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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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黑暗中，他坦率說出自己的真心，“我的存在對其他人從來沒有價值，不管是母親、父親，他們都不需要我。
進了演藝圈之後，擁有了影迷、歌迷，才突然找到自己存在的意義，原來我的存在可以讓這麽多人快樂。”
他看著金皓薰的側臉。
“但是，其實對我而言，進演藝圈最大的好處，便是能有你為伴。
一個人看煙花，雖然自在，卻也寂寞。
此時此刻，能有你在我身邊……我真的感到很高興。”
金皓薰的笑容突然凝結，用疑惑且覆雜的神情望向他。
坐在燈火燦爛的高級餐廳，杜司臣望向對街，腦中浮現許多影響，一時忘了対座的女孩正在滔滔不絕說話。
“杜大哥？”夏家千金輕喚，將杜司臣遺落的心思拉回來。
“嗯？”沒聽清楚女孩方才說了什麽，杜司臣偏偏頭，用疑惑的眼神看著她。
“我下個月會回臺灣一趟，我們再見一面，好嗎？”
“當然沒問題，我會善盡地主之誼。”
“太好了。”
結束了幾個商務會議之後，杜司臣繞道巴黎，完成跟夏家千金的第一次會面。
夏家千金剛滿二十，還是個大學生。主修藝術的她有一股濃濃的書卷氣，個性活潑，又不失千金小姐的端莊，是一個很不錯的對象。
更何況夏家在歐洲擁有許多產業，包含運輸、觀光，甚至是花卉出口，杜司臣非常明白父母中意夏家的理由。
跟夏家千金告別後，杜司臣走向對街旅館。
古典風情的建築提醒往來旅客它悠久的歷史，並不豪華的門面前，站立著訓練有素的門童，以彬彬有禮的態度接待財力、身份皆高人一等的來賓。在入住旅館的瞬間，所有員工都會以姓名來稱呼住客，並且將住客的喜好、習慣逐一記錄，以調整他們的服務方式。
跟隨在身後的助理提醒，“今天已經訂好飯店。”
“我想住這間。”
杜司臣難得對自己的住所有意見，助理當然懂得見風轉舵。
“但這似乎是會員制的旅館，住客都需要經過審查，才有資格訂房。”
“我早已經是會員，雖然好幾年沒來住，但每年的會費可沒有少交。我住這裏，你去原本預定的飯店。”杜司臣微微一笑，想起多年前曾發生在這件旅館中的趣事。
“我馬上處理。”
助理在辦理入住手續時，杜司臣坐在大廳，端詳著經年累月都沒有改變的室內裝潢——華麗但低調，奢華卻不張揚。
這個旅館嚴格控制入住者的品質，也確保他們的隱私，讓住客可以自在地在這裏度過假期。任何一個經過大廳、裝扮樸實的客人，都可能是手握數十億產業的企業家。
這是個屬於上流社會的世界。
旅館經理得知杜司臣的到來，親自前來表達歡迎之意。
“杜先生，好久不見。”
“七、八年了吧？”
“是的，聽說您已經接管了家族事業，我們員工都很希望再見到杜先生。”
“我一直很還念這裏。”
“這次……是一個人獨自前來？”
旅館經理眼睛轉了轉，似乎在尋找什麽。
“是的，這次不會再惹出什麽流言了。”旅館經理的笑容有些僵硬，杜司臣心情極好，忍不住再度展露笑容。
當年因為一時好玩，替這間旅館制造出不少話題，也讓旅館經理疲於奔命地澄清。
稍後，杜司臣獨自在旅館附設的餐廳用餐，幾個外貌出眾的貴婦在不遠處對他行註目禮，在他回應了一個微笑之後，樂不可支地拿起杯子再度向杜司臣致意。
這情景太熟悉，讓他忍不住又笑了出來。
成年之後，類似的場景屢見不鮮，他逐漸學會跟女人保持距離，用有利且客氣的態度將所有人拒之門外。
那年，剛滿二十的他，卻不懂得這種圓融的智慧。
還記得那是一個初春的黃昏，餐廳飄散著牡丹花的香氣，一頭金色濃密卷發的女孩，年輕開朗，操著有法國口音的英語，一屁股在他面前坐下。
“一個人嗎？”
“不，我有同伴。”杜司臣啜飲紅酒，只希望她快點離開。
“是情人？”
“是。”
“比我漂亮嗎？”女孩對自己的容貌似乎有十足信心，事實上，她的信心其來有自，她的美貌照亮了整間餐廳。
“在我心中，比你漂亮。”杜司臣瞧了她一眼，選擇實話實說，沒有理她的興致。
“在哪裏？我想瞧瞧。”女孩的美麗笑容中帶著一點不甘心，比較意味濃厚。
“你有沒有看到那邊有個女孩？”杜司臣偏頭。
“嗯！”
循著杜司臣的視線望去，女人看到一個十三、四歲左右的女孩，穿著淺藍色洋裝，白色絲緞軟鞋，蝴蝶結綁在身後，及肩長發紮成兩個麻花辮，正捧著盤子在等候廚師現場烹煮的意大利面。
“她？”女孩花容失色。
“那就是我喜歡的女孩！”杜司臣彎起嘴角，惡作劇地微笑。
“可是，那是一個小孩子！”
“她跟我同住一房，你說呢？順帶告訴你，她是我第六個老婆。”他眨眨眼睛。
不等他說完，女孩驚慌地逃離。
不用等到隔天，杜司臣已經聽說旅館內謠言四起，許多旅客傳說有一個神秘的東方人，帶著他的禁臠下榻在這個以住客素質著稱的高級旅館，這個行徑徹底辱沒了這棟歷史長達百年之久的旅館。
“哥，為什麽大家一碰到我們就散開？”
不久，就連杜雲芊也察覺到情況不對。
“別理他們。”
杜司臣興致盎然地看著那些自恃甚高的貴族名流們大驚小怪，剛滿二十的他，還保留一些玩樂的心情。
俊美的青年摟住妹妹，在旅館大廳駐足，整個空間忽然靜默。
“可是，員工的眼神也怪怪的，一直朝我們這裏看……”杜雲芊不安地張望。
“他們只是在羨慕我們兄妹情深。”
杜司臣故作姿態的俯下身子，親吻杜雲芊的面頰。
這個舉動引來一陣抽氣聲，杜司臣心想，如果再誇張一點，他說不定可以讓一些心臟孱弱的女性當場昏厥。
明白真相的旅館經理到處滅火，利用各種機會明示暗示兩人是兄妹關系，這些流言才逐漸消弭。
聽音樂會、上美術館，參加貿易展覽，一個星期的假期過去，半信半疑的住客已經不再對兩人的親密舉止大驚小怪。
“你真壞心，把我們大家都唬住了，說什麽那是你喜歡的女孩……”
離開當天，曾經挫敗過的金發女孩突然出現在大廳，她向杜司臣伸出手，揮手告別。
她用調情的語調，輕聲地在杜司臣耳畔低語，“如果有機會，再聯絡吧！你是我喜歡的類型，我不會放棄的！”
“你很美麗，不過，那才是我喜歡的女孩。”杜司臣用下巴指指不遠處安靜等候的女孩。女孩瞧見他的目光，連忙鞠了個躬，恭敬的模樣，讓杜司臣不禁莞爾。
他太喜歡這種掌控一切的感覺。
“別騙我了，我知道那是你的妹妹。”
“對，她是我的妹妹，也是我在世界上最喜歡的人，我們之間有不可告人的關系。”
杜司臣露出神秘的微笑，“這是秘密，如果你告訴別人，我會殺人滅口！”
他頷首為禮，頭也不回地離開。
回想至此，杜司臣忍不住為自己過去的淘氣笑了起來。
那時候的他，剛開始參與杜家事業的運作，意氣風發，身邊帶著百依百順的妹妹，一切都在他的掌握當中，世界仿佛繞著他運轉。
他恣意地開玩笑，將別人驚訝的反應當成樂趣，以有一個可愛的妹妹為榮。
“這次沒有把妹妹帶在身邊？”侍酒師替他倒酒時，笑著詢問，許多老員工都記得當年的故事。
“沒有。”
“現在應該長大了吧？”
“嗯，長大了，已經到達我沒辦法控制的年紀了。”
現在兩人各有各的事業，他周游各國，巡視杜家在各地投資的度假村、觀光旅館，杜雲芊一心一意發展演藝事業，在舞臺上發光發亮，雖然還沒辦法跟當紅天王天後相提並論，但已經擁有自己的一片天地。
現在的兩人，就連吃個飯也要就會面時間、地點磋商良久，才能有結論。
杜司臣望向遠方，當年杜雲芊溫順坐在自己身邊，畢恭畢敬交談的畫面，依稀還在眼前。
時光飛逝，才不過幾年時光，這樣的情境卻難以重現了。
他一直以為當時的歡愉會持續到永遠，他的事業會一帆風順，他的女孩也會一直在他身邊。
杜家的事業一連幾次遭遇財務危機，他夜以繼日地工作，主導事業轉型，轉投資電子產業，拉攏其他財團，這些都發生在杜雲芊就讀大學的年代，所以他沒辦法一直陪伴在她身邊，盡管他努力抽空，還是讓杜雲芊感受到寂寞。
她大學畢業那年，是杜家經濟狀況最糟糕的一年，所以他急著把她嫁出去，趁杜家還有能力挑選門當戶對的對象，趁他還能替她辦一個風風光光的婚禮……他一心為了杜雲芊好，卻將她推到另外一個遙不可及的領域。
“她是我的妹妹，也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喜歡的人。”
當初只是臨時興起的玩笑，如今回想起來，杜司臣才發現，這幾句話是如此的真心誠意。
時序進入盛夏，氣溫炎熱，不管走到何處都可以聽到知了的鳴叫，就像永不停止的樂曲般在整個季節重覆播放。
紀翔懶懶地躺在草地上，仰望著蔚藍的天空。
他開始懷疑自己接演武俠片是不是錯誤的選擇。
要戴頭套也就罷了，他頭發本就有些長度，只要稍微接點假發便能敷衍過去，最令他受不了的是密不透風的衣裳，這麽熱的天氣裏，古裝層層疊疊穿在身上，還沒開拍就一身是汗。
“來，喝點飲料吧！”
一款運動飲料遮住視線，擋住了原本存在的藍天，紀翔偏了一下頭，目光跟金皓薰對個正著。
“你怎麽在這裏？”紀翔坐起身子，盤腿坐在草地上，仰望著笑容可掬的前經紀人。
“這是翺翔天際制作的電影，我是制片人之一，你忘記了嗎？”金皓薰笑。
“拍攝順利嗎？”
“還好。”紀翔面無表情地說，沒把滿肚子的抱怨說出口。
“這次《笑傲天際》的拍攝，本來在資金募集上出了很大的問題，詢問許多金主，都不願意投資這部看起來沒有賣點的武俠片，後來突然出現歐洲的神秘財團，願意提供龐大資金，這件事你知不知道什麽內情？”
“你怎麽會認為我知道什麽內情？”紀翔瞧他一眼。
“沒什麽，我只是問問而已。”金皓薰唇邊有個淡淡的微笑。
“這部《笑傲天際》是我送給父親的禮物，趁還來得及……我想多做一些讓父親高興的事情。”
“你有這份心意很好，不過我看你爸健康得很。”
金勇是《笑傲天際》的顧問，三天兩頭跟著外景隊一起工作，在現場與武術指導一起設計武打動作，神采奕奕，一點也看不出前幾個月還在醫院裏躺了整整一個星期。
“他好久沒直接接觸演藝圈的工作，有這個機會，他很開心。”金皓薰點頭，輕聲嘆氣，“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我不希望留下遺憾。”
紀翔久居歐洲，稍微艱深一點的中文文字需要用拼音，對詩句當然是一竅不通，金皓薰這幾句話只是對牛彈琴罷了。
簡短交談之後，金皓薰便離開了，紀翔十分慶幸金皓薰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他沒辦法承認，他就是那個歐洲的金主，那些錢在他的指示下，透過跟穆勒家有合作關系的財團，展轉交給翺翔天際。
聽說金皓薰在為了資金發愁後，他便打了通電話，問克列斯自己能動用的資金有多少。
從以前就一直嚷嚷著不會動用穆勒家的財產，卻為金皓薰破例。
克列斯十分體貼，第一時間撥了錢給他，沒有之一這筆投資是否有賺錢的可能。
即使克列斯追問，紀翔也不會回答。
經年累月一個人生活，讓他不懂得如何表達情感，十幾歲時的一場初戀，讓紀翔發現自己也有熱情，但那場戀情卻將他所有的感情燃燒殆盡，現在他的心有個大破洞，誰也沒辦法填平。
結束工作後，紀翔一個人開車回家。
早就習慣這樣獨來獨往的生活，所以他沒有要求經紀公司派助理給他。
一邊開車一邊思考，絕對不是好習慣，但紀翔不知不覺陷入沈思。
自己是否太過膽小了？只敢隔著遙遠的距離觀看，卻不敢主動出擊。
他不是沒有考慮過告白。
可是失敗的可能性太高，讓紀翔連第一步也踏不出去。
相反的，他遠遠地逃開，對方越是逼近，他越是反射性想逃。
他不敢袒露真心，只想滿足於遠遠觀望。
經過熟悉的公園，紀翔腦中忽然閃過兩年前跟金皓薰並肩看煙火的畫面。
那天，站在黑暗中，他坦率說出自己的真心，“真不可思議，以前總覺得一個人就可以在這個世界上好好地活下去。我的存在對其他人從來沒有價值，不管是母親、父親，他們都不需要我。進了演藝圈之後，擁有了影迷、歌迷，才突然找到自己存在的意義，原來我的存在可以讓這麽多人快樂。”
他看著金皓薰的側臉。
“但是，其實對我而言，進演藝圈最大的好處，便是能有你為伴。一個人看煙花，雖然自在，卻也寂寞。此時此刻，能有你在我身邊……我真的感到很高興。”
金皓薰的笑容突然凝結，用疑惑且覆雜的神情望向他。
那一幕，紀翔從來沒有忘記過。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也沒有追問金皓薰的想法，他轉過身去，背對金皓薰，看著天邊的煙火一顆顆亮起，然後消失在夜空中。
如果當時，他有勇氣將全部的話說完，結果會不會有所不同？
紀翔曾經問過自己這個問題，但他沒有多想，假設性的問題帶來的只是悔恨而已。
本來想送給金皓薰的徽章，也在他一時沖動之下，送給杜雲芊當作慰問品。
“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去醫院探病時，他向杜雲芊說明過徽章的來歷，杜雲芊急忙推辭。
“你收著，這東西留在我身邊也沒有用處。”
“為什麽？這等於是穆勒家的定情之物，不是嗎？”杜雲芊明白。
她最好的朋友楊安妤也擁有一個徽章，而她是克列斯的女友。
“我從來就不是一個適合談戀愛的人，早就打算一輩子孤孤單單地度過。”
紀翔微笑，將徽章塞回杜雲芊手裏，“收著吧！有一天你碰上困難的話，拿這個徽章向穆勒家求助，他們不會拒絕。你現在沒有真正的親人了，我明白這種感覺……穆勒家會是很好的靠山。”
“不要像是交代遺言一般。”杜雲芊紅了眼眶，“謝謝你。”
砰！
巨大的聲響驚動紀翔，一輪血紅色焰火在夜空中散開，就跟那個夜晚一樣。
難道今天是七夕？
紀翔一時興起，將車子轉入公園，在停車場找了空位停下。
河濱公園擠滿了觀賞煙火的人群，情侶相偎相依，一起慶祝難得的節日，沒有人註意從眼前經過的高大男人，是家喻戶曉的大明星。
紀翔自在地穿梭在人群中，替自己尋找最好的觀賞角度。
煙火一顆顆亮起，伴隨著觀眾的驚呼讚嘆聲。紀翔抱著雙臂，用寂寥的心情觀賞煙火。
如果那個夜晚重來一遍，會不會有所不同？他忍不住這麽想。
這樣的夜裏，他突然很像見到金皓薰。
“紀翔！”
聽懂這句呼喊，紀翔楞住，帶點畏懼地回頭，生怕是什麽瘋狂粉絲出現。在這種人擠人的公園裏展開追逐戰，是他絕對不想要的體驗。
站在草地上的，是一臉笑意的金皓薰，煙火的光亮照在他臉上，配合他的表情，看起來異常興奮。
是上天聽到他的祈禱嗎？
紀翔從來不覺得自己有受過上天眷顧，但這個時刻，他卻忍不住覺得，奇跡這兩個字說不定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結束第一次海外歌友會後，杜雲芊途徑歐洲，知道杜司臣留在巴黎洽公，於是臨時改了班機，決定飛往巴黎。
對於進入演藝圈，杜雲芊從來沒有後悔過，這是她選擇的道路，不管多累多苦，她都願意走下去。
就算有時候，一個星期要繞地球兩圈，有時候工作到三天三夜沒有合過眼，她都不會喊苦。
她唯一覺得困擾的地方，就是跟杜司臣漸行漸遠。
“請問杜司臣先生在嗎？”
杜雲芊不懂，為什麽櫃臺人員在看到她時，楞了幾秒鐘才恢覆笑容，也不懂上前迎接的旅館經理，臉上為何有古怪的神色。
“杜小姐，好久不見，你真的長大了，出落成漂亮的淑女。”旅館經理握住她的手，誠摯歡迎。
“謝謝。”
“你是來探望哥哥嗎？杜先生現在外出，傍晚才會回來，我先替你安排房間。你要跟哥哥同住嗎？”
過去幾次，他們都是住在兩個房間的套房裏，中間以起居室相連，親密地同室而居。
杜雲芊柔柔一笑。
“我的確是來探望杜先生，但他不是我的哥哥，請替我安排單獨的房間。”
“啊？”旅館經理的臉，一瞬間發綠，“你們不是兄妹？”
“不是。”杜雲芊肯定地說。
“為什麽大家總是喜歡盯著我們竊竊私語？”
杜雲芊左瞧右瞧，許多人在與她是視線接觸時，都立刻別過頭。
多年前如此，多年後依舊，他們到底在看什麽？杜雲芊始終不解。
“大概是因為……你已經是一個赫赫有名迷得女明星，他們是在看你。”杜司臣身前的餐點幾乎沒動，他吃得很少，臉上掛著柔和的笑意。
自從在旅館大廳見面後，他的笑容就沒有消失過。杜雲芊發誓杜司臣的笑容另有玄機，像是知道什麽隱情。
被其他住客窺視的感覺很不舒服，杜雲芊迅速用完餐點，提議到對街的小酒館喝一杯。
暮色昏沈，小酒館裏擠滿小酌的客人。
“你好像很累？”
才喝了一杯調酒，杜雲芊就露出呆滯神情，握著酒杯許久不語。
“有一點。”杜雲芊點頭，“飛了十幾個小時，一下飛機就馬上參加歌友會，結束後又趕赴機場，到現在已經超過二十四小時沒睡了……”
“你真的不需要這麽累，純真年代已經上了軌道，你大可放松一點。”
“江山代有才人出，演藝圈這種環境，一松懈就可能會被人取代。”
“被取代有什麽關系，大不了，回家來讓哥哥養你。”杜司臣聲音出現不滿。
哥哥？
這個名詞讓杜雲芊怔忪了下。
杜司臣沒有絲毫改變，盡管真相已經被揭發，他還是真心誠意地將自己當妹妹看待。
對於這份心意，杜雲芊卻沒有任何開心的感覺。
“不行，我都已經努力到現在了，不能半途而廢……”她搖頭。
“都是我的錯，一次又一次逼迫你，如果我可以多疼你一些就好了。”杜司臣輕聲細語，透出來的溫柔令杜雲芊心悸。
他伸出手撫摸杜雲芊的臉，手指的溫度，讓她的臉頰發燙。
或許是酒的關系吧？她感覺到暈眩，內心似乎有一股前所未有的沖動，她將手覆在杜司臣的手上。
“我喜歡你。”杜雲芊擡起頭來，露出恍惚的笑。
杜司臣對他的告白沒有任何反應。
“雲芊，你醉了。”他溫柔地說。
“我才沒有醉。”
“醉的人才會說自己沒有醉。”杜司臣忍不住笑了，他拉起杜雲芊，“來吧！趁你還沒有真正的醉倒，我扶你回房間。”
不顧杜雲芊的反對，杜司臣扶著她的肩膀離開小酒館。杜雲芊有些頭暈，一個踉蹌，倒進杜司臣懷裏。
“你看，真的醉了。”
杜司臣口吻溺愛，聽得杜雲芊心神激蕩。
然而，她知道，他只是用兄長的身份在跟妹妹說話。
當她得知真相的那天，她就已經拋棄兄妹這個形式上的身份，但杜司臣不同，他還活在過去的角色裏。
靠在杜司臣身上，她想就這麽一輩子靠著，再也不離開。
事實上，這是不可能的，因為杜司臣即將跟另一個女孩訂下親事。
杜司臣不會拒絕。
自從聽到杜司臣相親的消息之後，她就沒有一個晚上能睡好覺。
她反覆問自己，為什麽會如此震驚？為什麽會這麽焦慮傷心？
一打聽到杜司臣的所在地，他義無反顧地飛來，想尋找那個深埋在內心當中的答案。
她找到的依然是疑問，答案掌握在這個男人的手裏。
“為什麽一定要是夏家小姐，難道我不行嗎？”
悶在衣服裏的聲音，很輕很輕，但從杜司臣僵硬的反應，杜雲芊知道他聽見了。
她退開一步，揚起頭，想看清楚他的表情。
模糊的視線看不清眼前的景象，杜司臣仿佛說了些什麽，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她聽不清楚。
“我不行嗎？”她固執地重覆這句話，不爭氣的感覺到自己鼻頭發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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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演藝圈之後，擁有了影迷、歌迷，才突然找到自己存在的意義，原來我的存在可以讓這麽多人快樂。”
他看著金皓薰的側臉。
“但是，其實對我而言，進演藝圈最大的好處，便是能有你為伴。
一個人看煙花，雖然自在，卻也寂寞。
此時此刻，能有你在我身邊……我真的感到很高興。”
金皓薰的笑容突然凝結，用疑惑且覆雜的神情望向他。
坐在燈火燦爛的高級餐廳，杜司臣望向對街，腦中浮現許多影響，一時忘了対座的女孩正在滔滔不絕說話。
“杜大哥？”夏家千金輕喚，將杜司臣遺落的心思拉回來。
“嗯？”沒聽清楚女孩方才說了什麽，杜司臣偏偏頭，用疑惑的眼神看著她。
“我下個月會回臺灣一趟，我們再見一面，好嗎？”
“當然沒問題，我會善盡地主之誼。”
“太好了。”
結束了幾個商務會議之後，杜司臣繞道巴黎，完成跟夏家千金的第一次會面。
夏家千金剛滿二十，還是個大學生。主修藝術的她有一股濃濃的書卷氣，個性活潑，又不失千金小姐的端莊，是一個很不錯的對象。
更何況夏家在歐洲擁有許多產業，包含運輸、觀光，甚至是花卉出口，杜司臣非常明白父母中意夏家的理由。
跟夏家千金告別後，杜司臣走向對街旅館。
古典風情的建築提醒往來旅客它悠久的歷史，並不豪華的門面前，站立著訓練有素的門童，以彬彬有禮的態度接待財力、身份皆高人一等的來賓。在入住旅館的瞬間，所有員工都會以姓名來稱呼住客，並且將住客的喜好、習慣逐一記錄，以調整他們的服務方式。
跟隨在身後的助理提醒，“今天已經訂好飯店。”
“我想住這間。”
杜司臣難得對自己的住所有意見，助理當然懂得見風轉舵。
“但這似乎是會員制的旅館，住客都需要經過審查，才有資格訂房。”
“我早已經是會員，雖然好幾年沒來住，但每年的會費可沒有少交。我住這裏，你去原本預定的飯店。”杜司臣微微一笑，想起多年前曾發生在這件旅館中的趣事。
“我馬上處理。”
助理在辦理入住手續時，杜司臣坐在大廳，端詳著經年累月都沒有改變的室內裝潢——華麗但低調，奢華卻不張揚。
這個旅館嚴格控制入住者的品質，也確保他們的隱私，讓住客可以自在地在這裏度過假期。任何一個經過大廳、裝扮樸實的客人，都可能是手握數十億產業的企業家。
這是個屬於上流社會的世界。
旅館經理得知杜司臣的到來，親自前來表達歡迎之意。
“杜先生，好久不見。”
“七、八年了吧？”
“是的，聽說您已經接管了家族事業，我們員工都很希望再見到杜先生。”
“我一直很還念這裏。”
“這次……是一個人獨自前來？”
旅館經理眼睛轉了轉，似乎在尋找什麽。
“是的，這次不會再惹出什麽流言了。”旅館經理的笑容有些僵硬，杜司臣心情極好，忍不住再度展露笑容。
當年因為一時好玩，替這間旅館制造出不少話題，也讓旅館經理疲於奔命地澄清。
稍後，杜司臣獨自在旅館附設的餐廳用餐，幾個外貌出眾的貴婦在不遠處對他行註目禮，在他回應了一個微笑之後，樂不可支地拿起杯子再度向杜司臣致意。
這情景太熟悉，讓他忍不住又笑了出來。
成年之後，類似的場景屢見不鮮，他逐漸學會跟女人保持距離，用有利且客氣的態度將所有人拒之門外。
那年，剛滿二十的他，卻不懂得這種圓融的智慧。
還記得那是一個初春的黃昏，餐廳飄散著牡丹花的香氣，一頭金色濃密卷發的女孩，年輕開朗，操著有法國口音的英語，一屁股在他面前坐下。
“一個人嗎？”
“不，我有同伴。”杜司臣啜飲紅酒，只希望她快點離開。
“是情人？”
“是。”
“比我漂亮嗎？”女孩對自己的容貌似乎有十足信心，事實上，她的信心其來有自，她的美貌照亮了整間餐廳。
“在我心中，比你漂亮。”杜司臣瞧了她一眼，選擇實話實說，沒有理她的興致。
“在哪裏？我想瞧瞧。”女孩的美麗笑容中帶著一點不甘心，比較意味濃厚。
“你有沒有看到那邊有個女孩？”杜司臣偏頭。
“嗯！”
循著杜司臣的視線望去，女人看到一個十三、四歲左右的女孩，穿著淺藍色洋裝，白色絲緞軟鞋，蝴蝶結綁在身後，及肩長發紮成兩個麻花辮，正捧著盤子在等候廚師現場烹煮的意大利面。
“她？”女孩花容失色。
“那就是我喜歡的女孩！”杜司臣彎起嘴角，惡作劇地微笑。
“可是，那是一個小孩子！”
“她跟我同住一房，你說呢？順帶告訴你，她是我第六個老婆。”他眨眨眼睛。
不等他說完，女孩驚慌地逃離。
不用等到隔天，杜司臣已經聽說旅館內謠言四起，許多旅客傳說有一個神秘的東方人，帶著他的禁臠下榻在這個以住客素質著稱的高級旅館，這個行徑徹底辱沒了這棟歷史長達百年之久的旅館。
“哥，為什麽大家一碰到我們就散開？”
不久，就連杜雲芊也察覺到情況不對。
“別理他們。”
杜司臣興致盎然地看著那些自恃甚高的貴族名流們大驚小怪，剛滿二十的他，還保留一些玩樂的心情。
俊美的青年摟住妹妹，在旅館大廳駐足，整個空間忽然靜默。
“可是，員工的眼神也怪怪的，一直朝我們這裏看……”杜雲芊不安地張望。
“他們只是在羨慕我們兄妹情深。”
杜司臣故作姿態的俯下身子，親吻杜雲芊的面頰。
這個舉動引來一陣抽氣聲，杜司臣心想，如果再誇張一點，他說不定可以讓一些心臟孱弱的女性當場昏厥。
明白真相的旅館經理到處滅火，利用各種機會明示暗示兩人是兄妹關系，這些流言才逐漸消弭。
聽音樂會、上美術館，參加貿易展覽，一個星期的假期過去，半信半疑的住客已經不再對兩人的親密舉止大驚小怪。
“你真壞心，把我們大家都唬住了，說什麽那是你喜歡的女孩……”
離開當天，曾經挫敗過的金發女孩突然出現在大廳，她向杜司臣伸出手，揮手告別。
她用調情的語調，輕聲地在杜司臣耳畔低語，“如果有機會，再聯絡吧！你是我喜歡的類型，我不會放棄的！”
“你很美麗，不過，那才是我喜歡的女孩。”杜司臣用下巴指指不遠處安靜等候的女孩。女孩瞧見他的目光，連忙鞠了個躬，恭敬的模樣，讓杜司臣不禁莞爾。
他太喜歡這種掌控一切的感覺。
“別騙我了，我知道那是你的妹妹。”
“對，她是我的妹妹，也是我在世界上最喜歡的人，我們之間有不可告人的關系。”
杜司臣露出神秘的微笑，“這是秘密，如果你告訴別人，我會殺人滅口！”
他頷首為禮，頭也不回地離開。
回想至此，杜司臣忍不住為自己過去的淘氣笑了起來。
那時候的他，剛開始參與杜家事業的運作，意氣風發，身邊帶著百依百順的妹妹，一切都在他的掌握當中，世界仿佛繞著他運轉。
他恣意地開玩笑，將別人驚訝的反應當成樂趣，以有一個可愛的妹妹為榮。
“這次沒有把妹妹帶在身邊？”侍酒師替他倒酒時，笑著詢問，許多老員工都記得當年的故事。
“沒有。”
“現在應該長大了吧？”
“嗯，長大了，已經到達我沒辦法控制的年紀了。”
現在兩人各有各的事業，他周游各國，巡視杜家在各地投資的度假村、觀光旅館，杜雲芊一心一意發展演藝事業，在舞臺上發光發亮，雖然還沒辦法跟當紅天王天後相提並論，但已經擁有自己的一片天地。
現在的兩人，就連吃個飯也要就會面時間、地點磋商良久，才能有結論。
杜司臣望向遠方，當年杜雲芊溫順坐在自己身邊，畢恭畢敬交談的畫面，依稀還在眼前。
時光飛逝，才不過幾年時光，這樣的情境卻難以重現了。
他一直以為當時的歡愉會持續到永遠，他的事業會一帆風順，他的女孩也會一直在他身邊。
杜家的事業一連幾次遭遇財務危機，他夜以繼日地工作，主導事業轉型，轉投資電子產業，拉攏其他財團，這些都發生在杜雲芊就讀大學的年代，所以他沒辦法一直陪伴在她身邊，盡管他努力抽空，還是讓杜雲芊感受到寂寞。
她大學畢業那年，是杜家經濟狀況最糟糕的一年，所以他急著把她嫁出去，趁杜家還有能力挑選門當戶對的對象，趁他還能替她辦一個風風光光的婚禮……他一心為了杜雲芊好，卻將她推到另外一個遙不可及的領域。
“她是我的妹妹，也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喜歡的人。”
當初只是臨時興起的玩笑，如今回想起來，杜司臣才發現，這幾句話是如此的真心誠意。
時序進入盛夏，氣溫炎熱，不管走到何處都可以聽到知了的鳴叫，就像永不停止的樂曲般在整個季節重覆播放。
紀翔懶懶地躺在草地上，仰望著蔚藍的天空。
他開始懷疑自己接演武俠片是不是錯誤的選擇。
要戴頭套也就罷了，他頭發本就有些長度，只要稍微接點假發便能敷衍過去，最令他受不了的是密不透風的衣裳，這麽熱的天氣裏，古裝層層疊疊穿在身上，還沒開拍就一身是汗。
“來，喝點飲料吧！”
一款運動飲料遮住視線，擋住了原本存在的藍天，紀翔偏了一下頭，目光跟金皓薰對個正著。
“你怎麽在這裏？”紀翔坐起身子，盤腿坐在草地上，仰望著笑容可掬的前經紀人。
“這是翺翔天際制作的電影，我是制片人之一，你忘記了嗎？”金皓薰笑。
“拍攝順利嗎？”
“還好。”紀翔面無表情地說，沒把滿肚子的抱怨說出口。
“這次《笑傲天際》的拍攝，本來在資金募集上出了很大的問題，詢問許多金主，都不願意投資這部看起來沒有賣點的武俠片，後來突然出現歐洲的神秘財團，願意提供龐大資金，這件事你知不知道什麽內情？”
“你怎麽會認為我知道什麽內情？”紀翔瞧他一眼。
“沒什麽，我只是問問而已。”金皓薰唇邊有個淡淡的微笑。
“這部《笑傲天際》是我送給父親的禮物，趁還來得及……我想多做一些讓父親高興的事情。”
“你有這份心意很好，不過我看你爸健康得很。”
金勇是《笑傲天際》的顧問，三天兩頭跟著外景隊一起工作，在現場與武術指導一起設計武打動作，神采奕奕，一點也看不出前幾個月還在醫院裏躺了整整一個星期。
“他好久沒直接接觸演藝圈的工作，有這個機會，他很開心。”金皓薰點頭，輕聲嘆氣，“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我不希望留下遺憾。”
紀翔久居歐洲，稍微艱深一點的中文文字需要用拼音，對詩句當然是一竅不通，金皓薰這幾句話只是對牛彈琴罷了。
簡短交談之後，金皓薰便離開了，紀翔十分慶幸金皓薰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他沒辦法承認，他就是那個歐洲的金主，那些錢在他的指示下，透過跟穆勒家有合作關系的財團，展轉交給翺翔天際。
聽說金皓薰在為了資金發愁後，他便打了通電話，問克列斯自己能動用的資金有多少。
從以前就一直嚷嚷著不會動用穆勒家的財產，卻為金皓薰破例。
克列斯十分體貼，第一時間撥了錢給他，沒有之一這筆投資是否有賺錢的可能。
即使克列斯追問，紀翔也不會回答。
經年累月一個人生活，讓他不懂得如何表達情感，十幾歲時的一場初戀，讓紀翔發現自己也有熱情，但那場戀情卻將他所有的感情燃燒殆盡，現在他的心有個大破洞，誰也沒辦法填平。
結束工作後，紀翔一個人開車回家。
早就習慣這樣獨來獨往的生活，所以他沒有要求經紀公司派助理給他。
一邊開車一邊思考，絕對不是好習慣，但紀翔不知不覺陷入沈思。
自己是否太過膽小了？只敢隔著遙遠的距離觀看，卻不敢主動出擊。
他不是沒有考慮過告白。
可是失敗的可能性太高，讓紀翔連第一步也踏不出去。
相反的，他遠遠地逃開，對方越是逼近，他越是反射性想逃。
他不敢袒露真心，只想滿足於遠遠觀望。
經過熟悉的公園，紀翔腦中忽然閃過兩年前跟金皓薰並肩看煙火的畫面。
那天，站在黑暗中，他坦率說出自己的真心，“真不可思議，以前總覺得一個人就可以在這個世界上好好地活下去。我的存在對其他人從來沒有價值，不管是母親、父親，他們都不需要我。進了演藝圈之後，擁有了影迷、歌迷，才突然找到自己存在的意義，原來我的存在可以讓這麽多人快樂。”
他看著金皓薰的側臉。
“但是，其實對我而言，進演藝圈最大的好處，便是能有你為伴。一個人看煙花，雖然自在，卻也寂寞。此時此刻，能有你在我身邊……我真的感到很高興。”
金皓薰的笑容突然凝結，用疑惑且覆雜的神情望向他。
那一幕，紀翔從來沒有忘記過。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也沒有追問金皓薰的想法，他轉過身去，背對金皓薰，看著天邊的煙火一顆顆亮起，然後消失在夜空中。
如果當時，他有勇氣將全部的話說完，結果會不會有所不同？
紀翔曾經問過自己這個問題，但他沒有多想，假設性的問題帶來的只是悔恨而已。
本來想送給金皓薰的徽章，也在他一時沖動之下，送給杜雲芊當作慰問品。
“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去醫院探病時，他向杜雲芊說明過徽章的來歷，杜雲芊急忙推辭。
“你收著，這東西留在我身邊也沒有用處。”
“為什麽？這等於是穆勒家的定情之物，不是嗎？”杜雲芊明白。
她最好的朋友楊安妤也擁有一個徽章，而她是克列斯的女友。
“我從來就不是一個適合談戀愛的人，早就打算一輩子孤孤單單地度過。”
紀翔微笑，將徽章塞回杜雲芊手裏，“收著吧！有一天你碰上困難的話，拿這個徽章向穆勒家求助，他們不會拒絕。你現在沒有真正的親人了，我明白這種感覺……穆勒家會是很好的靠山。”
“不要像是交代遺言一般。”杜雲芊紅了眼眶，“謝謝你。”
砰！
巨大的聲響驚動紀翔，一輪血紅色焰火在夜空中散開，就跟那個夜晚一樣。
難道今天是七夕？
紀翔一時興起，將車子轉入公園，在停車場找了空位停下。
河濱公園擠滿了觀賞煙火的人群，情侶相偎相依，一起慶祝難得的節日，沒有人註意從眼前經過的高大男人，是家喻戶曉的大明星。
紀翔自在地穿梭在人群中，替自己尋找最好的觀賞角度。
煙火一顆顆亮起，伴隨著觀眾的驚呼讚嘆聲。紀翔抱著雙臂，用寂寥的心情觀賞煙火。
如果那個夜晚重來一遍，會不會有所不同？他忍不住這麽想。
這樣的夜裏，他突然很像見到金皓薰。
“紀翔！”
聽懂這句呼喊，紀翔楞住，帶點畏懼地回頭，生怕是什麽瘋狂粉絲出現。在這種人擠人的公園裏展開追逐戰，是他絕對不想要的體驗。
站在草地上的，是一臉笑意的金皓薰，煙火的光亮照在他臉上，配合他的表情，看起來異常興奮。
是上天聽到他的祈禱嗎？
紀翔從來不覺得自己有受過上天眷顧，但這個時刻，他卻忍不住覺得，奇跡這兩個字說不定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結束第一次海外歌友會後，杜雲芊途徑歐洲，知道杜司臣留在巴黎洽公，於是臨時改了班機，決定飛往巴黎。
對於進入演藝圈，杜雲芊從來沒有後悔過，這是她選擇的道路，不管多累多苦，她都願意走下去。
就算有時候，一個星期要繞地球兩圈，有時候工作到三天三夜沒有合過眼，她都不會喊苦。
她唯一覺得困擾的地方，就是跟杜司臣漸行漸遠。
“請問杜司臣先生在嗎？”
杜雲芊不懂，為什麽櫃臺人員在看到她時，楞了幾秒鐘才恢覆笑容，也不懂上前迎接的旅館經理，臉上為何有古怪的神色。
“杜小姐，好久不見，你真的長大了，出落成漂亮的淑女。”旅館經理握住她的手，誠摯歡迎。
“謝謝。”
“你是來探望哥哥嗎？杜先生現在外出，傍晚才會回來，我先替你安排房間。你要跟哥哥同住嗎？”
過去幾次，他們都是住在兩個房間的套房裏，中間以起居室相連，親密地同室而居。
杜雲芊柔柔一笑。
“我的確是來探望杜先生，但他不是我的哥哥，請替我安排單獨的房間。”
“啊？”旅館經理的臉，一瞬間發綠，“你們不是兄妹？”
“不是。”杜雲芊肯定地說。
“為什麽大家總是喜歡盯著我們竊竊私語？”
杜雲芊左瞧右瞧，許多人在與她是視線接觸時，都立刻別過頭。
多年前如此，多年後依舊，他們到底在看什麽？杜雲芊始終不解。
“大概是因為……你已經是一個赫赫有名迷得女明星，他們是在看你。”杜司臣身前的餐點幾乎沒動，他吃得很少，臉上掛著柔和的笑意。
自從在旅館大廳見面後，他的笑容就沒有消失過。杜雲芊發誓杜司臣的笑容另有玄機，像是知道什麽隱情。
被其他住客窺視的感覺很不舒服，杜雲芊迅速用完餐點，提議到對街的小酒館喝一杯。
暮色昏沈，小酒館裏擠滿小酌的客人。
“你好像很累？”
才喝了一杯調酒，杜雲芊就露出呆滯神情，握著酒杯許久不語。
“有一點。”杜雲芊點頭，“飛了十幾個小時，一下飛機就馬上參加歌友會，結束後又趕赴機場，到現在已經超過二十四小時沒睡了……”
“你真的不需要這麽累，純真年代已經上了軌道，你大可放松一點。”
“江山代有才人出，演藝圈這種環境，一松懈就可能會被人取代。”
“被取代有什麽關系，大不了，回家來讓哥哥養你。”杜司臣聲音出現不滿。
哥哥？
這個名詞讓杜雲芊怔忪了下。
杜司臣沒有絲毫改變，盡管真相已經被揭發，他還是真心誠意地將自己當妹妹看待。
對於這份心意，杜雲芊卻沒有任何開心的感覺。
“不行，我都已經努力到現在了，不能半途而廢……”她搖頭。
“都是我的錯，一次又一次逼迫你，如果我可以多疼你一些就好了。”杜司臣輕聲細語，透出來的溫柔令杜雲芊心悸。
他伸出手撫摸杜雲芊的臉，手指的溫度，讓她的臉頰發燙。
或許是酒的關系吧？她感覺到暈眩，內心似乎有一股前所未有的沖動，她將手覆在杜司臣的手上。
“我喜歡你。”杜雲芊擡起頭來，露出恍惚的笑。
杜司臣對他的告白沒有任何反應。
“雲芊，你醉了。”他溫柔地說。
“我才沒有醉。”
“醉的人才會說自己沒有醉。”杜司臣忍不住笑了，他拉起杜雲芊，“來吧！趁你還沒有真正的醉倒，我扶你回房間。”
不顧杜雲芊的反對，杜司臣扶著她的肩膀離開小酒館。杜雲芊有些頭暈，一個踉蹌，倒進杜司臣懷裏。
“你看，真的醉了。”
杜司臣口吻溺愛，聽得杜雲芊心神激蕩。
然而，她知道，他只是用兄長的身份在跟妹妹說話。
當她得知真相的那天，她就已經拋棄兄妹這個形式上的身份，但杜司臣不同，他還活在過去的角色裏。
靠在杜司臣身上，她想就這麽一輩子靠著，再也不離開。
事實上，這是不可能的，因為杜司臣即將跟另一個女孩訂下親事。
杜司臣不會拒絕。
自從聽到杜司臣相親的消息之後，她就沒有一個晚上能睡好覺。
她反覆問自己，為什麽會如此震驚？為什麽會這麽焦慮傷心？
一打聽到杜司臣的所在地，他義無反顧地飛來，想尋找那個深埋在內心當中的答案。
她找到的依然是疑問，答案掌握在這個男人的手裏。
“為什麽一定要是夏家小姐，難道我不行嗎？”
悶在衣服裏的聲音，很輕很輕，但從杜司臣僵硬的反應，杜雲芊知道他聽見了。
她退開一步，揚起頭，想看清楚他的表情。
模糊的視線看不清眼前的景象，杜司臣仿佛說了些什麽，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她聽不清楚。
“我不行嗎？”她固執地重覆這句話，不爭氣的感覺到自己鼻頭發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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