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放學，齊豫和錢三一在學校圖書館自習，就看見江天昊一路小跑著過來。

他倆一看他臉上的表情，就知道他有話要說，紛紛放下手裏的筆，等他說話。

江天昊拉開椅子坐下，喘了幾口氣，瞅了瞅附近沒什麽人，壓低聲音：“你們猜，昨天我回家以後我爸媽跟我說什麽了？”

齊豫和錢三一對視一眼，齊豫見過江天昊爸媽，猶豫了一下：“這次語文考好有獎勵？”

錢三一捂住嘴悶笑一聲，江天昊無語地看著她，擺手：“真不是！這都常規操作了！我是說，他們昨天跟我說我家破產了！”

“啊？”齊豫和錢三一驚了一下，正襟危坐起來。

齊豫：“沒事吧？那我們有什麽能幫忙的嗎？”

江天昊指著她：“被嚇到了吧？”說完他捂著嘴呵呵樂了起來。

“不是，昊子，到底什麽情況啊？”錢三一一臉莫名地看著他。

“我覺得，我爸媽肯定是逗我玩呢，想騙我省著點兒花錢唄。我昨天晚上就想明白了，以前一點跡象都沒有的事兒，突然就說破產了，誰信啊？”

齊豫松了口氣，但又有點猶疑：“可是叔叔阿姨不是愛開玩笑的人啊，何況誰會開這種玩笑？”

“這……”江天昊卡了下殼，他撓撓頭：“可能是想說得嚴重點才能嚇到我？反正我是覺得不可能的，關鍵我爸媽特別淡定，沒有一點兒難過悲傷啥的，實在沒法兒讓人相信啊。”

他掏起書包：“哎，甭說這事兒了，我已經知道該怎麽對付他們了，寫作業寫作業。齊豫，你語文閱讀書給我看下。”

齊豫把桌上一本練習冊放他面前，錢三一不讚成地看著她：“你就是太順著他了，你是他媽嗎？”

齊豫和江天昊都可憐巴巴地看著他，錢三一頓了下，輕咳了聲：“嗯……這次就算了，下次不可以這樣了，都要高三了，好好學習！”

“喳。”江天昊幹脆地應了一聲，一邊打開齊豫的練習冊，一邊瞄著錢三一，看著齊豫做了個鬼臉。

齊豫撲哧笑出聲來，錢三一看過來的時候，她又裝作若無其事地低頭寫作業。

晚上回了家，齊豫跟梁書說了今天江天昊說的事。

梁書非常驚訝，她不認為江家爸媽是會開這種玩笑的人。她讓齊豫去寫作業，等女兒的身影消失在她的臥室門後，梁書才把手機舉起來貼到耳邊。

晚上齊豫寫完作業去洗手間洗漱，刷牙的時候梁書出現在門口，神色有些猶豫，然後對她說：“豫豫，媽剛才問了一下，江天昊他爸媽沒騙他，他們家確實破產了。”

齊豫下意識張開了嘴，泡沫湧進喉嚨，她嗆住了，咳了幾聲，趕緊漱了漱口，然後道：“啊？不是吧？怎麽這麽突然啊？”

梁書微不可聞地嘆了聲：“生意場上的事本來變數就挺大的，剛才電話裏我問江家爸媽有沒有需要幫助的地方，他們兩口子拒絕了，我也不好再說什麽。你在學校的時候多註意點江天昊，看他有什麽要幫忙的地方你就盡量多幫幫他。這家裏一下子變得這麽快，他爸媽還好說，感覺還好，就怕江天昊想不開。”

梁書起初從江媽口裏確認了這件事的時候的確非常震驚，在她看來，江家兩口子都是非常踏實的生意人，做人做事都很敞亮，梁書為他們家的變故感到遺憾，但是江家爸媽現在還沒有決定下一步怎麽走，所以拒絕了她的幫助。

齊豫嘶了口氣，想起還一心覺得爸媽在考驗他的江天昊，不由心裏沈甸甸的。

白天上學，她看著江天昊快樂無憂的神色，真相在嘴邊也說不出口。就這樣又過了兩天，周六時候，江天昊給他們群發了簡訊，約他們在江家廠房見。

幾個人按照他的要求帶了羽絨服，齊豫和錢三一是最早到的，去到的時候看到江天昊蹲在廠房門口。錢三一走過去踢了踢他：“大熱天兒帶羽絨服？我媽以為我精神出問題了。”

齊豫慢悠悠地走過去，立足，擡頭掃了眼江家的廠房，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江天昊。

江家要是破產的話，這個廠房的歸屬權也不在江家了，他們今天要是進去了算是私闖了別人的地盤了吧。

不過這話她沒說出口，這檔口林妙妙和鄧小琪也結伴到了，江天昊一看人齊了，讓他們穿上帶著的羽絨服，開了廠房的門。

一進去，冷氣撲面而來，在夏天的時候散發出迫人的寒意。江天昊以為爸媽在考驗他，他也打算將計就計做出自己的事業。幾個人蹲在冷庫裏，聽他發號施令，錢三一被他分配給做網站的任務，齊豫和他一樣負責這個，兩個人蹲著對視一眼，都看到對方眼裏的不認同。

總結一下，這個計劃完全可以用三個字來定義：不靠譜。

林妙妙和鄧小琪倒是躊躇滿志，兩個女孩兒都對客服的工作感到非常新奇。齊豫猜她們倆估計沒把這件事當什麽大事看，只以為是江天昊心血來潮，她們配合著玩玩，畢竟誰也沒想到江家破產的事是真的。

走出冷庫的時候，齊豫脫著身上的羽絨服，錢三一走在她身邊，湊近壓低聲音：“你有沒有覺得這件事兒不太對勁啊？江天昊他爸媽就算是逗他，這也逗了快四天了，這事兒有那麽有意思嗎？再玩兒下去玩脫了怎麽辦？”

齊豫小聲道：“回去了再說。”

在廠房門口他們又說了會兒話，主要是江天昊展望創業未來，然後五個人分道揚鑣。江天昊慣例跟著鄧小琪，林妙妙去補課，回家路上只剩了齊豫和錢三一，她想了想，反正錢三一是江天昊的死黨，告訴他也沒什麽，反而還能預先有所準備，在將來江天昊承受不住打擊的時候安慰他——畢竟五個人裏只有錢三一和江天昊能經常見到，她就小聲和他說了江家破產的事。

錢三一張了張嘴，又閉上，過了一會兒，他才用較為覆雜的語氣道：“這竟然是真的。”

齊豫聳了下肩，錢三一說：“這事兒瞞也瞞不了多久，我估計昊子很快就能反應過來。本來我還覺得他搞創業這事兒不靠譜，但我現在覺得他能找個事情振作起來也很好。”頓了頓，他又道：“沒想到是真的……”

剩下的話他沒說太明白，不過兩個人都懂未盡之語是什麽。

周一開學，江天昊看上去已經知道了真相，他神色非常木然，一上午都心緒不寧，家裏破產的消息帶給他很大的沖擊，他也不過才是一個十幾歲的男孩，乍一接觸到這麽沈重的事，整個人的心態都快要崩潰了。

錢三一上午一直在打量他，看他的表現就明白他全都知道了，他給齊豫發了短信，上午最後一個課間，齊豫出現在高二1班的教室門口，把江天昊叫了出去。

江天昊表情懨懨的，齊豫觀察了一下他的神情，清了下嗓子：“其實你們家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

這話果然吸引了江天昊的註意，他擡起頭來看她。

齊豫說：“沒有告訴你，是因為我媽媽說你爸媽非常的樂觀，他們沒有被失利打倒，就算在這種情況下依舊淡定面對，我媽媽說像你爸媽這樣的心態，很容易就可以東山再起。而江天昊也是一個樂觀堅強的人，他會自己挺過這段日子的。”

她抿嘴笑了下：“不過我覺得這話也並不是完全正確，最起碼你還有我們這些好朋友，不需要自己強挺。不是說要創業嗎？我覺得你現在可以認真考慮把它做起來了，我最近在研究做網頁的事，我們什麽時候開始？”

江天昊臉色覆雜地盯著她看，齊豫微笑著看著他，眼神不避不讓，過了一會兒，江天昊扭頭避開她的視線，開口：“我現在心情有點亂……我再緩緩。”

聲音和剛才明顯不一樣了。齊豫點頭，只要能緩過來，什麽都不要緊。

她伸手把整理好的語文古文知識點拍進江天昊懷裏，硬殼筆記本砸到男孩子穿著單薄夏季校服的身體上，微硬的質感帶來輕微的痛感，腦子裏的昏沈被痛感一激，消散了許多。

“別灰心！”齊豫鼓勵他：“學習還是得學，嗯？我和錢三一會好好研究網頁的事的。”

江天昊感受到微涼的指尖搭在他的肩頭，回頭看，錢三一搭上他的肩，沖他露出一個笑。

他吸了吸鼻子，拿好手裏的筆記本，拍了下錢三一的背：“好兄弟！”

然後又看著齊豫，猶豫了下，探出根食指戳了下齊豫的肩，甕聲甕氣道：“好姐們兒！”

齊豫撲哧了一聲，難得地斥了聲粗口“滾蛋！”，伸手推了這兩個摟在一起的男生一把，搖著手回文科班了。

不過沒等江天昊緩過神兒來，他就幹了件在年級裏掀起風風雨雨的……嗯，爛事。

因為被朋友打雞血打得過於厲害，這人從頹喪狀態裏一躍跳進了亢奮的創業狀態，這中間連一秒鐘的過渡都沒有。江天昊期末前這段時間沈迷創業已經到了一種走火入魔的地步，自從他偷偷接了送外賣的活，就不得不經常盯著手機接單。

地獄田是全校有名的魔鬼教師，對於課堂紀律的要求是最嚴苛的，尤其是對玩手機的學生，她的宗旨是絕不姑息，抓到即要嚴懲。

期末考試前最後一次月考，江天昊在理科第一考場，監考老師就是地獄田。考到一半他鬼使神差拿出了手機，其實他考試真不會接單，就是最近養成了習慣，不看一眼心裏不安生。

他真的是一點都不偽裝的，地獄田想裝作沒發現都不行。她氣勢洶洶下了講臺，近來江天昊的狀態已經讓她十分惱火，雖然不知道前因後果，但“理科小王子”課上經常走神確實讓作為班主任的她恨鐵不成鋼。她搶過江天昊藏在課桌裏的手機就往窗外扔，萬萬沒想到這個學生會追著手機從窗口就跳出去。

這件事在考試結束後迅速傳遍了整個學校，引起了軒然大波，田珊珊年級組長的職務被撤，齊豫她們班主任唐元明走馬上任成了新的年級組長。

在醫院裏，江天昊懨懨地坐在床上，經受了錢三一和齊豫兩個人半個多小時的批評教育，他整個人已經目光渙散，在連連保證之後回學校會去向地獄田負荊請罪認錯後，這兩個人才終於放過了他。

他倆離開後，江天昊長嘆了口氣，趟下，心累地盯著醫院的天花板。突然，手機振動的聲音響起來，他伸手把手機舉到眼前，然後騰地一下坐了起來。

錢三一從微信上給他轉了兩萬塊錢，告訴他這算是他的投資，怕他擔心還表示這錢是他數學競賽的獎金，不是向家長要的，是他個人對江天昊的讚助。

江天昊急了，發了幾條信息過去，錢三一的態度十分堅持，最後他還是在感動的情緒裏收下了這兩萬。

第二天出院，他回學校領作業，放學時候齊豫找過來，伸手給了他個小盒子，說是給他買的小禮物，祝賀他出院，順便希望他能重獲新生。

江天昊沒多想，感動地收了，結果回家想起這件事，打開盒子一看，傻眼了。

小盒子裏躺著張薄薄的卡片，上面蓋著張便利貼，寫著這張銀行卡的密碼，還附著齊豫的話，說這是她的投資。

“草！見鬼了！你大爺的投資！”江天昊一下子跳起來，從床上掄起手機就打電話，電話接通了，齊豫仿佛早有預料，淡定道：“裏面都是我這些年攢的壓歲錢，全是我自己的錢，如果你不要的話我也沒地兒花。再說，這個錢又不都給你，給你我就賠死了。我允許你用五萬做你的創業資金，剩下的是我對叔叔阿姨的讚助，不管叔叔阿姨打算幹什麽，這筆錢就當我入股了，將來掙錢了還我就行了。這也代表我媽的意思了，這你不能拒絕吧，要拒絕也得你爸媽來。再說，密碼都給你看了，你再還回來的話我還敢繼續用這個密碼嗎？索性你就留著吧，啊，只要用在正道上，我相信你能給我掙回來的。”

江天昊瞪著已經掛斷的電話，深吸一口氣，拿起卡在手機上查了查

他看著餘額，眉毛越挑越高，終於轉身往外跑，下去找爸媽去了。

江天昊咬牙切齒，齊豫這個笨蛋，哪有人拿二十萬給同學去創業的，逗呢，錢多燒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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