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蓁蓁看著玫瑰的模樣，似是有什麽隱情，只是兩人沒什麽交集，現在要繼續問就是交淺言深了。

以前的謝琳瑯跳舞扭扭捏捏放不開，就像是玫瑰說的，反而引起了人的註意，現在寧蓁蓁就不一樣了。

現在身材本來就幹癟，也沒什麽好漏的，沒有試圖去遮胸口，要知道現代比現在這樣裸露的多了去了，就當做是活動一下身子骨。

她不再遮掩，就讓穿著旗袍的牡丹從她的身上挪開，其他人比寧蓁蓁的基礎要差，得教訓。

玫瑰看著寧蓁蓁放開了之後，心裏頭放松了不少，不知道這年頭有錢人什麽毛病，特喜歡清純女學生扭扭捏捏這樣的人設，而寧蓁蓁因為家貧，氣血沒有補足，人都有些怏怏的，身材與其他舞女相比也算是幹癟，沒什麽看頭，坦蕩蕩的跳舞反而讓人不會註意她的臉只有巴掌大小，五官其實生得秀麗動人。

玫瑰跳著舞，眼神冷漠，想著有錢人都有病，非要喜歡清純的女學生，又要看到這種女學生墮落，仿佛這樣他們能得到莫大的快樂，若是本身家貧，操著鄉下話，生的再美，這些賤骨頭也覺得沒意思。

皮鞋聲響起，寧蓁蓁正提起裙擺腳學著別人往前輕快地跳，她的動作沒停下，看著臺下那個拄著手杖的老者，那就是百樂門的秦老板，身後有個年輕人，人稱是秦二少，都說未來將接班百樂門。

牡丹煙行嫵媚地走到了秦老板的面前，“秦老板，您來了。”

“我過來看看。”秦老板坐在臺下，“繼續跳。”

牡丹拍了拍手，舞臺上的燈光咻忽就亮了起來，寧蓁蓁帶著虛假營業性的笑容，跟著前面跳，等到秦老板和秦二少離開了，他們也沒多給她一個眼神，這種表情太多了，都是鄉下裏招攬過來的小丫頭，剛開始還扭扭捏捏，後來發現錢多，就舍下了面子，笑得要多假就有多假。

從四點練習跳到五點半，寧蓁蓁的背後都出了一身的汗，吞雲吐霧的牡丹才喊了停。

牡丹抽了一口煙，手指微翹，拿著煙桿子敲了敲左手手心：

“行了，開場舞都比較簡單，今晚都上，開場舞務必像是剛剛後來練得，不許扭扭捏捏的，要是太醜了，我就上太踹你們屁股，我可不介意把熱鬧的舞變成滑稽劇。”

“第二支學得舞蹈是鳳仙兒的《桃花嬌》，鳳仙兒是咱們未來的臺柱子，誰要是出錯了，砸了鳳仙兒姑娘的場子，要你們好看！要是演得好，這項目成了，今後鳳仙兒姑娘有一場，你們就提小洋半角。”

“下半場的舞還缺人，你們好好表現，鳳仙兒的舞要是跳的好了，不喜歡去陪客人跳舞的，後面還有機會。”

在這個年代，每個銅元可當銅錢10文用，12個銅元為1角。也就是一場演得好，可以提成60個銅錢，算是滬市難得的高薪了。

這是給鳳仙兒伴舞，如果要是一晚上能夠給跳五六場的伴舞，光是伴舞的提成就不少，這也是為什麽當時段家人想要把謝琳瑯給弄到百樂門裏。至於說陪客人跳舞，光是一只舞就可以提成一角半，要是帶舞女陪酒或者是出舞廳，價格更是另論。

曾經的謝琳瑯就想要只做伴舞，而不是去給客人陪舞，可惜她的容貌太出挑，那個鄒經理不願意放過這個搖錢樹，段家和鄒經理一起威逼利誘，讓謝琳瑯做了陪客人跳舞的舞女，而後就陪人喝酒，再後來……

因為謝琳瑯長得好看，在百樂門賺的多，才能夠養活段家一家子人，才能夠把幹癟的小媳婦崔婉，養得皮膚水靈，煥發生機和活力，再次和段繼文談戀愛。

“這個、這個……”她的那桿子煙棍點在幾個人身上，其中就包括寧蓁蓁，“下盤有點不穩，不過今兒出了力，等會給加一塊兒炸豬排，晚上可都記得了，好好跳。現在都散了，吃飯去。”

今兒是第一天，寧蓁蓁不認識其他人，就認識那個幫腔的玫瑰，於是拿著鋁飯盒，跟著玫瑰一起吃飯。

玫瑰也有一塊兒炸豬排，她對著寧蓁蓁說道，“你要是平時肉吃得不多，最多吃上半塊，剩下的可以帶回去……”

話還沒有說完，寧蓁蓁就用筷子把炸豬排分成了兩半，一半給撥弄到了玫瑰的碗中，“多謝玫瑰姐剛剛替我說話，我不帶回去，姐自己吃也行，想帶回去也可以。”

玫瑰看著寧蓁蓁小口小口開吃菜，便說道，“多謝，我還有一個兒子，那我帶回去給我家小子吃。我到百樂門已經有兩年了，大部分時候是伴舞，今年開始還和客人跳舞，你要是有什麽不清楚的，問我就是。”

寧蓁蓁沒打算在百樂門裏做久，但是有這樣的老人和她透露一下消息，是很好的，而她的付出不過是半塊兒炸豬排。

玫瑰的本名叫做林渺，她是舊式家庭長大的，在家的跟著女師父念過書，然後丈夫得了瘧疾去世了之後，她要養病懨懨的孩子，所以後來就到了百樂門裏跳舞了。

“總比做其他行當要好。”林渺有些感傷地說道，“工作真的特別不好找，什麽都要介紹信，你說女人讀了書，但是工作機會都是給男人的，女人哪兒有什麽工作機會？在百樂門跳舞算是還可以的，只要不走其他的門門道道，就跟著牡丹姐跳舞，她是秦老板的人，還是挺不錯的。對了，是誰介紹你來的？”

“鄒經理。”

林渺眉頭皺了起來，低頭扒了兩口飯。

看她不想說，寧蓁蓁就說道，“林姐，是不是這個經理有什麽問題？我也就是進來的時候，走得他的路子，以前不認識，是家裏人牽線的。”

“我說得水最渾的就是他了。”林渺說道，“要是可以，你晚點多走走牡丹姐的路子，你看著她有些兇，其實她是不最愛為難女人的。不過你已經走了鄒經理的路子，你多看看，別到時候被牡丹姐也厭了。”

寧蓁蓁點點頭表示記住了，“林姐，你放心，我會慢慢觀察，慢慢看。”確實是鄒經理帶著曾經的謝琳瑯去跳舞，最後讓謝琳瑯泥足深陷無法離開。

林渺覺得自己說的有點太多了，只是拿了半塊炸豬排，她居然都和新人說起了鄒經理的不是。

寧蓁蓁看出了林渺的後悔，接下來的時候，刻意避開了舞廳的事，只問起林渺兒子的事。

林渺昔日裏也讀過女四書，再怎麽選擇，作舞女都是下下之選，所以她肯定非常疼愛兒子，而恰恰好寧蓁蓁也算是養孩子有些心得，還會給人看病，所以很快就讓林渺忘了剛剛的那點不舒服，把寧蓁蓁引為知己。

吃飯的時間只有半小時，吃完了之後，寧蓁蓁首先跳了第一場舞，第一場舞不是鳳仙兒的舞，而是節奏明快簡單的撩裙子踢踏舞。

所有的伴舞新人都會要跳這支舞，暧昧的歌舞掀起了整個場子的帷幕，讓人感受到百樂門的熱鬧喧嘩和帶著點暧昧的勁兒，把那些揣著鈔票進來的男人血弄得火熱，願意找舞女跳舞，或者是陪酒。

這一只舞曲結束了之後，第二支舞就是專場伴奏，給鳳仙兒《桃花嬌》伴舞，這舞也不大難，反正就是踢踢腿，搖搖胳膊，鳳仙兒的這支舞反響還算是不錯，寧蓁蓁卸了面上的大濃妝，就看到了鄒經理過來了。

鄒經理本名叫做鄒小龍，個頭不算高，梳著油頭，穿著西裝，只是他穿著西裝看上去也不像是斯文人，看上去帶著點說不出的別扭感。這會兒不大的眼睛瞇起來，裏面泛著精光。

在其他舞女過來打招呼的時候揮了揮手，鄒經理撿了一個凳子，坐在寧蓁蓁的身邊，“謝小姐，怎麽樣？我來給你送錢了。”

手中拿著八個銅元，輕輕向上拋起來，銅元相互碰撞發出好聽的聲音。

“你是第一次上臺，表現的很好啊。”鄒經理看上去色瞇瞇的，但是沒有趁機摸個胸什麽的，而是把八個銅元放在了梳妝臺上，“我在牡丹姐那裏說了你的好話，給你多爭取了兩個銅元。”

寧蓁蓁小聲露出了上個小世界錢婆子一樣怯懦的笑容，“謝謝鄒經理。”

鄒小龍的眉微皺了起來，想要說些什麽，想到只是第一天，最終只是說道，“你早點回去吧，你家那位，就在外面等著呢。”

寧蓁蓁點點頭，聽到了心上人在外面，露出了有個憨憨的笑容來，“謝謝，謝謝。”

鄒小龍霎時間就沒有了興趣，等到離開了化妝室，心裏頭還納悶。明明一開始看著挺不錯，還是讀了大學的女學生，應該是在舞廳裏最受歡迎的類型，現在怎麽就成了這樣憨，看上去一點都不機靈，反而像是鄉下來的農婦一樣。

寧蓁蓁卸妝完了，就穿上了被磨得露出了毛邊的呢子大衣，裹住了圍巾，從舞廳的側門離開，不少黃包車師傅都看了過來，“小姐，要不要包車？”

寧蓁蓁搖搖頭，只是往前走了幾步，就聽到了中氣十足的聲音，“琳瑯。”

一個短發穿著長風衣帶著禮帽的男人走了過來，正是段繼文。

“我來。”段繼文從寧蓁蓁的手中接過了鋁制飯盒，感受到裏面的重量，露出了大大的笑容來，“辛苦你了。”

寧蓁蓁覺得有些好笑，不過曾經的謝琳瑯是把好吃的菜沒碰，帶回到了家裏，現在的寧蓁蓁裏面菜都已經吃完了，還有一些米飯沒吃完，這飯盒裏都是白米飯而已，等到回去了，註定要讓段家人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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