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梅林覺得不能再這麽下去了。

毫無疑問菲比不聽人命令。梅林說過很多次不行，她也只是象征性地讓步而已。

貓咪向來如此我行我素，就像是現在，不讓同床共枕，那趴在床邊總可以了吧。

但現在菲比不是一只貓了。想要她明白這點，得花點策略。

於是梅林輕輕地拍拍菲比的肩膀：“菲比？”

“嗯……嗯！”

菲比很快就醒了過來，她睡眼惺忪地擡起頭，灰色的眼眸還沒找到焦點：“梅林？”

說著女孩伸了伸手臂和脊背，忍不住嗚咽一聲，保持這個姿勢一整夜渾身酸痛極了。

梅林：“上來吧。”

菲比動作一頓，剛剛還寫滿困倦的眼睛陡然亮了起來。

她沒有任何猶豫地甩掉鞋子，爬上床鋪，擠到梅林身邊，想也不想就撲進男人的懷裏。

一夜過去，梅林身上的氣味又不見了，菲比不滿意地哼了一聲，然後擡頭用臉頰蹭了蹭梅林的臉頰和下巴，甚至連衣物也不肯放過，直到能觸及的地方都沾上菲比自己的氣味後，她才肯罷休。

而這次，梅林並沒有阻攔她。

“菲比，”他任由菲比完成了宣揚歸屬般的動作，然後開口，“能告訴我，你為什麽一定要和我睡在一起嗎？”

菲比眨了眨眼睛：“安心。”

梅林楞了楞：“安心？”

“嗯。”

她的雙手停留在梅林寬闊的脊背上，菲比忍不住把臉埋進了男人的胸膛——還是白貓時她就喜歡這麽做，要麽是蜷在梅林的肩側，要麽是趴在他的胸口。

“太陽的味道。”

菲比用臉頰蹭著梅林的睡衣，含含糊糊地說。

梅林：？

人類嗅不到很多氣味，菲比早就發現了。梅林總是發現不了她在房間各處留下的記號，還占著她的沙發不放，菲比花了一段時間才適應和他共同生活。

梅林也不知道，他身上有種幹燥的、仿佛太陽曬過之後織物的氣味，菲比喜歡這種氣味。

“睡得好，”她說，“不用擔心。”

“……”

憑借現在菲比的表達方式，想要理解她的全部想法還是有點困難。

不過梅林到底是梅林，他能從菲比的簡短話語中推測出大概：貓不是一種徹底馴化的動物，即便是在家中也會保持警惕。

她這麽說，就意味著在自己身邊，菲比可以徹底卸去戒備，不用擔心任何事，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覺。

說實話，聽到菲比親口坦白，梅林還是有點感動的。

畢竟不是每只寵物都能和它的飼主用英語表達想法不是嗎，特別是貓。菲比平時黏人歸黏人，但不理人時照樣不理人，原來在她的心中，梅林的地位這麽高，他真是受寵若驚。

只是做個人遠要比一只貓覆雜的多。

“菲比，”梅林斟酌著語句，“如果巫師找到了解決辦法……好了。”

他伸手，寬大的手掌落在菲比的後頸，按住了還在蹭來蹭去的姑娘。男人的皮膚與她柔軟的肌膚接觸，菲比舒服地嗚咽一聲，枕在梅林的肩側，乖乖不動了。

“什麽？”她擡眼看向梅林。

“如果巫師找到了解決辦法，”他說，“你願意繼續做人，還是變回去？”

“哦。”

菲比的眼眸閃了閃，露出矛盾的神色。

她猶豫片刻：“都想。”

梅林失笑：“太貪心了，姑娘。”

不過倒是不意外，有時候梅林也挺羨慕白貓的生活，吃吃喝喝玩玩，還有人照顧，連女王的生活都沒菲比幸福悠閑。

“當人好，”菲比嘀咕道，“但不能睡覺，也不能抱抱。”

這個睡覺的意思大概就是和梅林睡在一起了。

梅林：“知道為什麽嗎，菲比？”

菲比：“嗯？”

梅林坐了起來。他起身，菲比也茫然地跟著從床上爬起來。直到此時梅林才註意到，她在床邊趴了一夜，白皙的臉頰上還留著一道淡淡的紅印。

倒是真的可愛，梅林話還沒開口，險些再次笑起來。

他清了清嗓子，才壓住笑意。

“原因在於，人類很難贏得同類的尊重。”

菲比不是很明白梅林的話，當然不，白貓從來不用考慮這種問題。

而現在，梅林得教她去考慮。

這絕對不止是艾格西說的“這不是更好嗎”那麽簡單。理所當然地把菲比當成許願流星從過來的戀人——她長得漂亮，性格親和，還格外黏人，絕對是IT部門那幫阿宅幻想中的完美模板。

就算是梅林也不得不承認，菲比確實非常可愛。

可他要是真的對菲比有什麽歪心思，那太不是人了。

白貓的生活中只有梅林一個人，因而菲比也成天左一個梅林右一個梅林。她根本沒有作為人的獨立思想與意識，梅林自詡紳士，他實在是無法將一位年輕姑娘繼續看作寵物，或者說，“寵物情人”。

先不管菲比究竟是為什麽變成了人，她要是選擇做一名人類，就得意識到這點。

“你得是個完整的人，獨立的姑娘，”梅林繼續說，“舉止得體、言語得當，擁有自己的社交圈，擁有一技之長。依賴別人，這個別人包括我，其他人類不會把你當成獨立的人看。”

菲比眨了眨眼睛。

她好像明白一點了：“像流浪貓那樣？”

梅林：“有些區別，但如果這樣你能更好理解，可以這麽理解。”

菲比：“這樣。”

也不知道她聽懂了多少。菲比坐在梅林身邊，似乎在思考。

許久過後，她突然開口：“不當人呢？”

梅林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也在菲比的臉上看到了幾分試探意味，梅林安撫性地拍了拍菲比的肩膀，語重心長地回答：“我完全尊重你的決定，菲比。”

菲比點了點頭。

看她的神情，女孩似乎是理解了梅林的話語。

“好吧，”菲比回神，“那我們什麽時候生寶寶？”

“……”

“梅林？”

梅林一時沒跟上菲比的思路：“什麽？”

菲比理所當然地回答：“流浪貓總是在生寶寶。”

梅林：“…………”

這就是為什麽街頭的流浪貓都會被社區義工抓去絕育好吧！

梅林簡直要佩服菲比了，她總是能抓錯重點。

但提起這事也好，顯然這是個不能逃避的問題。梅林收斂起無奈的神情，認真地開口：“首先，菲比，如果有任何男性人類邀請你一起……繁衍，不能答應他們。”

或許是梅林的神情過於嚴肅，菲比有點被嚇到了，她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其次是，生育對人類來說是件很重大的事情，”他說，“不能像貓咪那樣隨便。”

“和別人不行，”菲比小心翼翼，“梅林呢？”

“我也不行，還記得我對你說過，你我是同伴，不是戀人嗎？”

“流浪貓也是同伴呀。”

“我想這就是貓和人的本質區別。”

她若有所思地陷入沈默。

跪坐在床鋪上的女孩，金色長發打著卷垂至肩頭，纖細筆直的鎖骨在發間若隱若現，她穿著一身白色睡裙，裙擺蓋過大腿，映襯著皮膚恨不得同布料般潔白。

梅林想，估計沒幾個人男人能拒絕菲比的，嗯，“生育邀請”。

“所以，”菲比小聲開口，她的語速放慢很多，似乎在將想法整理成語言，“貝兒和王子能生寶寶，艾爾莎和雪寶不行，因為貝兒和王子是戀人，是嗎？”

這可能是菲比第一次說出這麽長的句子，但是謝天謝地。

梅林長舒口氣，看來這回菲比是真的懂了，盡管雪寶根本沒那個功能。

“是這樣。”他回答。

“那梅林和我為什麽不是戀人？”

“相愛的才是戀人。”

“你不喜歡我？！”

菲比震驚地瞪大眼睛，滿臉的不可置信。

不知道的還以為梅林做了十惡不赦的事情呢，或許比那還嚴重，在菲比的信條裏怕是不存在別人不喜歡她的可能性。

梅林哭笑不得：“我很喜歡你，但哈利也很喜歡你，艾格西和洛克希也很喜歡你，後勤部的姑娘們也是，要是都算戀人，那你戀人可太多了，姑娘。”

這把菲比搞糊塗了：“可是、可是……”

梅林：“你想當人，首先得擁有獨立的靈魂，再去思考這些事。”

菲比：“啊。”

繞了一大圈，菲比這才明白梅林的意圖。

她的確是個很聰明的姑娘，盡管從貓變成人，菲比的思想差距和普通人有馬裏亞納海溝這麽寬，可她腦子轉的快，懂得舉一反三。

“所以，”菲比說，“得跟哈利學習。”

“沒錯。”

梅林放下心來：“而且，你睡你的床，不能再跑過來。”

對此她還是不太情願，菲比露出為難的神情，勉強答應了：“好吧。”

但該做的事情還得做！

菲比抓住梅林的衣襟，不死心地又蹭了蹭男人的喉結和衣領，盡自己所能地留下更多味道。

就在她這麽做的時候，梅林放在床邊的平板亮了起來。

二人不約而同地轉頭，梅林俯身一看，是西裏斯·布萊克的郵件。

他說巫師們討論出了結果，菲比可以變回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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