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幼林從虞的領地帶回來數百傷殘病弱的老弱婦孺並不足百人的成年男子, 可見這一次英的攻擊準備了很長時間，要的就是滅族的功效。這些人失了家園和親戚, 看著從天而降的神女召喚了狂風和雷電驅走了英，頓時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他們扶老攜幼全都匯在了她的身邊。小土人見終於請動了她，感激再三，連同剩下的部族頭人請求她將英人給全滅了。

她自然有能力在揮手之間滅掉一個原始的部落, 可這有什麽意義？只得板著臉道, “將他們留下來，你們自己的仇自己去報。我是你們的神，可不是你們的狗——”

小土人懵懂，但見她不太開心的臉, 知道不能得寸進尺。

數百人跋涉了百餘裏, 帶上從戰火裏翻撿出來還能用的器物，到了大湖之畔。

她隨手畫出了方圓幾裏的地，道, “你們就在這裏建村子吧，天機會協助你們。”

天機莫名其妙被甩鍋, 多了一項工作。對他這樣的AI而言，有規律可循的計算並不怎麽耗費能量和精力，但是面對這樣一群完全沒有受過教化，行事全憑本能的土人，他現有的數據庫明顯是不夠用了。

幸而，嚴幼林展現了力量, 在這些土人中擁有了極高的威望，土人變得極其聽話，令他的工作輕松了許多。

他首先分出一隊健壯的男子，去采集蘆葦曬幹編織成網和墻壁，建造簡易的臨時房舍；又令一群成年的婦女用剩下的小船獵捕水中的游魚；剩下的小孩子一部分分出去平整營地，另一部分照管傷員和不能行走的幼兒。忙亂了幾天後，湖邊立起了一些簡單的窩棚，曬場上也晾起了銀光閃閃的湖魚。

簡單的安頓之後，天機從前幾日工作中觀察找到的聰明健壯的土人挑出來，開始教導他們一些簡單的知識。第一項便是修築能夠遮風避雨的溫暖的房屋。

他檢測了湖水和土質後，找到一個粘土坑，令土人開挖，挖出黏土後和幹草混合，在地基上修築泥墻。一部分黏土晾幹後制成方正的磚坯，燒制後壘墻，不幾日，便真的做成了村子裏第一間能容人直立進出的房子。房子完工的那一日，土人們進行了最原始的歡慶活動，宰殺了從草原上抓到的一頭養，又去湖中獵了大魚，恭敬地將最好的肉獻給嚴幼林後，他們在火堆邊上鬧了一夜。

嚴幼林雖然並不覺得這是什麽厲害的工作，但這些簡單的教導飛快地改善了土人的生活，給他們開啟了另外一條道路。她抱著李辰東，站在基地的屋頂上看不遠處的火光，對他道，“你看，他們現在多高興？”

李辰東的眼睛微微轉了轉，很有興趣，但想說什麽又說不出來的樣子。

她道，“不要著急啊，慢慢來，你很快就能長大了。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孩子長大的速度很快，土人們進步的速度也很快。在幾乎完全沒有天敵的狀態下，湖邊陸續成了一個村寨的摸樣。有幾個土人比較聰明，看見基地立在水中高大威武的樣子很羨慕，居然從遠處找來了木頭、石頭等等，嘗試自己修吊腳樓。他這個行為嚴幼林瞧著有趣，但是居然被村子裏的頭領給懲罰了。剛開始她不是很在意，後來小土人居然領著那個人來求寬恕，原來，在他們眼中，這樣的行為就是褻瀆神靈了。

嚴幼林奇怪，她有這樣的小氣嗎？平時她雖然不是很喜歡笑，但也不是經常發怒的人，為什麽這些家夥那麽小心翼翼，唯恐得罪了她？

“因為，你有完全傷害他們的能力。他們害怕你，畏懼你，又不得不仰仗你。”天機道，他最近經常走出基地進入村子和那些土人交流，已經收集了比較多的資料，大概能夠理解他們的思維模式了。

“那我需要不需要主動告知他們我的一些規則，只要不違反這些規則，就不會遭受傷害？”嚴幼林道。

天機搖頭，“還不是時候呢！如果告知了規則，那你是準備開始和他們進行交易了嗎？”

天機果然不愧是AI，思考的路線和人類不同，在他的眼中，所謂的信仰，只不過是某種程度的交易。付出一些，以求獲得更多。

“不，那很麻煩。”嚴幼林已經完全習慣這種閑散的日子，可不願意再去操心了，“我要休息，休息很長一段時間。”

“恐怕是不能了。”天機道，“英並不是寬大的部族，上一次你打斷了他們的擴張行為，又沒有將他們完全剿滅。現在，他們已經吞並了其他的小部族，整合力量，緩過氣來，準備要來找你的晦氣了。”

“找我的晦氣？”嚴幼林覺得好笑。

“自然是的。在他們的眼中，你是虞所伺奉的神靈，你保佑了虞，那麽就是英的敵人。”

嚴幼林微笑著接口，“神靈的怒火是他們不能承受的，有神的部族，也敢來惹？”

“因為他們也有自己的神。”其實這句話，才是天機想要表達的重點。

嚴幼林一直知道，這個地球應該有某些令她在意的地方，但是她不願意離開李辰東太久，所以強行忽略了。這一次，天機迫不及待地向她展示了危機，如果她再不去處理呢？以這些AI的強執行力而言，他們會自己迂回地想辦法去處理，最終也許會導致她和這個唯一的AI之間的分裂，這可不是她所願意看到的情況。畢竟，少了天機，她的生活就會回歸原始狀態，太不方便了。

她想了一會兒，道，“我知道了。”

於是要準備出行了。

出行最麻煩的事情，就是如何處理李辰東。她可不想要將他留在基地裏，只得不情不願地啟動自己的機體，帶他一起走。

她說，“辰東，跟我一起去征服這個世界吧！”

李辰東沖著她笑一笑，低頭去玩自己的手指和腳。她覺得他這個樣子實在太可愛了，低頭在他臉上留下了好多個口水印。

嚴幼林的機體出現在基地上方的時候，引起了全部土人的圍觀，他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神物，居然不借助任何的力量就能夠飛起來。當她飛過那些低矮的草房的時候，許多小孩子跑出來向她獻花，還有青年們也開始組隊，追逐她的蹤跡。

在土人的指引下，她一路向東，飛了約莫有一天的距離，終於開始看見不同的土人了。

如果說生長在湖畔的土人已經是銅色的話，那那些在山林和原野裏奔跑的英人就是黑了。他們的四肢纖長，動作非常靈敏，特別是爬樹的時候，堪比猴子。

她繞著大山轉了一圈，果然發現一個小小的銅礦，當時正有一些礦工在開礦，煉制的方法也非常粗鄙簡單。產出的各種武器被統一送到了一個巨木搭建的大房子裏，房中的人顯然是這個部族的首領，首領取了最好的銳器後，又去了另一個裝飾更華麗的房子。英人的首領跪在華麗房子的正中央，口中念念有詞，案上擺了尤帶鮮血的祭品，而屋舍的正中央敬奉的居然是一尊木像。

難道說，這就是他們所謂的神？

嚴幼林看著他們似乎得到了某種指引，大軍集結起來，分發武器，叫囂著向虞所在的方位出發。

她抱著李辰東跳下機體，潛入那華麗的房子裏，繞著木像轉了一圈，發現那像仿佛是個人，卻又有尾巴，怪模怪樣的。

“這什麽玩意啊？難道英的神就是個木雕？”她自己說了都覺得好笑。

李辰東手沖雕像撲過去，準準地抓住了掛在上面的一塊銅片。這裏太過於潮濕，銅片已經長滿了綠，但還是能看得出上面有些淺淺的雕刻痕跡，形成某種圖騰。這活兒比起眼前的蒙昧精細多了，簡單而言，不是英人能夠做出來的。

她扯下銅片，在李辰東眼前搖了搖，“你想要？好玩嗎？”

她這種將李辰東當成一個小孩子哄的態度，收獲了一個白眼，樂得她又哈哈大笑起來。

這個銅片應是一個信號傳遞器，英人和所謂的神溝通通過了它，並且獲得一些指引。對嚴幼林而言，逆向的追蹤並不困難，所以她收了銅片，直接溯源，立刻接收到了從大山的深處傳出來的消息。

從她降臨英人的部族到離開，不過短短的幾分鐘時間而已，沒人發現。

機體升起，沖著大山而去。

英人的首領半路上似乎接收到了什麽消息，可是當他認真聆聽的時候，他的神卻再沒有傳來任何信息了。他遵照神的旨意，盡可能地擴張和繁衍，占據地盤，發展，並且堅定英人必勝的信念。他知道，這不過是神對他的一次考驗，考驗他對強大的虞和虞的神有沒有必勝的信念。他揮舞著旌旗催促士兵前行，前方，已經有虞人的部隊阻在半路上，一場大戰馬上就要爆發了。

嚴幼林的機體留在山巔，她滑下去後，直接鉆入了一個石縫。

李辰東很不喜歡黑暗，抱著她的胳膊用沒有牙齒的嘴巴咬她。她一點也感覺不到痛，反而癢癢的，逗弄了他一會兒後，這才點亮了手指尖。

白色的光照著山洞，洞頂是空的，一片光明普照。一種類似於生物膜的物質鋪滿了整個山壁，似乎在吸收太陽的光芒。感覺到她之後，那些膜微微的動了幾下，卻沒辦法阻止她。她翻看了一會兒，道，“這是生物太陽能板，咱們得去找主機。”

順著太陽能板，一直往山洞的深處走了許久，終於看見了一臺龐大的機器。機器的外殼是炭黑色的鋼體，但是已經被歲月侵蝕得不成樣子了，露出了裏面的各種線路和集成板。

“天，都壞成這個樣子了，還能用？”嚴幼林小心將李辰東背在背上，隨腳踢了踢那破銅爛鐵，幾乎是立刻的，有微弱的指示燈光芒亮起來。

她檢查了一會兒，直接將破銅爛鐵和太陽能板之間的連接斷掉，整個機器失去動能。

“這應該是一臺資料存儲和教育的輔助機器人，獨自運行了很多年，零件全部老化了。可悲的是他自己產生了獨立的意識，所以要自救，弄出來這些生物太陽能板。收集的太陽能也不夠用，所以想出了這個辦法，成為英的神，幫助他們發展，想要爭取時間令他們科技進步到能夠維修自己的程度。”嚴幼林拍拍已經殘破的軀體，道，“這個想法真是天真可愛，傻東西，難道你就不知道得耗費好幾千年嗎？你能支撐到那個時候？”

機器的指示燈掙紮了一下，徹底滅了，仿佛一個時代的隕落。

英人的王旗隕落，圖騰被滅，虞人將他的頭顱高高掛在竹竿上，從各個部族的領地招搖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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