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辦公室後，凱瑟琳發現今天的會談好像只有眼前這一位戈登先生出席。上次那位看起來非常生氣的老戈登先生不在現場。

凱瑟琳坐在椅子上，看著戈登先生安排仆人端上精美的茶具。

“新到的茶葉，貝內特先生和小姐品嘗一下。”戈登先生笑著道。

他說話間，仆人向茶壺中放入優質的紅茶，溫度適宜的熱水燙著卷縮的茶葉，在等待茶葉在水中舒展開的過程中，往銀制茶杯杯底倒上一層薄薄的冷牛奶，隨後把熱茶倒入杯中。熱茶帶著奶白，最終呈現出漂亮的磚紅色。

及時阻止了對方往茶杯中加入致死量的糖，凱瑟琳拿起茶杯，聞著紅茶散發出的清芬香氣，感覺這芳香中彌漫的滿滿都是高檔的英鎊味。

香，真香。

自從茶自遙遠的東方傳入到英國以後，茶葉就徹底融入了英格蘭人的生活。當然，這個過程很緩慢，茶葉一開始因為運輸成本等問題，售價一度高達10英鎊每磅，能喝得起的人全英格蘭都沒幾位。現在雖然擴大種植，茶葉便宜了很多，但高級的茶葉每磅還是要13現令。2

凱瑟琳以前就喜歡喝茶超過咖啡，現在亦是。

“貝內特小姐不加點糖嗎？”戈登先生坐在她的對面，坐姿端正，但又有一股說不出的隨性。他饒有興趣地望向她，似乎是在觀賞一件很少見的觀賞物，眼神中的打量把凱瑟琳看的汗毛都起來了。

第一次見面時，凱瑟琳便覺得，盡管這位戈登先生面容英俊，彬彬有禮、風度翩翩，然而比起這些，他更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他極具侵略性的氣質。

雖然他一直用微笑示人，但凱瑟琳還是能感到他笑容背後隱藏著的絕不能輕易招惹的氣勢。

凱瑟琳十分慫：“我不太喜歡吃甜品。”說著，她遞給貝內特先生一個眼神。

貝內特先生接到了她的示意，開口道：“戈登先生，我想和您聊聊下一本作品。”

戈登先生放下茶杯，從書桌上拿起最近收到的信，熱絡地道：“非常歡迎。我已在您上次寄來的信件中看到了基本設定。不得不說，我非常驚嘆於您精神世界的神奇，竟能想象出這麽精彩的情節。再考慮到《血還》的影響和口碑，我對這本書就更加期待了。新的書開始寫了嗎？”

《血還》已經連載至四分之一，《每日通訊社》采納了凱瑟琳的建議，歡迎讀者寄來信件，選擇部分能引起其他讀者興趣的內容刊登。這裏面自然有誇獎，但這種登的少，大多數都是別的作者或讀者對《血還》無情的嘲諷和鄙視。

凱瑟琳看多了明星炒作的套路，自然知道哪怕是差名聲都遠比無人問津要強，她這麽做自是為了引起話題度。

這一招當然不“紳士”，很“商人”，凱瑟琳只能在心裏默默和讀者道歉，暗自保證，等她擺脫了貧困再也不會這麽做了。

就《血還》目前收到的反饋，大多數人都對她塑造出的主人公形象表示認同。而她的“炒作”沒有無事生非、造謠誹謗，也沒有碰瓷別的作者、拉踩他人，只是選擇性的刊登來信，引發討論。

不少人趁著這個機會，故意反駁大眾的觀點，蹭她的熱度。凱瑟琳不介意，大家都是為了恰飯吃。

這個策略很有效果，每次刊登罵《血還》的信件後，下一期的文章便會受到更熱烈的討論，有不少新讀者還在信中表示是被罵戰吸引過來的。

看著報社堆積成一座小山的來信，凱瑟琳已經開始做起這本書能讓她賺到兩千英鎊的美夢了。

戈登先生說這句話時，雙眸一直看向凱瑟琳。

凱瑟琳和貝內特先生對視一眼，心裏想著戈登先生果然已經發現。

上次分開時，凱瑟琳便覺察戈登先生的語氣和態度有些奇特。考慮到對方一副很聰明的亞子，凱瑟琳猜測戈登先生猜出了誰是真正的“阿狄森·費奇”。

在來倫敦的路上，凱瑟琳和貝內特先生商量後，決定若戈登先生主動提出這個問題，他們就大方承認，如果他不問，那他們也不會說。

現在看來，戈登先生確實是個聰明人，不僅智商高，情商也很高。他猜到了事實，卻又沒有直接問，而是用一種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方法點明，避免可能會出現的尷尬。

凱瑟琳也不再藏著掖著，直接說：“目前只有十章，不知您對書有沒有更好的建議，我想得到您的建議後再看看是否需要修改。”

戈登先生把信放回書桌上，思考片刻，沈著地道：“就這本書本身，我不能提出什麽修改的建議。我是個生意人，論起對作品的考究和感悟，遠遠不如您這樣的優秀作者，但如果您不介意，我想對書的銷售方式提出一些想法。”

“我很期待。”

“《血還》連載比較適合，但這第二本，若您還用這個筆名，我建議直接出版，不再連載。”

凱瑟琳聞言十分驚訝。

出版《血還》時，凱瑟琳沒有錢，也沒有話語權，自然是希望能通過連載的方式培養讀者和擴大知名度。

但這麽做也有弊端，這樣的方法，賺稿酬的主要方式是稿費，後期出版時已經讀了百分之九十情節的讀者是否還會願意買書，這點是未知數，如果不是戈登先生大幅提高了稿酬，她從連載的賺不到什麽錢。而她留十章不刊登再出書的手段會為她招來什麽非議，這一點也說不好。

況且現在已經有很多書商私自將《血還》印成了書籍出售。想到後世打擊盜版的艱難，凱瑟琳根本想過去維權。

她的第一本書已獲得巨大的成功，無形之中培養出一批忠實的讀者。第二本書不借用《每日通訊報》的平臺，於她而言利益更大。

但凱瑟琳不好意思提出這個要求，畢竟在她什麽都不是時，戈登先生給了她展示自我的平臺、好的報酬和待遇。

千裏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

這也是為什麽現在戈登先生主動提出，她會這麽驚訝。她看對方的眼神更像看送財童子了。

不過，盡管戈登先生主動提出，凱瑟琳稍微思考後還是婉拒了他的好意：“謝謝您的慷慨，先生。但我想，我還是願意在您的報社連載。至於理由，如果我說這是對您的賞識的感謝，您大概會嘲笑我是個感性動物。但我暫時又沒想道合適的理由能騙過您，所以不如坦誠布公，這樣說不定您聽了後會大為感動，變得更加慷慨。”

凱瑟琳的座位在窗邊，戈登先生看著溫柔的陽光透過玻璃窗，在她身上寸寸流連，她在笑，右臉頰的小梨渦若隱若現。

威拉德心想，人對人的認知會導致不同的態度。若別人這麽光明正大地算計他，他絕不會輕易放過。

但換成讓他非常順眼的貝內特小姐時，他會覺得她帶著一絲小得意和小算計的笑容都有些可愛。

威拉德也不由笑了起來，語氣中帶著幾分難得的真誠：“那我們就聽從您的意見。”

兩人商談了一個多小時後，凱瑟琳帶著新的合同和一千磅稿酬滿意地離開。

待他們的馬車駛出視線，威拉德收起了親切熱絡的表情，一臉漫不經心。

他回到辦公室內時，看到戈登先生正坐在書桌前，翻看新的合同。

戈登先生沒好氣地道：“看著你早眼巴巴的在報社等了三天，其他生意都不管了，我還以為你要把報社送出去呢。好在你的理智尚存。”

威拉德扯了扯嘴角，不甚在意：“您倒是給了我一個好的建議，我想貝內特小姐一定喜歡。能博得她的歡心的話，送出去也無妨，雖然報社收入不錯，但這也沒多少錢。”

戈登先生生氣地瞪著他，既氣他語氣中的輕視，又氣報社的生意和威拉德其他收入相比，確實算不上什麽。

凱瑟琳和貝內特先生趕回到隆伯恩時，正好馬上到正餐的時間。

餐桌上，貝內特太太本來想問凱瑟琳和貝內特先生出去幹什麽了，不過柯林斯先生一直在不停地和她說話，她不得不用大部分精力和對方聊天。等正餐結束，她也就忘了這個問題，只記得為柯林斯先生看上伊麗莎白這件事感到歡喜。

凱瑟琳剛進臥室，伊麗莎白跟著進了門。

“你和爸爸又去談書稿了嗎？”伊麗莎白走到椅子前坐下。

“是的，除了這個，我沒有什麽能力能喊動爸爸出門。”

貝內特先生極不喜歡出門，他只愛在書房看書，堪稱“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英國模板。

伊麗莎白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和凱瑟琳說她下午聽到的消息。

“怎麽了莉齊？”凱瑟琳看出她的神色，開玩笑道，“不會是柯林斯表兄跟你表白了吧？”

“基蒂！”伊麗莎白難得被說紅了臉，聰慧的她也已看出柯林斯先生令人發笑的彌補方案選中了自己。她對此十分羞惱，覺得又尷尬又丟人。

“我不想聽見他的名字，哪怕半個字母。”

“好的好的，保準再也不提。”凱瑟琳立馬乖巧，“不過，你想說什麽，你上次欲言又止的時候還是和我說達西先生。”

誰想這次還是和達西先生有關。

伊麗莎白告訴凱瑟琳，她上午去梅麗頓鎮時，遇見一位叫威克姆的軍官，他似乎與達西先生是舊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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