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尊！”

玄音殿內，阿絮驚愕地望著被方君年抱進殿中的梨霜，她身上的黑鬥篷依舊圍的嚴實，而阿絮卻能聽到她那因忍著痛意而破碎的低吟。

方君年沒有作答，快速將她抱回自己的房間，施法為她療傷。

身體的痛不過是淺淡的，心上的痛才讓人生不如死，是不是太過難過所以痛的如此真實？竟然叫她有種想要剜了這心的沖動。

“感覺如何？好點沒有？” 方君年扶住她的身子。

“沒...有...”

“你坐好我給你療傷。”

“這裏...這裏好痛...像針紮一樣...” 她緊緊揪住心口處的衣服，身子不停地顫抖。

“魔神之心？”方君年驚疑地望著她緊緊捂住的地方，眉頭緊鎖。

“我去找萬念！”方君年起身欲走。

梨霜身子一頓，擡起那張戴著醜角面具的臉，眸色痛苦地望著他：“為什麽？為什麽會這麽痛？”

“小梨子。” 方君年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安慰。

萬念忽然現身在門口，神色莫測，：“魔神之心早已蘇醒，你善念太強自然會排斥！為何今日不殺那個道士？你如今已是魔神聖尊，還指望自己那點善心有人感激不成？！”

“這不是我的心！是你強加給我的！我不會做魔神...如今洛衡覆活我夙願已了...這顆心我會自己捏碎！” 她顫抖著身子，面具下那張醜陋的臉早已痛的畸形。

方君年面色一變，抱緊她的身子安慰道，：“你還有我，不要這樣，就算洛衡不要你，你還有我啊！”

萬念定定地望著這倆人，語氣一貫如常，卻似乎帶了一種陌生的認真：“你就甘願這麽死了？你所有的親人都已經回來了，只要你想我可以把他們全部都帶到你身邊。”

“親人...愛人...我如今變得不人不鬼像個怪物，你叫我如何面對他們？”

“魔在六界眼中本來就是最可怕的存在，你這樣子我倒覺得十分契合。”

“哼，瘋子。”梨霜嘲諷地望著他。

萬念揚笑：“你最好記住，魔神之心在你死後是可以另找宿主的。如果你想死盡管去，不過...在你死後，我會讓整個仙界的人都給你陪葬，還有我這下屬，估計也會隨你而去。”

梨霜身子一震，只覺得心口處疼痛難熬，她看著眼前這個邪氣鬼魅的男人，見他面上那看笑話的神情，憤怒地熱流湧上心頭。

“你傷還沒好，別下床。” 方君年隱忍道，待找到辦法讓梨霜脫離魔界，他定要與這萬念同歸於盡。

梨霜捂著心口轉身下榻，面具下那只血眸愈來愈暗沈，那只空眼愈發深不見底。

“我怎麽覺得你看起來有點危險？” 萬念倚在門邊，笑道。

“你說的沒錯，我確實很危險。” 梨霜猛然一個轉身，甩出幾尺墨綾緊緊纏住萬念的脖子。

“小梨子！” 方君年大驚。

“你夠了..”萬念氣息不足地望著她，在看見她眸中決然的殺意時，心下一狠扯過墨綾將她甩向桌臺。

“萬念！” 方君年揮出血鞭與萬念開打，他要怎麽做才能讓他的小梨子回到以前的樣子，不再痛苦。

“呃...” 她的腰腹撞在桌沿，吃痛悶哼出聲。醜角面具受震掉落在桌面上，她心下一驚，連忙低頭去撿。然而，她一低頭卻在身前這面銅鏡裏，望見自己的臉。

“啊！！！”

一聲尖叫刺破了二人的耳膜，更是響徹整個玄音殿，連阿絮也震了震。

“這不是我！...這不是我！！！” 她嚎叫著跌坐在地。

盡管從他人眼中得知自己的臉有多恐怖，盡管看見自己手上的皮膚有多惡心，她卻從不敢看自己的臉。可是鏡子裏那個皮膚焦爛，扭曲地看不見五官的人，真的就是她自己。

她真的是怪物，比任何醜陋的生物都要可怕，難怪莫兒會拿石頭扔她，難怪爹爹和洛衡都認不出她。這樣駭人恐怖的一張臉，她寧可世間沒有任何人知道她就是曾經的梨霜。

“這不是我！這不是我！”

她緊緊抓住鬥篷沿將臉埋在雙臂之間，曾經愛美如她，曾經臨摹學樣希望把自己裝扮地好看的一點那個小仙子，如今已面目全非。

“小梨子...” 方君年神色覆雜地望著那個蜷縮在地面的身子，她那無法言喻的痛苦他似乎能感覺到一點。

“別碰我！別碰我！走開！” 她躲在黑鬥篷裏嘶喊。

“我不碰你！別怕...” 方君年苦澀，想要給她一點安慰的手停住。他拾起醜角面放在她腳邊，然後離開。

“阿年別走！”她喚住他。

“我不走！” 他再次回到她身邊。

“這點苦都吃不了，還做什麽魔神！” 萬念冷哼一聲甩袖離去。

良久，方君年默默地陪著她，倆人坐在地面。待她終於停止哭泣，沙啞開口。

“阿年與我同甘共苦，我甚是欣慰，今日，咱們去霧仙山吧？我許久未歸了。”

“好！” 方君年淺笑，扶起她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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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墻青瓦，雕甍繡檻，空寂了兩百多年的龍垣宮，終於重新有了聲色。

“爹爹！” 一個身著華麗金袍小男孩正雙手握著玄金劍吃力地庭苑中比劃，見到來人連忙放下沈重的金劍興奮地上前，小臉上滿是喜悅。

“莫兒，金劍太重就先用木劍練習。” 被喚作爹爹的白衣仙人低頭摸了摸小男孩的頭。

“不重不重，莫兒可以使用玄金劍的。” 小男孩自信道。

“恩，很好。”

龍垣宮正殿中等候已久的溟蔔和九水倩聞聲出門，昔日神志瘋癲的九水倩在聽聞洛衡重生之後，瘋癲之癥不藥而愈。

天界乃至整個仙界中人都以為洛衡之子是九水倩所出，而九水倩雖每日都赴往龍垣宮，那白龍卻總是對她客客氣氣，甚是從未再提曾經大婚之事。

只是兩百年前那個跟在洛衡殿下身後的小婢女卻不知所蹤，有的說那小婢女因相貌太出眾奪了九水倩的風頭而被她秘密除了去，也有的說小婢女不過一介仙婢，殿下不可能娶她，想來聽聞殿下大婚時便傷心欲絕獨自離開了雲雲。

雖是眾說紛紜卻很少有人在洛衡面前提起那個小婢女的名字，只因對洛衡有救命之恩的忠心老仆溟蔔在洛衡重返天界的前一日，以小殿下之名施令禁止任何人提起當年之事。

“殿下...” 九水倩俯身行禮，態度謙卑。

“溟蔔，備茶與我，今後除了莫兒，其餘人不得進殿。” 洛衡沒有多看她一眼，十分淡然地交代完便擡步進了正殿。

九水倩 頓時愕然，臉色很是難看。

溟蔔為難地看著她，既不能直言趕她走，又不可能讓她留下。

“溟蔔爺爺！莫兒餓了。” 莫兒邁著小步子跑到溟蔔跟前。

“好好，老奴這就去準備。” 溟蔔笑呵呵道。

九水倩望著莫兒的臉，眸中一派覆雜，她蹲下身子，語氣十分和善：“莫兒餓了？要不要吃我做的糕點？”

“什麽糕點？” 莫兒興奮地問，溟蔔卻是面色一沈將莫兒護到身後，防備地望了九水倩一眼，示意她離開。 九水倩從容起身，在殿外望了許久方才離去。

溟蔔看著她消失的背影，眼中不再隱藏厭惡。九水倩當年因殿下戰敗而改嫁他人，世間女子若是絕情當真可怕。可惜他不能拿九水倩如何，地海龍族雖沒有歸順魔界，亦不肯再與天界靠攏。殿下又下不去狠手剿滅，如此便如同縱虎歸山，福患妄斷。

但溟蔔沒有再向洛衡提起以前的任何事情，他怕洛衡的敏銳會覺察出端倪。其實溟蔔早該料到如此，以洛衡的性子，喜歡的，不喜歡的，永遠不會改變。

就算在他重生時擅自取走部分記憶，洛衡依舊是洛衡。

只是關於那個女人的記憶全部消失時，他是否還能夠公正面對如今成了魔的她？

若是不能，溟蔔做的一切只能適得其反。在溟蔔的心裏梨霜就是禍水，是洛衡的劫。

他對梨霜為了讓洛衡重生而付出的一切曾經感到同情，可這些不都是她該得的報應？

曾經殺了他，如今救了他，盡管如此他也不能再讓梨霜靠近殿下一步。溟蔔知道，殿下素來公正嚴明對錯分明，只有取走關於梨霜的記憶，殿下才能夠撇除一切主宰三界。

執起茶杯，洛衡望了望案上的一盤清炒蘿蔔，眉頭微蹙。

“我何時吩咐你弄這些？” 他神色覆雜地望著那盤清炒蘿蔔，眸中閃過一絲異樣。

“殿下不是愛吃蘿蔔？” 溟蔔莫名。

洛衡眉頭蹙地更深，少頃只道了句‘撤下’便開始翻手中的書卷。

自從他醒來，一切似乎從未改變，一切又似乎完全不同。

敏銳如他，當然知曉莫兒的生母便是曾經伺候自己的一個婢女。可那個長什麽模樣？是何人？又是如何與他在一起的？這些他毫無頭緒。

當然眼下最重要的並不是思考這些，魔神的蘇醒似乎比預料中來得可怕，人界廝殺一片，爭奪搶掠殘殺，多數泯滅人性。妖冥二界鬼怪猖獗作肆，禍亂不斷。如今對他而言，天下太平才是目前該做的事情。

“溟蔔。”

“老奴在，殿下有何吩咐？”

“瀲水宮可還在？” 他淡然地問。

“殿下，瀲水宮並未消失，只是被老奴隱去了，若是殿下想回瀲水宮老奴立刻派人打掃。” 溟蔔道。

“恩，想來也有幾千年未回去看看了。”洛衡放在茶杯，淡然道。

溟蔔面色一變，驚愕地望著他。

“怎麽了？” 洛衡似乎察覺他的不對，開口問道。

“是是，老奴先派人去打掃，確實太久未居。” 溟蔔連忙恢覆正色。

想來梨霜第一次住進瀲水宮時與殿下破出冰潭回去的時間相近，如此算來關於瀲水宮的那段記憶應是一並消失了。既然忘得如此徹底，不失更為妥當。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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