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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與友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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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我愛他,仍在拿走我的所有之後離開了我。這世界上有太多比死更可怕的事情了。”

外面的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裏昂仿佛再講不下去,將頭埋在顧清的床頭,撫摸他的手。

“我還是應該先為我永生蹲監獄的岳父,見人就坑的世紀大魔頭,失敗者陳予白的不擇手段給你磕個頭。”陸潛說著就要跪下去。

“磕得狠點兒。”裏昂拍了拍他的肩膀。

陳予白是陳琦的生父,陸潛的岳父,也是包括他們倆在內的眾多悲劇的始作俑者。他當年不知道從哪裏得到了有關蓋亞的消息,利用陸潛的父親將陳琦送到了顧清的身邊。他本想靠著自己的兒子獲得第一手信息,結果陳琦自己非要回到青梅竹馬陸潛身邊,放棄了蓋亞的前途選擇了回國。裏昂兩次險些命喪黃泉,都是他的棋子凱瑟琳的手筆,為的只是將裏昂除掉,避免他接替陳琦的位子。

陳予白是個貪戀權力的人,他以為人人都想要蓋亞的傳承,卻沒想過並不是那樣。

“之後幾年,你們一直沒有再見嗎?”陸潛假意跪完,小心地問。

“12歲到15歲……也不是完全沒有見過,他偶爾來找達西教授,我還是會看到他。不過我會盡量躲著不見他。所以可以說,直到去蓋亞學院,我們都沒有真正再見面。”

“讓人想不通。”陸潛眼睛向上看了看,“他愛你,你愛他,然後這樣那樣以後就不再見面了,這不像顧教授會做的事情。”

“我也曾經為他想過很多借口。”裏昂長嘆了一口氣,“工作忙、覺得我年紀小這些,但總控制不住地想,‘他只是厭倦我了而已’,‘他只是想甩掉我而已’。”

“顧清教授不會是那樣的人。”

“那他是什麽樣的人呢?”裏昂問他:“在你心裏,他是我故事裏講述的這種人麽?”

陸潛搖了搖頭,回答:“我從未想過他是這種溫柔的人。”陸潛又想了想,“也沒想到他會是這麽狠心的人。”

裏昂點點頭:“當時不懂,後來就懂了。蓋亞想做什麽樣的人,都只看他們的心情。”

“你自己怎麽熬過那幾年呢?”

“我也不知道怎麽熬過去的,可能和現在一樣,靠著時間生挨過的。”

最開始的時候夜夜夢得到他,醒來以後就會在房間裏徹夜走動。他曾經心心念念的加州陽光不僅沒有治愈他,還每天都如同明亮的拷問燈一樣讓他心焦。他經常做什麽事情到一半,懷疑自己是光著身體出來的,別人都在嘲笑他是被人拋棄的無恥東西。後來他就拒絕在室外活動了,回到地下室之後,一切就慢慢的就好起來了,每天和機械在一起,和同樣不去地面的達西在一起,和電腦裏的多德說話,心裏舒服多了。

可能有半年的時間,明月硬拖著他們倆回到地面上,三個人一起去看了遼闊的海岸線,看船行船走,飛機來來回回,慢慢地才好了起來。

“所以我當年看到的時候,你是在報覆他嗎?”

“是。”裏昂點點頭,“因為等了太久,心裏不知道是愛還是恨,所以想如果我也讓他嘗嘗我的遭遇,體會我的心情,也許……”

“也許什麽?”陸潛呆呆地問。

“也許,他能願意和我重新開始。”裏昂又笑了一下,“是不是特別傻?”

陸潛忽然哭了,大顆大顆的淚從眼睛裏滾出來,他邊擦邊說:“你怎麽比我和陳琦還慘。”

“哎哎哎,你哭什麽,”裏昂扔了疊紙巾給他,“你快別哭,我不想半夜被陳琦揪起來冷嘲熱諷。”

“哦。”陸潛用兩團紙巾堵住淚腺,又問他:“顧教授是怎麽發現你屢次遇難的呢?”

“不知道,他說是在屋子裏裝了攝像頭,但我覺得不止,可能在我身上什麽地方吧,只是找不到。蓋亞愛一個人的時候,又坦誠又神秘,我們普通人太難拒絕了。”

“嗯,”陸潛深有同感地點點頭,“無法拒絕,拒絕了也沒用。”

“你也是半個蓋亞,你裝什麽普通人?”裏昂用小盒子丟他。

“不敢當,不敢當,聽完顧教授的故事,完全不敢當。”陸潛一邊堵著淚腺一邊搖頭。

“不是,你還沒哭完?”裏昂奇道。

“我控制不住……”陸潛的紙巾又濕了兩坨,“太淒美了,尤其雪夜那段,我當時沒哭已經很不錯了!”

裏昂這次真心實意地笑了兩聲:“和你聊一聊好多了,有人替我哭有人替我笑。”

“你在顧教授的記憶裏見到那一天了嗎?”

“沒有,”裏昂搖了搖頭,“沒見到過。不過因為看到的往事多了,也能推測出一個大概。他那個時候要去美國做蓋亞的傳承工作,等著12年末危機爆發時拯救世界,再想到自己沒有幾年可活了,所以才不願意跟我在一起吧。”

“那為什麽要那樣做呢?”陸潛的眉毛擰起來,已經深深地陷入到了往事裏。

“不知道。”裏昂笑了一下,“可能還是想著能夠得到一次吧,畢竟一生那麽苦,我那時候還是個美麗少年。”

“不要說這種自暴自棄的話,露出這個比秦瓊還欠揍的笑容行嗎?”陸潛瞪了他一眼,然後又嘆了口氣,“他如果早點告訴你他作為蓋亞的宿命呢?”

“故事會更離經叛道吧,大概10歲的時候我就會要求和他在一起。”

“你怎麽能記得那麽多事,從小就是個天才。”

“很多事其實我也記不住,都是後來在他的記憶裏看到相關的事情,然後慢慢回憶起來的。單論記憶,我應該不如明月。”

“所以你原諒他了。”

“我原諒他了。”裏昂對他笑了一下,“我昨天晚上最後的時候,看到他和那個變態說‘他愛我’,能得到這個答案,我就已經滿足了。”

“可是……”陸潛繼續猶豫。

“他醒不過來也沒關系,他沒有和胡安一樣去世我就已經滿足了,”裏昂對他說,“他當年單獨帶著我,不也將我帶大了嗎?更何況現在還有你和陳琦。”

“哎……幫別人帶孩子的命。”

“你倆為什麽不要生?”

“陳琦不要,小時候說什麽我想生幾個生幾個,現在已經不提了。”陸潛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結了婚,什麽都不算數。”

“那正好,你幫我養。”裏昂笑著對他說。

“啊,行吧……”陸潛裝作悲傷地嘆了口氣,“師爺的老婆說什麽都是對的。”

兩人聊了一個上午,午飯過後陶恒歡大夫來接班,裏昂送陸潛出門。

“看到陶大夫為什麽忽然覺得怪怪的?”陸潛低聲問。

“大概是沒想過他是我的情敵?”裏昂也低聲答。

“他們的事,讓我想破腦子也是想不到。”

“他們?我看你是想說上一輩吧?”

陸潛幹笑了兩聲:“沒,都是一輩兒的。”

天短暫地露出了一個晴底,裏昂騎著自行車去河邊轉了一圈。周末河邊的學生很多,有幾個擺出大提琴和小提琴,如絲如線地拉著悠揚的古典歌曲。

裏昂稍微騎遠了一點,找了個僻靜的地方掏出口琴開始吹顧清給他吹過的那首曲子。他很想回到六七歲,那個時候的顧清對他沒有任何防備,沒有刻意扮演爸爸,也沒有刻意扮演蓋亞,只是一個孤獨的人,對著一個孩子說些大人都聽不懂的思辨,然後等待著那個孩子自己忘記。

太好笑了,剛離開顧清的記憶不過幾個小時,他就已經非常想念他了。

“顧教授?”

裏昂一個恍惚,才想到這是在叫他。

“你好。”

“我是你機械課上的學生,”那個小孩子笑著說,“能請你吃個飯嗎?”

人類喪失生育能力之後,未成年人這個概念似乎已經消失了,10歲出頭的孩子早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來約別人吃飯了。

裏昂笑著對他搖了搖頭:“對不起,我和我愛人約了見面。”

“哦……”那個小孩子似乎極為失望,“他多大啊?有我年輕嗎?我很受歡迎的。”

裏昂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他挑了下眉對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說:“我最煩的就是你們這些小孩子,什麽都不懂,就什麽都敢要,趁我還沒留你的學號,我給你二十秒消失。”

那個小孩楞了一下跑了。裏昂笑著搖搖頭,開心極了。遇見強硬勢力撒腿就跑,是個識時務的好孩子。他搖了搖手裏的“憂郁詩人”,暗自想,如果顧清最開始就這樣對他,是不是他就不會有後面那些不該有的想法了?

可惜他也愛他,他狠不下心這樣對他。如果人真的能如野獸飼養幼獸一樣說走就走,也許就沒有這麽多麻煩了。

裏昂又開始吹自己的口琴。幾分鐘之後那個消失的小孩又回來了。

“老師你吹口琴渴了吧?喝一個冰可樂吧!”

裏昂笑了一下,對他招了招手。小孩從善如流地坐在他身旁,笑瞇瞇地看著他。

“你有沒有一個叫陳琦的老師?”

小孩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垮了下來:“你幹嘛啊……”

“有嗎?他是我的好朋友,據說特別會教訓人。”

“那個,顧教授,我回去準備功課了,再見。”

這一次是真的走遠了,冰可樂倒是很乖地沒有帶走。

裏昂兜了一圈,回去後照常進入了顧清的記憶。

顧清記憶裏的玉蘭常開常落,柔軟的花瓣鋪落一地,如新雪如輕羽,美不勝收。裏昂一步一步走到那棵樹前,握住了一根樹枝。

雪白花景轉瞬而過,映入眼簾的是彼時蓋亞學院月光下的桃花林,萬籟寂靜,天上沒有飛鳥。高大而疲憊的顧清和他隔著寢室的木門對面站立著,兩人的個子已經差不多高了,都要低著頭才能透過低矮的窗戶看到對方的臉。他皺著眉看著顧清,顧清低頭問他:“可以進嗎?”

裏昂心裏仿佛被人狠狠捏住,只能屏住呼吸。

2012年末,在美國度過枯燥的三年後,顧清帶著所有實驗室的成員來到了中國西南深山,做人造人計劃的最後收尾工作。他組織了一個叫蓋亞學院的地方,然後招了第一批學生,當年他當成假想敵的陳琦也在其中。

兩人不通音信三年之後,又一次重新在同一個樓裏生活。裏昂會在食堂裏見到他,也會在電梯裏見到他,開queen例會的時候也會見到他。因為見得頻繁,裏昂又開始經常夢到他,那種痛苦和不甘和2009年剛分開的時候幾乎一樣。

又過了這麽多年,他終於在顧清的記憶裏看到了他“覆仇”的那一天,也是他陷入沈睡之前的最後一天。

作者有話要說:

哪裏有我們潛潛,哪裏就有歡聲笑語。

馬上到最後一部分了,然後會寫幾筆恒歡雙堯。

番外想看啥?還是我寫啥看啥?(叫我自信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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