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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並蒂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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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第三日, 孟一樂終於受不了這樣的拖延了, 他急的嘴裏長了好幾個疙瘩, 吃飯喝水一碰到就疼。

謝林一定知道木棉的蹤跡, 但是謝林並不打算告訴他, 甚至不惜編一個謊話來哄他。孟一樂雖警告過謝林,說如果木棉出了什麽事,首先就要拿他下菜,即便是傾盡顧府的財力物力,可現在他不能這麽做, 只能與他交易,耐著性子,忍著哄著。

因為這其中最重要的一點,也是致命的一點就是, 木棉生死未蔔, 而且很有可能木棉就被謝林握在手中, 他不能逼他, 他也逼不了他,只能拿自己對他有吸引力的東西與他交換, 直到他心滿意足。

可謝林不守承諾, 孟一樂都已經與他交換了,他卻不肯告訴孟一樂實話了, 所以孟一樂急了、努力,開始撒潑,開始往他心上捅刀子, 開始怎麽膈應他怎麽來,可這些都不是他的最終目的。

他要的並不是誰的傷心難過,他要的從來都是關於木棉,關於那個善良丫頭的消息。

怎麽有人敢拿著木棉來威脅他,怎麽有人敢走這麽一條險路——好,孟一樂心想,那就讓你們知道走這一條路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吧。

大不了,就是玉石俱焚。反正木棉也沒有蹤跡,生死未蔔,他本就沒有退路,那還有什麽好怕的?

說去就去,孟一樂在屋子裏摸索了半天,拿了一樣東西藏在袖子裏,便人模人樣的出門了。越是藏了東西、有了心事,就走路越要穩當,不能急,他在心裏對自己一遍一遍安撫,努力壓抑著快要跳到嗓子眼的一顆心。

院子的月亮門被他走過,蜿蜒曲折的湖邊廊亭被他走過,寬敞的庭院被他走過。

孟一樂記得謝林的習慣,他一般下了早朝就會內院瞧他一眼,然後再去書房處理事情,很忙,每次都忙到下午才能出來,但在午飯的時候卻還是會厚著臉皮湊過來與他一同用餐。

那這個時間,不出意外,謝林就在那間書房內。

那間讓他充滿了厭惡的書房。

孟一樂穩了穩心神,走過去,他既然已經下定決心,便不想再多做遲疑,就算做個了斷吧,這件事總該有個結果。

他邁著步子走到門前推開房門,手才剛觸上那扇雕花木門,未來得及使力,房門便從裏面被誰輕輕打開,孟一樂一楞,與裏面的人打了個照面,都楞在了原地。

裏面的人看樣子是一點也沒猜著孟一樂會到這邊來,半晌,微訝,聲音中卻含著幾分怒氣:“……你怎麽會到這來?!”

可這語氣中仔細分析,又多了一絲別的一絲,對方吼完他還慌忙回頭往裏面瞅了瞅,一雙眼睛裏掩不住的遲疑和無措。

裏面似也聽到了動靜,連片刻都沒用等,便在門口浮現出一個身影,那人連中衣都沒來得及穿,身上只掛著一件勉強敝體的絲綢裏衣。

孟一樂卻僵在原地,睜大眼睛一動都動不了了,他面色慘白的可怕,瞧著謝春手裏的水盆,裏面扔著兩三塊面巾,面巾本是素白的,此時卻和盆裏的水一般,染上了刺目紅色。

屋內之人看清來人,趕忙呵斥謝春:“下去!”

謝春得了命令,這才算是找著主心骨,只是面上卻帶著一絲不甘和委屈,恨恨瞪了一眼孟一樂,這才一把將孟一樂推開,端著盆子走出書房。

被推得踉蹌後退兩步的孟一樂仍是呆呆的,“當啷”一聲,金屬著地的聲音耳邊響亮的炸開,似一顆驚雷般,將屋內屋外兩人都炸傻了。

孟一樂看著滾落在腳邊的東西,這才回過神來,擡頭慌忙瞧了一眼門內的謝林,氣息不穩眼神閃躲著又後退了兩步。

他有點想不明白,怎麽他還沒動手呢,謝林就受傷了?還流了這麽多血?到底是做了什麽才能流出來這麽多血,一個人流這麽多血竟還能好端端站在屋內與他對視?

孟一樂想不通的事情太多了,可是屋內的人卻在這時走過來,彎下身子撿起地上的那一把剪刀,他雙唇沒什麽血色已經接近透明,這時正垂著眼瞼看著手裏的那把冷冷的鐵器。

孟一樂看著他撿起來地上的東西,又看著他直起身子來,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卻又覺得也沒什麽可說的,他本就是做了這樣的打算來的……沒什麽好解釋的。

眼尾清冷的男子只著一件素色裏衣,寬大的衣袖將身子的骨型襯的很好看,風微微一吹,將薄薄的綢子吹起來,像是飄飄欲仙的得道之人。跟他蒼白的面色倒是極其相配。

他看著手裏的東西良久,一直沒見有太多的情緒流露出來,淡淡的,沈默著。

讓孟一樂心中發慌的沈默和淡然。

終於謝林擡起眼來,輕輕摩挲了一下手中的剪刀,他透明的唇邊努力翹起一個弧度,這個笑卻難看的厲害,遠比別人哭還不如,柔聲問他:“怎麽出來了?是來找我嗎?”

孟一樂說不出話來,只是覺得他唇邊的笑刺眼的厲害,他寧願他不要笑,不要有任何表情,就那樣冷漠地如以前一般對待他,也好過眼下這般揪心、難捱。

謝林見他不肯說話,唇邊的笑略有些訕訕的,他將拿著剪刀的手背到後面,側了側身子讓開路,“外面冷,進去說話吧。”

正是深夏,連吹著的風都是熱的,如何會冷?哪裏會冷?

孟一樂只覺得這裏再也呆不下一秒,他想問一個答案,可是卻發現自己怎麽都問不出來,面前這個搖搖欲墜、面色蒼白的人,讓他的心亂成一麻。

咬了咬牙,他終於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擡起頭直視對方的眼睛,一股迫人的氣勢從裏面迸射出來,“木棉在哪?”

謝林被他看著,竟像是被這話問楞了,須臾,他點點頭,嘴邊再次浮現起那個難看到極點的笑容,“原來是為了這個,也不難猜……只是忍不住貪心,以為……”他說著頓住了,那抹笑裏面摻雜了一抹自嘲的意味。

明明是不停抖著快要撐不住的樣子,卻還以為自己掩飾的很好,竭力笑著,竭力裝成沒事人一般,他緩緩轉了個身子,背對著孟一樂,將身後的那把剪刀拿到身前去,抱在懷中,貼近心臟的位置,任一顆心冷到痙攣。

謝林道:“莫擔心了,木棉姑娘無礙,只是現在還未到時候,不能見你。”

“哪天才算到時候?”

“半個月吧,用不了很久的……她人這麽心善又幸運,不會出事……”要有什麽不測,也該是他這種沒半點運氣的人,哪天歸了土換一句大快人心罷了。

孟一樂不知道什麽事需要耽擱半個月這麽久,追問:“她究竟如何了?謝公子敢不敢講一句實話給我?”

謝林點點頭,擡手擦了擦嘴邊,“那匹馬是大將軍府獨子的愛騎……有人謀刺,在馬草內下了藥,那匹馬才會在牽出去之後瘋癲……街上有人看到,但聰明的都被封口了,不聰明的則都埋進黃土了,這件事至死都不會有人傳出來。你沒聽說,有何奇怪?”

孟一樂聽到這裏也算是明白了,這大概又是一場朝政風雲,大將軍這樣的勢力肯定被皇子們競相拉攏,拉攏了則高枕無憂,而沒能拉攏成功的一方,則是給他一個警告。

恐怕下藥之人,與朝廷那兩波勢力脫不了幹系,而大將軍獨子便是一個切入點,至於木棉,不過是一個無辜犧牲的人罷了,根本不在他們的考慮之內,連同那些不期然看到這場風波的路人。

孟一樂竟不知道只是恍惚之間,竟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他眼睛慌亂的轉了轉:“木棉現在身在何處?”

“被一位路過的游俠救走了,放心,派人跟著呢,送了藥物過去,現在木棉姑娘剛醒轉過來,只是傷勢還沒好。”

孟一樂聞言皺眉,不知木棉狀況究竟如何,擔憂的不行,著急道:“她不能來,我卻可以去見她!”

面前男子的背影卻僵了僵,片刻,他點點頭,輕聲道:“也是。你可以去見她。”

“現在,我現在就要去見她!你告訴我木棉在何處,我去找她……”

謝林擦了擦唇角,將那一抹紅色抹走,哄他:“明日再啟程吧,我讓謝春送你過去。”

“不,我等不了了!”

“總要收拾些藥物……他們呆的地方很隱蔽,沒有謝春領著,你找不到的。”

“那就今日下午,我現在就去收拾東西!”

謝林將口內湧上來的腥血強行咽下去,整個人冷的不停打顫,連上下牙關都咬不緊,聽到身後人的話語時眼內閃過濃烈的酸楚與不舍,卻還是順著他的意思點點頭:“好。”

身後的人得了他的話便匆忙跑走了,連一刻都不願多耽擱,多耽擱給他。

身著裏衣的男子用大拇指輕輕摩挲了兩下那只剪子,只覺得好似捂熱了些,卻又覺得沒有,竟恍惚地感覺不出溫度來,他輕輕邁著步子又回了書房,關上兩扇雕花木門,心想,以後連厚著面皮湊過去吃頓午飯的時間都沒了。

原本就是奢望,沒了……也好。只當是斷了最後一絲念想。

然而孟一樂卻沒去成,他沒想到他爹明明把他趕到西邊別院去了,整整半個月沒管過他的死活,不打算將他接回顧府,他這邊才消失了三天,人竟然準確地找上了謝府的門!

孟一樂心想,顧明瑯他爹啊,你咋不再找來兩天呢,這兩天我都快把自己給演廢了,你知道整天鬧騰找事的主兒有多沒勁兒嗎,端上來的好吃好喝得說沒胃口,送上來的好玩意兒要說沒興趣。

簡直就跟個性冷淡差不多。

432:【這次是個好爹。】

孟一樂:【暖暖的,很貼心。】

432:【上個世界被韓父韓母傷到的心被補償回來了嗎?】

孟一樂:【以後……別提他們了。】

432:【怎麽了?】

孟一樂搖搖頭:【就,別提了唄。】

432馬龍式乖巧:【哦。】

顧老爺到底是擔心自己的兒子,跟管家求見的時候也沒理直氣壯的要人,只是放低了姿態,說京城顧府求見謝大人。

謝林被謝春運了半天氣才理順了身子,換上衣服便去客廳會客了,他見到顧老爺,十分知禮數地與人深深作揖:“顧員外。”

顧老爺趕忙還他一禮:“謝大人。”

“不必如此稱呼,在下謝林。”

“謝大人果真是平易近人,”顧老爺與他說了幾句客氣話,這才引入正題:“謝大人有所不知,前兩日我剛把我家那個混不吝的趕出顧府,誰知他不僅沒長半點記性,今日又犯渾把禍闖到了您的府上。”

謝林一張臉蒼白如紙,他擺擺手:“謝某知您為何前來,只是您誤會了,貴公子來謝府是來做客的,並沒有闖禍更沒有惹事,在下倒是希望顧兄能在這裏呆的久些,只是顧兄不願罷了。”

“咦,還有這等事?”顧老爺並不相信謝林這一番說辭,“謝大人,我那兒子什麽脾性我最是了解,您不用為他遮掩,他犯了什麽錯您說與我便是,待我回去定會好好收拾他!再不敢叫他有第二次膽子!”

謝林搖頭,誠懇道:“在下所說,句句屬實。您大可相信晚輩之言,倒是晚輩還有一個不情之請,想問問您的意願……”

顧老爺一楞,遲疑了下,道:“謝大人請說。”

到了日下西山,孟一樂便被自家爹揪回家了,任他如何說自己不能回家都不管用,顧老爺像是真的被他這一番嚇著了,說什麽都一步也不肯他再離開自己的視線,強行壓著出了謝府的府門。

甫一出來,孟一樂就看到了互相僵持的大松和謝春,他心中“咯噔”一聲,目光在兩人之間逡巡,只是還沒看出個所以然來,便被顧老爺大喝一聲:“回府!”

大松立馬顛顛跑過來跟在他們二人身後,一邊追還一邊問:“少爺您怎麽會跑這裏來?!”

那哪裏是問啊,那明明是質問!

孟一樂覺得自己活得很憋屈,明明是個大少爺,偏偏一個小跟班都能橫眉豎眼地兇他,還不止是他自己府內的跟班,別人的跟班也敢吼他。

他正被顧老爺搞得心焦,一時間想不出如何去見木棉,煩的不行,聽到這話回頭瞪他:“是你告的狀?!”

大松被他瞪得縮了縮脖子,卻又“您都不見人了,我如何敢瞞著,萬一爺出了什麽事,奴才、奴才也不要活了!”

他還想說什麽,卻被他爹一把擰住耳朵:“你還敢怪大松告狀?你知不知道這三天你娘、你二娘、你二爹都急成什麽樣子了?你真當找一個人這麽簡單這麽容易的?”

孟一樂一回頭就看到顧老爺憤怒的神色和通紅的眼圈,反駁的話突然梗在喉間,一個字都吐不出來了,他怏怏將那些話咽回肚子裏,秒慫:“爹,我知道錯了!您別擰了,您兒子耳朵都快掉了!”

顧老爺終於松了手,質問他:“怎麽與謝府這位攀上的關系?”

孟一樂訕訕地摸了摸自己的頭發,“就……喝喝酒、吃吃飯、嘮嘮嗑,然後就熟了唄。”

顧老爺撇嘴,“就你這種敗家玩意兒,平時結交的那一個個都是什麽狐朋狗友,竟然……竟然還能認識謝公子這麽一個青年才俊,你你你你倒是學會出人意料了!”

孟一樂也沒想到他爹到最後竟然喜滋滋笑開了,還誇他有出息了,勸他以後別再和那些紈絝子弟玩耍,多和謝林這樣的年少有為的人來往走動……

孟一樂忍不住嘟囔:“爹,你竟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你兒子有你說的這麽不堪嗎……再說了,就算我不好,那個謝林也沒你說的那麽好……”

“目光短淺!”顧老爺一聲便反駁了他:“你自己個去街上問問,他們對於‘顧明瑯’這個名字和對‘謝林’這個名字的評價,還長他人志氣,我倒是想長你的志氣,你給我這種自信了嗎?”

孟一樂被他逼得沒法,悶悶答了句:“沒。”

等到他們兩個人回到府內,顧夫人,顧二老爺,顧二夫人紛紛湧上來圍著他問長問短、噓寒問暖,等到這一陣兒擔心過了之後,確定顧家這唯一的香火安然無恙,顧老爺又開始誇讚起了謝林。

——一個實實在在的謝林吹。

孟一樂聽得耳朵起繭子,回自己的院子去自我反省了幹脆——他爹又讓他禁足一個月,不準他出門,不準他見人,讓他好好反思自己的錯誤。

過了一會兒,大松拎著飯菜來了,孟一樂聞著香味湊過去,壓低了聲音:“知道我為什麽去謝府嗎?”

大松看他,一副看自己主子不爭氣的模樣,不情不願地回了句:“還能有啥,賤唄。”

孟一樂翻白眼:得,他算是沒好了。

孟一樂拉住大松的兩只胳膊,讓他停下忙活的動作,一把將人按在凳子上,“聽我說!出大事了!”

大松仍然不感興趣:“哦。”

“木棉不見了!”

“木棉是誰……哦哦哦就是爺從怡紅院贖出來的那個丫鬟?!”

“對對對就是她,她,現在,不見了。”

大松總算是好奇了起來,兩只眼睛瞪得大大的,“怎麽不見了?”

“她在街上被一匹瘋馬踩中了,受了重傷,現在正被……”孟一樂嫌麻煩,直接省略了過程,“被謝林的人在一處地方養著呢!”

“那個白眼狼?他有這麽好心?我看他巴不得讓爺身邊的人都不見才好!”

孟一樂聽他又開始一日一罵謝林了,趕忙打住:“現在重要的是木棉,木棉才剛醒來,身上的傷還沒好,不能來見我,我心中又擔憂她的傷勢,必須去見她!”

“少爺,你該不會真的又想給顧府添一位少夫人吧?”

“是啊,木棉我當然要娶的!”

“您總是太急了……容易看走眼……”

孟一樂氣的打他:“瞎說,失敗了一次難道以後都在坑裏趴著了,再說了,木棉一看就知道不是會刷心眼的姑娘!”

“行吧,反正我也勸不住您,您想怎麽著就怎麽著吧。”大松站起來繼續往桌子上布菜,直到都擺完了,看孟一樂還在直勾勾的望著自己,這才停下動作:“行行行,說吧什麽事!”

孟一樂站起來拍了拍他的肩:“大松!我就知道你能信!”他湊過去,壓低了聲音道:“晚上,幫我溜出去。我得去見木棉,一刻也不能等了。”

“又是這種事……老爺才剛找到你,你就不能讓他們省點心嗎?”大松說著又紅了眼圈,“你沒見老爺夫人二老爺二夫人著急的模樣,奴才看了都心疼,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們。”

孟一樂也有些覺得自己不是個東西,可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只能勸他:“只這一次,等我將少夫人找回來,以後就和她一起安安分分過日子好不好,再不讓你們擔心。”

大松不說話,顯然還是不太讚同他,可又因為從小二人一起長大,倒也沒有斷然拒絕他。

孟一樂繼續:“大松,你是世上最懂我的人,該知道我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是什麽樣子,我喜歡木棉,真心實意的喜歡,她是個好姑娘,你雖然沒和她接觸過,可看面相也該能看得出來。她突然失蹤了,我於情於理都不能不去找她,爺喜歡她,幫爺這一次好不好?”

大松怏怏地點了點頭,“再沒有下次。”

孟一樂痛快應了,笑嘻嘻地:“沒有沒有。”

“爺快吃飯吧,不然又要涼了,也不知道你在謝府這幾日怎麽樣,那白眼狼有沒有欺負你……”

“沒有,爺好著呢,他且哄著爺呢!”

“人家哄的著你麽……哪次不是你巴巴的湊上去,拽都拽不住……”

孟一樂嘆氣:“唉,你說怎麽就這麽巧,爺埋汰的時候都被你看到了,爺揚眉吐氣的時候你怎麽就沒看到!”

大松又問了些情況,便要下去做事了,孟一樂仔細瞧他面上,卻瞧不出什麽東西來,無法,只得直白問了:“大松,我問你個事……那個謝春,你……?”

大松回身問他:“怎麽了?”

孟一樂驚訝:“你今日見到他就沒什麽其他的情緒?”

大松搖頭:“謝府的所有人在您坐牢那日起,已經被我從心裏已經被打入了死牢。別說他突然變成了男子,即便變成了禽獸,那也是不奇怪的。”

孟一樂心中給他鼓掌:好樣的,灑脫!大兄弟,你這樣的性格我喜歡啊!!!

是夜,子時,知了都歇了。

孟一樂將身上的寬袖華服換下來,挑了件方便的衣物裹上,在身後背了個小包袱偷偷摸摸往後門處走,大松一早就幫他把那邊的人支走了,兩人使了個顏色,孟一樂便匆匆跑出去了,兩人之間連句話都沒來得及說。

孟一樂一邊跑一邊躲著巡邏的官兵,剛走了沒兩步,突然有誰在他背上拍了一下,孟一樂嚇得差點叫出聲來,一回頭,卻看到了兩個人,手裏還舉著個紅燈籠,一個略年長,一個略年輕。

孟一樂張大嘴指著他倆,不敢置信:“怎麽是你們?”

山羊胡子的老頭兒撇嘴:“家裏有個沒出息的,所以……”

孟一樂一聽“沒出息”三個字就以為是在說自己,反應了一會兒才突然悟過來老頭兒指的是謝林,他忽的想起白天他爹誇了半天的人,如現在一對比,忽的有些想笑。

原來誰也不比誰慘。

旁邊的謝春不情不願的開口:“想讓我扛著你還是背著你還是抱著你?”

孟一樂:“不用了,我腿腳挺方便的,能走!”

謝春瞥他,依舊是不情不願:“快點選!等你自己走,還不走到三日後?!”

孟一樂一聽這話:“咋,難不成你還要帶我飛?”

半柱香之後,被人扛在肩上的孟一樂一邊咬著自己的手,一邊嗚嗚亂叫,他看著身下飛快掠過的景物,只覺得內臟都快被嚇出來了。

孟一樂:【原來飛一點都不好玩,嘔。】

432:【別瞎說,不好玩是因為你不是主動飛的那個。】

孟一樂:【我想吐,我忍不住了……你說我要是吐在謝春身上,他會不會氣的把我從半空中扔下去?】

432:【很有可能!】

孟一樂:【怎麽辦我真的忍不住了,嘔……】

432:【你完了。微笑。】

謝春聽見他的動靜,趕忙停了下來,將人從肩上扶下來,皺著眉:“你幹嘛呢?”

孟一樂強行擡起眼皮看他一眼,“我……嘔……”他就這麽時機正好的吐了,吐完之後孟一樂瞅著謝春黑透的臉色,撇嘴,想哭。

他尷尬的解釋:“你要相信我……不是……故意……的……”

謝春吼他:“不舒服不早說,換個姿勢不就沒事了!真是豪門大戶家的少爺,嬌貴的很!”他氣呼呼的轉過身去,紮了個馬步,扭頭:“上來!”

於是兩人又在天上飛了一刻,終於到了地方,謝春將人放下來,走在前面領路,兩人一前一後走十分尷尬,孟一樂瞅了瞅他的後背:“謝謝你昂……還有剛剛,對不住了……之前在謝府說的那些話,也對不住了。”

前面的人腳步頓了頓,“不用謝我,我家主子怎麽吩咐我便怎麽做。你要真想謝,不如以後對我家主子好些,別把人的真心這樣辜負就行!”

孟一樂皺眉,覺得他這話特別不對,忍了忍還是沒忍住:“我怎麽辜負謝林了我,你自己說,我們在一起後從頭到尾我有對他半分不好?對你有半分不好?”

“可是你們主仆二人是怎麽對我的,要說辜負也該是顧某一片真心被辜負吧,我這邊還什麽都沒說呢,你倒是先喊上怨了!”

謝春回頭看他,留下一句:“你只是以為你看到了全部而已。”便轉身大步往前走去,孟一樂覺得他這話說的莫名其妙,卻又見他氣呼呼的樣子,覺得心中好氣又好笑,轉念一想馬上就能見到木棉,忽的又不在意別的東西了,趕忙加速度追上去了!

兩人走到半山腰一處小屋前,孟一樂拍了拍門:“木棉?”

大半夜敲門實在不厚道,可他總不能等到天亮再風度翩翩的過來見人……

待他敲到第三聲,裏面才傳來一聲輕應:“是公子嗎?”

是木棉的聲音!!

孟一樂激動道:“是我啊!!娘子!!”

裏面卻忽的沒了聲響,半晌沒開門,孟一樂等了等,只好疑惑著再次敲門:“木棉……?你自己在裏面嗎?是不是傷還沒好?那你別動了……我找找看周圍有沒有窗子能爬進去……”

他這話說的很傻,若是只有木棉一個,那門閂又是誰掛上的呢?

可他這時候已經被喜悅沖昏了頭腦,一心就要去找窗子,下一瞬,門卻“吱喲”一聲,從裏面被人打開。

——那是個臉色冷冷的男子。

孟一樂怔了怔,然後舉高雙手對對方深深作揖:“救了我娘子的那位游俠便是閣下吧?壯士此舉,謝某感激不盡,改日定當重酬感謝。”

那人卻不理他,冷著一張臉側了側身子讓開路。

孟一樂轉進去,立馬就看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人,看她在床上躺著,立馬奔到床邊,“木棉,傷的重不重?”

木棉雙眸澄澈,眼裏蒙著一層水霧,搖了搖頭:“差不多已經痊愈了,讓公子擔憂了。”

“痊愈?你唬爺呢?”

木棉搖頭,一臉真摯,“真的,木棉不騙您。當日其實也並未受重傷,只是被嚇暈了過去,擦破了一點皮,養養已經全都好了。”

孟一樂詫異:“全都好了?!”

木棉點點頭:“嗯。”

孟一樂皺眉:“那怎的不去見爺,你知不知曉爺有多擔心你?!這一連幾日,還以為你出了什麽大事!”

木棉羞愧地低下了頭:“對不住,公子,木棉也想早些告知您自己無礙的,不想您擔心,可……”她說著忽的扭頭瞧了一眼門邊的人,又羞答答低下頭了。

顧明瑯是個什麽人,他自12歲便開始在勾欄院逛了,如今百花叢中過了少說也有上千遍,認識的花魁都能寫成幾本冊子,旁人的一開口他便基本能猜到對方的心思,這一眼,他便跟著往那門邊瞧了瞧。

忽的怔住了,唇邊的笑和眼中的光點全部不見,他與門邊的那位冷著臉的游俠四目相接,兩位均是毫不退讓,過了一會兒,孟一樂又挽著笑意回過頭來看向木棉,“這都是小事,只要你無礙就好。”

他頓了頓,笑嘻嘻地擡頭問她:“既然傷好的差不多了,打算什麽時候回去?”

木棉抿了抿唇,擡起頭來看他,一雙眼睛裏面水光瀲灩的,流轉著幾分糾結和苦惱。接著又戀戀地瞥了一眼門邊冷著臉的人,低下頭,沈默不語。

孟一樂一瞧這神色,再也沒法騙自己了,他只覺得被誰好容易合攏的一顆心,就這麽又散了,而且這一次,再沒人能幫他合攏一次了,他已經累了,經不起這樣的曲折和磋磨。

他伸手摸了摸木棉的頭發,輕輕地,很溫柔:“傻丫頭,不回去怎麽幫你和他完婚呢?”

木棉猛地擡起頭來,睜大眼睛:“公子……”她梅瓣一般的唇邊綻開一抹笑意,怔了怔又忽的嬌羞了:“公子說什麽呢!”

“爺啊,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孟一樂輕輕站起身來,笑開:“但爺知道這麽說你會開心,爺想看你開心的模樣。”

木棉吞吞吐吐,羞紅了臉,這是個沒心思的姑娘,根本聽不出旁的太多層意思,卻還是感動的紅了眼圈:“公子……公子待木棉這般好,木棉無以為報。”

孟一樂拍了拍她的肩,“明日可要給爺做頓好吃的啊,好久沒吃你做的飯了,爺都饞了。”

“哎,好,一定都是爺愛吃的!”

孟一樂還想說什麽,身後卻忽的傳來一聲含著點冷意,有含著點抹不開的聲音:“顧明瑯,你比傳聞中要君子些!”

可不是嗎,女人被搶了我都沒說什麽,這他媽可君子了!!!

孟一樂回頭瞥他一眼,眼神卻沒有對著木棉的溫柔:“木棉從今天開始就是我們顧府的出閣的姑娘,以後若是敢對她有半分辜負,先想想她身後的顧府你能不能得罪的起!”

那位游俠看上去也是個直爽沒彎彎繞的,但被他這樣警告,還是忍不住回敬他:“放心好了,木棉嫁與我之後的日子定然會很好過,在下並不是個孟浪的人,更不是個花心之人。”

木棉不滿,惱他:“胡說!”這聲音半是嗔怒半是責怪。

孟一樂這才回味過來,原來木棉愛上這人並不是突然的,而是情理之中,因為木棉在面對他的時候,雖也會嬌羞會臉紅,卻從來都不會用這樣責怪的語氣與他說話。

她總是敬著他的。

孟一樂心想,再次因為個孟浪的名號失去一個人了,嘖,這名號還真他媽不是個什麽好玩意兒!

四人在山上帶了一晚,第二天用過了早飯,便匆匆回到了京城。

孟一樂一方面是著急回家,怕家裏那幾位看不到自己慌亂,一方面則是為了木棉的身份,他既然說了要做木棉的依仗,便是真心實意要如此——

他要說服他爹認木棉為義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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