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瑟琳微微皺起眉。

簡她們到倫敦已經一個多月，這期間賓利始終未曾出現。當初，她們中的每一個都在殷切期盼他的到來，可迎來的都是失望的結局。如今一切期待都已結束，他又突然出現。真當感情是平靜的水面，無論經歷怎樣的波折，最終都能恢覆如初麽？

何況，他會來，不可能是忽然想開，願意為簡抵抗親人和朋友的反對，唯一的解釋是達西先生和他說了些什麽。考慮到自己昨天剛因為這件事和達西起過爭執，很大概率是對方離開加德納家後便去找了賓利。

這樣看起來也沒什麽不好。賓利先生知錯能改，達西勸說後他馬上趕來。但凱瑟琳的心情沒有絲毫感到寬慰，這更堅定了她的判斷，賓利先生確實如她所以為的那樣軟弱。如果他不同意達西的勸說，多堅持幾天，凱瑟琳可能還會對他高看一眼。

但達西的意見輕而易舉影響到他，還是在婚姻這樣重要的大事上。賓利好像一個沒有靈魂的提線木偶，達西勸他分開，他就能扔下熱戀中的愛人，達西勸他和好，他馬上跑來。

凱瑟琳不是沒有良心的人，她心底銘記賓利先生待她們的好。當初簡生病，賓利先生是唯一真心關懷的人，擔憂與關切都寫在臉上。而對突然出現的她和伊麗莎白，賓利也是客氣周到，盡可能提供幫助，生怕她們不自在。他的重視影響了仆人，那幾天大家對簡都很用心，這有利於病人的康覆。

凱瑟琳深信，這一定是他深愛著簡才會那麽關心，又對她們愛屋及烏。賓利先生是個熱情善良的好人。

可好人不見得會是一位好丈夫。

如果沒有瓦爾克先生的出現，那凱瑟琳也不會對賓利先生與簡的感情這樣反對。賓利先生樣貌英俊，收入不菲，雖然在她眼裏他有諸多缺點，但只要簡愛他，凱瑟琳就沒有反對的理由。可有了瓦爾克先生，凱瑟琳免不了拿他們比較，看來看去，哪怕賓利更英俊更富有，她都覺得瓦爾克先生更勝一籌。

凱瑟琳不禁對賓利先生感到惱火。她剛打聽完瓦爾克先生的信息，對他甚是滿意，本來按照眼下的發展，簡和瓦爾克結婚的事幾乎可以說板上釘釘，只是時間早晚。但現在賓利先生的出現為這段感情增加未知的變數。

凱瑟琳深知簡之前極愛賓利，對姐姐是否會選擇瓦爾克先生她沒有過多信心。如果簡最後的選擇是賓利，那凱瑟琳不免感到可惜。瓦爾克先生是位絕佳的人選，按什麽標準都稱得上一位優質的生活伴侶和丈夫，他有擔當有人脈，學歷高事業有成，聰明穩重，健談幽默，對簡用心而獨特，簡對他也滿是崇拜尊敬，據說這種夫妻感情最穩定和長久。

婚姻是一輩子的事，最初的愛情燃燒過後，留下的該是滿滿的陪伴和感動，而不是滿地灰塵。

凱瑟琳走進了房間。

和幾個月前相比，賓利先生瘦了少許，精神也不是很好，眉眼間能看出些煩悶的愁思。不過他依舊熱情友好，高興親熱的和她打招呼，他這種態度讓凱瑟琳無法對他保持怒火。賓利小姐倒是始終如一的惹人厭煩，她已然了解阻攔哥哥“不堪”的愛情的希望破滅，對簡又親切體貼起來，同時刻意避免跟除了簡和賓利之外的人說話，神色間還是那副自以為高貴的矜持。

這次拜訪的時間不長。賓利與簡多日未見，他滿腹愁思，不知道如何向簡說近日的事。他甚至不能告訴簡，解釋他不知道她在倫敦。如果他要說，自是無法隱瞞被親人和朋友蒙在鼓裏這件事。他心思善良，寧願忍受簡對自己的責怪，也不願意親朋因為他成為小人。

賓利準備下次拜訪，或者過些日子回到內德菲爾時再找機會和簡說。如果他知道他這次離開後會發生什麽，他又錯過了什麽，那他也許會鼓起勇氣，為愛情和自己勇敢一回。

在他們走後，加德納太太迫不及待的和凱瑟琳分享她的看法：“這位賓利先生確實如莉齊所述，對簡異常傾慕。但這我就更弄不明白，他早已墜入愛河，為什麽還會不告而別？他難道不知道這樣的行為會讓簡多難過和難堪嗎，感覺整個梅麗頓都在看貝內特家的笑話。而且，簡都來倫敦一個多月了，為什麽他這麽久才來家裏拜訪？”

這些疑惑凱瑟琳都清楚答案，她告訴了舅媽這其中的原因。加德納舅媽聽後連連搖頭，萬沒有想到這樣一樁在她看來是天作之合的婚姻背後有這樣多的故事。

加德納舅媽本來對賓利的印象很好，認為他熱情大方、心思純善，和瓦爾克先生不相上下，考慮到其收入和樣貌，得出他強於瓦爾克的結論。但現在聽凱瑟琳說完，又認定他遠遠不如瓦爾克了。

“如果我是一個世俗的家長，那出於金錢的考量，我一定讚成簡選擇賓利先生。但恰巧我不是，我比你們多活了幾十年，見識過太多因為金錢而結合的婚姻。我不願詆毀別人的生活，但那樣的日子我卻是不願意過。我衷心希望你們都能嫁給心愛的人，若對方有錢有勢就更好不過。當然，如果簡愛的是賓利，那我也沒什麽可反對，他是個年輕人，誰知道以後會不會變呢？”

凱瑟琳沒有舅媽樂觀，她不認為賓利到這個年紀了還能改變多少。但簡的心意如何，其實她也不清楚。簡愁眉不展地告訴凱瑟琳，她本以為自己已經忘了賓利，但看見他時她心底仍有深深的觸動。想起瓦爾克先生，這樣的想法又令她極度不安。

“我不配他對我這麽好。”簡的眼中含著淒楚的神色。

凱瑟琳拉起姐姐的手，無聲傳遞著陪伴。凱瑟琳心知這種觸動不是愛情，簡愛過賓利，看到對方不可能像看見陌生人一樣毫無知覺。這種感覺可能是多種覆雜的情緒交織，但絕不是怦然心動。如果她對賓利先生仍有愛意，按她的性格，不會是愁眉緊鎖，而是故作堅強、假裝無事地笑著。

不過凱瑟琳什麽也沒說。簡也是沒主意的人，她分析對了還好說，萬一錯了呢，凱瑟琳怕她的分析像達西影響賓利那樣，耽誤姐姐的幸福。最後，她只能勸說簡，等伊麗莎白明天到倫敦後她們可以一起商量。在這之前，簡可以先靜靜的單獨思考，想象一下，如果她是局外人，面對兩難選擇的是凱瑟琳，她會怎麽想，怎麽說，而哪位先生又更會令人感到快樂。

“雖說這是一段愛情選擇題，但如果我們靜心剝除層層外殼，應該看到，無論愛情、事業還是生活中的種種瑣事，我們努力的目標都是一樣的內核——為了讓自己過得更好，更快樂。”

“簡，我無意告訴你我認為誰更好，但做出選擇前，我請求你一定要想清楚自己想要什麽，想清楚到底是金錢會讓你更快樂，還是伴侶的穩重與可靠；是期待愛情的灼熱沖走所有理性，還是想要自我控制，讓理智戰勝情感；是成為年收入五千英鎊無憂無慮的闊太太，還是小富即安，幫助改善堂區裏教民的苦難。”

“這些二選一沒有唯一的答案。簡，只要你能想清楚你所期待的生活，順從自己的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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