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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創新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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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他推開,提了玉魄扇橫在彼此中間。

其實這個舉動很是無用,因為我們之間早已經有了無形的隔閡。

如堅不可摧的山岳一般,橫亙在我與他之間。

我定了定神,說:“玄戚,我沒有閑工夫聽你說這些往事,我還有要事在身,後會無期。”

玄戚拽住我的袖角,急道:“桃然,我只是想把當年的遺憾說出來而已,為什麽不給我這個機會?”

玉魄扇就是我的回答。

他被掀翻在地,剛剛結痂的傷口再度溢出紫色的鮮血,我站在山坳處回望著他,不知哪裏來的山風吹得衣角輕輕飛舞。

我說:“這些不過是你掩飾腳踏兩條船的借口罷了,你們男人最擅長粉飾太平,即便根源在自己,也總能找出千八百個各式各樣的理由為自己開脫。”

他張了張嘴,像是要說些什麽來辯解,我將玉魄扇換了個手,繼而截了他的話,“不用解釋,你既然知道我眼中容不得沙子,就應該知曉我的脾氣。當年傷情遁世,只怪我自己有眼無珠,如今我放過了自己,將你我的緣分悉數斬斷,從此橋歸橋路歸路再無瓜葛。我不懂你為何還要苦苦糾纏,或許你們男人只有在失去之後才會懂得珍惜二字,但如今已經不是‘珍惜’二字就所能彌補的現狀。你既然有了華容,就要好好待她,與我死纏爛打只會愈發讓我覺得我當初瞎了眼。我不知道這番話你究竟能夠聽進去多少,但我希望從此之後你能夠好自為之。”

我說完了話,禦風離開了山坳,呼嘯不絕的狂風遮掩了玄戚的最後聲音:

“桃然你別走,我不奢求你的原諒,可是,可是還有另一樁事我要告訴你!桃然……”

我沒有聽見。

或者說,我也不想聽見。

月老說過,情這個東西是天底下頂頂困難的謎題,三千世界億萬凡塵的無數善男信女窮極一生都無法將其參透。我雖然功證女帝尊位,可依舊勘不破這個情關,玄戚之事就是最有利的說明。如今我的心倦累無比,玄戚那端還苦苦相纏,這只會讓我覺得煩躁,甚至厭倦。

每次聽到他的聲音,過往的那些歡笑時光會伴隨殘忍的真相一同湧入腦海,想要甜蜜時卻觸碰到了刀刃,想要不聽不看時,歡聲笑語又會一一閃現。

玄戚說他快要變作了兩個人,我又何嘗不是?!

只不過,我的驕傲不允許如此玷汙,那情思即便再疼再深,我也只得咬著牙狠狠挖出來,讓鮮血淋漓的教訓來牢記自己遭受的屈辱。血肉模糊的傷口,記錄著過往的愚蠢,我奢望著用時間來緩緩愈合,希望有朝一日只留下淺淺疤痕,繼而再度追尋我的情緣。

多年之後,我能夠與恩愛我的夫君說起年少時的蠢事,甚至輕描淡寫地掀開那道淺淺的疤痕。

無論多麽傷重的情,都會在時間的愈合中得到療養。

我相信時間,也必須相信時間。

也許是上蒼垂憐,傷情的我出了山坳,兜兜繞繞沒過兩個時辰,就在山崖峭壁上發現了那一株盛開絢爛的奇花。

當年的那個侍女給它取名為紫色宿瑤花,因為除了花葉顏色不同以外,花苞花蕊與定神的宿瑤花並無任何區別。

也正是因為這個道理,我才能及時發現峭崖上長著一株極似宿瑤花的靈株。

我勻出幾分心神緩緩遮住紫色宿瑤花的幽香,侍女曾說,這靈株花香太濃,聞久了容易心神動蕩。

淩空躡足摘取了紫色宿瑤花,我將身一縱,作勢招雲離去。只是在那短短瞬間,仿佛淡淡的清香飄過鼻尖,我心中忽然一顫,忍不住想到玄戚中了陰狠毒霧,也不知他現如今情形如何……

半息之後,我哼了一聲,如今再見面已是路人,救了他一次不提,難道還要送佛送到西方靈山不成?

山坳處,玄戚受損的鱗甲轉眼間恢覆如初,先前渾身的傷痕詭異地消失不見。

那黑衣人收了療傷靈藥,嘶啞著聲音開口,細細聽去語調倒是有些不倫不類,像是對大荒的言語不怎麽熟練。他低聲說道:“殿下既然知道蝕骨瘴氣的劇毒,又何必如此呢?”

玄戚負手而立,衣衫微微而動,“我只是在賭,賭她心中到底還有沒有我。我看見她與那個子琦整日相處,就恨不得將那個男子千刀萬剮。不過還好,我算是賭贏了,她雖然拒絕了我,可是她的眼睛不會騙人。桃然,她心中還是有我的。”

黑衣人沒有什麽反應,或者說是什麽反應也完全看不到,只是說:“殿下太傻了。”

玄戚苦笑一聲,撫摸著額頭殘留的溫熱,道:“是啊,動了情的人往往是最傻的。”

黑衣人平淡開口說:“情這個東西太毒,我不要碰。”

玄戚回頭望了他一眼,道:“最好不要碰,因為你……”

他忽然啞了下去。

我從山坳的暗處緩緩現身,無喜無悲地看著玄戚。

他張了張嘴,繼而狠狠瞪了一眼黑衣人,那人語調平淡地解釋道:“她來的太快,我忘了說。”

玄戚頭上頓時湧出層層的汗,倉惶地向我靠近,急聲說:“桃然,你聽我解釋,你聽我解釋!”

我沒有說話,玉魄扇再次成為了我的回答。

我真是千算萬算,都沒有算到玄戚竟然將陰謀詭計打到我的頭上。

枉我駕雲走了老遠,卻因心中記掛而回去探查情況,可結果依舊如四百多年前那般,無情的現實迎面甩了我一記耳光,又狠又疼。

玄戚在我身後飛速追來,不停地喚著我的名字,我只覺得心口一層又一層地發冷。玉魄扇打不走他,我又施展各種仙術意圖將他轟走,奈何玄戚死纏不放,該避開的避開,該硬抗的硬抗。抗到後來,我著實累了,甩手祭出了淬玉宮的敕令。

玄戚的臉色唰的一聲變作了慘白。

除了在北海施展“生生不息術”脫身不得的子琦以外,餘下的淬玉宮門人侍女們紛紛從南夕國以及八荒各地迅疾趕來,烏泱泱一大片人堵在半空。我甚至已經預料到今日之後三界茶餘飯後的段子將再添新曲,但是此時,我已經顧不得這些了。

玄戚先前被我術法轟中了不少,現如今又對上了如狼似虎的淬玉宮人,偏偏我淬玉宮一致團結對外,我這位宮主連番遭受迫害怎能讓他們不怨恨上玄戚。於是這一下手,就不自覺地動了真家夥。

我瞧著玄戚仰頭噴了無數紫色鮮血,只覺得愈發厭倦,擡手招呼淬玉宮眾人退下,連眼光都未曾施舍一個就駕雲朝北海奔去。玄戚受了迫害,挨了重傷,但見到我絲毫不留情面地離去,還是要強撐身軀招雲追趕。

接到傳令匆匆趕來的東海水君絲毫沒有顧忌他帝君的尊貴階位,兜頭甩了他一記耳光,將他的頭打偏過去。

東海水君憤憤道:“你這個逆子,是要將淬玉宮與東海鬧得水火不容才肯善罷甘休麽!”

玄戚澀聲苦笑,牽動傷勢嘔了口血,東海水君神色中絲毫沒有遮掩厭鄙之意,揮手招呼水族侍衛,將這位東海的帝君“送”進了東海鎮龍獄之中。

正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我回到北海將紫葉宿瑤花交與水君之後,著實有些支撐不住,就去後殿睡了一覺。幾個時辰後,我養足了精神準備起床,就聽到遠處幾個聚集的水族之中有兩只蚌精在嚼碎嘴,說得正是我與玄戚在九重雲霄上的仙法爭鬥。

我的心情不知為何突然變壞,玉魄扇甩了一甩,就免費送那兩個蚌精飛到千裏之外。

餘下那幾個本想插嘴的水族瞬間作鳥獸散,只留下一個下的渾身發抖的五色錦鯉沒有逃走。我著實有些厭倦,揮了揮手,示意它離開。

那錦鯉顫抖著身軀游走了。

發完脾氣,我心裏空蕩的很,身周並無一個活物,想來都是被我方才的舉止嚇走了。我坐在回廊的扶手邊,頭倚在琉璃柱上,呆呆地望著海底投射下來的淡淡微光。

子琦放輕了腳步,來到的我身邊。他沒有出聲詢問,我猜他應該是覺察到了淬玉宮的敕令。

這個敕令,是我早年間設下的規矩。

若我淬玉宮門人無辜受辱,所有的門人侍女都需施以援助之手。

但是這令牌一旦祭出,就說明擁有令牌之人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波折災難,祭出敕令求援乃是萬不得已的抉擇。千年萬年,淬玉宮門下時時警惕自己修習術法武藝,以免成為首位呼救的弟子,當年那個被南疆蠻族荼毒的侍女幾經生死也咬著牙挺了過來,就是不想承認自己的軟弱。

可是,我這位立下規矩的宮主,卻成了祭出令牌的第一人。

子琦走到我身前,沒有說話,他只是靜靜地坐在我的身旁,陪伴著我。

我借了子琦的肩膀,輕輕依偎。

子琦擡起寬厚的手掌,輕輕撫摸著我的額頭,聲音裏浸滿了溫柔。

他說:“尊上,子琦永遠也不會背叛你的。”

是啊,這世間還有一個永遠也不會背叛我的人。

我借著子琦的肩膀睡了一覺。

朦朧間又聽得有人在喚我的名字,依舊影影綽綽看不清楚。

這一覺足足睡了大半日,直到西方絢麗火霞的赤光折射入北海龍宮,晚霞的澤輝晃得我醒了過來。夢中之事蘇醒後已然忘卻大半,我並未放在心上,只覺得渾身的精神養足了不少。我坐直了身,拿出帕子將子琦肩頭那一點浸濕的水痕細細擦去,老臉有些微微的不好意思。

子琦笑了一笑,和煦依舊:“尊上不必難為情,這一點口水帶著綿澤仙氣,子琦很是受用。”

我將帕子團成一團,丟到他身上。

這邊子琦還要說上幾句話,那廂北海水君就十分及時地出了場。他換了身尊貴的服飾,帶著些微的龍族紋絡,頭發上束著穩穩妥妥的赤金冠,面色隆重而又有些耐人尋味。北海水君三步並作兩步來到我的身邊,什麽話都沒說就連連行了幾個大禮,我無端受了水君的拜謁禮節,連忙擡手阻了他的動作。

北海水君拱了拱手,道:“雪雉餘毒已清,尊上的這份恩德,小龍沒齒難忘。”

本尊上擺了擺手,道:“天命罷了,若不是我與子琦突然來到北海,也不會牽扯出這麽多事情……”我將話停了一停,仔細看了眼北海水君的面相,訝了一訝,“水君,你額上的功德三線怎麽少了這麽多?”

北海水君慚愧道:“若非尊上提醒小龍關懷北海萬千水族,只怕小龍連這水君的位子也保不住了。即便如此,游碧仙君送來的天帝詔令也已抵達,好在只罰了困守海域千年,小龍自當時時警惕。”

我嘆了口氣,“禁足算不得什麽大懲,水君且寬一寬心。若是日後得了閑暇,本尊上自當前來叨擾一盞清茶。”

北海水君又行了一禮,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

我瞧著水君的背影有些如釋重負的歡松,卻絲毫沒有看出水君有任何被天帝懲罰後的情緒。

子琦提點道:“雪雉經此一事,性情收斂不少,水君心中那塊大石平安落地,自然心情大好,連帶著天帝懲罰之事都算不得什麽了。”

我點了點頭,道:“這也算是諸多不幸之中的幸了。”

這話音還沒落下去,一點紫色的圓珠子幽然落在了我的臉前,懸空浮動,玲瓏剔透。

正是八荒天命獎勵下來的功德珠。

功德珠這種東西,對我其實並無多大用途。

這枚珠子代表著一個仙家所積攢的善功,當年許小子為了救我的結拜姐妹青玄,就曾與九重天那位立下誓約,定了那九十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的善功之數。我尚未證道之時,一邊積攢著己身的術法道行,一邊布下善舉積攢功德,如此兢兢業業過了許久,借著無量的善緣功德才換來如今的女帝階位。

當年我還未證道之時,十分需要這個東西,但是現如今我也早已飛升證道,功德珠之事自然無需太過記掛,只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敷衍了事。餘下的大把時間,都花在吃喝玩樂以及享受上面了。

如今兜兜繞繞了一個大圈子,從斬冰蛛到尋仙草,數番艱難過後總算讓雪雉小子身上的餘毒散盡。也許是天命覺得我可憐,尋仙草途中又挨了一記結結實實的心傷,所以才慷慨地賜了一枚功德珠,用來寬慰我那顆孱弱受傷的心。

心傷的主人收起了功德珠,招呼子琦一聲,準備向水君辭行。

此件事情既已了結,我也終於能與子琦趕赴下一處游玩之地。

至於玄戚……我暗地裏翻了翻白眼,希望東海水君能夠好生管教管教他的後輩。

北海水君唏噓了半晌,臨行前送了我一壇子釀金鉤魚,醬汁香味兒饞得我吞了吞口水。雪雉小子被水族侍女攙扶著走出後殿,收斂了平日裏的胡蠻性情,認認真真地朝我行了叩拜的大禮。

北海水君臉上現出了一絲絲的欣慰。

我瞧著雪雉小子變乖了不少,隨手賞了把桃花木雕琢而成的小扇子,算是與後輩的見面禮。

北海水君又謙了半晌,見我態度堅決,終於感激涕零地讓雪雉收了下去。

同水君道了別,我與子琦雙雙破空躍出了西海。

眼下這個時候,知根知底的白傾丫頭回了禦劍山莊千裏尋夫,北海的姐夫與小叔子也功德圓滿(……),倒是自己二人不知該前往何處散心了。

子琦溫聲道:“尊上前些時日不是說要前往三千世界中的凡塵界麽?不如,我們下一程就定在那裏,聽聞十一殿下的兩位結拜兄弟聽雪公子與魔劍公子也居於凡塵界,各有一段因緣故事。”

我想起不久前的念頭,有些納悶凡塵界如今的變化,譬如說會飛鐵鳥以及無馬的車,於是欣然點了點頭。

子琦又道:“只不過,昨日天帝派遣游碧仙君下傳聖意時,我曾與交情甚好的仙君談了一談,九重霄如今正忙著準備天後娘娘的蟠桃盛會,三千世界億萬凡塵的仙友們紛紛通過三十六重天的神秘仙宇破虛前來,尊上或許要等上一等。”

“那我們現在去哪裏?”

子琦想了一想,眼底漫過一點微光,隨後說道:“不如,尊上與我隱了行蹤,這幾日暫時歇在月下老人的姻緣殿如何?”

我擰了擰眉毛,每每說到姻緣殿,我必然會想到當年玄戚曾說過的誓約,心情自然晴轉多雲。即便此時,我開口詢問子琦為何要去姻緣殿時,言語裏也不自禁地帶了些抵觸。

子琦十分了解我的性情,言語中的抵觸自然也察覺到了,只不過他說了許多關於月老撰寫的姻緣以及他珍藏的經典情愛案例等八卦趣聞,都沒能打消我心頭的那一絲不悅。

無計可施子琦微微讓步,邀我暫時歇在試墨的命格殿中。

我想起上次在棧羽樓說書先生處,從試墨手中奪過來的那一本曲折動人的命格冊子,於是點了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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