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至川說不想離開他的時候，顧景燦就意識到這個化學競賽不同尋常的意義。如果只是短暫去集訓，林至川不會說這樣的話，說不定還會覺得小別勝新婚呢。但是他卻不安地說不想離開他......

是他讓林至川一直以來的目標動搖了嗎？

顧景燦有些恍惚，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選擇，也不知道能給林至川什麽建議。

如果只是一般的學校，顧景燦不會太過在意，他珍惜林至川的天分，想讓他得到最好的深造機會，出國是他最好的選擇。但是北大這樣的頂尖學府，不能不讓他心動。

林至川可以和他一起留在國內，甚至留在同一個城市，他們不用面臨分離和時差，可以朝朝暮暮膩在一起。他們的未來不用經受四年分隔兩個大洲的考驗，就已經是一片坦途。

顧景燦站在陽臺上吹風，第一次為林至川的事而猶豫不定。他和林至川基本不會出現什麽矛盾，兩個人都不是強勢的人，尋常的事都隨意，結果第一次就到這樣麻煩的情況。

林至川說不想離開他，那麽排除他這個因素，林至川是想去國外的吧？在遇到他之前，林至川就知道競賽有保送名額，但他還是選擇了出國並長久地付出了努力，所以阻攔他出國的是顧景燦。

顧景燦疲憊地揉揉眼睛，趴在了陽臺上。夜風很冷，但他還是覺得躁動。

這件事不單單是顧景燦想不想林至川出國，林至川自己也在猶豫。即使顧景燦鼓勵林至川出國，林至川自己願不願意和他分開四年也成了未知數。

在林至川只能出國的情況下，很多事就沒有選擇了，顧景燦會避開諸如以後會不會本碩連讀、會不會留在美國、隨著時間的增長會不會無話可說等等現實的問題。但現在林至川有了留在國內的好機會，這些問題就得到了完美的解決。

顧景燦希望林至川陪著他留在國內，但又不願意林至川因為他而放棄夢想。努力了那麽久的夢想，林至川怎麽可能輕易放下，他甚至在平時閑聊的時候提起自己心儀的大學，那時候他的眼睛都在放光。

心情的反反覆覆讓顧景燦焦躁不已，煩悶地踢了一腳墻壁後，回宿舍悶頭大睡。

兩個人都是一夜沒怎麽閉眼，林至川早自習趴在桌子上，整個人都是恍惚的。顧景燦直接去了藝術樓，抱著小提琴發呆。他們盡量讓自己不去想這件事，但總是忍不住想找個答案，結果都是徒勞。

顧景燦不敢去找林至川，怕林至川一逼就忍不住說出真實的想法。他是自私的，他想林至川留在國內。

林至川開始懷疑自己為什麽一定要出國，他以前覺得留在國內空虛又寂寞，自己孤家寡人一個，再孤單一點也沒什麽差別，還能混個世界名校的文憑。但現在他有了牽掛，有了不讓他寂寞的人了，為什麽還是不能果斷放棄出國呢？是堅持了太久一時割舍不了，還是他其實沒有很喜歡顧景燦？

一想到後一種可能，林至川就覺得渾身發冷。

宋柯很快就看出了不對勁，林至川和顧景燦都不在一起吃飯了，顧景燦連教室都很少回來。不僅是他，連王思思都開始覺得顧景燦的反常了。

“宋柯，顧景燦去哪兒了？”

“不知道啊。”他沒敢問顧景燦，丫渾身直冒冷氣。林至川整個人失魂落魄的，宋柯都不敢去想兩個人是不是分手了。明明幾天前還是嘻嘻哈哈的，怎麽突然就這樣了？

王思思想了想，“他最近都不和林至川走在一起了，好奇怪啊，吵架了嗎？”

宋柯越想越不對勁，他不找林至川，直接找上了顧景燦，兩個人在宿舍拐角站著。天氣冷，走道上沒什麽人了，很方便他們談話。

宋柯也不拐彎抹角，直奔主題，“你們分手了嗎？”

顧景燦眼神立刻冷下來，“胡說什麽！”

在林至川的問題上宋柯從來不慫，顧景燦的冷眼嚇不到他，“他最近狀態很不好，跟中邪一樣，被老張劈頭蓋臉罵了好幾次，整個樓層都聽得到他咆哮，也不知道林至川是不是把實驗室給燒了。”

顧景燦煩躁地走來走去，他知道逃避解決不了問題，可是他自己都沒有想好，去林至川面前給他添堵嗎？聽宋柯這麽一說，顧景燦整個心都是揪著的，林至川比自己過得更不好，他才是真正受折磨的那個人。

“你先回去吧，我去找他。”

宋柯看著顧景燦說完就跑，懸著的一顆心稍稍放了下來。沒分手就好，就林至川那頭倔驢，真分手就完蛋了。

林至川坐在椅子上發呆，老大小心翼翼地繞開他和老二咬耳朵，“四兒這兩天一回來就發呆，跟丟了魂似的，怎麽搞？”

老二也不知道情況，“不知道啊，靠三兒你別吃了！”

老三把火腿腸塞林至川手裏，“吃吧。”

老大、老二不知道說他什麽好，林至川回過神來，看見手裏的火腿腸，沒明白這是在幹嘛。看他都這樣了，老大很唏噓，這孩子救不成了！

“四兒啊，跟哥哥......”

“嘭”的一聲，門幾乎是被撞開的，彈在墻壁上發出巨響。四個受到驚嚇的人齊齊看向門口，就看見顧景燦喘著氣走了進來，一把拽住林至川就往外拖。

老二看情況不對，攔在門口不讓他走，眼神不善，“你幹什麽，要把江流兒帶哪兒去？”

老大、老三也圍了過來，他們知道顧景燦跟林至川關系不錯，但這麽大半夜的想當著他們的面把人拖走，問過他們三個了嗎？

顧景燦皺眉，“我找他有事，一會兒就回來。”

老大冷笑，“江流兒同意了嗎，你就拖他走？”

老三推推林至川，林至川才回過神來，“哦......對......我們有點事，很快就回來。”

“真的沒關系嗎，四兒別怕，哥幾個不怕事！”

林至川笑了，擺擺手道，“真沒事，我馬上回來。”

聽他這麽說，三個人才散開，顧景燦緊抿嘴唇把林至川帶出宿舍樓，走到食堂的後巷裏。

“景燦，你......”

剩下的話被淹沒在兇猛的親吻裏，顧景燦一把抱住他，強勢封口。林至川緊緊貼著顧景燦的身體，幾乎是蠻力地啃咬他的嘴唇，糾纏住柔軟的舌尖不放。顧景燦勒得他骨頭疼，但這樣好像更讓他心安一些，漂泊不定的心終於著了陸。

良久，顧景燦終於離開了林至川的嘴唇。他嘴裏一股血腥味，分不出是林至川的，還是他的。林至川摟住他的脖子，看不清表情。

“至川，出國吧。”

林至川死死咬住嘴唇，聲音裏帶著顫抖，“我不想。”

他不想離開，不想離開這個人，這個牽系著他所有溫暖的人。

顧景燦雙手捧住他的臉，指尖摸索著他的眉眼，輕柔又小心。他又怎麽舍得林至川離開啊，可他沒有辦法，相較於自己的私心，他更想要林至川的人生不留下任何一點遺憾，尤其是深造這種不可重來的際遇。

把人摟在懷裏，顧景燦貼在他耳邊說道，“你聽我說，至川。我也不想你走，我想和你在一個城市，想天天見到你，想給你做飯和你逛街，想每一個節日都守在你身邊。”

林至川下定決心，不再猶豫，“那我就不走了，哪兒都不去了！”

“不可以，至川。”

林至川委屈地擡頭看顧景燦，委屈裏還有憤怒，“你究竟想要我怎樣，我他媽好不容易下定決心，你能不能聽我的！我自己決定，不用你管！”

這話一說，林至川就後悔了。他不是這個意思，他沒想沖顧景燦發火，也不是責怪，可是不負責任的話不過腦子就出來了。林至川心裏很慌，整個人都僵住了。

顧景燦嘴唇抿得更緊了，如果不是晚上太黑，林至川就會發現他的眼圈紅了，薄薄一層淚光硬是被逼了回去。

林至川已經慌得六神無主，他不可以再跟著亂。

“至川......”

“對不起，景燦，我不是那個意思！”林至川搶著說道，“我......我腦子太亂了，我不知道怎麽辦好。可是景燦啊，我真的不想離開你！”

顧景燦連忙抱住又要慌神的林至川，真切感受到他所受到的煎熬。要放棄夢想的是他，要遠渡大洋彼岸的也是他，無論做出什麽決定，林至川都是承受後果最重的那一個啊。

“我知道的，至川，我知道你不想離開我，我也不想離開你。”

聽到這樣的話，林至川才稍稍冷靜下來，“那讓我留下來好不好？”

他想通了，四年待在異國他鄉不可怕，他怕的是長久的分離造成兩個人越走越遠，最終抵不過時間和距離的消耗，最終不得不分開。這些日子，他忽然對自己沒有信心，甚至對顧景燦也沒有信心。只有守在他身邊，他才不會這樣患得患失。

他以前想的太幼稚了，他以為顧景燦願意等他，他四年後回國就沒問題了，可這長長的四年隔斷就是最致命的問題。他們在不同的國家不同的時區，遇到不同的人交到不同的朋友，說著不同的語言看著不同的風景，四年後再相遇，彼此已經不再是分開前的那個人了。

他們會覺得寂寞嗎？看著對方會覺得陌生嗎？會因為生活圈完全沒有交集而無話可說嗎？

太可怕了。

林至川緊緊抱住顧景燦，好像一松手，那些擔心的事就會成真，“不出國也不會有什麽遺憾，北大也是名校啊。以前是覺得國內沒有什麽值得我留戀的，可現在不一樣了，我有了你，就有了留下的理由。”

顧景燦溫柔地撫摸他的頭發，“謝謝你，至川，讓我知道會被人這麽在乎。可是至川啊，你不是因為想去國外才出國的，是因為你的夢想在那裏。”

林至川楞住了，他松開手呆呆地看著顧景燦，“夢想？”

“對，是夢想啊。”

想去國外的大學，那是夢想嗎？

他一直以為是逃避的地方，也是他夢想所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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