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淮一路上跟在男人背後, 越想越不對勁。這個古城脾氣古怪他可以理解，但是這家夥似乎自動自覺地和他用熟人模式在相處, 哪裏怪怪的。

他試探性地問道：“古老師, 您是哪裏人啊？”

“鳳城。”

方淮腦子轉了一下, 根據秦淮的認知，這個世界裏的“鳳城”是南方的一座小城。他點點頭, “那裏的天氣不錯吧？”

“總體不錯, 冬天有些濕冷。”古城看他一眼, “你問這些幹什麽？公式都背會了？”

“背會了。”方淮趕忙點頭, “不信你考我。”

然而古城沒有考他，只是隨意地點了點頭, 好像並不懷疑他有任何說謊的嫌疑。兩個人出來的比放學稍微早兩分鐘，根據秦淮的記憶, 學校西門外面有一排小館子，他自然而然地邁腿往西門的方向走。古城在後面一把拽住了他, “你去哪？”

方淮的目光落在男人拉住他胳膊的手上，“西門啊。”

“那些臟館子……”古城皺眉，“你跟著我。”

印象裏東門外面只有一家飯店，價格不便宜，這個老師對待差生還挺下血本的。然而方淮沒堅持, 他沈默著跟在古城背後走著, 快到校門口的時候, 他突然低聲道：“葉成。”

男人的腳步頓了一下，回過頭看著他, “你叫誰？”

方淮擡起眼皮，註視著男人臉上的表情，“叫你，葉成。”

古城一臉見了鬼的表情，“你這個學生是不是有什麽毛病，一口一個古老師喊著，這會又說我姓葉？”

男人臉上的難以置信看起來完全不像是裝出來的，方淮仔細打量他半天，嘆了口氣，“我記錯了。今天背太多公式，腦子有點轉不過來，走吧。”

古城狐疑地看了他兩眼，一邊繼續往外走一邊說道：“你這小子腦子裏裝了不少東西，你要是把這些心思放在學習上，咱班的這些老師也不用這麽頭疼你……”

方淮沒再聽某人的唐僧念經。他慢吞吞地跟在男人後面，在腦海裏對系統說道：“系統先生，我懷疑王可樂那個世界的情形重演了。這家夥是不是又留存了一縷葉成的執念？”

系統先生意味深長地說道：“也許吧。”

“也許？”

“不能說。”

飯桌上倒是沒什麽異常，兩個人各點了一道菜，古城又加了一份西紅柿燉牛腩湯。他給方淮盛湯的時候說的是，“多吃點，補一補腦，多考幾分。”

方淮沒好意思說西紅柿並不能補腦，只是悶著頭把一碗熱乎乎的湯送下肚子，然後站起來擦擦嘴說道：“謝謝古老師，我要回去睡覺了，困。”

古城似乎下意識地想要抓搭在旁邊凳子椅背上的外套，然而他的手又縮了回來，擡頭看著方淮，“需要老師送嗎？”

“不需要。”方淮把夾克的拉鏈拉到脖子，“我又不是女生。”

古城笑了，“早點休息，明天數學課要是睡著了，我就不是現在的表情了。”

“知道了。”方淮擺了擺手，“明天見。”

他一個人走出飯店的大門，裏面燈火通明，外面卻是一片濃郁的夜色。方淮走了兩步猛地回頭，隔著玻璃門，古城正在看著他。那張臉上是一種深刻的平靜，沒有過多情緒，然而卻讓人望而出神。

發現與他對視，男人的視線收了回去，低頭又吃了起來。方淮看了他兩眼，轉身往宿舍的方向走了。

秦淮住的是學校的二人寢，和他同住的是班級裏的一個男生，叫張明秋。張明秋年級五十名左右，在四班卻也只是倒數幾名，明明是不錯的成績，然而卻總是處於一種莫名的壓力中，每天從早到晚都在學習，話都很少。

方淮進房間的時候張明秋剛剛洗完澡出來，正穿著背心褲衩坐在桌子前看理綜卷子，看見方淮打了個招呼，然後問道：“你今天被新來的數學老師叫出去後一晚上都沒回來，沒事吧？”

方淮無所謂地把書包往地上一扔，“咱們班新來一個唐僧，太能嘮叨了，老子這個耳朵都要出繭子。”

張明秋嘆了口氣，“我倒覺得他人不錯，你都在高三組晃了這麽多年了，別的老師都刻意無視你，他卻挺上心的。”

方淮嘴一撇，“誰稀罕他的上心，新官上任三把火罷了。”

“你就是家裏條件太好了，才對什麽都這麽不在乎。”張明秋說著拉開櫃門，撿出兩桶泡面來，“你也吃吧？”

記憶中，張明秋每天晚上熬夜學習都是要吃宵夜的，他人挺真誠善良，總是帶著秦淮一份。然而方淮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飽脹的胃，“你吃吧，我直接睡了。”

“哎？你平時晚上回來不都餓的什麽似的嗎，怎麽不吃了？”

“在食堂吃多了。”方淮敷衍地回了一句，“我睡了兄弟，你加油學。”

“好吧。”

方淮簡單洗漱了一番就爬上床躺下。張明秋的小臺燈在對面亮著，他刻意地壓低了一些，不讓燈光晃著人。方淮背轉過身去，眼神卻很清醒，毫無睡意。

學校裏的人看起來都挺正常的，可是根據秦淮的記憶，那張數學卷子他至少做了三分之一的題，而今天發下來的卷子卻只寫了五道選擇題和半道大題，五個選擇對了兩個，大題寫對一步給了兩分。那不是秦淮的卷子，卻寫著他的名字，就連筆跡都幾乎一模一樣 。

而且，學校高考模擬這麽大的考試，會有誰有能耐去調包卷子呢？

方淮腦子裏第一個閃過的人是陸利臣。他是數學課代表，是最方便動手腳的，但是方淮隱隱又覺得這件事情不會那麽簡單。陸利臣確實把對秦淮的嫌棄和鄙夷擺在了臉上，但是在演藝圈裏摸爬滾打了這麽多年，他深深地明白什麽叫做會咬人的狗不叫。

可是，還能是誰呢……

秦淮的大腦裏真的一片空白，對於人際關系這一塊幾乎沒有任何敏感。方淮拼命回憶著班級裏每一個人名，再和臉對應起來，那些名字和臉在腦海裏轉來轉去，淩晨兩三點的時候，睡意終於上湧，他面對著墻壁沈沈睡去。

在他的背後依舊是室友熬夜學習的燈光。張明秋聽見方淮睡熟的呼吸聲，小心翼翼地換了一科的筆記，把臺燈又壓低了一些。

……

……

第二天的第一節 課就是數學課，古城踩著鈴聲進教室，迎接他的是一屋子認真的眼神，和角落裏一個趴在桌子上睡得快要飄起來的家夥。

古城皺了下眉，把手裏的書放在講臺上，屈起食指和中指用關節敲了敲講臺桌，“秦淮。”

整個教室的人都在回頭往後看，方淮睡的迷迷糊糊中好像聽見邱城的聲音在叫他，他迷迷糊糊地擡起頭，瞇著眼睛看著講臺上的人。

朦朦朧朧的，看不太清臉，就看見身材和邱城一模一樣。方淮嘟囔了一句聽不清的東西，埋頭打算繼續睡。下一秒，講臺上男人的聲音提高了，“秦淮！”

方淮的大腦突然連上了線，他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整個教室裏一片哄笑。古城臉黑著，“你站著聽這堂課。”

秦淮天天上課睡覺，但因為睡覺被罰站還是頭一遭，畢竟老師們早就放棄了他。方淮內心幾乎在憤怒地咆哮，可是沒法子，這是課堂，老師才是權威，讓他站他也只能站著。他只好慢吞吞地跟著大家掏出數學書，開始聽古城講那些他若幹年前就學爛了的東西。

秦淮從來沒有在清醒狀態下聽過完整的一節課，然而現在站著，方淮倒是能夠更清楚地看清教室裏的每一個人。這些學生都是老師和家長口中最有正事的那一群人，在一個數學平均分能達到逼近一百四的班級裏，卻沒有一個人低下頭自學，幾乎所有人都在跟著古城的節奏，哪怕是男人用幾分鐘去回顧一個很基本的知識點，底下也不會有人翻動書頁。

心無旁騖，且不好高騖遠。方淮忍不住在心裏打鼓，這群人裏真的會有人有閑心去坑一個差生嗎？目的何在呢？

“秦淮，這道題怎麽解？”

方淮猛地回過神，古城正有些憤怒地看著他，黑板上標著的題號是這次模擬考試的第十二個選擇題，秦淮的卷子是空著的，然而這道題方淮今天早上起床後看卷子的時候有瀏覽過。

方淮飛快地回憶了一下題目，“先推反函數，再求導。”

坐在他斜前面的林可昕回頭，有些驚訝地看了他一眼，古城頓了下，“對，用反函數做。”他說著轉回身，刷刷刷幾下寫出了反函數的表達式，敲敲黑板，“這道題很多人都錯了，你們的思維定勢很嚴重，這題原函數雖然很覆雜，但是取反之後再求導就會好看很多。反函數不是教材上的重點，但越是這種細枝末節就越容易丟分，大家回去再看一眼知識點。”

底下的人紛紛從書桌堂裏翻出反函數所在的那一本教材，在一片翻書的聲音中，下課鈴響，古城收起試卷，“這次數學考試除了個別人之外，大家整體不錯，尤其是陸利臣。這張卷子有不少陷阱，他是學年裏唯一一個滿分。我剛剛接手你們班的數學教學，之前的課代表一直是利臣，如果利臣不介意的話，我希望秦淮來做數學課的課代表。”

方淮聽得驚呆了，同學們也楞住。陸利臣遲疑了下，“我確實不介意，但是……”

“今天下午的課上我會帶來一張名單，昨晚我針對大家的知識薄弱點給大家分了學習小組，數學學習小組這件事情利臣來管。”

陸利臣松了口氣，“好的。”

“至於秦淮。”古城冷冰冰地瞪了方淮一眼，“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數學課代表，我不希望再看見我的課代表在我的課上睡大覺，更不希望看到下次模考是數學課代表拖了班級的後腿。”

方淮，“但……”

“沒什麽但是，下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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