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邕都，尊離便馬不停蹄趕回蕭然所在，取了些朝露將金丹磨成粉碎匯成靈水，一點一點餵她服下，距離刀鋒峽谷之戰已經過去半月，而蕭然也昏睡了半月，白虎金丹雖說來得容易卻也最後機會，如果連聖獸之力都救不好蕭然，接下去尊離是真不知該怎麽辦，日子一天天過去，很快就十一月了

“蕭顏，你一天不醒我陪你一天，你若一輩子不醒。。。那我一個人留在世上也沒了意義”蕭然遲遲未醒，尊離寸步不離，將近半月時間滴水未進，但精神狀態尚佳，四周一直風平浪靜，巡夜小妖不再出現，虎力似乎也有遵守承諾，並未暴露尊離行蹤

隨著時間越深，天地越漸冰冷，清晨起時已有霜凍，尊離不知所以，還怕把蕭然凍著，盡管她早就是個冰人，於是不斷深挖樹洞，入住樹幹中心區域，保持小空間內溫暖如春，冬天即將來臨，鳥獸更加蟄伏不出，大自然是最公平的，一方的消退會給另一方創造機會，沈寂許久的森林終於活躍起來，那些平日裏一年中默默無聲的藤蔓喬木，開始長出花朵孕育生命，等到花骨朵迎寒綻放，一個個奇妙精靈從中誕生，它們的身體自帶發光發亮，徜徉林海如同夏日的螢火蟲

尊離所在的古樹也開了花，化出個渾圓半大四足小人，有鼻子有眼還有嘴巴，頭頂插著三瓣小葉，身下四足即是腳也是手，非常適合跳躍攀爬，小樹人擁有古樹的所有意識，自然就知道有人生活在其體內，它沒有像同伴一樣抓緊時間玩樂，而是首先回頭看看自家的鄰居，太多太多的神鬼亂力，尊離見怪不怪

小樹人隱在樹幹中，初次會面有些警惕，“你是東方的人類，不是這裏的妖怪”

“你是純粹樹木之靈，卻有意識？”尊離瞧見了樹中臉龐，淡淡回覆一句

沒有感覺到任何惡意，小樹人大膽地走了出來，“天地萬物皆有靈，大地石靈，草木樹靈，蟲鳥獸靈，還有你們人靈”

“人靈？這倒是頭一次聽說”

“就是指你們的靈魂啊，當然了，你們現在都能修仙遁地，無所不能，獸靈也修仙，神通廣大，石靈天生強大，擁有無盡力量，唯獨我們樹靈，不斷被世界遺忘，只有在無人的時候才敢出來”

“活著，不就是最好，連自己最重要的人都守護不了，空能只手摘星又有什麽用”

小樹人懵懵懂懂，指著尊離懷中蕭然道，“這是你朋友嗎，她怎麽了”

“她叫蕭顏，她沒事，她只是，睡著了”

“我可以摸摸她嗎”小樹人蹦跳著走近，一點不怕生

“你也會治病嗎？”尊離笑了笑

“我會，咦，她好像不是人類”小樹人單純地說道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尊離心頭一震，滾滾殺氣從眼罩下呼之欲出，嚇得小樹人趕緊逃回樹幹，“這樹妖究竟何方來歷，居然會知道蕭顏是魔界之人！”尊離默默心想

“你，你想幹什麽！”小樹人在樹屋內不斷變幻方位，卻始終逃不脫尊離的追蹤

“難道是岳武也來到了妖界？如果是那家夥我可鬥不過他！”尊離繼續沈默，眼眶略有火炎冒出

“你們都是壞人，還有那頭老鹿！”火焰自古以來就是樹木天敵，小樹人對此尤為敏感，它轉身逃離，順便也帶走了古樹的所有生命力，高大的古樹很快枝葉雕零樹木幹枯，轉眼化作腐敗朽木

周圍生命的流逝引起尊離警覺，寒風能夠隨意吹進中空的樹幹，很容易被別人發現，此地不宜久留，他迅速抱起蕭然，在枯木倒塌之前，飛馳遁出樹洞，隱秘更深林地

今天是立冬，森林裏到處都是翩翩起舞的五彩樹靈，這是一年當中它們頭一次聚形現身，是屬於它們自己的節日，接下去整個冬季鳥獸蟄伏大地沈睡，都是它們的活躍時間，長期籠罩在西牛賀洲上方的烏雲瘴氣也應時散開，露出漫天星辰與地面霞彩交相輝映，一切完美如畫，如癡如醉

尊離神行萬變，掠過樹梢僅是留下些風聲，並未引起樹靈察覺，它們的數量太龐大了，幾乎西牛賀洲每一片山林每一株灌木都有靈體現身，與東勝神洲以及南北二洲相比，沒有人類的足跡，確實是動物和植物的世外桃源，至少看起來是這樣

妖怪的強大講究先天優勢，但凡那些大妖大魔譬如十二金仙，本體無外不是尖牙利爪狼蟲虎豹，原本就是站在食物鏈頂端的洪水猛獸，唯獨其中有一個例外，它就是妖王金鵬座下豐都城統領鹿力大仙，它的本體只是普通的大角馬鹿。豐都位於帝國南部，與南之蛇魔法地交壤，鎮守對面城池的也是十二金仙之一，蝠力大仙，兩妖實力旗鼓相當不分上下，常有摩擦互有攻占領地，尤其是在立冬以後，因為麋鹿要吃草而蝙蝠也會吃水果，這些休養一年飽藏天地精華的樹靈，是它們提升功力的絕佳補品，利益重合，戰鬥在所難免，兩人都想著先吃完對方家裏，再吃自己領土上的，就算樹靈多得根本吃不完，而且冬去春來，新一年又會生根發芽

一路上，除了如潮如流的樹靈，尊離沒有遇見任何阻攔，這一年一次的盛宴已成為兩大妖仙的固定戰場，其他妖怪都會有意避而遠之，所以半個月前，巡山隊伍就默認休息，沒人願意來當無謂的炮灰

南方林地連綿萬裏，換做神仙也得來往數日，尊離跑了幾個時辰，飛出上千裏外，眼看東方透亮，即將旭日高升，終於有所減慢速度，奔波一夜，該找個地方休整休整，現在的森林充滿生機還會呼吸，步入林間仿佛遍地被人監視，他可不想再往樹梢上找，於是又花了些時間精力，尋了個山坡歇息，山石堅硬植被密度低，比起林中要安全很多

沒有了瘴氣沒有了積雲，西牛賀洲的天空就跟東勝神洲一樣，蔚藍廣闊天朗氣清，到了午間，陽光越過羊腸山脈灑滿大地，變得更加暖和

“蕭顏，你看到了嗎，多美的晴天，這裏的天空感覺要比任何地方都要純凈，好像觸手可及”獨立背負蕭然這麽久，尊離已經習慣了自言自語，其實隨著冬天臨近，冰凍的蕭然似乎有些身體變化，她的身體更冷了，宛如當初在魔宮一樣

“我記得，我們在北俱蘆洲，大概生活了七八個月，每天不是饑寒交迫暴雪風吹，就是被妖魔鬼怪追著打，感覺世間已經沒有什麽地方會比北極更惡劣的了，那時候春暖花開的南方就是一切奢望，現在才發現，原來冬天也是可以如此美妙，當然，是南方的冬天，幹燥的寒風呼呼作響，馬上這裏也該下雪了吧”

“我現在有天元八重了，元神金身成形，可以直接以天地靈氣為食，不需要依附身體供能，幾個月不吃不喝也無所謂，頂多會磨損掉這具身軀，不過我不喜歡做清心寡欲的元神，我喜歡觸碰觸摸，聽聞鳥語花香，我喜歡品嘗食物的過程，還有和你一起忍饑挨餓，互相扶持”

“哎，要是之前我有這般能力，在北極時就不會讓你那麽受苦，我就可以全然保護你了”

“蕭顏，顏顏，我不知道這是種什麽感覺，我只想永遠和你在一起，就想每天聽著你說話，在我耳邊說話”

“你不會，睡一次，醒來又把我忘了吧，哈哈”

“你是蕭顏，蕭然，或者紅裙女子，都不重要，其實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是誰，從哪來到哪去，父母何人家住何方，尊武離天，那是老爺爺給我取的，尊天，那是我騙你瞎掰的，尊離，這名字我倒是挺喜歡的，雖然聽起來像個女孩”

“蕭顏，你會不會覺得我很沒用，老爺爺囑托我抓煞魔，我沒努力，金銀童子拜托我除瘟神，我從來沒有放在心上，沒有家人，沒有來歷，沒有未來，最後，甚至連你都失去了”

“曾經有一個男人，對我說千萬千萬要保護你，而你是他的唯一人性，當時我完全不明白他什麽意思，以為是幻覺，現在，我才知道這種情感是多麽的真實”

“魔君啊魔君，既然你一直都有關心自己的女兒，為何這次卻遲遲不現身呢”

“也許有一天我也會墮落成魔，或者孤魂野鬼，或者，和你一起看夕陽”

尊離一口氣說了半生的話，回蕩在耳邊的卻一句沒有，森然靜寂一望無際的原始叢林，只有寒風匆匆掃過，堅硬冰冷的裸露巖石，一動不動的蕭然身軀，整個世界，都仿佛在孤立他遺棄他和無視他

“啊！！！！！！”尊離忍不住朝遠方叢林吶喊起來

“什麽虎力鹿力，妖王金仙，岳武魔尊，來啊，有種都一起上啊，我才不怕你們！”

罵完空氣，尊離又指天空，“你這該死的老天，處處與我作對，永遠不給活路，你欺善怕惡，不分黑白，冷血無情，只會作壁上觀，別人服你，我不服！有種也下來一起單挑啊！”

“我就是你千方百計最想害死的敵人，尊武離天！”

尊離修為八重達成仙境，非戰鬥狀態元氣也能感知方圓十裏，足夠聲音傳播，所以他才有底氣放聲高呼，除了一頭霧水的樹靈外完全不會有第三人知曉，不過凡事皆有例外，在那遙遠的北之牛皇領地，有一位號稱是萬裏順風耳的鶴力大仙，但凡是在西牛賀洲，任何風吹草動幾乎都逃不出它的耳朵，尤其尊離還接二連三地大聲嚷嚷，鶴力在截獲消息後，並沒有像往常一樣上稟牛皇，而是找到另一個妖仙，向它做了闡述

“尊武？離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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