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姨從來沒想過答案是這樣的。

她想過至川是不是有什麽難言之隱，是不是鬧著玩，甚至是不是防著她，想要自己收回鋪子了。結果她兒子說，林至川在談戀愛。

“談戀愛就談，偷偷摸摸幹嘛，還怕我反對不成？不對不對，跟誰啊？”

宋柯臉色古怪起來，眼角直抽。

“顧景燦。”

宋姨花了一分鐘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腦袋裏像亮了一盞燈，瞬間什麽都說得通了。

她當親兒子一樣養大疼愛的小孩，喜歡上另一個男生。

男朋友家有困難了，他想把自己的小鋪子給他，也不管那是他唯一的經濟來源。

因為是男朋友的圍巾，至川才會戴著。

談了戀愛就會約會，所以至川很少來他們家吃飯了。

因為是男朋友，三個孩子誰都不敢說。

她從來沒想過這個可能性，當明白過來是什麽意思時，她詭異地松了一口氣。

還好，至川不是在懷疑她對他的小鋪子別有用心，不是跟他們家離了心。

宋柯說完就一直低著頭，他媽也不動，母子倆就這麽僵持在門口。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宋柯忍不住擡頭看他媽，發現他媽哭了！

“媽，媽，你別哭啊！”宋柯手忙腳亂扶他媽到房間裏坐下，手忙腳亂地想解釋，“就......他倆挺好的，江流兒挺開心的。至於性取向......這個也沒辦法，又不是他們能選擇的。”

默默哭了一會兒，宋姨啞著嗓子問道。

“至川很開心？”

同性不同性的先放在一邊，她更關心林至川的想法。

宋柯猶豫著點頭，“他們在一起有段時間了，你情我願的。顧景燦對江流兒很好，知道他胃不好，每周都帶飯給他吃。知道他要出國，陪著他一起努力。他是小提琴藝術生，不是那種混混啊，很用功在學習，好像要考國內最好的音樂學院，這次小高考也全到B了，很不容易......”

宋姨沈默地聽著兒子講話，也不插嘴。宋柯說了好久，最後實在說不出什麽了，只好自己總結了下。

“我算是看著他倆走到一起的，一開始也挺震驚，後來慢慢就接受了，除了性別，也沒什麽好說的。”

宋姨突然開口了，“同一個性別怎麽了？”

宋柯眨眨眼，他媽說啥了？

“同一個性別怎麽了，犯法了嗎？”

宋柯傻眼了，他媽這反應很可喜啊！

宋姨站了起來，眼睛瞪得老圓，“至川想喜歡誰就喜歡誰，男的女的無所謂，我們至川配得起！不對，只會是人家高攀！高攀你懂嘛！”

宋柯點頭如搗蒜，差點起立鼓掌了。他怎麽不知道，他家庭主婦的媽思想這麽先進！

宋姨喘了口氣，腦袋有點暈。她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這麽快就能接受林至川同性戀的事，但腦子一轉她就明白了。

她之前一想到林至川是不是懷疑她對店鋪有想法就心痛難忍，簡直像是在心窩子裏捅了一刀。結果他兒子說沒有的事，就是小子談了個男朋友不敢說，她立刻活了過來！

自己簡直魔障了，至川是什麽孩子她還不清楚嗎，就是至純至孝的好孩子，她居然懷疑他的用心，雖然是情急之下的胡亂揣測，那也實在不應該！

不是沒人這麽在林至川耳邊攛掇過，林至川一概置之不理，惹毛他了還動過手，被她給攔了下來。雖然自己心裏坦蕩，但總擔心至川年紀小，被那些不懷好意的人一激，就跟他們離了心，那她怎麽對得起許柔啊。

這樣緩沖一下，她的接受力陡增。

談戀愛怎麽了，男朋友怎麽了，談！

恢覆力強悍的宋姨立刻指示兒子給林至川發信息，“告訴他我知道了。”

宋柯試探著拒絕，“不好吧，會不會太突兀了？”

“你懂個屁，你以為至川不想公開嗎，談這樣的戀愛已經夠辛苦了，如果還得不到家長的認可，那心裏該有多苦！廢話少說，給我發消息！”

也在偷偷談戀愛的宋柯不敢反對，他媽簡直要炸了一樣，莫名其妙的。

然後林至川就收到了那條信息，手一抖手機摔在了地上。

“阿姨什麽反應？”

宋柯在他媽眼神逼視之下，哆嗦著打字，“你要不現在過來一下？我媽要跟你談談。”

林至川很久回了個“好”，宋姨就把手機收走了，宋柯連發暗號的機會都沒有，就看著他媽進廚房做飯去了。他爸外地出差，宋柯呆坐在沙發上，跟判了死刑一樣，等待他最後的晚餐。

他現在靈魂都是飄的，與空氣裏飯菜的香味共舞。

那畫面太美，膩得他生無可戀。

他媽想幹嘛，明明已經接受了，為什麽要這樣嚇林至川？

宋姨用力鏟著鍋裏的菜，表情逐漸扭曲。

一個個的都是小兔崽子，不給點教訓是不是要上天了？這麽大的事居然敢瞞著她，還瞞了這麽久！

老娘嚇死你們！

林至川家離他家有點遠，等他到的時候，最後一道菜還在鍋裏燜著，宋柯估摸著是打的過來的。

宋姨完全沒給他們交流的機會，直接坐在了林至川邊上，和宋柯面對面。

林至川腦子是空的，心跳很快，但他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阿姨......”

“至川，我都知道了。”

宋姨握住林至川的手，表情很平淡，“什麽時候開始的？”

林至川抿抿嘴唇，低聲回答，“去年11月。”

“哦，剛好半年了。”宋姨坐直了身體，端起茶喝了一口，“顧家的小子，怪不得一個個都瞞著我，呵。”

這話說得宋柯都低下了頭，他們是幹的不地道。

“媽，我們也是......”

“你閉嘴，沒問你。”

宋柯縮回去了，林至川咬住嘴唇，頭更低了。

“對不起。”

宋姨閉了閉眼睛，嘆氣道。

“至川，阿姨很生氣。”

宋柯不忍直視，林至川的腰都要彎斷了。他要不是提前知情，也以為他媽鐵定反對啊，林至川好可憐，他媽簡直是魔鬼！

彎了很久的腰，林至川深呼吸一口氣，慢慢擡頭看著宋姨。

他一直把宋姨當親人看待，他和顧景燦的事需要和她坦白。

“阿姨，很抱歉一直瞞著您。但是我和顧景燦都是認真的，不是鬧著玩，不是發神經。”

宋姨的眼神很犀利，“至川，阿姨不反對你談戀愛，但是要找對人。”

林至川以為她說的“找對人”是要找女人，男人是不對的，立刻就激動了。

“我知道顧景燦是對的人！”

宋姨還是波瀾不驚，“你確定？”

“確定！”

宋姨點點頭，很隨意地拋下一句話。

“找個時間帶他來家裏吃飯吧，算見個家長。”

林至川呆住了，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聽。宋柯和小夥伴對視一眼，確定彼此確實聽見了那句話。

見家長？

“宋姨，你說什麽？”忍不住還是要確認一下。

宋姨款款站了起來，眉眼一挑，“來見我和你叔叔，怎麽，覺得我們不算你的家長？”

林至川和宋柯一起猛搖頭，表情茫然，看得宋姨忍不住笑了。兩個兒子都跟個傻瓜一樣，就這點水平還想跟她玩諜戰呢？笑話！

林至川呆呆著看著站在跟前的宋姨，“您是......認可我們了嗎？”

宋姨雙手捧住他的臉，一臉慈愛地看著他，眼神認真又包容。

“至川，你是阿姨看著長大的，我是什麽樣的人你很清楚。我認可你們，不是因為你不是我兒子，你喜歡什麽人就無所謂了。你是我親兒子，我也是一樣的態度。”

說到這裏，宋姨彎彎唇角，有點無奈，更多的是釋然，“坦白說，你如果喜歡女孩子我更開心，但是你喜歡的人是男孩子，這也沒什麽，你只是喜歡上一個人而已，這並不是什麽錯誤，阿姨相信你的選擇。”

林至川眨眨眼，眼淚毫無預兆地掉下來。他伸手擦了擦，卻越擦越多不可收拾，然後幹脆捂住眼睛哭出聲來。六年級以後就沒見小夥伴哭過的宋柯，慌得扯著小毛毯給他擦眼淚，被他媽一巴掌拍開，然後溫柔抱住林至川。

“至川，喜歡的人是同性沒什麽大不了的，戀愛都是一樣的，關鍵是要人好，你也喜歡。”

林至川哭得快要說不出話來，“我喜歡他。”

宋姨溫柔地摸摸他的腦袋，“那就好，阿姨不會反對的，你叔叔也不會，他老早以前就跟我談過這個話題，什麽彩虹旗啊之類的，覺得根本不是個問題嘛。”

宋柯深刻懺悔自己的老古板，並且再次堅信，林至川才是他們家的親兒子。

林至川越哭越大聲，最後甚至是在嚎啕大哭。他設想過很多種宋姨反對的場景，甚至在來的路上都想著要如何反駁她，如何捍衛自己的戀愛，卻從來沒想過她會這樣輕易就認可了他。她不覺得自己腦子有病，也不覺得同性戀可恥，只是溫柔地說，只要他喜歡就好。

宋姨的懷抱也像媽媽一樣溫暖。

他的朋友為他祝福，他的家人歡迎他帶男朋友回家，他林至川是世界上最幸運的人。

“謝謝，真的謝謝。”除了謝謝，林至川再也說不出別的話。

宋姨眼睛也濕了，“做你認為對的事，去喜歡你想喜歡的人，不用害怕，我們都會幫你的。”

宋柯別過頭去，偷偷擦眼淚。他以前覺得林至川世界第一苦命，現在覺得他宇宙第一好命。

他吃過太多的苦，現在上天終於想起來補償了嗎？

那就不要吝嗇，再給多一些吧。

他們家江流兒特別好，特別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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