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方淮所料，趙丞和他們是同一個航班。更戲劇性的是，他的座位和趙丞連號。

方淮找到座位號，靠窗已經坐了個人。他淡定地在靠過道的位置上坐好，低眼瞟了下某人的大長腿，“趙先生，好巧。”

趙丞摘下墨鏡，有些訝異，“你也去H市？”

“對。我是月皓的替身演員。”

“替身？”趙丞楞了下，他扭頭看了一眼坐在靠後排的月皓和張姐，遲疑著說道：“月皓的新戲我知道，確實不錯，不過當替身還是有點可惜了吧。”

方淮勾了下唇角，“多謝誇獎。”

趙丞有點發懵，他可沒覺得自己在誇林庭。印象裏這個男生當時來找過簽約，硬件非常不錯，但是人怯怯糯糯的，他就拒了。這人該不會是受了什麽刺激吧，性格大變，還跑去當了個見鬼的替身。

“趙先生去H市是有公幹嗎？”

“哦，沒有，我去度假休息。”

“這樣。”

短暫的對話結束。趙丞重新戴上墨鏡靠倒在座椅上。林庭垂下眼瞼，H市既不靠海也沒啥景點，誰度假會去H市，這瞎話編的也不要太不走心了。

落地的時候，趙丞遞過來一張名片，“如果你能想起來任何與子然自殺相關的細節，請務必聯系我。”

方淮挑挑眉，接過名片往屁股兜裏一揣，“好是好的哦，但是我暫時沒有名片回你。”

“無妨。”趙丞擺了擺手。

下飛機的過程中趙丞和月皓等人打了個照面，月皓明顯很驚訝，很快就和趙丞聊了起來。趙丞對誰的態度都差不多，禮貌克制，說了說最近的新戲就道別。

方淮在月皓的那一大票助理中跟著，忽然從宿主林庭的記憶中捕捉到了一件之前一直被他遺漏的事情。月皓新人爆紅階段也是趙丞的藝人，大紅之後才被移交給張姐。不過月皓對趙丞的態度算是輕松愉快落落大方，暫時看不出來有什麽貓膩。

月皓對他這個替身確實很照顧，沒讓他和助理們一起擠面包，而是帶他上了前車。路上月皓隨口問了幾句方淮的日常，方淮老老實實回答自己在中娛就是每天練練形體和臺詞，一直都沒什麽工作機會。

張姐插話道：“要是這樣的話，那你當月皓替身的出身已經很高了。”

方淮神經一繃，順著話題問道：“我一直都很困惑，您為什麽會選中我做月皓的替身？”

月皓替張姐回答道：“哦，我之前好像在某個活動現場見過你，當時看身形覺得和自己很像，就讓張姐幫著找人了。”

“這樣。”

根據林庭的記憶，他確實為了出位而去不少活動現場刷過臉，月皓這種活動紅人，看見他也實屬正常。

到了劇組之後月皓就顧不上方淮了，他是男一號，要趕緊去找導演和監制聊一聊，還要和另外幾個主演一起吃個飯。

方淮排隊拿號認領到自己的房間，放下東西就準備出去溜達一圈。

他走到前廳的時候剛好看見張姐在問另一個人，“看見萬遲了嗎？”

“剛才還在這，接了一個電話然後出去了。”

“哦，等他回來和他說一聲，月皓晚上組局。”

“好嘞。”

萬遲是這個戲的男二號，方淮下意識地在記憶中過了一遍他的臉，繼續往外走。他想和場務人員攀攀交情，最好能搞一張演職人員表。作為一個替身，他連這個戲的完整劇本和演員都不知道，也是夠悲哀。

畢竟是根老油條，方淮沒費什麽力就和一個場務小哥聊了起來，兩人一起吐槽在劇組掙錢累，聊得很開。過了一會，那幾個主演和導演們從樓裏出來了，月皓走在人群中間，和大家談笑風生。場務小哥嘆了口氣，“當大明星是好，進了組啥活不用管，直接去吃飯。”

方淮在人群中飛快地掃了一眼，並沒有看見萬遲。他對場務小哥笑了笑，“這有什麽的，今天交了你這個朋友，走，我請你去吃飯。”

場務小哥聞言明顯挺開心，跑回樓裏洗了個手就和方淮一起出發了。

意外的是，現在影視城裏好幾個劇組，那家火鍋店已經被訂爆了，像方淮這種沒有預約的根本就拿不上號。兩個人在火鍋店周圍轉了轉，小店裏坐滿了工作人員，沒有能聊天的地方。方淮目光在這條食品街上轉了一圈，“牛排意面什麽的可以嗎？”

“可以啊，但是那東西挺貴的，就不要你請我了吧。”

方淮笑道：“一頓飯而已，而且我都說過了請你。”

這家西餐咖啡館大概是整條食品街上唯一一家飯點依舊冷清的店，包間都空了很多。方淮習慣性地往最裏面走，路過倒數第二間包間，忽然聽見裏面的說話聲。這個聲音很耳熟，他用一秒鐘判斷，是趙丞。

趙丞怎麽會在影視城？他下意識地頓下腳步。

“你是我知道的唯一討厭他的人，而且《再別》的本子本來是找你，我很難不聯想。”

“嘁，人都死了，而且你不要忘了他是自殺。”

就這麽兩句話，信息量卻有點大。方淮很想看一下屋裏說話的另一個人是誰，然而場務小哥忽然拽著他的胳膊快步進了旁邊的包間。

“怎麽了？”

“噓！小點聲。”場務小哥壓低聲音，“沒聽出聲音來嗎，是萬遲。這種事情我們不要多聽，別給自己找不痛快。”

“哦哦，我也沒聽見什麽。”方淮說著，擡手拿起了放在旁邊的菜單。

原來趙丞來到H市是來繼續調查王子然事件的，既然這樣，他的嫌疑也許就稍微洗清了一些。

方淮一邊看著菜單一邊說道：“萬遲也真的耿直啊，直接承認了自己不喜歡王子然。”

場務小哥一楞，轉而笑道：“你第一次真正進圈吧？萬遲討厭王子然，這誰都知道啊。據說王子然火了之後接到一個本子，那個本子本來是要找萬遲的。他之前被月皓壓著，後來就連王子然這種出位新人也要壓他，能不恨麽。”

“哦。”

方淮表情平靜，然而心底已經掀起了軒然大波。偶然打聽到的這件事忽然將萬遲這個人和任務目標完美地對上了號，王子然作為新人擋了他的路，他方才又對王子然的自殺事件態度冷漠，是背後推手的概率非常大。

一頓飯吃的很快，場務小哥有事先走，方淮選擇留在包間裏多坐一會。他等人走了之後，非常沒形象地站起身把半張臉貼在墻上，像一只壁虎一樣聽墻角。然而畢竟墻比門簾厚，隔壁包間裏的談話聲就像小蒼蠅在嗡嗡，聲音是有的，但就是聽不清內容。

過了一會，隔壁叫人結賬了。

方淮坐回到位子上，在意識裏呼叫系統。

“我在的。”

“萬遲是那個背後推手嗎？”

系統頓了一下，“我不能說的。如果你覺得是，可以從現在開始想辦法拉他下馬。如果覺得不是，也可以繼續查下去。”

“那我怎麽知道我鎖定的目標對不對呢？”

“找錯人了可以再繼續尋找，不急的。”

方淮嘆了口氣，他很想快點結束任務回到現實。邱城還在等他。打從上小學認識了邱城，這是方淮第一次這麽長時間與自己的好基友分別。

方淮有些落寞地拿著自己的錢包走到款臺，“你好，結賬。”

服務員瞟了一眼方淮的包間號，“您一共消費兩百六十二元，剛才隔壁包間的客人幫您結過了。”

“隔壁包間？”方淮挑眉，指著趙丞離開的地方，“是那個包間的客人？”

“是的。”

方淮遲疑了一下，“你認識萬遲嗎？”

服務員笑道：“大明星我怎麽會不認識，不過是另一個客人給您結賬的，腿很長的那個。”

“這樣……謝了。”

方淮拿著錢包走出了咖啡館，不出他所料，趙丞就站在門口的臺階下面，萬遲已經不見了。

趙丞看他走過來，擡手打了個招呼，“嗨。”

方淮才沒有傻氣到回一個嗨，他皺著眉，“你怎麽知道我在隔壁？”

“你路過我們包間的時候，我從門簾底下看到你的鞋了。”

方淮大囧，低頭看了一眼林庭那招牌的早市上三十塊錢布鞋，在下午的頭等艙裏確實獨樹一幟，讓人過目不忘。

然而方淮畢竟臉皮夠厚，他淡定地假笑了一下，“還給我買單了，人好錢多，謝謝了哦。”

趙丞聞言瞪大眼睛，隨即忍不住低笑出聲，“你這個人怎麽這麽有意思，像精神分裂一樣。那天在辦公室畏畏縮縮的，今天又是一副老子很酷的樣子。”

方淮錯目不眨地盯著他的笑容看了兩秒鐘，從牙縫裏擠出一聲僵硬的笑，“呵呵。”

早在多年前，邱城就總結過他為高度精神分裂患者，具體表現為能屈能伸，尤其是面對媒體的時候，一天到晚渾身是戲，不當影帝才叫邪門。

趙丞蹙眉含笑看著眼前這個奇怪的小子，他在這個圈子裏看了這麽多人，這小子還是第一個讓他看不透的人。

“你等我是有話想和我說吧？”

“哦。”趙丞收斂起笑意，言歸正傳，“如果我沒有猜錯，你也在查子然的事情。”

方淮點了點頭，“上次不是說了麽，他是我的好朋友。”

“嗯。子然是我帶的藝人，雖然我們沒有太多私交，但是我會對自己的藝人負責任。這次我來H市其實也是為了這件事，既然你也在查，要不要合作？”

“合作？願意給你當眼線使的不少吧，我就是一替身。”方淮一邊說著，一邊邁開腿往回走。邱城跟了上來，他點點頭，“願意的人不少，但是能信得過的並不多。”

方淮的視線垂下來，透過薄薄的夜色看著某人那雙腿，“你相信我？”

“當然。”

“為什麽？就因為我人微言輕，威脅王子然還不夠分量？”

邱城笑了，“你可能對我存在誤解，我對新人沒有偏見，更何況你硬件條件還不錯……唔，雖然我不能理解你簽替身演員的合約，也不能理解你的精神分裂。”

方淮淡淡一笑，“你不能理解的事情很多。並不是說做了最牛叉演藝公司最牛叉的經紀人，你就能對一切事情了如指掌。”

“我認同。”

兩人走到路口，趙丞頓下了腳步，說道：“你繼續自己查這件事也無所謂。但如果有什麽需要幫忙的，隨時可以找我，名片給過你了。”

方淮點點頭，“好哦。”

“再見。”趙丞說著自然地轉了個身，往遠離劇組的那個方向走了。

夜色中，方淮看著那個男人的背影，兩條筆直修長的腿有節奏地邁動，不疾不徐，一下一下踩著地，直到那個背影在視線中漸漸模糊了，他才晃過神來。

這個人和邱城真的太像了。說話的方式，沈穩的性格，還有那種天生的責任感。剛才他在飯店門口低頭輕笑，光線模糊，那一瞬間方淮還以為邱城也穿越過來了。

“系統先生，你有沒有覺得這個趙丞很像一個人？”

“在的。唔……以我的視角來看，有的。”

方淮一楞，“像邱城？”

“嗯。”

方淮若有所思，過了一會，系統忽然又在他腦海裏說道：“作為您的監護人，我之前找更高權限的上級查過一些東西。”

更高權限的上級，敢情這貨還有個龐大的組織啊。方淮心中有一種微妙的預感，和一種極其輕微而又被自己深深壓抑的興奮，他用刻意平淡的語氣問道，“你查了什麽？”

“不能說的。”

沒什麽意外。方淮繼續問道：“查到的結果和你預想的一樣嗎？”

“一樣的。”

方淮哦了一聲，他低頭往和趙丞離開的反方向走，雙手似是無意識地插進褲兜，一張薄薄硬硬的名片戳在他手心裏。

系統沒走，在他腦海邊低聲說道：“其實您做任務不必太心急，每一個世界都是人生，不是別人的，而是你自己的。”

“我知道了。”

作者有話要說：

擔心感情進展慢的大寶子們不要擔心，我是不會拖慢感情線的，因為我一拖慢感情線就很可能忘了它了_(:3)∠)_

日常筆芯～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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