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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外一則——晴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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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頂是刺眼的光亮,他躺在冰冷的臺子上,聽著陶恒歡窸窸窣窣地忙碌著。

“怕疼嗎?”他溫柔地問他。

“不怕。”一個常年挨打的孩子,有什麽可怕的。

“如果覺得疼,就喊我。”

陶恒歡按住他的脖子,將那支藥推進了他身體裏。陶雙堯根本喊不出,在那一刻,一個聲音都發不出來,身體裏的血全湧進腦子裏,每一寸骨頭都被打碎重組。他想起他挨打的每一個瞬間,和這種疼痛比,就像風刮過頭發一樣的輕微。他想起他媽媽打他的時候瘋狂地喊過的那些話——生你的時候差點疼死,打你幾下怎麽了!

不知道打針和生孩子比,哪一個更疼。他模糊地想。可惜他是個帶把的,也可惜,不管帶不帶,現在想體驗生孩子都只能靠模擬機了。

“不要。”陶雙堯滿頭大汗從床上坐了起來。

記憶裏的疼痛感還在,但自己的身體還是好好的,什麽事都沒有。他只在成為蓋亞的路上邁了一小步,就留下了這種後遺癥。他總會在做夢時不斷地回到過去的記憶裏,還特麽是半隨機,不由他操控。

“操他媽。”陶雙堯看著窗外的雨,又罵了一句。

策勒這雨下起來沒完,他還不知道要看多少遍那個痛苦的瞬間,明天晚上一定要把空調好好弄弄,遠離那個溫度才行。

2022年7月12號,天氣雨,氣溫23攝氏度。

別人出門戴手表,陶雙堯出門戴溫度表。他扯著一邊臉嘲笑了自己一下,套上褲子出門上班。走到玄關的時候,發現大門上貼著陶恒歡留下的便簽——

值大夜,不歸。

“又不回來,”陶雙堯嘆了口氣,“回不回來都差不多。”

陶雙堯坐上無人駕駛的車向外走。他現在在蓋亞學院後勤部當頭,什麽雞毛蒜皮的事最後都要他來管。其實他是想只管食堂那片的,但是學院剛建起來就建得很大,很多事沒有信得過的人來做,根本放心不下——據說陳予白當年滲透進蓋亞學院,就是從後勤開始的。他作為陸潛的大哥,不能看著這種悲劇重演。

他這邊撐著傘下車,下一刻就有體育部的人瘋了一樣撲上來:“陶先生,求發物資啊!!”

陶雙堯分分鐘爆炸。陳琦他爹幹什麽不好,非把貨幣取消了,現在信用貨幣也沒有一個統一的,兵荒馬亂一團糟,最終的辦法就只有最原始的以物易物。

“你把本子給我,我下午給你弄好。”他忍著脾氣答。

“下午一點,游泳池等你!”

“還有我!”食堂的也來了。

“我我我!”好的,教學部的。

“等你!”他們齊齊地說,然後散開了。

等你們麻痹。陶雙堯捧著一堆單子,在心裏暗罵,這他媽日子能不能過了!還不如回他親生父母身邊當廚子。

其實回不去。他爹和他媽早就帶著當年顧清給的錢去了鄉下買地,不知道現在過得有多麽逍遙。

他是個非常苦逼的出身。他爸媽是偷渡客,家裏好幾個孩子,養不活他,又不得不養著他,他脾氣又不好,不會說一句軟話,所以他就是他爸媽辛苦工作外的調劑品。小時候有個段子——吃飯睡覺打豆豆。他就是那個豆豆,還是金剛豆,打了三四年,也沒打壞,連一次醫院都沒進過。

想這些陳年谷子百年糠什麽用沒有,該幹的活還是得幹。陶雙堯弄了一上午,累得抱著那疊紙在椅子上睡著了。

睡著的瞬間他就覺得壞了。他很怕睡覺,要是和正常人一樣做個誇張虛擬噩夢就算了,他那些噩夢都是真實發生的事,是想忘都忘不了的東西。

打盹的短暫間隙,他夢到了他還是個嬰兒時候的事。天陰得可怕,剛生產後的媽媽抱著他在半人高的草地裏來回走,那些帶刺的草尖在他初生的皮膚上來回劃著,而她一直哀哀地□□,發出沒人想聽的貧窮哀嘆。她屢次想將他放下,又抖著手抱回懷裏,反覆幾次,遠處開過來一輛車,有車燈掃過,短暫的光落在他紅腫的身上,媽媽看了一眼,抱著他跑回了家。

陶雙堯長吸一口氣從記憶裏掙出來,下意識去看天氣。外面的陰雨暫停,雲層積壓在一起,隨時會再下雨。他又看了一眼空調,睡著的時候壓住了遙控器,導致溫度太低了,所以才會回到那個時候。他合上電腦,心裏又罵了一句。

今天是苦逼專享的日子麽?不想看到的一起來?

他把那些單子收了收,去食堂吃飯,總算看到了兩三天沒見的陶恒歡。他面前放著一碗麻辣燙,吃得嘴唇通紅,鏡片後的眼底也紅,像被別人欺負了一樣。就是被欺負了吧,這段時間是顧清每天和裏昂在一起的時間——清晨洗漱、全身按摩這種事,裏昂那個疑心病小心眼都要自己做,絕不會讓陶恒歡過手。可不是被欺負了,守在自己喜歡的人身邊□□年,唯一有的肢體接觸是給他輸液的時候。

他發現陶恒歡喜歡顧清是很早之前的事了。

他很長一段時間是兩份工作。白天在心理診所,晚上去顧清那邊加班,白天接待病人見不到他真心的笑,每個淩晨回來的時候都是笑呵呵的,仿佛不是去加班,而是去和情人約會回來。

陶雙堯那個時候就恨得牙癢癢。說是當他的爸爸,那把他自己留在家裏算什麽事?懂事了以後,他從電視劇裏總結出了真相:他不是他兒子,而是他的原配,他和小三開心回來,他還得給他端一碗粥。

“辣就別吃了行嗎?”陶雙堯走過去將他的碗端過來。

“給我拿回來。”陶恒歡瞪了他一眼,因為有鏡片擋著,他聲音又柔,像撒嬌一樣。

“不行。”陶雙堯笑著坐下去,將筷子一起搶了過來,“福建人吃什麽辣。”

“沒大沒小。”陶恒歡又瞪了他一眼,拿過旁邊的甜餅慢慢吃了起來。

“我27了,不小了。”陶雙堯吃了兩口,回答他。

“給我留一口寬粉。”陶恒歡裝沒聽見。

“這一條嗎?”陶雙堯呼嚕嚕吃到自己嘴裏,“今天怎麽又要值大夜了?債主的心頭肉又抽什麽瘋?”

“別陰陽怪氣,”陶恒歡皺了下眉,“裏昂最近不太對勁,不知道都看見了什麽,醒過來就感覺他恍恍惚惚,躺在機器裏還好一點。今天還說要和顧教授生孩子,這不是胡鬧麽?生孩子能解決什麽問題?”

“準備留後……怕不是要殉情吧?”陶雙堯說,“咱們倆還債就到頭了。”

“還陰陽怪氣!”

“回頭讓潛潛去問問,裏昂和他愛說實話。”陶雙堯咳了一下,“我看他還是別死,要不咱們還債沒有完,還得養他孩子。”

“陸潛已經去了。”陶恒歡將麻辣燙生搶了回來,“我看別扭死你算了,也不知道誰當年給他擋刀來著。”

“就是不希望他死啊,他死了,我們倆一輩子都是罪人,連個赦免的機會都沒有。”

“懶得聽。”陶恒歡從碗底找到了一短條的寬粉,快速地塞進自己嘴裏。

“一起看電影去吧,007出新了。”陶雙堯對他說。

陶恒歡搖了搖頭:“我過倆小時就去看他,怕他有點什麽閃失。”

意料之中的事,他都已經麻木了。

“心頭肉在誰那裏都是心頭肉。”陶雙堯嘆了口氣。

“我陪你去體育部吧,”陶恒歡笑了一下,“沁兒勒怕是抱著智能籃球架哭著呢。”

“走。”陶雙堯將碗盤端起來。

陶雙堯忙到一半,陶恒歡就走了。他心裏有點失落,但仍打起精神將這些事處理了。晚上睡覺的時候陶雙堯照舊看了下天氣預報——

夜間大風,晴,夜間氣溫22°。

大風,晴。陶恒歡暗罵,從床頭的盒子裏掏出耳塞將耳朵塞好,然後將空調調到了28度。他很擔心看到那一天,他不想看到那一天。

可是,老天爺什麽時候放過他了?

他睜開眼睛,看到了當時病中的顧準,他問他陶醫生在不在。

那個時候是他最恨顧清的時候。連年地被自己的記憶折磨,他刻意忽略了他當初是拿了顧清的錢,才來打那個針,而且只打了一針,就臨陣脫逃了。顧準走進來,他就發現了他是顧清的弟弟。不只是他們兩個都是那種看不起凡人的氣質,還有陶恒歡屢次三番地去西門子偷看過他,為了他還免費為西門子的員工做心理輔導。

顧準一心尋死,語氣很差,而他也想討一口氣,讓顧清知道被折磨的感受。顧清一直高高在上,不斷地折磨他和陶恒歡兩個人,也應該受點教訓了。他背著陶恒歡給了他藥,高興沒有一天,那天晚上睡覺時仍是在不斷地痛苦中煎熬著。

藥效快結束的時候,墨曉來質問他爸爸,神情裏寫滿了殺死他,而陶恒歡一個巴掌甩在他臉上,臉上的表情也是想殺了他的樣子。

——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麽?墨曉走之後,陶恒歡淚流滿面地哀痛著問,你和我現在的生活都是他給的,你怎麽還能這樣對他唯一的弟弟?我以為你只是脾氣壞,沒想到你整個人都是壞的。

——他不是什麽都會嗎?這算什麽事?自己再來救救自己的弟弟不就行了?打針吃藥,他不是最在行了嗎?

陶恒歡又打了他一個巴掌。

——你知道什麽?顧教授忙,才將他弟弟托付我照顧,而你呢?你陷我於不仁不義。

——多好,你就不用再愛他了。我們都解脫了。

——是我沒教好。陶恒歡痛苦地跪在地上,是我的錯。

陶雙堯醒來的時候還是能感受到陶恒歡跪在地上,他心裏的痛,然後也為自己少不更事格外悔恨。如果當時他沒有給顧準拿那種藥,而是讓陶恒歡給他好好治一下,他就不用被逼到投海,他和陶恒歡也不會這麽多年蹉跎著,連喜歡兩個字都開不了口。

還不到早上八點,屋裏很涼,空調被人動過了。陶雙堯從床上跳起來,跑出屋去,一天剛剛開始,陶恒歡就趴在一堆酒瓶中間,已經喝了有一會兒了。他擡眼看了看他,茫茫地笑了:“空調打那麽高,不熱嗎?”

“你怎麽了?”陶雙堯走過去扶住他的頭。

“沒怎麽。”陶恒歡摸了摸他的臉:“你快27歲了。”

“是,”陶雙堯眉頭皺得更深,“你喝酒之前吃東西了嗎?我給你炒個飯。”

陶雙堯站起來去廚房,陶恒歡也在他後面跟著走了過來:“你還記得咱們剛遇見的時候的事嗎?”

根本忘不掉的,就算沒有打那針蓋亞針劑,他也沒有忘。

十幾歲的陶恒歡天天吃他家的外賣,炒面炒餅炒河粉,一天總要見他兩次。有一天他爸媽剛打完他,讓他給陶恒歡端炒餅,陶恒歡握住了他青紫上疊著紅腫的手,悄悄問他:“幫你報警吧。”

他四歲的時候就知道報警不是個好詞,他將炒餅扔在桌子上,對他吼:“別管閑事!”他皺了下眉,好像有點生氣,但他還是天天來,還給他帶小禮物,教他怎麽討好父母。後來有幾個月,他一直沒來,陶雙堯本來覺得就這樣了,天上的蟠桃都有吃煩的時候,更何況他父母做的不怎麽衛生的炒餅。

一個響晴響晴的春日午後,他忽然就回來了。看到他的一瞬間,就笑得特別高興:“我來救你了,但是可能你會受點委屈,但不會挨打,以後還會成為一個科學家,你願意嗎?”

陶雙堯立刻點了點頭,其實後面那些根本沒聽清,他只聽到他說“我來救你了”。

陶恒歡給他的父母兩萬歐元,從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挨打的豆豆了,他有了新的名字——雙堯。

“你以後會成為比聖人更偉大的人物,”年輕時的陶恒歡語氣溫柔而快速,說出的話像夢幻一樣的存在,“是世界上所有科研人員的指明燈,是尋找真理途中的新燈塔。”

他那時候似懂非懂,以為他在描繪他的未來,後來才知道,他描繪的是他意中人彼時的樣子。他來買他,也是因為顧清需要一個質量稍微過關的徒弟而已。

“記得。”陶雙堯一邊切金華火腿一邊說,“你那時候十八歲吧?天天吃炒面,長得就沒十八歲的我高。”

“之後發生了什麽?”

“我打了一針就臨陣脫逃,你為了不讓我被抓去洗腦,讓我能好好活著,做了我的監護人。那年你十八,我四歲。”

“然後,為了躲顧教授,我去了心理診所。”

“是的,你當了很多年的心理醫生,雖然不是你的強項,但你也做得很好。”

“差點害死顧準的時候是2010年。顧清教授回了一次國,見到我也沒有責怪我,還繼續將顧準托付給我。”

“你和他弟弟歲數差不多,他倒是會護著自己親戚。”陶雙堯說:“那之後你一直在為顧準做後續治療,一直到2012年。”

“2012年末,我們兩個回到了策勒,之後顧清教授陷入了沈睡,現在都沒有醒來。”

“現在是2022年的夏天,他睡了快十年,你和裏昂照顧他快十年了。”

“為什麽我覺得時間好像停止過一樣呢?”

“我今年26歲,你也40歲了。”

陶恒歡忽然蹲在地上哇哇大哭:“我這麽多年,到底都做了什麽?”

“你把我養大了,還攻克了激素預測的難題,現在正在試圖喚醒世界上最重要的人。”陶雙堯放下菜刀蹲在他身邊說:“你做了夠多了。”

“可我害了你。”

陶雙堯摸了摸他的耳朵,輕聲說:“這句話說反了。”

“我直到今天,還覺得像在一個夢裏沒有醒來一樣。”

“那不是挺好,我今天26,你今年31,我叫你恒哥,你叫我雙雙。”

他悲傷地擡頭看了陶雙堯一眼,又開始大哭特哭。

“唉。”陶雙堯抱住了他的頭。

他哭夠睡了以後,陶雙堯將他安置在沙發上,自己心如刀絞。他摸了幾次煙,都放在了一邊,深吸了口氣給陸潛打電話。

“潛潛。”

“堯哥,”電話那頭第一時間蹦出來的還是後勤的事,“我看咱們學院再添個生物實習基地,讓約書亞快點回來……”

“好說,”陶雙堯皺著眉問,“你知道我男人今天怎麽了嗎?為什麽從債主家裏哭著回來?”

“裏昂那?”陸潛想了一下,對他說:“你知道他在翻看顧清教授的回憶吧?”

“知道。怎麽,看到點和我男人相關的就得來刺激他一次?害他叔叔的是我,當年不願意成為顧清那種人的也是我,怎麽不見他來直接找我理論?”

“堯哥,”陸潛輕聲說,“你也有他電話,你不也沒直接去罵他麽?”

“他是債主的心頭肉,我怎麽罵。”

“出生入死這麽多年,他也沒法罵你,陶醫生他更不可能罵。”

陶恒歡將煙一顆顆拆開,順窗戶扔出去:“我男人是知識分子,心思細,有事又喜歡悶在心裏。他能不能別說他了?做錯的事,我們沒求他原諒,不是也一直在還債麽。”

“哪有這麽嚴重,”說了這麽久陸潛聲音居然還是啞的,不像剛起床,“他哪可能說陶醫生,我一會兒去他那,詳細幫你問問。”

“行,”陶雙堯點點頭,“我也想個辦法,把那大□□子招回來。你嗓子怎麽啞了?我隨便問問,別塞我兩性狗糧,不吃。”

“昨天和陳琦聊了一晚上,就這樣了。”

“還是狗糧。掛了。”

“堯哥,堯哥!”陸潛又在那邊啞著嗓子喊,“今天晚上有雷陣雨!”

陶雙堯笑了一下:“可算給我發顆糖吃。日你的陳琦去吧,掛了。”

陶恒歡在家睡覺醒酒,陶雙堯還是需要上班。可以這麽說,他們幾個都可以請假,陶雙堯確是一天都不可以。他中午抽空回了趟家,陶恒歡已經去上班了,新的便簽,新的值大夜不歸。

長大之後,他有很多次精蟲上腦的時候,都想直接將他按在地上一了百了,但是想到顧準的事,就清醒了。人可以一時逞兇,但之後要用比那艱難一百倍的行動去彌補,再沒有人比他更懂這個道理了。

下午回學院的時候,居然碰上了一次裏昂。他在食堂失魂落魄地喝一碗綠豆水,那個精神狀態確實不能更糟糕了——債主如果知道自己的心頭肉這副模樣,不用任何醫治也一定會馬上坐起來。

蓋亞是個殘忍的稱號。回策勒之後認識了陸潛,從他那裏曲折得知,他之所以會疼到拒絕再打第二針,是因為他沒有找到錨定;但後來又隱約聽說,債主遇見裏昂之前,好像一直都沒有找到錨定。這麽看,債主才是他們這些人裏最狠的一個。

所以才吸引陶恒歡不能自拔麽?

他想上去問問裏昂怎麽了,順便送他回去。結果接到了陸潛的電話。

“堯哥?你現在在一個不會爆炸的地方吧?”

“我如果爆炸早爆炸了,”陶雙堯翻了個白眼,“有事快說。”

“我問過裏昂了。他替顧教授原諒了你和陶大夫,順便,替你表白了。”

“啥?!”陶雙堯還是爆炸了。

“就隱晦地提了提,但你也說了,陶大夫是知識分子,一定能聽懂就是了。”

“所以他昨天喝那麽多酒,也不光是為了顧清?”陶雙堯忽然有點想笑了。

“提前和你說恭喜。”陸潛輕快地說。

“提前接受了。”陶雙堯對他說:“掛了。”

備受期待的夜晚,果然夢到了陶恒歡。

他那個時候八歲,陶恒歡剛學打毛衣減壓,比著他的身子打了件超級漂亮的白毛衣。他穿著那件毛衣出去玩,被樓下輪滑的一群傻逼嘲諷,說他有病,剛進九月就穿毛衣。打仗跑不了了,他一個人和七八個人打,後來幾乎是被按在地上摩擦。回家那件衣服就破得不成樣子了,他趁著陶恒歡出去加班,自己坐在客廳補,補不上就嚎啕大哭,本來就被打得慘,在一哭起來,樣子有多慘根本不用想。

陶恒歡淩晨兩點的時候回來,看到他這個樣子當時就瘋了,馬上就要帶著他去找公道。黃種人在德國本來就不好混,他不想找陶恒歡的麻煩,但他還是敲開一家一家的門,找到了那七八個人的家長,教訓了他們一頓。

他在那之前一直以為他只是陶恒歡沒法退貨的東西,那天開始,他知道陶恒歡是真心看護他的。他們倆出去嚷了一圈,回到家饑腸轆轆,煮了兩包方便面,吃到湯都不剩。他們兩個隔著餐桌互相看著笑,笑到眼淚掉出來。

陶雙堯早上醒來心情不錯,想等陶恒歡下班一起吃個早點,但陶恒歡並沒有回來。雖然他在意自己,但跟顧清的才叫愛情吧?哭完也不長記性,死活賴活就要去顧清那裏,給他打針梳頭講故事。

這種日子什麽是個頭呢?陶雙堯撐了傘上車。在這麽熬下去,可能真的要養債主的兒子兼孫子了。

又是極為忙碌的一天。陶雙堯剛打發走食堂的負責人,那邊新操場建設的人又過來了。他忍著罵人的沖動,伸手捋了一下頭頂的沖天辮,忽然發現自己已經一百萬年沒梳過那個發型了。他剛回策勒的時候,十幾歲,幻想著在辮子裏放一顆□□,見到顧清的第一刻就和他同歸於盡。

現在他安心地在顧清的勢力範圍內工作著,真心實意地希望他早日醒來。當年陶恒歡罵他不知好歹,他並不服氣。現在快三十歲了,慢慢懂了很多:如果沒有顧清,他不能成為現在這個會三四種語言的陶先生。也許賣粉也許搶劫,最好的結局,他沒有被他父母打死,接了他們的炒餅攤位,做一個脾氣火爆的小販。

人生就是有低劣和高等的區別,哪怕經常被過往折磨,他現在的生活仍是比那個時候好太多。這是他債主的饋贈。

“行行行,好好好,明天一定去看。”陶雙堯耐著性子把人送走。

他拿著打包的食物回家,陶雙堯清晨下班之後沒飯,顧裏昂那王八蛋自己失魂落魄不吃飯,就以為全世界的人都喝露水活著。這麽多年了,沒見他給他男人一口飯吃,有時候還要他男人給他帶吃的。

今天的陶恒歡回來的很早,他帶了一個紅瞎瞎的蛋糕,眼眶紅紅地坐在餐桌前面。

“那個王八蛋又和你說什麽了?”陶雙堯火兒馬上躥了起來。

“沒有,”陶恒歡笑著搖了搖頭,“顧清醒了。”

陶雙堯渾身的氣焰馬上消失了,他皺著眉問:“你說什麽?”

“顧教授醒了。”陶恒歡又笑了一下。

“真好,”陶雙堯捶了一下手心,眉頭松開又皺起來,“他睡著的時候,你天天守著,他醒了你就走,這是個什麽道理?”

“陶雙堯,”他笑容更盛,仿佛桃花盛開時,“有空一起去看電影吧。”

陶雙堯第一次有精力去看他面前的蛋糕,那些紅瞎瞎的東西,原來是玫瑰的花瓣,被糖浸過又在蛋糕上放得久了,有點蔫了而已。

“你等我很久了嗎?”陶雙堯第一次發現自己也能這麽柔和地說話。

“沒有。”陶恒歡對他說。

“現在。”陶雙堯也跟著笑了,他已經等了太久,心路歷程、前因後果一概不想知道,“陶恒歡,現在去看電影吧,007還上映著呢。”

作者有話要說:

高興。

很高興。

希望看文的你們也高興。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下本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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