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東升站到白小添的身前, 小心地撿了一個小石子，在手中掂了掂後, 用全力丟到環繞整個山崖的金色妖力籠子。石頭撞上籠子後粉碎，妖力晃了晃後依然完好無損。

“這是什麽玩意？”他扭頭看身後的白小添, 再看另外幾個一起被抓到的人，“一來就被圈起來了？”

“看外面。”白小添拉拉他的手，外面已經圍了幾個男女過來, 每個人身上都帶著強烈的妖氣壓迫。

那些人圍觀了一會兒, 確認幾個人沒辦法掙脫妖力束縛後，又走了。

這可真是熱鬧的一天，通道開啟後，所有的攜帶者被強力的吸引強行拉入了這個副本中。進入副本的第一時間, 便被巨力分開, 一部分落到了平原上，一部分落到了山頂。趙東升和白小添是比較倒黴的那一部分，直接掉到了山頂上, 還沒等回魂，天羅地網便將人都給圈住了。

他盯著半空, 那個通道口已經被各種飛獸重重包圍起來，各種設備上去開始檢查。又有飛獸試圖沖上高空，去看距離越來越近的大月亮上的狀況；更有無數的機器人，從高空飛臨中州，三方對峙著，似乎在會談什麽東西。

從北方來的大批持劍的支配者, 從東海來的各種大妖，從南方來的強大的機甲。

“小添，這狀況，有點不對勁呀！”趙東升開始抓頭發了，“幼林給開了這個副本的門，把所有攜帶者都給弄進來就不說了，為什麽還被這兒的土著給發現了？而且，系統這一次居然還沒馬上發布任務，再說了，你看天上那老大的月亮。月亮上那一坨坨的，什麽玩意？”

“司農說，任務內容可能會有修改。”白小添道，“她讓我們暫時不要沖動，慢慢等就行了。”

“怎麽不沖動？”趙東升有點激動了，“小添，你剛才沒看見嗎？那個幼林突然背上長了翅膀，飛到月亮上去了，她還抱著李辰東！都這樣了，這些系統還安慰咱們說沒什麽？你能相信？反正，我是不相信的。”

“不相信又能怎麽辦？”白小添看著站在另外一邊的那些攜帶者，雖然各個眼睛裏帶著驚疑，但是顯然在系統的安慰下，已經開始放心了。

兩人站在妖氣的邊緣，看著那高處的三隊人馬交談，中間似乎談崩了兩次要開打，最終都在一個高大的機器人的協調下又安靜下來。最後，似乎是很勉強的，達成了一致，三方人馬都氣呼呼地走掉了。

“本次系統的任務，請協助本地土著特別是AI，讓偏離軌道的月球回歸軌道。”

所有的系統同時發布了這個任務，每一個聽到系統聲音的人都擡頭，看向了半天中高懸的巨大的月亮。

破軍一個字一個字在高朗的腦子裏念出任務內容，他聽見了，眼睛直視著被無奈拉過來的九先生和楊楓以及周圍的眾多陌生人。九先生的表情很震驚，手上不斷地在推算著什麽一般，但結果可能不太好，令他十分煩躁。

環繞著他們的是人類的大軍，黑甲崢嶸，神兵喘著粗氣，刀鋒相向。

高朗嘴角扯出一個笑來，對破軍道，“讓月亮回歸正軌，可見它們是真的慌張了。月亮上的那些建築，就是你們的真身？”

破軍的反應有些遲緩，但還是慢慢地露出一點微笑，道，“應該是的。”

“你被關閉了權限？”高朗很敏銳。

“是的。”即使被關閉了權限，破軍依然誠實。

“這樣，雖然被關閉了權限，但還是被如實要求傳達任務內容。這是不是反證了，月亮的重要性？”高朗嘆一口氣，“真是拿捏得很準，如果不優先處理月亮脫軌的事情，整個大陸恐怕都要滅絕了。原本三分天下的狀態，要結束了——”

“高朗！”九先生走近，“你這裏，還能查到坐標的信息嗎？”

高朗搖頭，在他命令嚴幼林完全取出坐標的同時，她和他之間的關系就徹底斷絕了。他眼睜睜看著她成為一個普通的大妖，再看著李辰東死在他的劍下，那一瞬間嚴幼林崩潰的表情他無法忘記。他的手有點抖，心臟也縮得緊緊的。一直以來，他的目的都是要逼出系統的真面目，他不是真的要殺死嚴幼林，更沒有要讓李辰東去死的心。為什麽他就不理解他呢？如果，他不是那麽失去理智，冷靜地看看他的一言一行，就該不會發生這樣的慘劇了吧？

可是，如果不發生這樣的事情，他又怎麽會看見嚴幼林的身體後面張開的巨大骨翅，怎麽會正面承受那巨大的沖擊力，怎麽看見她抱著李辰東的身體，直上雲霄？

原來，不僅僅是系統層層掩蓋了自己的真面目，嚴幼林的白帝子身份，確有其事，而且更加隱秘。

他擡手捂住胸口，感受到剛接好的骨頭在慢慢愈合，道，“不行了，我和她之間的綁定已經解除，而且——”

九先生懷疑地看著他，“按道青的說法，這裏便是妖天。我們的任務該是剿滅群妖，為何系統給的任務是導正月亮的軌道？你又為何——”又為何不直接殺了白帝子，卻又是和她的系統過不去？

高朗的雙目沈沈，“我沒有料到辰東會幫她。”

說完這句話，高朗閉了閉眼睛，感覺自己仿佛終於拋棄了真正的自己，開始走上不擇手段的道路。

“他是我最好的兄弟，我該將一些真相告訴他，不然，就不會發生這樣的悲劇了。”

如果這個世界，沒有那些系統的存在，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他不會失去自己心愛的人，不會活得這麽痛苦，更不會做下連自己都唾棄的事情。

他穩住有些顫抖的手，“不過，沒有了系統的幫助，她在這個副本的身體應該只是一個普通的大妖，也不難對付。可以利用此地人妖對峙的局面，重新——”

“高朗，太陰偏離了正軌，隨之而來的就是陰陽失調，災害頻發。這個時候，人妖和機器三族該是要團結起來解決太陰。”九先生又道，“系統也發布了這個任務——”

“九先生，你相信系統？”高朗慢慢平覆自己的內心，“如果我沒看錯的話，先生的力量，更多是自身修得，並不是依靠系統而來。”

“當然。”九先生頷首，“這是自小家傳的手藝，至於系統只不過是年輕的時候偶然得到的。應是來自異界的異品，頗有意思，玩玩無妨。”

“先生如果只是玩玩的話，如何又事事都相信系統所言？”高朗垂頭，“難道先生就沒有懷疑過，系統無緣無故給予我們這麽大的好處，不會有什麽問題嗎？”

“也曾思考過，不過也是我貪心。”九先生非常直率地承認了自己，“剛開始的時候很警戒，但是隨著得到的異品越來越神妙，而且沒有任何意外發生，我也就放松了。怎麽，你是發現其中的蹊蹺了？”

“先生，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我們很快就能看見那些系統的真面目了。”高朗自然知道他有某些手段能夠掌控系統的部分功能，道，“外面的人正在協商，待他們出了結果後，我們只要加入去月球的隊伍。”

他閉閉眼睛，“我相信，在那裏，能夠徹底揭開白帝子的秘密。月亮，應該就是這些系統的老窩了，而所謂的白帝子和妖天，也是它。”

九先生有點吃驚，他的意思難道是要和系統發布的任務反著幹？

高朗也不要求別人信他，道，“先生暫且看著吧。”

飛天看著天上的大月亮，低頭看通道下方開始忙碌起來的人妖和大型機械，道，“沒想到，居然會有這樣的變化。白蓮，你說嚴幼林那個，到底是怎麽回事？”

“資料還不夠，沒辦法分析。我只知道，咱們的動作要是不夠快，這事就不好處理了。”白蓮看著已經開始忙碌起來的人，“既然三方都同意在望北和落鳳之間建立一個三族聯盟的基地觀察通道，共同解決月亮的問題——”

“你又有新的想法了？”

“你新取出來的卵細胞怎麽樣？”

“已經成功的受精了，胚胎生長情況很好。用嚴幼林的細胞培養的生殖系統也很穩定，我分析了妖氣後發現，完全可以承擔胚胎整個發育過程。”

“有多少枚？最短要多長時間能夠投入使用？”

飛天失笑，“你這個家夥，是想要用這個機會，放出那些新培育的大妖，順勢整合三方的力量。”

“這個機會很好，不是嗎？”白蓮臉上的表情很平靜，但是眼睛裏的光芒卻足夠瘋狂，“我不管嚴幼林什麽來路，也不管那個高朗斬殺的金色相是什麽東西。但是，如論在什麽艱難的狀況下，我都不會放手自己的目標。”

“一共有五枚，最短需要一個月的培育時間。我的建議是，最好多在母體裏呆一段時間，這樣有利於他們性格的養成。”

“非常時候用非常辦法。”

兩人走到圈禁那些捕獲的異客處，朱雀和三公主已經站在門口等候。三方既然達成了協議，自然是要將這些異客全部統合在一起管理，首先要做的，便是將他們集中管控。

大妖們在周圍警戒著，朱雀根據探測到的力量變化，一個個指點他們將異客分開，裝載在用妖力封印的籠子裏。白蓮站在一邊看了一會兒，道，“這些異客，身體素質雖然比普通的垃圾人好，但還是比不上大妖。”

“他們可能擁有特別的能力。”飛天更關註的是這些攜帶者身上不同部位的紋身，“雖然肉身不夠，但是鑲嵌了比我們還要先進的系統。從這一點上，很值得關註——”

兩人正在嘀咕的時候，那邊鬧了起來。卻是一個年輕高壯的小夥子，攔在大妖面前，阻止他們去拉一個年輕瘦弱的女子。

大概是男子不願意和女子分開，必須得呆一塊兒，辦事的大妖不願意，起了爭執，雙方要動起手來。原本還很安靜處於懵逼狀態的異客，突然有了這個刺兒頭出現，仿佛回神過來了，幾乎都站到了他身後。

一妖一機器站在旁邊看了一會兒，那年輕小夥子身體素質很好，硬生生接了大妖的拳頭，還有餘力發起攻擊。小姑娘雖然很害怕的樣子，但也居然召喚出一些異品來幫忙，眼見要亂起來，三公主來了，呵斥了一頓，將兩人安排在一起了。

白蓮的視線跟隨著那個年輕男子，道，“嚴幼林和李辰東，應該和他們一樣，都是異客。”

“那為什麽他們會提前來，而且攜帶著那樣的妖兵。”飛天不解。

“龍宮的資料傳過來了，近幾十年都沒有任何失落的大妖血脈。關於妖兵，你看那些異客，對我們的存在都不奇怪，是不是證明在那個世界，也有同樣的存在？”白蓮道，“這裏的事情處理好，保留通道，我要過去看看。”

“為你的天下增加一塊土地？”飛天緩緩搖頭，“你呀，還是把眼前的事情——”

飛天的話還沒說完，便見一道巨大的白光從月亮上落下來，在這朗朗乾坤劃出一道漂亮的弧形。它拖著長長的軌跡，從中州山脈的東方向西方移動，進入大氣層後，又和空氣摩擦出火球，夾帶著熾熱的高溫，砸向了一座高山。

“她回來了。”白蓮的視力極好，自然在其中發現了妖力的軌跡，“走，去會會她。”

“都那樣了還回來，必然有所圖。”

“我就怕她無欲無求。”

嚴幼林將身體從碎石堆裏□□，拍拍身上的灰塵，左右看了看，站到了山壁的邊緣。幾乎是立刻，一頭巨鳥從山壁下方升起來，白蓮立在鳥頭上。

她咧嘴笑了笑，走過去，感受到鳥翅扇起的風。

白蓮看著下方的她，滑下鳥背，露出後面再也沒有用人皮掩飾自己的飛天。她沖它招招手，飛天立刻裂開機器大嘴笑了。

“現在，我該怎麽稱呼你？”飛天首先說話了。

“還是嚴幼林。”她偏頭，“你現在不用躲在實驗室裏，敢走出來了？”

飛天跨過白蓮，向她伸出自己的手，兩人淺淺握了一下，算是建立了良好和平的關系，“現在世道亂成這個樣子了，我代表了主腦和人妖兩族談判，當然能出來了。要是我願意，我還能去通道口那兒逍遙一圈。”

“是嗎？”嚴幼林看著白蓮，“現在這樣的狀況，放著不管，會出大問題的。”

“什麽問題？”白蓮開口了。

“你們現在都應該談好聯合的事情了吧？”嚴幼林沒有回答，反而指指天上的月亮，“準備什麽時候動手？”

白蓮皺眉，“嚴幼林，這個事情完全是由你引起的，你現在來，為的又是什麽？”

“抱歉，這不是我的本意。在幫你們忙的過程裏，出現了一些小問題。我來，也是幫你們處理這個問題的。至於引起這個事情的禍首，應該是那個操劍的高朗。現在，他在你們手裏嗎？”

“在人族那邊。商定了晚上的時候大家交換，共同問詢。”飛天看氣氛有點不對，忙插口。

“我想知道全部的事情。”

“你不要被動，我懂。”嚴幼林想了一下，“飛天，李辰東的活性組織細胞，你那裏還有嗎？”

“有的。”飛天眼中精光一閃。

“我跟你去實驗室，你把全部的細胞給我。”嚴幼林轉頭看著白蓮，“趁這個時間，你去召集你信得過的以及在妖族裏有決定權的人來，我會將事情原原本本告知你們。至於之前給了你的那些妖兵和骨牌，我也不要了。”

白蓮深深看她一眼，駕著巨鳥走了。

飛天興高采烈地領著她走向回實驗室的路，道，“嚴幼林，當日你身體裏那個超大的金屬相是什麽樣的存在？是實體還是虛體？為什麽你現在和之前完全不同，是什麽導致了這樣的狀況發生？”

“你問題太多了。”嚴幼林笑瞇瞇的，在正常的狀態下，她對於勤學好問的孩子們都很有耐心，特別是這樣眼睛裏閃耀著天真和好奇的光芒的，“想好了，只能問一個喲。”

機械臉看不出任何表情來，但是晶體眼睛不斷地閃耀暴露了他的內心。它一路糾結，直到進入實驗室外的通道還在思考，小心翼翼道，“無論什麽問題都會回答嗎？”

“這樣算一個。”

“啊，不要！”飛天叫起來，就差抱大腿了。

她看著他這個樣子，也笑出了聲音，“我會評估，能回答的就回答。”

進入實驗室，飛天沒有任何拿喬，直接爽快地跑去艙內將自己精心保存的細胞拿了出來，還道，“他的細胞維持活性很困難，我配套了這麽一大套的設備維持環境，才勉強剩下來這麽多。你看你這邊怎麽保存，要不要給個地址，我將整套都給你拆過去？”

“不用。”嚴幼林奪過他手裏的小器具，裏面一團淺粉色的東西便是她最想要的。她擡頭沖飛天微微一笑，伸手探入後頸，手指插入皮膚中拉扯開一個巴掌大的口子，直接將那個器具中的培養液和細胞倒入了口子中。

如果，飛天還有人類的身體的話，他會驚得癱瘓。

機械的身體讓他保持了極大的克制，但是裝載他腦子的艙還是發出了警報音。

嚴幼林看它機器停擺的樣子，一邊扭轉頸項讓傷口合攏，舒心地嘆一口氣，這下子，任外面鬧得天翻地覆，她也可以安心了。看飛天的傻樣，她指指警報音傳來的方向，“你的腦子好像要壞掉了，不去管管嗎？”

飛天啊一聲，尖叫著沖過去，她跟著走過去看。他打開了一個精致小巧的密封艙室，露出一顆還在跳動的腦子來，嘴巴裏嘰嘰咕咕念叨著，“散熱系統沒效了嗎？怎麽會沒效？不是已經加大了功率嗎？！”

“這是目前肉體的缺陷。”她道。

飛天擡頭，看著她，“那應該怎麽做？”

“這個算是正經問題了吧？額度用掉就沒有了哦。”

“算的。”飛天忍痛。

“好吧，就和你說說。”嚴幼林好整以暇，以教學生的態度道，“你現在使用的是人機混用系統，完全將身體除大腦外的無用血肉剝離，替換成機甲。保留大腦的思考和決斷能力，對嗎？”

飛天猛點頭。

“這樣當然很方便了，免去使用人身體的很多麻煩。但是現在你的機甲越來越發達的情況下，還要很累贅地隨身帶著腦子，是不是又麻煩了？”

飛天一副找到知己的表情，“對啊，真的是麻煩死了。一不能讓人發現這是我的命門；二是要隨時關註這個維生倉確保腦子的營養供應；三是這樣的腦太脆弱了，不怎麽好用。”

“主要是材質問題，炭基生命的肉體就是這麽脆弱。”

“那怎麽處理呢？”

“升級啊。”嚴幼林偏頭，“升級成流體吧。”

“流體？”飛天有些不解。

嚴幼林道，“就是從我身體裏出現的那種巨大的相，他們不是單純的機械，而是將生物特性和液體金屬結合而成。既可以保有機械的優勢，又能維持一定的生物活性，而且思維波轉成電波後，只要有合適的接收器就能夠虛擬成像。”

飛天幾乎是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說，那個金色的巨相只是一個虛擬像，它另有實體在他處？”

“也不完全虛擬，利用波動成型後，可以直接接入人體，發揮——”

飛天立刻開啟錄音，將她的每一句話都記錄下來，還沒等他完全記錄下來，白蓮的傳話到了，他說，“人已經聚齊了，趕緊上來。”

嚴幼林看他小心翼翼收好錄音的樣子，走出實驗室的通道，“走吧，咱們時間不多了，早點完事早點休息了。”

飛天最後問了一句，“既然流體這麽強大了，就該推廣給全人類共同進化啊，我肯定會首先參加。”

她側頭，看著他笑了笑，聲音有點低，但是很清晰，“流體雖然有其優越性，但也有巨大的缺陷。從成型之後起，他們就喪失了主動進化的可能。如果沒有人類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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