法律層面和輿論控制手段段家已經做到最大努力，她也沒什麽好置喙的，也不需要再做什麽，只能管好自己。且也許是要與媽媽談判這件事給她的壓力太大，她的關註點已經轉移，所以反而從負面情緒中抽身出來比較快。
最後她道：“我沒事的，賀姐不必擔心。也就是現在這個小圈子知道我，真走出去，誰還知道李嘉玉是誰。而且網上信息這麽多，熱點三天兩頭換，除了真正的大明星黑料能讓大家記住，我們這樣的普通人，網民真的不關心，現在只是一時興起，借著這事撒撒瘋。明天有了新事件，他們又去新事件那兒撒瘋。我沒事的。”
賀亦春看著她：“你能這麽想就好。”她頓了頓，“本來還想問你汽車行業論壇的交流會你還能不能去，看來不必擔心了。”
李嘉玉忙道：“啊，那個時間定下來了？我能去，賀姐，別換人，我能去。”
汽車行業論壇每年都在9月初召開，與會的都是汽車行業的各類企業，還有投資、廣告、咨詢公司等等。李嘉玉當初聽說華美有意參加今年的交流會，便跟賀亦春說她對汽車很感興趣，希望能參加。但那時外頭有可能今年不開的傳言，所以大家都在等。
“好的。”賀亦春笑笑，“那我把你名字報上去。”
李嘉玉很高興。她見得賀亦春欲言又止的模樣，便問她：“賀姐，還有別的事嗎？”
賀亦春猶豫了一下，道：“嘉玉，我準備辭職了，我計劃兩個月之後去C市。”
李嘉玉非常吃驚：“為什麽？”
“我去創業。”
李嘉玉更吃驚了：“啾啾不是還沒斷奶嗎？”
啾啾是賀亦春女兒的小名，賀亦春一直母乳餵養，回來上班後就過上了每天背奶回家的生活。她每天要在公司擠三次奶，下班後再把奶帶回家。
賀亦春道：“當然是帶著啾啾一起去，我們全家一起去。”她頓了頓，道：“是個母嬰項目，公共育嬰哺乳室。”
“公共育嬰哺乳室？”
賀亦春點點頭：“我懷孕在家閑著的時候，C市的朋友就把項目書發過給我看，讓我給些意見。生了啾啾之後，我對當媽媽的不容易體會太深了。所以春節的時候我那個朋友回B市過年，我們又聊起來。那項目他有些政府資源，但是沒有頭緒，不知道如何啟動，所以一直放著了。我其實有惦記著這事，想著怎麽能幫幫他，但畢竟異地，動動嘴也做不了什麽實事。這幾個月我看到不少報道，媽媽帶寶寶外出的困難，沒有地方餵奶的窘境，不但要克服自己的羞恥心，還要克服遭遇別人譴責和異樣眼光時的傷害。我自己做媽媽後，特別能理解。那天我看到一個視頻，一位媽媽在車上餵奶被人罵哭了，還被人拍下來發網上。我當時就落淚了。所以我跟我朋友談過，又跟我先生商量了，我決定去C市，把這項目做起來。”
李嘉玉張了張嘴，有些震憾。她緩緩情緒，問道：“那B市這邊呢，謝總不是說了，今年年底就要對你做合夥人評核了嗎？公司很器重你，老板們都欣賞你，大家都在說，你會成為華美第一位女性合夥人。”
賀亦春笑了笑：“那恐怕得把華美第一位女性合夥人的位置讓出來了。”她頓了頓，似有留戀，但還是搖搖頭，“我已經決定了。我這周得把手上的一些工作盤點清楚，下周去跟謝總談。”
“那宋哥呢，他的工作怎麽辦？”宋哥指的是賀亦春的先生，李嘉玉跟著同事們都稱他宋哥。
“你宋哥就是C市人，他公司在C市有分公司，正好負責人職位有空缺，他去申請，已經批下來了。我們一起回去後，我婆婆也高興，她也不必背井離鄉來這兒幫我們帶啾啾，在這邊她沒有朋友打麻將，也悶呢。總之，各方面條件都挺合適，我才敢下這個決定。”賀亦春笑了笑，“畢竟有啾啾了，我也要考慮養家糊口的事，我們有些積蓄，生活不成問題，再加上有她爸爸做後盾，我就放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李嘉玉聽得有些神往，這就是她理想中的伴侶生活啊，總是有自己的選擇權，當想做什麽的時候，有個人總在背後支持著。
賀亦春又道：“原是想邀請你一起去的。你年輕，單身，沒有家累，正是拼搏的時候，我和你的理念合拍，工作配合有默契，你能力出眾，又能獨擋一面，開拓資源是一把好手，業務創意也很好，遇到問題總能找到辦法解決。所以我還是很希望能把你挖走的。雖然創業有風險，但我想我應該還有機會說服你跟我一起冒個險。我會比照華美項目總監這一檔付你薪水，給你副總的職位，給你新公司的股份。”她笑了笑，“股份什麽的，雖然有些像在畫餅，但萬一成功呢。我做事，是往前看的，而且C市的市場還是很好的，企業咨詢這場我會拿起來，畢竟公司要發展要掙錢，得有收入供養公共育嬰哺乳室項目。所以對我來說，你是再合適不過的創業搭檔了，我們可以一起磨新項目，一起繼續做咨詢業務。但就是沒想到，你原來也有感情上的牽絆。這倒是讓我不好意思開口了。人才難得，我還是爭取一下吧，你考慮一下好嗎？”
李嘉玉緩了緩神，消化了一下這裏頭的內容。心跳開始加快，有些興奮。也就是說，她離開這裏，隨賀姐去C市創業，薪水漲一倍，職位跳兩級，還有不知道會不會有價值的公司股份。但是從大公司變小公司，且新公司的生命力還不知道有多久。
也許早早夭折，也許發展壯大。
“那個公共育嬰哺乳室，什麽運營模式？如何盈利？”
賀亦春笑了笑：“我就知道你會對這個感興趣的。”
李嘉玉有些不好意思：“因為不懂嘛，所以就覺得還挺有挑戰性的。”
“在公眾場所建立母嬰室，是由政府出資，但需要我們出方案，通過審核後，爭取下一年度預算，建成後我們公司運營。另外就是政府協調資源，我們出資，我們運營。再有就是商業合作了，我們找商場找相關單位合作建立，合作運營。這些得看資源。”賀亦春吐口氣，“但是說到盈利模式，我還沒有想透。說白了，這其實是個公益大於商業的項目，畢竟哺乳人群有限，在街上尋找哺乳室的媽媽人群更有限。為了避免外出哺乳的麻煩，許多媽媽會選擇不外出。我的理想就是，讓哺乳媽媽安心帶著寶寶出游，能很方便地找到一個幹凈整潔的哺乳室，休息休息，餵餵奶，陪伴安撫好寶寶，然後繼續前行。”
“所以需要一個APP？”
“對，需要一個APP讓媽媽們知道哪裏有哺乳室，但其實也可以簡單點跟各家地圖APP合作。只是目前營利上我初步只想到借助APP，所以大概開發獨立的APP跑不掉。用APP來做收入，比如收費的育嬰知識系列課程，母嬰商品銷售等，用這些收入來補貼哺乳室的成本和開銷。但哺乳室的前期投入很大，APP上線再快運營再好也沒法撐得起。何況把一個APP平臺建起來本身的投入就不小，運營的內容越多，成本越高，運營產品太少，收入又不夠。總之戰線挺長的，目前還沒有特別完善的方案。需要紮到當地去具體談資源，根據資源再來想操作的辦法。”
李嘉玉點點頭：“確實是個大攤子。”
“這也是為什麽我跟那位朋友討論了一年，他也沒法推進項目的原因。是挺難的。”賀亦春道：“但公司不靠這項目活，所以我還是有信心的。這是理想，現實我們也要兼顧。我希望最終能找到好的哺乳室的運營模式，在C市做起來，然後推廣到全國。”
李嘉玉咬咬唇：“賀姐，我考慮一下。”
“好的。”賀亦春笑，“你沒有馬上拒絕我，讓我很驚喜啊。”
“也許最後還是拒絕呢。”
“那有什麽關系。就算做不成同事，以後也許還有別的合作機會呢。”
李嘉玉笑了。回到座位後，不久就收到了賀亦春的郵件，她把哺乳室的項目資料發給了她。“你可以看看，給我些建議也好。”
這一周李嘉玉的工作不忙，她花了點時間研究國內的母嬰市場以及哺乳室，還與賀亦春就她的方案進行了討論。越研究越討論，她對這個項目就越感興趣。
周五，李嘉玉乘坐紅眼航班回了家。
周六與爸媽一起逛了公園，上餐館吃了午飯。回了家，李齊泡了茶，全家坐下一起喝。
李齊問女兒網上那事之後，在公司有沒有被人欺負，走在街上有沒有被人砸雞蛋。
李嘉玉笑瘋：“爸你看電視看多了嗎？還砸雞蛋。路上誰認識我是誰呀。在公司也沒人欺負我，大家挺護著我的，放心吧。蘇文遠會比較慘吧，畢竟他那張臉，回頭率高，又是紅人。他之前這麽花心思把自己捧紅了，現在肯定遭大罪了。”
宋音看準機會插嘴：“所以做個普通人就最好了。暗戳戳有點錢，別太多，能吃好的，穿好的，買個房子住得舒服，就夠了。太多的不需要。”
李齊和李嘉玉都笑。
“暗戳戳有點錢……”
“爸，你是不是暗戳戳有點錢。”
“對，對，你媽說什麽就是什麽。”
一家人笑起來。李嘉玉看氣氛好，便趕緊道歉：“這次的事情，讓爸媽受委屈了。真是對不起。”
“對不起什麽，又不是你的錯。”宋音道，“你媽媽我是這麽不講道理的嗎？出軌又不是你出軌，偷拍又不是你偷拍，網上造謠又不是你，你有什麽錯？”
李齊也道：“你放心吧，你媽這脾氣，別人欺負不了咱家。出那事後，你媽特意請親朋好友吃飯，把網上的律師信和警方通告拿出來當場念了，然後引著話題讓大家夥一起罵網上那些黑子來著。人都罵完了，那些碎嘴又哪裏好再說什麽。網上輿論你媽控制不了，面對面的你媽還是鎮得住的。”
“是，是。”李嘉玉拍馬屁。“我媽就是厲害。”
宋音道：“別轉話題啊，我剛才話還沒說完呢。”
李齊趕緊捧上一杯茶：“您請說。”
李嘉玉趕緊端過來瓜子：“您請說。”
宋音指指女兒，李嘉玉正襟危坐。宋音道：“你在這事上沒錯，但你在別的事上錯了。媽媽講道理，一碼歸一碼。媽媽今天跟你說清楚，你爸爸也是同樣的意思。”
李齊配合地點頭。
“段偉祺不合適，我們不同意你們交往。”
李嘉玉垂眸，看著自己的指尖。
宋音繼續道：“這次網上的事雖然是偶發事件，但這種階層形態卻應該是他們的常態吧？商界的勾心鬥角，覆雜的人際關系，還有混亂的兩性觀念。你要是跟他在一起，以後日子怎麽過？”
李嘉玉抿抿嘴，沈默了好半晌，道：“媽媽，我回來之前，想了很久，想找理由說服你，找不到。在我自己跟自己承認喜歡他之前，我也想找理由說服自己，理由很多，但最後還是很喜歡他。媽媽你說跟我講道理，道理我都懂。但這件事，我不知道該用什麽道理。而且，我覺得，現在我們把事情弄得太覆雜了。我跟他，其實八字還沒一撇，他還沒有回國，我們都還沒有談過，究竟會怎樣，我自己都不清楚。我很想讓你跟爸都高興，說我絕對不會喜歡他，我也很想愛上一個你說的門當戶對的對象，普通白領，收入不錯，他喜歡我我喜歡他，他有和睦的家庭，象我一樣有風趣可愛的媽媽，我把他領到你面前，你跟爸都高高興興的。我真的很希望這樣。但我沒找到，我也不知道以後能不能找到。我只知道現在，現在的事實就是，我跟段偉祺，在一個很掙紮的處境裏，誰都想皆大歡喜，誰都想順心順意，喜歡我對他來說也很有壓力，真的。”
李齊和宋音聽著，都沒說話。
李嘉玉繼續道：“我們將來會如何，真的不知道。生活也好，工作也好，總是有些出乎意料的事發生，哪有什麽心想事成，對吧。所以我覺得現在就說一定要怎樣怎樣，真的太早了。我雖然喜歡他，我也不能跟你們說我一定要跟他在一起，因為我也不知道會有什麽變故。就拿這周來說吧，我遇到一個新狀況，把原本我以為篤定的情況打亂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麽才好，還沒下決定。”
李齊忙問：“什麽情況？”
李嘉玉便把賀亦春邀請她去C市共同創業的事說了。
宋音頓時有些惱火：“又創業？你不會是因為想轉移我們對段偉祺的不滿，故意弄出這事來……”
“媽，我不是這種人。”
宋音自知失言，緩了緩語氣，道：“你不久前才說在公司做得很好，之前討厭的同事還離職了，老板很器重你。項目也做得很順手。”
“嗯。”
“你在B市買了房，戶口都在那兒。工作又才一年多，薪水高，工作體面，又正是上升期，公司滿意，同事友愛，然後你不要了，要去C市，做一個看上去就不靠譜的項目？”
“媽媽，這項目是有些難，但公司不靠這個活，我們還有老本行企業咨詢業務呢。賀姐是個很有商業頭腦的人，能力很強的。”
宋音有些生氣，李齊也皺眉頭。
“這個，做生不如做熟，換工作，在B市換也行啊。你在B市讀書這麽多年，那裏也算你的地盤。C市你都沒去過吧？”李齊道。
“我上大學之前，也沒去過B市啊。”
宋音道：“你之前說要創業，爸爸媽媽把錢拿出來，你說不創業了，爸爸媽媽給你買房。你要什麽，爸媽都盡力滿足你。但不能因為這樣，你就開始任性起來。明明過得好好的，為什麽非要折騰呢？”
“媽媽，這個項目雖然難，但它很有意義。賀姐的條件比我更好，她很快就要升上合夥人了，但她也放棄了……”
宋音打斷她：“別人做什麽你也要做什麽嗎？你跟人家能比？而且我管她做什麽呢，她跟我沒關系。我在乎的是你呀。”
“媽媽。”李嘉玉的聲音小了，但仍堅持道：“我不是說別人怎樣我就要怎樣，我只是想說，有些事，是值得我們放下安逸去冒險的。”
宋音和李齊都瞪著她。
李嘉玉小聲道：“那件事情，叫理想。”
宋音和李齊都沒說話。
李嘉玉繼續道：“我其實也還沒最後做決定，但說實話，我很想去。可我還沒有跟段偉祺談過，所以最後我跟段偉祺怎樣，還不一定。也許他跟你們一樣生氣，然後我們就沒然後了。”
宋音看著她，李嘉玉咬咬唇：“其實我在B市也好，在C市也好，對爸爸媽媽來說沒有區別，只是我已經在B市站穩了腳，去C市要重新奮鬥，爸爸媽媽心疼我。但是段偉祺不一樣，他在B市，我要是去了C市，跟他就不在一起了。”
宋音冷哼道：“這是跟爸爸媽媽談條件的新招嗎？A和B選擇一樣？你問問你爸行不行，反正我兩樣都不同意。”
“不是的，媽媽，無論A和B，對我來說都是想要但是需要犧牲安逸才能得到的。兩樣的結果可能都不是好結果，我不知道，但我今天認真地過，不管明天怎麽樣，起碼我對得起今天的自己。如果我沒有努力過，我連知道結果的資格都沒有了。”李嘉玉擡頭，認真看著父母：“我希望能得到你們的支持。”
宋音靜默了一會，轉身回房去了。
李齊想了想，拍拍李嘉玉的肩：“你媽媽只是一時太意外了，你過得是好是壞，爸媽不都是你的後盾嗎？”
“爸爸。”李嘉玉抱著李齊，眼眶熱熱的。
周日下午，李齊和宋音把李嘉玉送到了機場。宋音終於重提起昨天中午的話題，她說：“媽媽還是保留意見，媽媽不能違心地說支持你，因為媽媽不看好。但你長大了，你要做什麽，媽媽阻止不了。媽媽就想告訴你，不論你遇到什麽人，做了什麽事，家永遠都是你的家。做什麽決定，要跟爸爸媽媽說一聲。就算意見不一致，但爸媽知道你在做什麽，爸媽也放心些。”
“放心吧，媽媽。”李嘉玉緊緊擁抱了宋音，為自己有這樣的父母感到驕傲。
李嘉玉回了B市之後，如常投入工作。她還沒有答覆賀亦春，因為她還在猶豫。放棄現有的一切去一個新地方重新開始，確實需要很大的勇氣，而她並不像賀亦春那樣有位好先生做後盾。她甚至不知道該怎麽跟段偉祺提這事。
最近跟段偉祺聯絡，她只跟他說了自己要參加汽車行業論壇的交流會，段偉祺為此笑話了她一個星期。“主辦方知道他們論壇會混進一個倒車都倒不進車庫的司機嗎？”
李嘉玉生氣回他：“不就是刮了你一輛布加迪，看你記仇的。”
段偉祺的回應是把他山上私家車庫的密碼和鑰匙都給了她。“去那兒隨你刮。”
李嘉玉還真去了。她把她的Polo停在段偉祺的豪車隊伍末尾，拍了張照給段偉祺發過去。
段偉祺回她：「車子醜就算了，還臟，你多久沒擦車了。」
真討厭啊！李嘉玉好氣。變態才會把車子當成臉來保養吧！
李嘉玉找到鋼管舞視頻裏的車，倚在車上自拍一張又給段偉祺發過去。「可惜沒找到鋼管啊！只好重溫一遍視頻了。」
段偉祺發了張生氣的圖。「忙。下線。」
李嘉玉哈哈大笑。
段偉祺說他9月初回來，而賀亦春說她9月下旬就走了。
李嘉玉很掙紮。
那天她路過一家戶外運動俱樂部，鬼使神差一般，進去看了看。
裏頭有各種項目，竟然也有登珠峰的。李嘉玉站在那兒看了半天。一位教練過來問她想參加什麽項目，李嘉玉搖頭，過一會她又問，沒有爬山經驗的人，可以去登珠峰嗎？
教練笑笑，說那建議還是去戈壁徒步吧，同樣磨練意志，感受大自然，有難度，有挑戰，但要安全得多。
“別看只是走路，但很多人走不下來呢。半途放棄的可不少。四天三夜，128公裏，很考驗人的。”
“哇。”李嘉玉看看自己纖細的腿和漂亮的高跟鞋。“那是不是得特殊鍛煉一下？”
“那倒不必，但體力肯定是要有的，然後還要講究方法。”
“什麽方法？”
“保持自己的速度就好，一直走。別顯擺，別沮喪。不要在一開始有體力的時候拼命趕，這樣後頭就走不動了，也不要在疲倦的時候輕易放棄，堅持一下，其實就會發現自己也可以做到。保持速度，一直堅持就好。別因為有些人走得比你快就慌張，也別因為別的人走得慢或是放棄了就讓你覺得自己可能也不行。你有你的速度，你有你的步伐。不用搶第一，但也別掉隊，就用你的速度一直走。”
李嘉玉笑：“就是別管別人，走自己的路的意思？”
那教練也笑：“很多創業論壇啊，IT會議啊，某某行業俱樂部啊都喜歡這條線的徒步呢，雞湯怎麽說來著，別因為別人比你成功就慌張，別因為別人失敗就害怕，你有自己的速度，路就在腳下。”
李嘉玉哈哈笑，覺得很有意思。她留了教練的名片，想著如果有假期，她一定要試著走一次。
那天晚上，李嘉玉覺得自己要瘋。她在屋裏呆不住，在樓下走了一圈又一圈。她想著如果她告訴媽媽，媽媽會不會失望。畢竟這段日子她們通電話，媽媽還在說：“不要太辛苦，沒必要。還是別去了吧。”
如果她告訴段偉祺，他會不會很生氣？他一定會生氣的。期待這麽久的見面，以為從此以後兩個人就在一起了，結果並沒有。她不敢想。她覺得告訴段偉祺這件事比告訴媽媽更困難。
轉到第五圈的時候，李嘉玉在小賣店的臨街櫃臺那兒看到了段偉祺常抽的煙。她看了半天，買了一包。
她把煙拿上樓，方勤驚了：“你幹嘛？”
“聞聞味兒。”李嘉玉笨拙地把煙點上。段偉祺的味道。
方勤問她：“你怎麽了？”
“我下決定了。”李嘉玉道：“但我真害怕。”
方勤坐到她身邊。
李嘉玉像是要說服自己似的，道：“哺乳室，真的很有意義，我真的想試試。”
方勤點頭，“嗯”了一聲。然後她忽然紅了眼眶，將李嘉玉抱住。
“別這樣。”李嘉玉也難過起來。
“這幾年我們一直在一起，沒分開過。”方勤哽咽。
“是啊，是啊。”李嘉玉眼睛也熱了。
真的可以嗎？決定了嗎？
李嘉玉忽然拿起煙用力吸了一口，她不會吸，嗆出了眼淚。“我從小到大，沒有叛逆過。”她把眼淚擦幹，“無論感情還是事業，或者什麽別的，我沒幹過什麽不顧一切的事。”
方勤也抹眼淚：“你當初追飛機，記得嗎？那個已經很不顧一切了，我就幹不出來。”
李嘉玉聞了聞煙味：“那是因為有段偉祺啊。”這一次，他不會站到她這邊了吧。
李嘉玉看著煙燃盡，給賀亦春打電話：“賀姐，我跟你去C市。”
9月5日，段偉祺回國。
那天正好周五，段偉祺算了時間，約李嘉玉在車庫見面。那裏離機場近，他說他想一下飛機就見到她。李嘉玉看了看，周五沒什麽事，她提前走些沒什麽問題，於是答應了。
但那天下午李嘉玉還是有些事耽擱了，等她到的時候，段偉祺已經到了好些時候了。
他就站在大門那邊等她，遠遠看到她的車子，他笑得像個傻瓜。
李嘉玉看到他的笑容，方向盤都要握不住了。
危險地將車停住，他一個箭步邁了過來，她打開車門，他把她拉進了懷裏，深深吻住。
他的吻很熱烈，熱烈得毫無章法，只想把她吃到肚子裏去。
李嘉玉緊緊地擁抱他，回吻他。
段偉祺咬她的唇，揉她的頭發，笑道：“我警告你，這麽短是極限了，你要敢剃個光頭，我就不要你了。”
李嘉玉眼眶發熱，踮起腳摟著他的脖子用力吻他。
兩個人的熱情燒起來一發不可收拾。段偉祺把她拉進屋裏，把她按在他的車子上吻。她咬他的喉嚨，扯掉他一顆扣子。
“一千塊？”她女王一般的哼，把那顆扣子丟了。
段偉祺大笑，握著她的腰一把將她扛上肩頭，轉身往樓上跑。
她踢掉高腳鞋，用腳趾蹭他大腿。
他喘著粗氣，將她扔到三樓的床上。她臉頰紅艷，與他四目相對，他俯身，將她壓在了身下。
淋漓盡致，精疲力盡之後，天已經黑了。
段偉祺等氣息平穩，便去摸他的煙。點上了，躺回李嘉玉身邊。他深深吸了一口，快活似神仙。
李嘉玉翻身抱住他。
段偉祺懶洋洋的：“兩次還不夠？你是采陽補陰的妖精嗎？來日方長，留著點以後采。”
李嘉玉掐他腰。
他痛呼一聲，笑了。
李嘉玉爬上一點，湊近他嘴邊。
段偉祺把煙拿遠點，吐了一口煙到她臉上：“幹嘛，小心燙到你。”
“我前幾天抽了兩口。”
“抽什麽抽。”段偉祺打她屁股，“我都要戒了。”
李嘉玉斜睨一眼他手上的煙。
段偉祺心虛笑道：“最後一根，真的。”
“我信你。”可惜語氣聽起來完全兩回事。
段偉祺把煙按滅，清咳兩聲：“真的，我不騙你。那什麽，我讓管家買了飯提前放這兒了，我們吃飯，然後我們聊聊。”
段偉祺起身拿衣服，李嘉玉抱著被子，把自己裹得緊緊的，脫口而出：“段偉祺，我要去C市了，我跟賀姐去創業。”
段偉祺楞了楞，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慢吞吞地轉身，手上捧著衣服，直直地看著李嘉玉。
李嘉玉不敢看他，只盯著被子上的褶子，怕自己再沒勇氣，憋著氣一口氣把事情說完，中間都不帶標點符號的。
段偉祺不說話，他像是石化了一樣，維持著原來的姿勢，捧著衣服看著她。
李嘉玉緊張得捏緊手指：“這個真的是特別有意義的事，是我想做的事，我想去試試看，看我到底能做到多少。我不是不回來，我是說……”
“你他媽的是渣嗎？”段偉祺猛地一聲吼，李嘉玉嚇得一震，什麽話都咽回去了。
段偉祺用力把手裏的衣服砸到床上：“你當老子是什麽！”
他呼哧呼哧喘氣，指著李嘉玉，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對不起。”李嘉玉終是受不了這氣氛，紅了眼眶。
段偉祺一腳踩上床，怒氣沖沖地撲到她面前。
李嘉玉含著淚：“對不起，但我真的很想做這件事。”
他盯著她看，她擡眼，委屈巴巴地回視他。
他忽然用力捶了一下床，吼道：“你去！你他媽地盡管去！什麽都依你了，這總行了吧。”
李嘉玉的眼淚一下便湧了出來，她伸臂將他的頭攬在懷裏。
“你怎麽這麽狠心，李嘉玉，你怎麽這麽狠心。”他喃喃地說，展臂也將她緊緊抱住。“我告訴你，李嘉玉，你要做就做最好，別失敗了回來跟我哭。你離我這麽遠，我移情別戀了你也別哭。”
李嘉玉把眼淚抹在他脖子上。
“哭什麽哭，眼淚不值錢是不是？不就是他媽的創個業，多難似的。有老子在，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你想上天，老子就給你造飛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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