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雲真回到病房的時候，已經是淩晨3點。林至川睡得很熟，顧景燦坐在邊上的矮凳上，趴在床頭，看不出睡沒睡著。

“顧景燦？”睡著了的話，他就直接走了。他媽給他打了好幾個電話，他只說在網吧玩游戲，要說在醫院他媽又要以為他跟人打架鬧事了。這會兒再不回去，他媽真的會半夜開車來抓他的。

顧景燦動了動，疲憊地揉揉眼睛，站起身走出病房，霍雲真跟著出去。

“林至川怎麽樣了？”

“沒事了，身上腫塊消得差不多了，體溫也降了下來。之前醒了很久，也沒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

霍雲真有些猶豫地問道，“宋柯......來過了？”

顧景燦雙手環胸，揉揉太陽穴，“嗯”了一聲，就沒再多說的意思。霍雲真也不好追問，這畢竟是他們的私事。

“沒事我就回去了，我媽急死了。”

顧景燦擡眼看他，又扭頭透過鏡子看著睡著的人，“今天謝謝你了。”

如果不是霍雲真知道林至川是酒精過敏，他可能會手足無措，耽誤治療。進了醫院以後，也是霍雲真跟醫生說他曾經的過敏史，讓醫生診斷的速度更快。

霍雲真擺擺手，不在意地笑，“算是一報還一報吧，上次他救我，這次我救他，算起來還便宜我了呢。”

顧景燦拍拍霍雲真的肩膀，簡單的動作讓他一楞。從上次他們心照不宣地吵了一次後，兩個人就沒怎麽正常說過話，現在算是正常了嗎？

“林至川想起你了，他並不覺得你那是逃跑，也不怪你。”

霍雲真低下了頭，“我知道他不會怪我，是我自己怪自己。顧景燦，我其實一直沒太明白我對林至川究竟抱著怎樣的心情，在看見他躺在病床上的時候，莫名就了悟了。”

顧景燦面無表情地看他，霍雲真笑得稚氣，眼神認真，“我很怕他，又很崇拜他，懷著這樣的心情接近他，像追星一樣，想想就覺得愚蠢透頂！當然了，林至川人確實很好，很會照顧別人的感受，我就......有點......”

聽見有人對自己男朋友表達小鹿情愫，顧景燦能不臭臉已經很給面子了。林至川的好他當然知道，霍雲真的心情他理解歸理解，排他還是必須的，他可不是真的聖母。

說出來反而松了口氣，霍雲真覺得整個人卸下了包袱，有心情懟顧景燦了，“誰還沒點青春少艾啊，也就有一點點，還沒怎麽萌芽呢，就被掐死了。你別看我，真死了，死的透透的。你倆最近少在我眼前晃，招人煩。”

顧景燦聽他扯皮，翻了個白眼，“沒死你也沒戲。”

這□□裸的輕視和挑釁把霍雲真氣的夠嗆，“你他媽但凡有點人性，就知道不能在這個時候戳我傷口吧！算了，你就在林至川面前是個人，也就林至川是個傻的，直直掉進你的陷阱，又是送飯又是拉琴的，你還能再騷包一點嗎！”

顧景燦不屑地切了一聲，這有什麽不能的，他不僅能悶騷，還能明騷呢，這就沒必要和外人說了。

“行了，你陪著他吧，我回去了。”霍雲真打了個哈欠，“問個事兒，你聽過殷嵐起這個名字嗎？”

顧景燦想了想，“沒有，是誰？”

霍雲真擺擺手就走了，顧景燦也不在意，回房間陪林至川去了。

第二天早上，兩個人很早都醒了。畢竟是醫院這種特殊的地方，相信沒什麽人能安心待著的。醫生查過房表示沒問題後，林至川和顧景燦就收拾收拾，麻利地走人了。

年輕的醫生看起來很和氣，看他們收拾東西，還過來打招呼，“這就走了，沒人來接嗎？”

林至川要幫顧景燦拎琴匣，被一巴掌拍回去，只好扭頭回答醫生的問題，“沒人，自己走就行，醫生還有事？”

殷嵐起搖搖頭，“沒事，回去按時吃藥就行。”

“好的，謝謝。”

走到房門前，顧景燦無意間回了個頭，就看見房門口貼著的小牌子。

“住院醫師，殷嵐起。”

殷嵐起擡頭看他笑，“是我。”

一無所知的林至川好奇地看著他倆，“認識的？”

顧景燦搖頭，拉著他出去，“不認識，霍雲真跟我提過這個名字，沒想到是他。不管，讓他自己操心去吧。”

“哦，我餓了。”

“回去給你熬小米粥。”

殷嵐起看著兩個人肩並肩地走了，狹長的眼睛慢慢彎了起來，像狡黠的狐貍 。

“殷醫生，要去樓下了哦。”

殷嵐起揉揉眼角，對尾音的“哦”有些意見，但他並沒有提醒的意思，轉身慢悠悠地向臉紅的小護士走去。

“來了。”

回到家裏，顧景燦沒等林至川問起，自己把借酒澆愁的事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

“真的，我以後再也不喝酒了。”

林至川看著顧景燦一手拿著飯勺攪粥，一邊頭也不擡地跟他保證，都不知道說他認真好，還是敷衍好。

是不好意思面對自己吧，一個人喝悶酒，卻陰錯陽差把男朋友喝進了醫院，按顧景燦的性格，要有多內疚。

林至川本來坐在沙發上等投餵，末了翻著白眼走進廚房，把腦袋擱在忙碌的男朋友肩膀上，跟著他的動作慢慢挪動，很像顧景燦樓下鄰居養的笨狗。

笨狗說人話了，“要不要住在我這裏？”

顧景燦歪頭蹭他的狗頭，“不用，我老是在你這裏也不是個事兒，同居有點早吧。”

林至川順嘴回答，“不早。”

非常自然的語氣讓顧景燦楞了半晌，然後輕輕“嗯”了一聲。

投餵完嗷嗷待哺的大白兔，顧景燦提議林至川在家休息一會兒，讓宋柯幫他請個假，晚上再去學校，林至川同意了。

“宋柯就回了個‘知道了’。”林至川一邊擦著桌子，一邊悶悶不樂道。

顧景燦轉身走到他身邊，手撐在桌子邊沿，低頭看著林至川，“後悔嗎？”

林至川不看他，“後悔又怎麽樣？”

顧景燦的語氣很認真，“當然會怎樣了，我會更努力追你啊。”

搓揉抹布的林至川噗嗤笑了，抹布一扔拉住他的手往房間走去。顧景燦握住他的手，非常順從地被前面的人拖進房間，拖進被窩。

林至川和顧景燦側身面對面看著，看著看著兩個人都笑了。其實一直在期待這樣躺在一起，什麽事也不用做，就看著對方也覺得很美好。

原本兩個人都是有賊心沒賊膽，生怕跨出這一步嚇到對方，也怕自己在這暧昧的場合下沒有自制力。年輕人的腦子裏總是會想著明柳暗花，也知道荷爾蒙的爆發都是沒道理可言的，所以自覺地保持距離。

真正躺在一個被窩裏才發現，其實並沒有什麽。什麽也不想做，只想看著身邊的人，安然入睡。

“睡吧，我定了鬧鐘。”

林至川搖搖頭，“我想知道你小時候的事。”

顧景燦沒有拒絕，“也不知道從哪裏開始說起，總之都是一些雞零狗碎的事情，我隨便講，你隨便聽好了。”

林至川點頭後，顧景燦開始講自己的事。

“你和宋柯之前覺得我性格不算好是吧，這可能是天生的。在我最早的記憶裏，我好像就不太愛和陌生人講話，我爸媽總說我是隔代遺傳我爺爺，樣貌像，性格也像，三棍子打不出個悶屁來。我沒見過我爺爺，也不知道像不像，反正和我爸媽是真不像，不過也沒什麽不好。”

“那你爺爺一定很帥了。”

顧景燦笑了一下，把林至川拿到眼前十指交握，繼續說著。

“我們家之前條件要好一點，在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我爸為了所謂的兄弟義氣，跟客人打架鬧事，工作丟了，還賠了不少醫藥費。可笑的是，那個兄弟在打架的時候就跑了，等把人打進了醫院，要賠錢的時候，更是避而不見。我爸這人性格一向不好，這事讓我們家雞飛狗跳了小半年。”

然後就是更加愚蠢的事了。

“一般人痛了會長記性，但我爸不會，他看重兄弟情，盡管再憤怒，那個兄弟找上門說了兩句軟話，我爸又原諒他了，完全不顧我媽的不情願，把家裏大部分的積蓄拿出去和那個人合夥開飯館，結果那人卷錢跑了。”

這麽讓人不愉快的記憶，顧景燦還笑得出來，“至川，你說這世界為什麽總是有這樣的人，不在意自己的老婆孩子，反而對兄弟兩肋插刀呢？不論從哪個方面來說，總是家人最重要吧？可是真的有我爸這樣的蠢貨，為了外人的一句話，毀了自己的家。”

本來他爸丟了工作，他們家已經沒有經濟來源。這個城市太小了，我爸打架鬧事的事很快在他們那個圈子傳開了，找工作不太順利，他看上的人家不要，要他的他瞧不上，在家待了很久，沒事就喝酒，喝醉跟人吵架。他媽媽就是典型的家庭主婦，不太管得上男人的事，只管收拾料理家務。

那個人卷走了他們家大半積蓄，逼得他爸不得不開始工作。可能是為了賭一口氣，他不做廚師了，自己找個店鋪開始做小買賣。也算是趕上好時候，零食店開始火起來，他們家才能供得起他繼續學琴。

“因為我要到處學琴，家裏經濟有些吃緊，我爸幾乎天天罵我，我原來就不愛說話，也不喜歡他那種活菩薩，就隨他去了。我媽不行，一開始還忍著他的無理取鬧，後來慢慢就變成了現在這樣。”

顧景燦眼眸深處有痛苦，他媽媽原本是個無憂無慮的家庭主婦，沒有什麽大事需要操心。她不懂什麽叫相敬如賓，也不懂什麽生活情趣，很容易滿足的她每天會準備好一日三餐，會溫柔地鼓勵兒子學琴，會帶著他到處去比賽。

“至川，我很心疼我媽媽，我有時候會覺得，如果我沒有學琴，是不是家裏會太平一點。雖然知道並不會，但是每次看見她被生活，被不心疼她的男人折磨，我就特別愧疚。”

林至川伸手環抱住他的腰，腿也搭在他的腿上，身體向中間靠了靠。顧景燦還沒來得及笑林至川的熱情，就被他的話涼透了心。

“顧景燦，我媽媽是自殺的。為了一個不愛她的男人，拋棄了她兒子。”

顧景燦的腦子一片空白，他呆呆地看著懷裏的人。懷裏的人眼神冷靜，呼吸平穩，好像說的不是他的事。

“你說我該怎麽活下去呢，顧景燦？”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