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行街旅館離開，楊慕初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那裏的，剛回到小石頭胡同，便看到俞小江的臉色有些不正常，似乎有什麽難言之隱。

“出事了？”

“不是，只是——”俞小江猶豫了一會兒才開口，“原定的計劃開始實行，你繼續做楊慕初，做回你的本來身份，為軍統在上海做線人。”

這個計劃便是當初讓楊慕次代替楊慕初繼續潛伏上海的目的，楊慕初本是榮家的人，又是海外歸來的醫學博士，在上海享有很高的名譽和人脈。如今楊慕次死了，這件事自然就落到了假扮楊慕初的肩上。

本來在田中櫻子那件事之後就該執行計劃，哪知道，上海這邊淪陷太快，榮家也因此受到牽連，他們只能暫時住在小石頭胡同這裏，避避風頭，順便將地下黨的事務處理幹凈。

“以我的身份再出來？”

楊慕初笑了一下。這都是什麽事，以自己的身份出來，卻是頂著別人的身份，還要扮演一個不是自己的人，這是要做些什麽呢？楊慕初想著這段時間以來種種事情，心裏一下煩躁起來。

“嗯，用你在上海商界跟政界的地位，與日本人達成共識之後獲取機要信息，建立上海第一個情報站。”

“多久？”

“這周。”

“好。”

這天早上，以榮初的身份去的，為的就是讓榮初再一次出現在人們眼中，以為榮家留了一個榮初在上海，而不是舉家去了重慶。斷定了春和醫院會有其他組織的眼線，這樣一來不用他們自己宣傳，他就可以出現在人們眼中。

“阿初？！”夏躍春不敢相信的看著眼前的人——阿初不是中槍身亡了嗎？

“夏院長，許久不見，最近可還好。”楊慕初不在意的坐在椅子上，玩味的看著夏躍春。

田中櫻子的事知道的畢竟是少數，夏躍春雖然知道楊慕次有想要代替楊慕初去赴約，但是，後來他因為細菌彈的事，便沒有深入了解後來的事情。只知道楊慕初中彈身亡，楊慕次以楊慕初的身份繼續留在上海。

“阿次，你這是？”

“實行計劃，利用我大哥的身份。”

“你……”夏躍春不是傻瓜，總感覺眼前這個人和楊慕初在他心裏的影子重疊在一起，不是楊慕次，而是楊慕初。

楊慕初看著夏躍春不說話，好一會兒才開口，“特派員到了，今晚閣樓開會。”

“收到通知了。”

“那麽，再見。”

從椅子上站起來，楊慕初轉身離開。

去他的情報站，如果可以，楊慕初願意換回楊慕次的生命，死的人是自己，也就不必面對如今這般的局面，簡直混亂得要命。

“和小姐，不知道有興趣和我們合作嗎？”

“合作？不知道山田先生談的是什麽合作？我可只是和家的一個無依無靠的女人，既沒有權利，也沒有錢，要合作什麽？”和雅淑坐在沙發上，看著對面的山田信。

山田信將一條腿搭上另外一條，靠在椅背上，看向和雅淑的眼裏帶著有趣。

“和小姐可真是貴人多忘事，中國人不是有句話叫做，識時務者為俊傑嗎？不知道和小姐是否知道。”山田信微微傾身，“和小姐，將手中東西交給我們怎麽樣？”

“山田先生的話，我可不懂。”決定一昧的裝傻裝到底的和雅淑，繼續和山田信四兩撥千斤。

“不懂是嗎？我可知道你是什麽人，上海如今已經是我們的地界，難道和小姐想做無謂之爭嗎？不如合作之後，我讓你繼續擁有一個高貴的身份，繼續做你的大小姐。”山田信半寐著說，“這樣和小姐也不感興趣嗎？”

“呵，你認為我會殘害自己的同胞嗎？還是你認為，我會幫助我的仇人去做一些傷天害理的是嗎？”

“有何不可，中國人一向都是各掃門前雪。”

“這——”和雅淑本想再接著拒絕，突然腦海裏閃過一個念頭，不如將計就計，獲得日本人的信賴。

任他山田信知道她曾經的身份，也絕對不知道田中櫻子已經和她鬧開，那批知道她們之間事的人早已經被處理掉。山田信最多能知道的就是她和楊慕初之間的那段事，對她，帶著試探，如果能夠獲取信任，那必定——

“好處。”

“和小姐真是爽快人，好處是和家將會是大上海的名流，和小姐將會是一個尊貴的人，當然，我們大日本帝國也不虧待你，日後，你將會成為功臣。”山田信自大的說，“和小姐，這樣足夠嗎？”

“果然是錢和權。”和雅淑一笑，表示自己答應了。

這樣當然不能讓山田信輕易的相信她，後面肯定會有許多試探的事情發生，她不知道會遇到什麽，只能見招拆招了。

“名單。”

“這種東西不可能隨身攜帶，自然是在安全的地方，不過——還不能給你們，你們得拿出一些誠信不是？”

“和小姐果然是聰明，今晚的宴會不知道和小姐有興趣嗎？聽說，榮先生會參加。”

“榮先生？”

“榮初先生，可是晚宴的貴賓，他的夫人也會前來。”

榮初？榮初……和雅淑眼裏的神采消失了一會兒之後才恢覆，看向山田信，“山田先生這是什麽意思？”

“新歡舊愛，不知誰才是榮先生心頭之愛。”

山田信從來不是一個善良的人，今晚，他要看看那個今早才出現的榮初究竟是什麽人，也要看看，和雅淑和榮初之間，是真是假，包括榮夫人俞小江，他們——

在來到上海之後便將榮初的身份給調查出來，是榮家收養的孩子，是一個醫學博士，一個如果收為己用可以幫助他們實現亞洲共榮圈的人物。想要收服一只帶獠牙的狼，要他乖乖聽話，只有把他的牙給拔了，這樣才能聽話。

和雅淑在心裏笑。

她深愛的楊慕初已經死了，而，兇手就是日本人。面對楊慕次，她可以做到很好的偽裝，一如在田中櫻子身邊的時候，只要不是楊慕初，她可以狠心。

“今晚，作為你的女伴？”

“是我的榮幸，和小姐一定會驚艷全場。”山田信將茶幾上的酒一飲而盡，帶著深意的目光看向和雅淑。

面對山田信質疑和打探的目光，和雅淑不避不讓，會以一個挑釁的眼神。

真有意思。

如今，和雅淑唯一擔心的便是肚子裏的孩子，隨著日子一天天的流走，肚子肯定會越來越大，到時候，要怎麽辦，她根本還沒有想到對策。不僅如此，心裏還有一個疑惑，就是為什麽楊慕次要扮演楊慕初。

被山田信的人送回到行街旅館，收拾了一些東西之後，和雅淑便跟著山田信的人到了另外一家酒店。不得不說，如今上海真的已經成為日本人的領地，一家旅館發生了槍戰，居然時候一點事都沒有，不得不讓人汗顏。

一路上，都在想楊慕次扮演楊慕初的事情，想得腦袋發暈，加上孕吐的情況，強忍著，只覺得整個人都快要虛脫了。

阿次扮演阿初，用阿初的身份，必定是銷毀了資料。上海的偵緝處已經轉移，留下來，軍統的目的，是為了——獲取日本人的信息，但是……日本人那方面，為什麽會知道她的行蹤，在阿次身邊的那個男人，是日本方面的還是軍統方面的，這局勢越發的混亂，其中摻雜的人物也會越來越多，日後……

想法在腦袋裏慢慢的行程，理清楚每一根線每一個人，和雅淑覺得自己掉進了一個往覆循環的局裏，脫不開身。

酒店大廳

上海如今雖然被日本人控制，但是不像南京那般進行屠殺，一是因為上海還有其他國家的租界，日本人不能隨便行動，二是上海有許多重要港口，還包括許多重要經濟在其中，不能動搖。

所謂的名流依舊是衣香麗影的穿梭在各大酒會中，換上一身華服，又是一個名俊。

不時響起的酒杯碰撞聲和人們交談的聲音，讓酒會大廳顯得熱鬧非凡，似乎，外界的混亂與他們無關，他們只需要好好享受這金錢與權力帶來的榮耀和滿足，就夠了。

“榮先生，很高興見到你。”

楊慕初正挽著俞小江回敬前來打招呼的人，手中酒杯裏的酒已經去了一半，說明這場酒會裏，他可是一個炙手可熱的人物。

聽見一個生硬中文問候，楊慕初知道他們的目的達到了，日本人上鉤了。

轉身的瞬間，楞住了。

“雅淑……”未經過思考，已經喊出聲。

身側的俞小江來不及阻止，只能跟著說，“和小姐，許久不見，過得還好嗎？”

和雅淑看著眼前的楊慕初，眼睛慢慢開始濕潤，隨後才想到，這人不是楊慕初，只是楊慕次而已，內心深處湧上來的一點點希望也隨之破滅。

“俞小姐，不，現在應該是榮太太，多謝你的問候，最近還好。”

榮太太，叫起來心裏一陣發疼。這個稱呼，她還來不及冠上，便已經沒有了機會。如今，看著另外一個女人在“楊慕初”身邊，只覺得刺眼，更加刺得心裏發疼。

“看來似乎榮先生與雅淑似乎前緣未了，不過，雅淑，我可是會吃味的。”

山田信簡單的一句話在另外三個人之間炸響了一道雷，楊慕初和俞小江震驚的看向和雅淑。和雅淑微微低頭，掩飾自己不想要說謊但不得不說的情緒，她早就應該明白，山田信要的更多，不僅那些。

反目成仇，國仇家恨，叛國賊，呵，這罪名，她和雅淑怎麽擔得起。

“山田說笑了。”

“雅淑你……”

“阿初，祝賀你，希望你們早生貴子。”手看似不經意間撫向小腹，心裏卻似滴血一般。

眼前的人若真的是阿初，那該多好。

“不打擾山田先生了，夏院長可是等我們夫婦許久了，失陪。”俞小江看出楊慕初有些失控的情緒，急忙將人給拉走。

做回楊慕初，楊慕初不需要再掩飾自己的情緒，盡管知道和雅淑不會將他看做楊慕初，只當他是楊慕次而已。但是，或許在內心深處，他希望和雅淑發現他還活著，沒死。

只是，和雅淑卻一直低垂著頭。

“山田先生可真是老謀深算。”

“哪裏，和小姐過獎了。”確認眼前的人就是榮初，山田信的目的達到了。自然是在整場酒會裏都很高興，逢人三分笑，連帶著身邊和雅淑也跟著在圈子裏留下了名字。

雅淑站在日本人身邊……為什麽？報仇？如果是——那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城裏，連張學那日的行為都可以理解。

那行街旅館裏的槍戰又是誰做的，雅淑山田信給救下來還是被山田信所擒，這一切，就是是怎麽回事？張學的嫌疑難道不成立，而是發現了雅淑與日本人走得近才說出來的話。

那麽——

酒會結束，開車離開的楊慕初一直在思考這些問題，最後只得出一個結果——和雅淑為了報仇留在日本人身邊，真是一個傻女人，但是，偏偏讓他愛│得│欲│罷不能。

作者有話要說： 我找了一本書，《戴笠與中國特工》，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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