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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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習慣爭取杜司臣的認同，在得到他的掌聲之前，就算得獎無數，也不認為自己在演藝圈已經有立足之地。
然而，處心積慮想要博取他的註意，這麽多努力卻都是徒勞。
哥哥的確很關心她，但從小到大，她真正想要的，他從來不懂。
也許太久沒有回到故居，杜雲芊睡得很沈，意識飄得很遠。
她做了一個很漫長的夢。
她夢見自己參加父母的葬禮，天空飄著雨，她穿著黑色的洋裝，手上拿著一朵白色的玫瑰。
因為還不懂得什麽叫做死亡，她沒有哭，一直坐在長凳上發楞，直到一對男女蹲在她面前。
“你是杜雲芊嗎？”女人伸手握住她的手。
“嗯。”她點點頭。
“以後，我們就是你的爸媽了。”站在旁邊的男人有一張酷似杜司臣的臉龐，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手掌厚實溫暖。
她被抱了起來，歷經遙遠的路途，來到另外一個家。
“雲芊，這是你的哥哥，來，喊人。”
“哥！”
她乖乖地開口，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少年的臉色不豫，冷冷看著她，臉上有著明顯的戒心。
“你們以後要好好相處，知道嗎？雲芊，你要乖乖聽哥哥的話，還有你，我們不在家的時候，你要照顧妹妹。”
“知道了。”盡管嘴巴如此回應，少年的表情卻透露出他的不情願。
她有了新的家庭，爸媽與哥哥，雖然隱約感到不安，還是很快就適應了新的生活。
爸媽不經常在家，於是她習慣性的黏著哥哥。哥哥對她不理不睬，卻也從來不會欺負她。吃飯的時候，他會等她吃完後才離座，她不知道這是禮貌使然，還是少年盡力做到看管妹妹的職務。
她喜歡窩在少年的身邊，只要不吵不鬧，他就不會將她趕出門去。
她喜歡喚他哥，雖然他聽到這個稱呼，總是會對她皺眉頭，但這一點也無損他隨著時間逐漸增長的俊美。
“哥！”她喜歡在他專心念書時，闖進他的書房，一屁股坐倒在地板上，試著吸引他的註意。
少年回頭瞧她一眼，沒在意，繼續念書。
“哥！”她再喊。
“嗯。”漫不經心的語調。
“哥！”
“你到底有什麽事情？”少年終於發火，她嘻嘻地笑，知道他生氣歸生氣，卻不會責罰她。
這樣的游戲，不管多少次她都玩不膩。
好幾次，她從睡夢中驚醒，發現被哥哥抱在懷裏，一路送回自己的床上去。
“又睡著？要睡回自己房裏睡！”
聽到他不滿的抱怨，他連忙閉起眼晴裝睡。
“我告訴你，下不為例。”
抱怨歸抱怨，但將她放回床上的動作，卻是出乎意料的溫柔。
偶爾，他會站在床邊，看著她好一會兒才離開。她小心翼翼地裝睡，直到他轉身離開，才敢睜開眼睛，看著她離去的背影。
被抓走的那天，她原本是在公園裏玩耍，等候哥哥回家。
幾個陌生人帶走她，一開始她尖叫痛哭、驚慌失措，最後她精疲力盡地縮在墻角，哭到沒有力氣。
懵懂無知的她，一開始只是害怕，直到陌生人殘忍地對她說，“你的父母不肯拿錢來換你。”才隱約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除了恐懼，心中還多了絕望。
在某個天剛破曉的清晨，她被丟到大街上，任由她自生自滅，好心人報了警，將她送到醫院。
她在醫院中睡了很久，醒來時，腦中一片空白。
少年守在她身邊，幾次醒來，都沒有離開，執著且固執地要跟她對話，但她不知道要跟他說什麽。
那張臉，斯文而俊秀，雖然帶點稚氣，卻已經看得出來將來會是一個英俊不凡的男人。
她望著少年，只覺得似曾相識。
他是誰？他是自己的家人嗎？
為什麽要用這麽擔心的表情看著她？
“醫生說，你的記憶有些混亂，但沒關系，以後就會慢慢恢覆，現在你好好休息，什麽也不要想……”
少年緊緊握住她的手，用力到她覺得疼痛的地步。
“我是你哥……不用擔心，從現在起，我會好好照顧你，永遠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陽光照進房間，過度明亮的光線讓一切陰暗無所遁形。
杜雲芊坐在床上，看著白色雕花的梳妝臺與鮮紅色的絨毛沙發，太過鮮明的顏色讓她覺得不真實。
真是一個糟糕透頂的夢！
難得回家一次，卻做了噩夢。夢見自己失去雙親，被遺棄的悲傷和絕望，仿佛親身經歷。
杜雲芊回想夢中的一切，部分細節已經想不起來，但記得參加父母葬禮時的悲哀。
可是，自己的雙親還健在啊？
杜雲芊不懂。
在她的成長過程中，有件事一直困擾著她，從來沒有人給她答案，這個漫長的夢，又將她的疑問激發出來。
梳洗完，整裝下樓，杜司臣已經在餐廳等候她一起用早餐。
法國吐司、培根、蛋卷、英式早餐茶……杜司臣似乎特別吩咐過，這天的早餐格外豐盛。
看著自己喜歡的食物，杜雲芊卻有些食不下咽。勉強咽下三明治後，忍不住開口。
“哥，我……為什麽沒有小時候的回憶呢？”
停下正在切割食物的雙手，杜司臣擡起頭來，瞥杜雲芊一眼。
他今天不出門工作，所以身上是棉質素色襯衫與卡其色的休閑褲，裝扮十分居家簡樸，但戴在手上的高貴機械表，又透露出他不凡的品位與身家。
他仔細端詳杜雲芊的神色，開口回應。
“又是這個問題？”
“我不記得出國之前的生活，童年的我到底是什麽樣子？我的記憶中，從來沒有一家團圓的畫面……好像發生過什麽很重要的事情，我卻一點也想不起來……”
“你年紀小，什麽都不記得也是理所當然的。”杜司臣淡淡地說。
印象當中，杜司臣曾經無數次用這句話來答覆，杜雲芊已經不能滿足於這種敷衍的回答。
“不，當年一定發生過什麽，我才會這麽不安，而且……我昨天做了一個夢……”
用餐巾擦拭嘴角後，杜司臣擡起眼睛，嘆口氣，“又不是小孩，怎麽會把夢境當真？”
“那個夢很真是，就像我真的經歷過一樣。”杜雲芊握拳。
“好吧，你說說看，你夢見了什麽？”放下手中的熱茶，杜司臣用耐心的口吻回應。
盡管口氣溫和，神情中卻有種紆尊降貴的倨傲。
在他犀利的眼神註視下，杜雲芊有些心虛地別開眼睛。以前，杜司臣不只一次教導她要冷靜端莊，有大家閨秀的風範，不要因為一些小事大呼小叫。
杜雲芊的夢境十分零碎，她看著遠方，努力描述夢中景象。包括她如何來到這個家，如何發生意外進了醫院。她斷斷續續地訴說，沒發現身邊的男人臉色越來越沈重。
“夠了，到此為止吧！只是一個夢，不用當真。”
不由分說打斷了杜雲芊的訴說，杜司臣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著充滿綠意的庭院，輕輕地說，“你現在應該重視的是自己的前途，不要胡思亂想。”
“哥！”
“追逐過去，對你的未來有任何幫助嗎？這是沒有意義的……”
“如果不弄清楚，我會覺得自己的人生少了一塊，就像拼圖一樣，那塊空白永遠是我的缺憾，為什麽爸媽跟我總是不親，為什麽我得一個人住在國外……在我的夢境裏，我是收養來的孩子，如果夢境是真的，我覺得這一切就說得通了……”
杜雲芊擡起頭，認真發問，“我不是這個家的小孩，對吧？”
感覺杜司臣似乎震動了一下，但回過頭時，確實帶點責備的平靜笑顏。
“你在胡說什麽？你不想要我這個哥哥了嗎？”
“當然不是！”
“那就好，我不想再聽什麽關於夢境的傻話……”
杜司臣走回座位，重新坐下。他拍拍杜雲芊緊握的拳頭，柔聲提醒，“你昨天不是有重要的事情想要告訴我嗎？”
“對，對！”
雖然知道杜司臣是在轉移焦點，但這件事也很重要。杜雲芊連忙取來自己的手提包，畢恭畢敬奉上舞臺劇招待券。
她用擔憂的眼眸凝視杜司臣。
“這次我要演出舞臺劇。”
“我知道，你上個月已經跟我報告過，你要演出舞臺劇。”
他和煦的語氣讓杜雲芊心中一喜，心中浮現出希望。
“下星期三就是首演，這回最好的位置，哥哥願意來嗎？”
杜司臣端詳著招待券，正反面都仔細瀏覽一遍，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似乎很有興趣，這讓杜雲芊更加欣喜。
“我知道哥哥喜歡舞臺劇，所以……”杜雲芊笑容燦爛，臉上泛出興奮的紅潤。
她是為了讓杜司臣觀賞才接下這份工作。太過習慣去爭取杜司臣的認同，在得到他的掌聲之前，就算得獎無數，備受觀眾肯定，杜雲芊從來不認為自己在演藝圈已經有立足之地。
“我是喜歡，但我那天有一個重要的會議。”杜司臣將招待券放在桌面上，推回給杜雲芊。
“舞臺劇晚上七點才開始，哥哥一定來得及。”杜雲芊急道。
短短幾秒鐘的沈默，對杜雲芊來說，就像整個世紀般漫長。
杜司臣思索半晌，才道，“我的工作……你是知道的，經常不分晝夜趕工，就算到深夜也是常有的事情。”
“不能為了我，抽出幾個小時嗎？”
“公事要緊！”杜司臣不疾不徐地吐出這句話。
杜雲芊極度失望，但她不再爭論，她本來就不是會為自己爭取什麽的女孩，杜司臣也不是一個可以懇求的人。
越是努力要求，只會得到反效果。
她極力裝作若無其事，身軀的微微顫抖卻背叛了她的意志。
察覺到杜雲芊的懊惱，杜司臣將手搭上她的肩膀，將她拉近，“第一次舞臺劇演出，一定要風風光光登臺，你喜歡什麽花？我交代秘書去訂，不用跟哥客氣。”
“謝謝哥。”杜雲芊垂首道謝，她要的不是這個。
處心積慮逍遙博取杜司臣的註意，這麽多努力都是徒勞。
她失望極了。
哥哥的確很關心她、愛護她，但從小到大，她真正想要的，他卻從來不懂。
紀翔本想快去快回，在克列斯的安排之下，卻變成一場轟轟烈烈的回歸家族儀式。
探望完滿臉紅潤，顯然十分健康的父親，紀翔就有一種受騙的感覺。
接著，克列斯帶他出席皇室的記者會，公開宣布找回這個異母兄弟，他召來許多親族權貴，要他們依照正式禮節拜會紀翔。
這一連串的安排，殺得紀翔措手不及。身在克列斯的地盤，盡管不願意，也會被克列斯軟硬兼施壓著出席。
那些當年對他除之而後快的貴族滔滔不絕地恭維，將他當作天神般的推崇，聽在耳中，紀翔只想冷笑。
短短三天的時間，他已經成為這個國家名正言順的二王子，克列斯甚至分了一處宮殿給他，仿佛紀翔即將回來久住定居。
到了第五天，紀翔忍無可忍，開口說要回去工作，克列斯只得放人，臨行前，克列斯拿出一枚十字徽章給他。
“這個送給你！”
這花紋形狀是紀翔所熟悉的，他從頸上拉出項鏈，拿來跟克列斯所贈的徽章比對，的確大同小異。
“這是……”紀翔喃喃道。
“這是我們穆勒家族的家徽，你這條項鏈應該是當年父王送給你母親，然後再轉贈給你的。這個徽章，只能送給我們最重視的人。”克列斯微笑，帶著濃濃貴族威嚴的臉龐，因笑意而顯得柔和。
“是嗎？母親將這條項鏈送給了我……”
這些年來，紀翔一直恨母親將他送到遙遠的歐洲置之不理，在聽了克列斯的話後，多年來的仇恨似乎釋然了一些。
也許母親還是愛他的吧！
“你也可以將徽章送給你重視的人，只要有這枚徽章，就是我們穆勒家的貴賓，有任何要求，我們都會竭盡全力幫助。”
“這麽好用？”瞧克列斯說得慎重，紀翔不禁笑了。
克列斯依舊是嚴肅的神態，補充說道，“就因為如此，我們多半是送給自己的另一半。”
自己的另一半嗎？
紀翔收斂起笑容，深思這個問題。
帶著這個禮物，紀翔到翺翔天際找金皓薰，卻撲了個空。秘書莉鈴說，金皓薰出去散步了。
“經理應該是去公園，離這個不遠，你要不要過去找他？”小秘書笑容可掬，殷勤地為紀翔指點方向。
“好，我過去看看。”
信步來到公園，公園不大，不用花多少時間，紀翔便在湖邊找到人，但金皓薰並非獨自一人，他身邊有一個穿著淺紅色衣衫的女孩。
紀翔一眼就認出那是翺翔天際的當家花旦蕭依莉。
蕭依莉出身豪門，沒有絲毫嬌氣，為人溫柔可親。
她身體孱弱，是不折不扣的溫室花朵，從小就有先天性的心臟疾病，一年前動過一場大手術，好不容易才將她從鬼門關救了回來。
平日蕭依莉臉上總是掛著溫柔的笑意，此時卻顯得有些激動。
紀翔察覺氣氛不對，連忙停下腳步。
“金大哥，你很溫柔，知道我身體弱，朋友也不多，所以經常陪伴在我身邊，我一直很感謝你……”蕭依莉雙手交握。
“這沒什麽，依莉，我們是朋友，這是我應該做的。”
“只是朋友而已嗎？”蕭依莉失望地垂下頭，“媒體一直渲染我們之間的關系，我從來不想澄清，因為……我心裏也偷偷希望金大哥是屬於我的……動手術、修養到現在，這麽長一段時間，都是金大哥陪在我身邊，在我心裏，金大哥早就不只是朋友……難道，我們之間沒有其他的可能性嗎？”
一陣沈默。
一向能說善道的金皓薰此刻竟然說不出只字片語，楞楞地看著眼前的女孩，神情困擾。
場面尷尬，紀翔想走，轉身的動作反而驚動到到對話中的兩人。
“紀翔！”
金皓薰的呼喊讓紀翔不得不停下腳步，他向兩人打招呼，“嗨，真巧，你們也來散步嗎？”
這個時刻，他當然不可能說自己是特地來找金皓薰的。
蕭依莉的表情自然不會好到哪裏去，她勉強擠出微笑，垂下眼睛，不敢跟紀翔的視線接觸。
“我先回家了。”蕭依莉看看金皓薰，見他沒有挽留的意思，只好帶著受挫的神情匆匆離開。
蕭依莉離去的背影，就像打了一場敗仗。那樣嬌美的人如此狼狽，連紀翔也有些不忍。
“這樣好嗎？就讓她這樣離開？”紀翔轉頭問金皓薰。
“沒關系，我們的談話已經結束了。”金皓薰的笑容有些不自然。
“她是個好女孩。”
“當然。”金皓薰點頭，卻沒有任何喜悅之情。
看起來，金皓薰並沒有回應蕭依莉感情的打算，但平常金皓薰對蕭依莉呵護備至，這是每個人都看在眼中的。
“你不打算回應她的感情嗎？”紀翔忍不住開口。
金皓薰想了半晌，才道，“我喜歡依莉，但那只是對朋友的感情，我從來沒有任何妄想。”
“當初你為她的病到處奔走，在她生病期間細心地照顧她、安慰她，每個人都看在眼裏。”
紀翔就事論事，當初金皓薰的確為蕭依莉付出許多時間精力，媒體對兩人的關系並非空穴來風。
“我只是基於朋友與經紀人的立場關心她、照顧她，當初那場大病，我們差點失去了依莉，我實在沒辦法想象再度失去她……”
“現在不是很好嗎？她健健康康回來了，當初你為她導出奔走的恩情，她永遠也不會忘記，蕭家自然也會對你另眼看待，不計較你們身份上的差距……”紀翔以一個旁觀者的立場訴說。
“我沒有這麽想，自然也沒想過高攀蕭家。”金皓薰搖頭。
“蕭依莉對你一往情深，有這樣的美人倒追，有什麽好猶豫？如果失去了這個對象，你再也找不到更好的人選了。如果我是你，我不會猶豫。”紀翔彎起嘴角，眼睛當中卻沒有絲毫笑意。
金皓薰擡起頭來，細細研究紀翔的神情，好半晌才道，“紀翔，你希望我跟依莉在一起嗎？”
金皓薰聲音裏的期待，紀翔沒聽出來，他別過臉去，輕聲道，“我不認為你需要我的意見。”
“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何必？你一向很有主見，根本不需要我的建言。”紀翔的口氣不冷不熱，帶著一點嘲諷，“真要我說的話，我認為你們是很適合的一對。”
怔怔地看了紀翔好一會兒，金皓薰換上笑臉，轉移話題。
“你是來散步的嗎？我們一起散步閑聊吧！”
被金皓薰一問，紀翔楞住。
他的褲袋中放著克列斯給他的徽章，當克列斯說要將這個徽章送給對自己最重要的人時，紀翔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金皓薰，但他沒料到會碰到這種場面。
原本想雙手奉上的真心，現在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蕭依莉的告白就像一巴掌打在他臉上，提醒他，所有的情感都是他的一廂情願，如果連這麽美麗溫柔的女孩都得不到她渴望的愛情，他的情感又有多少容身之地？
更何況，他能像蕭依莉這麽勇敢嗎？
“好啊！”紀翔擺了擺手，將原本想說的話拋到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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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處心積慮想要博取他的註意，這麽多努力卻都是徒勞。
哥哥的確很關心她，但從小到大，她真正想要的，他從來不懂。
也許太久沒有回到故居，杜雲芊睡得很沈，意識飄得很遠。
她做了一個很漫長的夢。
她夢見自己參加父母的葬禮，天空飄著雨，她穿著黑色的洋裝，手上拿著一朵白色的玫瑰。
因為還不懂得什麽叫做死亡，她沒有哭，一直坐在長凳上發楞，直到一對男女蹲在她面前。
“你是杜雲芊嗎？”女人伸手握住她的手。
“嗯。”她點點頭。
“以後，我們就是你的爸媽了。”站在旁邊的男人有一張酷似杜司臣的臉龐，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手掌厚實溫暖。
她被抱了起來，歷經遙遠的路途，來到另外一個家。
“雲芊，這是你的哥哥，來，喊人。”
“哥！”
她乖乖地開口，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少年的臉色不豫，冷冷看著她，臉上有著明顯的戒心。
“你們以後要好好相處，知道嗎？雲芊，你要乖乖聽哥哥的話，還有你，我們不在家的時候，你要照顧妹妹。”
“知道了。”盡管嘴巴如此回應，少年的表情卻透露出他的不情願。
她有了新的家庭，爸媽與哥哥，雖然隱約感到不安，還是很快就適應了新的生活。
爸媽不經常在家，於是她習慣性的黏著哥哥。哥哥對她不理不睬，卻也從來不會欺負她。吃飯的時候，他會等她吃完後才離座，她不知道這是禮貌使然，還是少年盡力做到看管妹妹的職務。
她喜歡窩在少年的身邊，只要不吵不鬧，他就不會將她趕出門去。
她喜歡喚他哥，雖然他聽到這個稱呼，總是會對她皺眉頭，但這一點也無損他隨著時間逐漸增長的俊美。
“哥！”她喜歡在他專心念書時，闖進他的書房，一屁股坐倒在地板上，試著吸引他的註意。
少年回頭瞧她一眼，沒在意，繼續念書。
“哥！”她再喊。
“嗯。”漫不經心的語調。
“哥！”
“你到底有什麽事情？”少年終於發火，她嘻嘻地笑，知道他生氣歸生氣，卻不會責罰她。
這樣的游戲，不管多少次她都玩不膩。
好幾次，她從睡夢中驚醒，發現被哥哥抱在懷裏，一路送回自己的床上去。
“又睡著？要睡回自己房裏睡！”
聽到他不滿的抱怨，他連忙閉起眼晴裝睡。
“我告訴你，下不為例。”
抱怨歸抱怨，但將她放回床上的動作，卻是出乎意料的溫柔。
偶爾，他會站在床邊，看著她好一會兒才離開。她小心翼翼地裝睡，直到他轉身離開，才敢睜開眼睛，看著她離去的背影。
被抓走的那天，她原本是在公園裏玩耍，等候哥哥回家。
幾個陌生人帶走她，一開始她尖叫痛哭、驚慌失措，最後她精疲力盡地縮在墻角，哭到沒有力氣。
懵懂無知的她，一開始只是害怕，直到陌生人殘忍地對她說，“你的父母不肯拿錢來換你。”才隱約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除了恐懼，心中還多了絕望。
在某個天剛破曉的清晨，她被丟到大街上，任由她自生自滅，好心人報了警，將她送到醫院。
她在醫院中睡了很久，醒來時，腦中一片空白。
少年守在她身邊，幾次醒來，都沒有離開，執著且固執地要跟她對話，但她不知道要跟他說什麽。
那張臉，斯文而俊秀，雖然帶點稚氣，卻已經看得出來將來會是一個英俊不凡的男人。
她望著少年，只覺得似曾相識。
他是誰？他是自己的家人嗎？
為什麽要用這麽擔心的表情看著她？
“醫生說，你的記憶有些混亂，但沒關系，以後就會慢慢恢覆，現在你好好休息，什麽也不要想……”
少年緊緊握住她的手，用力到她覺得疼痛的地步。
“我是你哥……不用擔心，從現在起，我會好好照顧你，永遠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陽光照進房間，過度明亮的光線讓一切陰暗無所遁形。
杜雲芊坐在床上，看著白色雕花的梳妝臺與鮮紅色的絨毛沙發，太過鮮明的顏色讓她覺得不真實。
真是一個糟糕透頂的夢！
難得回家一次，卻做了噩夢。夢見自己失去雙親，被遺棄的悲傷和絕望，仿佛親身經歷。
杜雲芊回想夢中的一切，部分細節已經想不起來，但記得參加父母葬禮時的悲哀。
可是，自己的雙親還健在啊？
杜雲芊不懂。
在她的成長過程中，有件事一直困擾著她，從來沒有人給她答案，這個漫長的夢，又將她的疑問激發出來。
梳洗完，整裝下樓，杜司臣已經在餐廳等候她一起用早餐。
法國吐司、培根、蛋卷、英式早餐茶……杜司臣似乎特別吩咐過，這天的早餐格外豐盛。
看著自己喜歡的食物，杜雲芊卻有些食不下咽。勉強咽下三明治後，忍不住開口。
“哥，我……為什麽沒有小時候的回憶呢？”
停下正在切割食物的雙手，杜司臣擡起頭來，瞥杜雲芊一眼。
他今天不出門工作，所以身上是棉質素色襯衫與卡其色的休閑褲，裝扮十分居家簡樸，但戴在手上的高貴機械表，又透露出他不凡的品位與身家。
他仔細端詳杜雲芊的神色，開口回應。
“又是這個問題？”
“我不記得出國之前的生活，童年的我到底是什麽樣子？我的記憶中，從來沒有一家團圓的畫面……好像發生過什麽很重要的事情，我卻一點也想不起來……”
“你年紀小，什麽都不記得也是理所當然的。”杜司臣淡淡地說。
印象當中，杜司臣曾經無數次用這句話來答覆，杜雲芊已經不能滿足於這種敷衍的回答。
“不，當年一定發生過什麽，我才會這麽不安，而且……我昨天做了一個夢……”
用餐巾擦拭嘴角後，杜司臣擡起眼睛，嘆口氣，“又不是小孩，怎麽會把夢境當真？”
“那個夢很真是，就像我真的經歷過一樣。”杜雲芊握拳。
“好吧，你說說看，你夢見了什麽？”放下手中的熱茶，杜司臣用耐心的口吻回應。
盡管口氣溫和，神情中卻有種紆尊降貴的倨傲。
在他犀利的眼神註視下，杜雲芊有些心虛地別開眼睛。以前，杜司臣不只一次教導她要冷靜端莊，有大家閨秀的風範，不要因為一些小事大呼小叫。
杜雲芊的夢境十分零碎，她看著遠方，努力描述夢中景象。包括她如何來到這個家，如何發生意外進了醫院。她斷斷續續地訴說，沒發現身邊的男人臉色越來越沈重。
“夠了，到此為止吧！只是一個夢，不用當真。”
不由分說打斷了杜雲芊的訴說，杜司臣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著充滿綠意的庭院，輕輕地說，“你現在應該重視的是自己的前途，不要胡思亂想。”
“哥！”
“追逐過去，對你的未來有任何幫助嗎？這是沒有意義的……”
“如果不弄清楚，我會覺得自己的人生少了一塊，就像拼圖一樣，那塊空白永遠是我的缺憾，為什麽爸媽跟我總是不親，為什麽我得一個人住在國外……在我的夢境裏，我是收養來的孩子，如果夢境是真的，我覺得這一切就說得通了……”
杜雲芊擡起頭，認真發問，“我不是這個家的小孩，對吧？”
感覺杜司臣似乎震動了一下，但回過頭時，確實帶點責備的平靜笑顏。
“你在胡說什麽？你不想要我這個哥哥了嗎？”
“當然不是！”
“那就好，我不想再聽什麽關於夢境的傻話……”
杜司臣走回座位，重新坐下。他拍拍杜雲芊緊握的拳頭，柔聲提醒，“你昨天不是有重要的事情想要告訴我嗎？”
“對，對！”
雖然知道杜司臣是在轉移焦點，但這件事也很重要。杜雲芊連忙取來自己的手提包，畢恭畢敬奉上舞臺劇招待券。
她用擔憂的眼眸凝視杜司臣。
“這次我要演出舞臺劇。”
“我知道，你上個月已經跟我報告過，你要演出舞臺劇。”
他和煦的語氣讓杜雲芊心中一喜，心中浮現出希望。
“下星期三就是首演，這回最好的位置，哥哥願意來嗎？”
杜司臣端詳著招待券，正反面都仔細瀏覽一遍，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似乎很有興趣，這讓杜雲芊更加欣喜。
“我知道哥哥喜歡舞臺劇，所以……”杜雲芊笑容燦爛，臉上泛出興奮的紅潤。
她是為了讓杜司臣觀賞才接下這份工作。太過習慣去爭取杜司臣的認同，在得到他的掌聲之前，就算得獎無數，備受觀眾肯定，杜雲芊從來不認為自己在演藝圈已經有立足之地。
“我是喜歡，但我那天有一個重要的會議。”杜司臣將招待券放在桌面上，推回給杜雲芊。
“舞臺劇晚上七點才開始，哥哥一定來得及。”杜雲芊急道。
短短幾秒鐘的沈默，對杜雲芊來說，就像整個世紀般漫長。
杜司臣思索半晌，才道，“我的工作……你是知道的，經常不分晝夜趕工，就算到深夜也是常有的事情。”
“不能為了我，抽出幾個小時嗎？”
“公事要緊！”杜司臣不疾不徐地吐出這句話。
杜雲芊極度失望，但她不再爭論，她本來就不是會為自己爭取什麽的女孩，杜司臣也不是一個可以懇求的人。
越是努力要求，只會得到反效果。
她極力裝作若無其事，身軀的微微顫抖卻背叛了她的意志。
察覺到杜雲芊的懊惱，杜司臣將手搭上她的肩膀，將她拉近，“第一次舞臺劇演出，一定要風風光光登臺，你喜歡什麽花？我交代秘書去訂，不用跟哥客氣。”
“謝謝哥。”杜雲芊垂首道謝，她要的不是這個。
處心積慮逍遙博取杜司臣的註意，這麽多努力都是徒勞。
她失望極了。
哥哥的確很關心她、愛護她，但從小到大，她真正想要的，他卻從來不懂。
紀翔本想快去快回，在克列斯的安排之下，卻變成一場轟轟烈烈的回歸家族儀式。
探望完滿臉紅潤，顯然十分健康的父親，紀翔就有一種受騙的感覺。
接著，克列斯帶他出席皇室的記者會，公開宣布找回這個異母兄弟，他召來許多親族權貴，要他們依照正式禮節拜會紀翔。
這一連串的安排，殺得紀翔措手不及。身在克列斯的地盤，盡管不願意，也會被克列斯軟硬兼施壓著出席。
那些當年對他除之而後快的貴族滔滔不絕地恭維，將他當作天神般的推崇，聽在耳中，紀翔只想冷笑。
短短三天的時間，他已經成為這個國家名正言順的二王子，克列斯甚至分了一處宮殿給他，仿佛紀翔即將回來久住定居。
到了第五天，紀翔忍無可忍，開口說要回去工作，克列斯只得放人，臨行前，克列斯拿出一枚十字徽章給他。
“這個送給你！”
這花紋形狀是紀翔所熟悉的，他從頸上拉出項鏈，拿來跟克列斯所贈的徽章比對，的確大同小異。
“這是……”紀翔喃喃道。
“這是我們穆勒家族的家徽，你這條項鏈應該是當年父王送給你母親，然後再轉贈給你的。這個徽章，只能送給我們最重視的人。”克列斯微笑，帶著濃濃貴族威嚴的臉龐，因笑意而顯得柔和。
“是嗎？母親將這條項鏈送給了我……”
這些年來，紀翔一直恨母親將他送到遙遠的歐洲置之不理，在聽了克列斯的話後，多年來的仇恨似乎釋然了一些。
也許母親還是愛他的吧！
“你也可以將徽章送給你重視的人，只要有這枚徽章，就是我們穆勒家的貴賓，有任何要求，我們都會竭盡全力幫助。”
“這麽好用？”瞧克列斯說得慎重，紀翔不禁笑了。
克列斯依舊是嚴肅的神態，補充說道，“就因為如此，我們多半是送給自己的另一半。”
自己的另一半嗎？
紀翔收斂起笑容，深思這個問題。
帶著這個禮物，紀翔到翺翔天際找金皓薰，卻撲了個空。秘書莉鈴說，金皓薰出去散步了。
“經理應該是去公園，離這個不遠，你要不要過去找他？”小秘書笑容可掬，殷勤地為紀翔指點方向。
“好，我過去看看。”
信步來到公園，公園不大，不用花多少時間，紀翔便在湖邊找到人，但金皓薰並非獨自一人，他身邊有一個穿著淺紅色衣衫的女孩。
紀翔一眼就認出那是翺翔天際的當家花旦蕭依莉。
蕭依莉出身豪門，沒有絲毫嬌氣，為人溫柔可親。
她身體孱弱，是不折不扣的溫室花朵，從小就有先天性的心臟疾病，一年前動過一場大手術，好不容易才將她從鬼門關救了回來。
平日蕭依莉臉上總是掛著溫柔的笑意，此時卻顯得有些激動。
紀翔察覺氣氛不對，連忙停下腳步。
“金大哥，你很溫柔，知道我身體弱，朋友也不多，所以經常陪伴在我身邊，我一直很感謝你……”蕭依莉雙手交握。
“這沒什麽，依莉，我們是朋友，這是我應該做的。”
“只是朋友而已嗎？”蕭依莉失望地垂下頭，“媒體一直渲染我們之間的關系，我從來不想澄清，因為……我心裏也偷偷希望金大哥是屬於我的……動手術、修養到現在，這麽長一段時間，都是金大哥陪在我身邊，在我心裏，金大哥早就不只是朋友……難道，我們之間沒有其他的可能性嗎？”
一陣沈默。
一向能說善道的金皓薰此刻竟然說不出只字片語，楞楞地看著眼前的女孩，神情困擾。
場面尷尬，紀翔想走，轉身的動作反而驚動到到對話中的兩人。
“紀翔！”
金皓薰的呼喊讓紀翔不得不停下腳步，他向兩人打招呼，“嗨，真巧，你們也來散步嗎？”
這個時刻，他當然不可能說自己是特地來找金皓薰的。
蕭依莉的表情自然不會好到哪裏去，她勉強擠出微笑，垂下眼睛，不敢跟紀翔的視線接觸。
“我先回家了。”蕭依莉看看金皓薰，見他沒有挽留的意思，只好帶著受挫的神情匆匆離開。
蕭依莉離去的背影，就像打了一場敗仗。那樣嬌美的人如此狼狽，連紀翔也有些不忍。
“這樣好嗎？就讓她這樣離開？”紀翔轉頭問金皓薰。
“沒關系，我們的談話已經結束了。”金皓薰的笑容有些不自然。
“她是個好女孩。”
“當然。”金皓薰點頭，卻沒有任何喜悅之情。
看起來，金皓薰並沒有回應蕭依莉感情的打算，但平常金皓薰對蕭依莉呵護備至，這是每個人都看在眼中的。
“你不打算回應她的感情嗎？”紀翔忍不住開口。
金皓薰想了半晌，才道，“我喜歡依莉，但那只是對朋友的感情，我從來沒有任何妄想。”
“當初你為她的病到處奔走，在她生病期間細心地照顧她、安慰她，每個人都看在眼裏。”
紀翔就事論事，當初金皓薰的確為蕭依莉付出許多時間精力，媒體對兩人的關系並非空穴來風。
“我只是基於朋友與經紀人的立場關心她、照顧她，當初那場大病，我們差點失去了依莉，我實在沒辦法想象再度失去她……”
“現在不是很好嗎？她健健康康回來了，當初你為她導出奔走的恩情，她永遠也不會忘記，蕭家自然也會對你另眼看待，不計較你們身份上的差距……”紀翔以一個旁觀者的立場訴說。
“我沒有這麽想，自然也沒想過高攀蕭家。”金皓薰搖頭。
“蕭依莉對你一往情深，有這樣的美人倒追，有什麽好猶豫？如果失去了這個對象，你再也找不到更好的人選了。如果我是你，我不會猶豫。”紀翔彎起嘴角，眼睛當中卻沒有絲毫笑意。
金皓薰擡起頭來，細細研究紀翔的神情，好半晌才道，“紀翔，你希望我跟依莉在一起嗎？”
金皓薰聲音裏的期待，紀翔沒聽出來，他別過臉去，輕聲道，“我不認為你需要我的意見。”
“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何必？你一向很有主見，根本不需要我的建言。”紀翔的口氣不冷不熱，帶著一點嘲諷，“真要我說的話，我認為你們是很適合的一對。”
怔怔地看了紀翔好一會兒，金皓薰換上笑臉，轉移話題。
“你是來散步的嗎？我們一起散步閑聊吧！”
被金皓薰一問，紀翔楞住。
他的褲袋中放著克列斯給他的徽章，當克列斯說要將這個徽章送給對自己最重要的人時，紀翔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金皓薰，但他沒料到會碰到這種場面。
原本想雙手奉上的真心，現在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蕭依莉的告白就像一巴掌打在他臉上，提醒他，所有的情感都是他的一廂情願，如果連這麽美麗溫柔的女孩都得不到她渴望的愛情，他的情感又有多少容身之地？
更何況，他能像蕭依莉這麽勇敢嗎？
“好啊！”紀翔擺了擺手，將原本想說的話拋到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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