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幼林不管趙東升的叫喚, 悶頭走出地下室，穿越草坪, 進入一個小樹林，林間有一些供休息用的座椅。

她坐在椅子上, 靠著椅背，擡頭看上方密密的樹葉和葉縫裏透下來的陽光。

“你剛才情緒太激動，會讓內傷加重。”坐標顯示出視界, 調出她的身體數據, “目前，包含天機給的資料，已經完善的攜帶者信息有十三個，任務完成率超過百分之八十。你需要盡快恢覆, 加強鍛煉, 為即將到來的新遺跡做準備。”

“嗯——”

“今天成果不錯，收集到了幾個攜帶者的真實攻防數據。”

“什麽數據？”

“天機系統負責的是武器編列，他目前應該經過了四次以上的身體強化, 不僅可以把系統內的武器拿出來使用，而且可以自己制造。比如說他提到的屏蔽器增強版, 可停止系統運行。”

“破軍呢？”

“破軍的肉體超級強悍，他的三級強化可以媲美天機的四級強化，而且可以硬杠武器正面攻擊。他的身體、意志力和攻擊具有超破壞性，而且可以使之回歸物質本源。而且我懷疑，他提前得到了某種武器——”

嚴幼林逐漸冷靜下來，道, “吳昊天和梁曉晨會不會更危險？”

“對於危險的定義，系統和人類不同。如果單論絕對的攻擊力和破壞性，天機和破軍更強；只不過人的思維限制了其被肆意運用。如你之前所說，吳昊天的空間構築系統，更適用於群攻；而梁曉晨的位面商店，旨在促進位面間的信息交流。他們目前沒有正確使用自己的系統，所以無法發揮最大的功能——”

“那兵王和司農呢？”

“兵王是血牛，放在前線的盾牌和刀鋒，只有攻擊沒有退縮。這個攜帶者，比他的系統有覺悟。”顯然，坐標對趙東升非常讚賞，“司農的攜帶者就太弱了，完全沒有發揮出司農的本領，不知道它為什麽會選中這樣一個攜帶者。”

“小添有我們所不知的強大內心。”她道，“她看起來弱弱的，但是非常有韌性，這是意志的力量，你們系統靠數據是沒辦法計算的。”

“也許。”

“坐標，那麽我呢？你今天是不是對我的情緒化，失望了？”她有些悲傷，“因為我的關系，被綁定成為破軍的輔助系統；而我好像也很不爭氣，這麽容易就被動搖了。”

“沒有。”坐標的聲音冷冷的，但答案卻出乎她的預料。

“為什麽？”嚴幼林有些詫異。

“你表達了真實的數據，而真實能夠感染人。只是，你的思考和行為沒有對此進行更深層次的挖掘。”

“這個怎麽說？”

“這就要從坐標的能力談起。”系統在她眼前鋪開整個京州的地圖，“因為本系統的誕生，全部系統進行了一次公告，告知我以及你的存在。這是一件大事，意味著系統世界的升級，由此可知重要性，足以影響每一個攜帶者。”

嚴幼林有點暈，疑惑道，“有這麽厲害？”

“當然。否則，破軍和天機怎麽會認為你是逆天的存在？”

她若有所思，系統繼續道，“只要你的能力足夠，整個系統世界，在你的眼睛裏，沒有任何秘密。你就是真實本身，所以，無須對自己的任何情緒產生懷疑或者不自信。”

“雖然迫不得已成為破軍的輔助系統，但你要換個思維，從高處俯視。”系統第一次這麽多話，“將他們視為一顆顆棋子，你是下棋的人，必要將他們發揮最大的用處。當然，下棋的人，允許有喜歡的棋子，因為喜歡或者愛或者恨這樣真實的數據，會引起等量的數據回覆，也許可以激發棋子更大的力量。”

嚴幼林有點暈，“坐標，你認為，我的情感是某種數據？”

“是的，它反映在我的系統內，是以數據的方式呈現。”

“你認為，我不必為此有心理負擔，應該尋找更好的掌握它的方法？”

“系統不存在無用的數據，每一個小數點都會有它的涵義在。所以，喜歡也很不錯，愛也很不錯，恨也挺好。”系統建議道，“破軍已經因此而產生了一些變化，只不過短時間沒有呈現出來。由此可見，它很有用，而且，可以持續用在別的攜帶者身上。”系統似乎是在思考，不，按照它的說法，應該是計算，“你可以試試用同樣的方法，對待天機和兵王。”

嚴幼林好想翻一個白眼，“系統，情感有很多種。愛情、友情、同伴、同事、父子、兄妹等等，每一種都不一樣，並不是隨便來個什麽人，都可以培養——”

“但結果都差不多，對嗎？”

“什麽？”

“情感到了極致，願意為對方付出生命。”坐標的聲音很冷漠，“無論你用哪一種感情，只要將他們操控到這個程度，就可以了。”

“坐標，情感是相互的。”她耐心，仿佛教導一個小朋友，“如果他們願意為我付出生命，我自當以命報之。”

“情感相互，但不絕對一對一，對嗎？”坐標並沒有放棄自己的觀點，“如果可以用這樣的方法操控天機和破軍，你在升級前的安全無憂。這是我的計算結果。”

她有點想笑，真是不能和系統談論倫理問題。

系統道，“我能感受到你的情緒變化，攜帶者，你應該嘗試做按照我的建議去做，就仿佛之前你用你的方法哄我一樣。”

她心凝了一下，有點緊張，她本意是忽悠它哄它讓它高興，居然被它識破了。

“不用緊張，你用哄的這一種方法，對我產生的數據，我很喜歡。”系統道，“你可以繼續，這也是一種操控，你本身就可以做得很好。”

她幹笑兩聲，之前因高朗而起的郁悶消了一大半，她道，“雖然我不完全認可你的說法，但有些你說得很對。我沒必要為自己的情感自卑，應該更坦然一些，緊守本心，退回自己的目標——”

“你是過於緊張了，破軍和天機的攜帶者，彼此的信任感很強。”坐標道，“他們會是很好的夥伴，你該高興，因為你的治下產生了這樣默契的攜帶者。”

嚴幼林感覺坐標的邏輯思維有些奇怪，它仿佛把自己放在一個很高的位置來看待全部攜帶者，並以此感染她。它可一點被綁定的自覺都沒有，甚至，還慫恿她想辦法脫離綁定。她點頭，道，“坐標，之前你為我反抗你的建議去幫助破軍，你為什麽那麽生氣呢？”

“那件事和今天的事情，有區別。你擅自進入通道，會損害你的身體；今天的事情只是讓你的數據發生一些變化，不會影響天賦極限。你的身體，很珍貴——”

它這樣的讚美，可一點也沒讓她覺得高興。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她輕聲道，“不過，我不會輕易放棄自己擁有的，同樣，以後也不會輕易放棄你。坐標，你們對我都很重要。”

高朗一邊扣著襯衫扣子，一邊走向小樹林，他看見嚴幼林坐在木頭椅子上，仰天發呆。林間的草地被整理得很幹凈，走路之間沒有任何聲響，秋日清爽，陽光落在她身上，將她照得幾近於透明。

他看了一會兒，不願意出聲打擾這個場景，但她發現了他，回頭道，“老板。”

幾分鐘前，她的臉上滿是激憤和擔憂，眼睛裏也充滿了對他的情感；幾分鐘之後，她已經整理好了自己，退回保護圈裏，疏離地叫著他老板。

女人真是有意思，欲|望的動物，稍不滿足或者滿足得沒那麽快，翻臉如翻書。

“還在不高興？”他走過去，坐在她身邊。

“沒有，剛才我失控了。”嚴幼林不去嗅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以及濃烈的男性氣息，壓抑著因為他的到來身體內部的熱潮，“走出來曬曬太陽，吹個風，就冷靜了。對不起，給你造成困擾了，等下回去我向大家道個歉。”

“不用，我已經道歉過了。”高朗道，“我和辰東是非常好的朋友，彼此信賴——”

她低頭，“我知道人和人之間，會有這樣的感情。但親身去接觸，太震撼了——”

“以後也許會有更多這樣的實驗。”他道，“京州雖然只有十五個攜帶者，但是整個華國有多少我們不知道，楊楓後面站的是誰也沒有數。既然已經決定了和他一起聯盟，必然要——”

“我懂。”嚴幼林忙道，“大家是想要有更具保障的實力。”

“幼林——”高朗將右手臂搭在她身後的座椅靠背上，仿佛她靠在他懷裏，“我來找你，不是想聽你道歉。相反的，我要跟你道歉。剛才我說了過分的話，對不起。”

嚴幼林有點驚訝，擡頭看著他，他目視前方，“我一個人生活了很長時間，還沒習慣有人關心。趙東升說得很對，我沒把你當同夥。這可能需要一段時間來適應——”

“老板，你突然這麽體貼，我有點不習慣。”她結結巴巴道，“你不是被什麽東西給附身了吧？”

高朗笑了幾聲，擡起右手搭在她肩膀上，“我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你是我最重要的夥伴。”

她挑眉，“我已經成為你的夥伴了？速度會不會太快了點？”

“你已經證明了你的人品和能力，我作為一個老板，遇見合適的人才，當然要出手快準狠。不然你跳槽了，我的損失會很慘重。”他將她往自己懷裏帶了帶，擁著她起身，“還有你身上的傷，也要讓小白幫忙調養。她正在給趙東升配藥，我們也進去吧。”

嚴幼林被他半攬在懷裏，想要掙脫開，可她目前弱雞的實力，根本不能和他抗衡。坐標又在她腦子裏道，“很不錯，顯然他已經被你的真實情感影響到了，數據在向好的方向上升，你加油。對了，別忘記把天機也要搞定——”

“坐標，我不想聽你胡說。”她在腦中回應。

“怎麽？你不願意？”坐標冷漠的聲音做出詫異的聲調，實在怪異，它道，“我綜合了人類異性相吸的數據，天機的攜帶者在標準之上，不會讓你難受。再說，他之前表現出來的強悍，已經博得了你的好感。我看看你對他的情緒指數，嗯，確實上升了許多。”

她有點惱羞，最私密細微的東西被翻出來大白天下，無異於公開處刑，“坐標，李辰東是一個優秀的人，我對他的好感是出於崇拜或者信賴。這些，都和你說的搞定沒有一文錢關系——”

“是嗎？”坐標的聲調裏帶著強烈的不信任。

“當然是！”她堅定道，臉上自然帶了幾分惱怒。

高朗發現嚴幼林的神情有些異樣，道，“你怎麽了？身體不舒服？”

嚴幼林看他關切的樣子，忙道，“沒有，我在和坐標溝通一些數據方面的問題。”

高朗絕對不會想得到，機械的系統，在理論上教他的被綁定人如何一腳踏幾船。當然，系統不會有人倫思維，它只是很誠實地遵從數據，既然想要，為什麽不可以呢？至於翻船什麽的，總有能解決的辦法。

“老板，我一直認為，人比物重要，如果人死了，就算留下再多的東西又有什麽用呢？所以即使我知道只要你死了我們的綁定就解除，但我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可能性。如果有一天——”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想要離開我，不惜代價，就試試來殺了我吧。”他平淡道，“因為我是永遠不可能主動放開你的。”

嚴幼林對李辰東抱著很純潔樸素的戰友之情，被坐標戳破了兩人之間正面數據的上漲，心理有些尷尬。回到室內後，她和他淡淡地打了一個招呼，不去看他運動後更顯俊美和生機勃勃的臉。她走開去找趙東升，拒絕了他喝酒的提議，又去找白小添開藥調養身體。

白小添很幹脆地給全部人都檢查了身體，留下不同的藥方和調養食譜，並交待每隔一段時間要去找她覆診。嚴幼林將自己的方子收起來，對高朗和李辰東道，“兩位老板，還有剩下兩個攜帶者的資料沒有，申請協助，明天我想把他們找出來。”

“不用。”高朗道，“這次不用我們去找他們，讓他們來找我們。”

“你們有什麽好辦法？”她道。

“那兩人，一個是奇怪的天天在路上助人為樂的小夥子，一個是在娛樂圈混得風生水起的小姑娘。剛才和阿朗在系統上核對了一番兩人的位置和信息，我也聯系了海州的幾個老熟人，大致確認了那個小夥子的身份。”李辰東在一旁道，“那個小夥子叫周游，本來是海州人，今年十九歲，在京州大學讀大二。他的系統是信仰，玩弄一些裝神弄鬼的東西，因為沒什麽實際的用處，算是雞肋，所以一直沒人動他——”

顯然，這兩貨在私底下已經溝通過了，而且默默進行了調查，姑且認為是團隊力量的優越性了。

嚴幼林看著自己視界裏面的攜帶者信息條已經趨於完善，心裏有點爽爽的，道，“那個小姑娘呢？”

“今年新晉的影後施樂言，她的信息比較少，估計應該也是新人，關於系統也一無所知。不過也沒關系，我已經向她的經紀公司發出的邀請，希望她能夠參加壽宴，以我家老太爺很喜歡看她的電影的借口。”

“至於李邱兩家婚約的事情，我暫時說服了老太爺，邱家那邊也會有辦法推掉。”李辰東坦然地看著高朗和嚴幼林，“希望我們的合作，沒有芥蒂。”

她丟給高朗一個眼神，看看，人家這才是做大事的心胸。

高朗回給她一個冷笑。

果然，李辰東笑瞇瞇道，“幼林，如果你在高朗那邊生活不如意，可以考慮我。我會一直為你保留最好的位置，你但有所求，我不惜工本——”

李辰東的話沒完，坐標在她腦子裏來了一句，“你可以開始按照我的計劃執行了，天機對你很有好感。”

嚴幼林被自己口水嗆了一下，媽的，他這樣光明正大的挖墻角，好像也沒毛病。

回程，幾人分開走，趙東升看白小添嬌嬌軟軟的樣子，主動帶她回去，從李家老宅的後門走。

高朗開車帶嚴幼林，為了避開有心人的尾隨，走的是李家的地下通道。該通道從地下室延伸至三環高架下方，在一條不起眼的小巷子駛出。嚴幼林一整天奔波，提心吊膽，見識了攜帶者之間激烈的戰|爭，情緒經歷大起大落，累了，以上車便睡著。

高朗看她側躺在副駕上，愁眉深鎖，唇倔強地抿起，伸手摸了一下她的嘴唇。

手機響起來，卻是林海平。他想了一會兒，無非是關於嚴幼林被安排給李家做未婚妻的事情，便接通。

“高總，你好。”林海平在電話裏的聲音非常自持，“今天在你公司等了一天，沒有見到你，很失望。”

“抱歉，今天太忙，沒來得及回辦公室。”

“上次找你，關於有幼林的事情——”

“幼林現在正在我身邊，你要和她說話嗎？”

林海平頓了一下，“不用，我這次主要是找你。關於她訂婚的事情，家裏安排的是李家的長子李辰東，你這邊——”

“我和辰東是好友，這件事，我會和他直接溝通。”

“以什麽身份？”林海平有點咄咄逼人，“高總，你和幼林不過是泛泛之交，沒有權利代表她做任何決定。”

高朗笑了，“林叔叔，我確實和幼林沒有任何關系。但是，她信任我，超越你這個父親的信任，所以，我自然是有權利幫她一些小忙。比如說，取消這樁她不認同的荒唐訂婚。”

“高總，我給你打這個電話，出於商業合作夥伴的好心。你不知道李家是怎麽樣的，你也不知道這個世界還有許多用錢不能解決的事情。”林海平耐心，“最終，受傷害的，會是你。”

“我會考慮你的好意，但是，只要幼林一天不離開我，我總是會全力幫助她。而且，對於這樁婚事，辰東並不是很上心，林叔叔，你們也太著急了一點。”

林海平看著被掛斷的電話，對邱慧如道，“高朗在商場上的作風淩厲，從不妥協，在幼林這件事情上，也非常堅持。”

邱慧如看著楊楓，“怎麽樣？你依然懷疑他是坐標的綁定人？”

楊楓點頭，“實在太巧了點，嚴幼林是他的女伴，而他和李辰東是同學兼好友。李辰東很多事給了他們屏蔽器，我無法探知他們的消息。如果單純考慮高朗是一個普通人，李辰東不會有任何顧忌地宣布他和嚴幼林之間的關系。”

“幼林從小脾氣倔強，她不願意的事情，沒人能勉強。”林海平堅持道。

“她是坐標，見識過系統的力量，不可能拒絕李辰東的誘惑。除非，高朗能給她更大的好處，或者躲在背後的那個綁定人，有其它我們不知道的目的。”楊楓認為林海平提供的消息毫無用處，道，“基於這兩點，高朗也是非常值得註意的人。”

“和高朗合作了兩三年，並沒有發現他有什麽異常。”林海平道，“當然，他最近推出的個人智能終端機非常出色，將現代人的生活全部卡片化在一個腕表上，實現所有互聯網絡功能。”

“那些相對系統，都是小道。最近出現的系統，是在半年時間內投放的。”楊楓道，“以前不透露京州的情況給你們，是為了安全著想。現在看來，情況已經發生了極大的變化。”

“你和治山，準備怎麽辦？”邱慧如有點擔心，“現在坐標的事情被傳得如火如荼，我們邱家白白擔了這個名聲，不僅什麽好處都撈不到，說不定還惹麻煩上身。”

“這也是給治山的一次教訓，不聽話，擅作主張。真是——”楊楓看一下坐在床上面色蒼白的林海平，沒有繼續說下去，起身，拎起茶幾上的小箱子準備出去。

“楊女士——”林海平出聲，見她止步，猶豫了半晌，道，“能保證幼林的生命安全嗎？”

楊楓輕蔑的冷笑一聲，似乎對林海平的懷疑不屑，道，“你一個凡人，已經操心不到這個事情了。”

邱慧如忙對林海平道，“海平，九先生為人慈悲，不喜傷人，不會害了那丫頭的。你放寬心，先喝藥，我去和楊楓聊會兒。”

月掛半天，銀光鋪地。

楊楓上樓，推開套間房門，將小箱子放在茶幾上，靠窗站立，看著外面的樹蔭。聽見門被邱慧如推開的聲音，道，“林海平的身體，恐怕是好不了了。”

邱慧如手抖了一下，顫聲道，“九先生那邊，也沒有辦法了嗎？”

“系統獎勵的異品是有限的，生命藥水只是恢覆肌體健康，沒有辦法徹底根除疾病。林海平的病，在基因裏，除非能夠得到基因藥水，徹底進化他的基因。”楊帆長發飄搖，“這個是團隊副本才能刷出來的獎品，如果坐標不遺失——”

邱慧如咬牙，“你的意思是，我現在得去求那個小丫頭片子了？”

“我沒有任何意思，畢竟，損失最大的，是我。”楊楓笑笑，走到紅木書桌前坐下，“我只能盡量拖延他發病的時間，如果治山爭氣的話，總是能——”

桌面上放置的水墨畫發出蒙蒙的光芒，楊楓道，“好了，他該出來了，看這次的任務情況如何。”

話音剛落，邱治山光裏沖出來，滾落在地上，強大的能量密度差讓他的身體承受巨大的沖擊力。他全身汗濕，大口喘息，趴跪在地板上，一線艷紅的血跡從眉尾蜿蜒至下頜。

“治山——”邱慧如緊張，“這次怎麽受傷了？”

楊楓嘆一口氣，“他以前總是豁不出去，一直這樣，無論給他多好的副本，也沒辦法快速升級。”

邱治山仰頭，雙目深黑，鉤子一樣盯著她，顯然對她的話很不滿意。

楊楓用視線檢查他的身體，道，“這次還算用心，二級強化完成了？”

他點頭，艱難起身，將握緊的拳頭遞過去，攤開，掌心一枚勳章模樣的金屬片。

“這是——”她疑惑，爾後驚喜，伸手撿起來，“轉移綁定器？”

“是的。”邱治山陰沈沈道，“只要把現在這個綁定人殺掉，就可以轉移綁定坐標。”

楊楓收起金屬片，看了他一眼，再去看邱慧如，道，“看來你這次是真用心了。可以，如果你能成功找出那個人並殺掉的話，坐標給你也無妨。但是你要明確一點，九先生從來不提倡殺人解決問題，如果你在過程中出了任何差錯，自行承擔——”

嚴幼林一覺睡得香，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被高朗公主抱在懷裏，頭頂上是電梯的照明燈。她掙紮一下，小聲道，“放我下來。”

高朗偏頭，攤開雙手，示意自己並沒有束縛她。她有些臉紅，馬上跳出他的懷抱，站正，清清嗓子，整理衣衫，拉拉衣領，退開。

“對不起，我今天太累了。”

“不用道歉。”高朗看她一眼，“你突然對我這麽有禮貌，很不習慣，像以前那樣就可以了。”

她幹笑兩聲，她也很想要回到以前那樣的心態。

高朗沒心思研究她在搞什麽鬼，電梯門開後，走出去，輸入指紋開門。

“找機會和我去一趟公司。”高朗一邊脫外套一邊道。

“做什麽？”嚴幼林不解，走向廚房，從冰箱裏拿出熬好的中藥喝，又對著小白開給自己的藥方，補充了一些水果和草藥，“我連你公司在什麽地方都不知道。”

“所以了，去認認門，再認幾個重要的人。”他脫掉襯衫，露出背心以及下午被李辰東擊傷的位置，小心地用手指觸碰幾下，“以備不時之需。”

嚴幼林視線閃爍，逃避著不去看他的身體，最終想開了，她應該更坦然一些，如此做作反而失了坦蕩。於是將藥碗放在一邊，走過去，從茶幾上撿起酒精和紗布，給他清洗傷口並包紮。

“我沒必要認識你公司的人吧？”她還能記得起舒明先不討喜的樣子，“操控系統的生活，和你的商業帝國，沒有關系。”

“不，有關系。”他張開雙臂，將自己的傷口全部裸|露給她，“因為小舒不是攜帶者，所以有很多東西他沒有辦法理解。我不在的時候，你得負擔這一部分的工作。”

“老板，現在這麽信任我？”她笑吟吟道。

“當然，你敢用命來賭我救我，我自然投桃報李。”高朗低頭看著她將紗布打結，“我們彼此綁定，你的就是我的，我的，也是你的。”

高朗的聲音有些低沈，胸腔共鳴後十分醇厚，有意無意說這些暧昧的話，擾亂她的心。

“用人不疑，這是我的準則。”

“好吧，希望我能幫到你。”她退開一步，看一下包紮好的傷口。

“剛才林海平聯系我了。”高朗走向廚房，拿了一個蘋果出來吃，“他還是不死心，在試探我關於你成為辰東未婚妻的反應。”

嚴幼林拿出幾塊牛排並一些蔬菜，準備做晚餐。

“我對他說，你不會接受他們單方面的安排。只要你需要，我會幫你到底。”他啃一口，“我感覺我的身份，瞞不了多久了。在壽宴上，應該就會徹底暴露——”

“老板，如果要把邱家扳倒，該怎麽做？”嚴幼林完全不想聽見和林海平相關的任何事情，心裏一直盤算的，還是報仇。

高朗靠在門框上，看她利落地收拾食材，把玩著手裏的蘋果，半晌道，“邱家算是京州的名門，一直以來自持身份，不會公然做違背公序良俗的事情。但是，邱慧如在二十多年前社會風氣還很保守的時候，居然敢未婚生子，而且家族內的人完全沒有意見，反而將她推上了主事人的位置，想必孩子的父親身份很了得。”

“你是說？”

“要將參天大樹連根拔起，首先得將主根找到。”他狠狠咬一口蘋果，將果核丟向垃圾桶，精確命中後道，“既然你心心念念的都是這件事情，那就該著手查一查邱治山的生父了。”

“後天就是李家的壽宴了，到時候李辰東肯定要大鬧一場揚威，你能來得及嗎？”

“只要他們弄不死我，就來得及。”

“芝麻開門”是高朗的心血，成立於八年前。前三年蟄伏，中間三年融資上市，後兩年飛速壯大擠占市場。它像一個怪獸，貪婪地吞食著市場，最終成長為一個知名的高科技公司，霸占了華國智能手機近百分之十的市場。

總部設在京州城南三環外，一棟五層高的辦公樓，進出的全部都是充滿了活力的年輕人。

高朗領著嚴幼林從專用的側門走，他站在門邊，對她道，“你來，走前面。”

“為什麽？”她好奇地看著充滿了科學設計感的大門，“有什麽機關嗎？”

他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微笑著看她，“試試。”

嚴幼林穿著一件薄風衣，搭配牛仔褲和平跟皮鞋，因為人瘦腿長身材健美，顯得十分挺拔。

她琢磨了一會兒，這玻璃門的門框不知采用的何種材料制成，非常具有科技感；門本身不透明，看不出裏面有何玄機。她試探著走進，門打開，一個雪白而充滿未來感的空間展現開來。她“哇”了一聲，邁步進入，那一瞬間，整個空間響起一陣空靈的音樂，仿佛一扇未來之門被打開。

“好神奇——”她轉身看周圍，“好像是進入了未來世界一樣。”

“這是我的一個構想，通向未來之門。既然是科技公司，當然要營造充滿了科技感的環境，借此激發大家的創意。”他走進來，引導嚴幼林步行上樓，“這棟樓沒有電梯，只有這種寬敞明亮的樓梯間。樓梯錯層搭建，營造特別的空間感，樓梯間外面是很寬大的平臺，種了許多的綠植——”

嚴幼林感覺自己眼睛不夠用了，從來她的工作環境充滿了淩亂、機油的味道、大貨車司機身上的汗臭、大嗓門以及各種臟汙的衣服。她對工作的固有印象也是忙碌、勞累、忍耐以及各種暴躁的情緒，從來沒想過，居然有這樣浪費。對，對她而言十分浪費的辦公環境。這麽多的空間被浪費就是為了營造未來世界的感覺，那麽多的燈光消耗的電費應該是天量，還有那些最新最高科技的裝飾裝修材料——

“老板，你的錢，都花在這上面了嗎？所以你買不起李辰東那樣的豪宅。”她驚嘆地站在樓梯上，看著對面幾乎是淩空的辦公室，純玻璃幕墻的外圍護結構，那些人仿佛飄在半空中。

“你對我是有什麽樣的誤會？”

“我本來以為你是個有錢人；看了李辰東家的院子後以為你是個節儉的有錢人；但是再看看你這辦公室，你的錢是沒花對地方吧？”

“如果你當日接受了小舒給你的授權書，你有權想把這裏裝成你喜歡的樣子。”高朗自然是從舒明先那裏得知了嚴幼林在看到授權書之後的反應，他不是很滿意她的不果斷，但是很欣賞她呵斥小舒時說的那些話。她是一個有主見，而且很會激勵人的女人。

“從小我外婆就教我，不義之財不能拿。”

高朗的辦公室在頂樓，一路上，他又帶她見識了一些自己比較得意的前沿項目成果，或者是一些概念類的新型手機。嚴幼林就是半個文盲，讀書不多，忙著掙錢和想辦法搞邱家，進入這棟樓後的表現，不次於進入異空間。她望著墻壁上的一個屏幕上微笑著以機械的聲音歡迎她到來的女性影視形象，那張女性的面孔在短短幾秒鐘之內，直接變成了她的臉。

“老板，你們讀書人的腦子，是不是特別覆雜？”

“我的大腦結構和你應該是相同的。”

“那你是怎麽想出來做出來這些玩意的呢？”

“這只是最基本的而已。”高朗走向自己的辦公室，路過一間會議室的時候，停步。

嚴幼林站在他身邊，看過去，透明的會議室隔墻內，圍著會議桌坐了兩方人馬。

舒明先坐在首座說著什麽，他的對面坐了一位長發的年輕女子。女子低頭把弄著手腕上的表，居然從中拉出一張柔軟的光屏。她似乎很驚奇，擡頭，頭發滑開，露出一張美絕人寰的臉來。她遲疑地伸手去戳光屏，手指將其穿透，雙眼凝視在光屏上，一個個圖標被打開。她似乎很不解這是什麽科學原理，低頭繼續研究腕表。

“那是我們的新產品，最近發布——”高朗解釋，“就好像蘋果對手機市場的革|命一樣，我們的新產品，同樣會對市場造成極大的沖擊。它是電腦、手機以及一切應用程序的平臺，以腦波和凝視操作，十年前科幻電影裏的設備，已經具現了——”

嚴幼林死死地看著那位女子，看她重新將光屏推入腕表中，又反覆拉出來，最終選中了一個小游戲，調整為手操模式，愉快地在光屏上玩起來。從側面看，她沒好的手指尖淩空虛點，激起一圈圈光波漣漪，美麗異常。

“怎麽樣？是不是非常——”高朗轉頭看她，想要確認她的反應，見她眼珠子要掉下來了，道，“有那麽吃驚嗎？”

她結結巴巴，指著那女子道，“她就是施樂言。”

高朗挑眉，“居然這麽巧？公司要開個人終端的發布會，確實是策劃請在年輕人裏具有號召力的明星參加，但是沒料到會請她——”

“盛世美顏施樂言。”她兩眼放光，“果然不負美名。”

“看把你樂成這個樣子，要不要去弄個簽名。”

她表情有些糾結，半晌道，“還是不要了吧。”

“怎樣？”

“她這麽大牌，按理這種商業活動不會主動來公司核對流程的。她來了，應該也是有備而來，我們就這麽去貿然接觸，會不會有風險？”嚴幼林盯著她不動，“昨天晚上我在網上查過她的一些資料，各種都有，據說家庭背景很不錯。如果是這樣的情況，她身後有沒有另外的勢力也不知道——”

高朗伸手揉揉她的頭發，“還行，腦子沒暈。”

嚴幼林覺得高朗有點奇怪，仿佛從昨天開始，收斂起身上隨時迸發的荷爾蒙。

“走吧，我們去辦公室等小舒，他忙完這裏的會議馬上就過來。”

舒明先看了一下手機，高朗的短信催促他加快進度，他起身對策劃部的經理低語幾句，準備閃人。施樂言埋頭玩著游戲，跟著起身，長發如一匹緞子垂到她大腿處。她穿著一件貼身的白色長裙，將身體曲線襯得分明，“舒秘書，我很喜歡你們的新產品。設計它的人簡直是一個天才——”她漂亮的手指虛空點著，絢麗的全息圖像爆裂開，“可以為我引薦一下嗎？”

他抱歉地走開，道，“對不起，我必須馬上向老總匯報工作。”

施樂言擡頭，看見走廊上轉彎消失的男影，高瘦挺拔，皮膚銅色，短發黑如炭精。男子似乎感受到她的註視，側頭瞥了一眼，只是一張側顏，便如淩冽的刀鋒殺入她的心臟，她道，“他就是高總嗎？據說這一款新機，完全是他個人的構思——”

“是的。”舒明先側身走出去，沒有註意到她的話術，無視她的美貌，“抱歉，我先走了。”

“舒秘書——”施樂言放下終端，笑吟吟地看著他，聲音裏帶著蜜糖的香氣，雙眼仿佛會說話一般，“既然已經來你們公司了，又碰上老板在，如果不去打一個招呼，就太不禮貌了。”

舒明先頓了一下，看著她漂亮靈活的大眼睛，裏面仿佛藏了一只小狐貍，又仿佛住著一位看透世事智者。他迷惑了幾秒鐘，忽而清醒，“我們高總不講究這些，工作最重要。抱歉，我真得先走了。”

施樂言收起光屏，雙手抱胸靠在門框上，看他極力保持鎮定往走廊盡頭。這個凡人定力很不錯，居然能扛得住她的魅力。

“樂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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