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天，林宸就收拾了簡單的行李離開了那個讓他時刻感覺窒息的家，在即將要上班的地方隨意租了一間小房子，也懶得收拾，就這樣安頓了下來。

林宸學的是設計，因為拿有一張外國留學的文憑，所以很快就被現在的公司錄用了，明天才是上班的第一天，今天的他也沒有什麽活動，就這麽躺在地下室裏。

春天的房子裏還有點涼，因為地方小整個空間裏只有書桌上方有一個小窗能透出點亮光來，所以就算是白天也不如外面明亮，可是卻是林宸選擇它的條件，他從小喜歡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待在關閉的房間裏，這樣幾乎是密不透風的地方，安靜到幾乎沒有空氣的流動，會讓他覺得很安心。

把自己關在密封的地方，只有這樣才能讓他放松下來，知道這裏只有自己，不會有讓他惴惴不安的陌生人，陌生的氣息，不會有人和他說話，不會有人對他要求這個要求那個，大概是家裏的氣氛太過嚴肅了，他父親是一個軍官，對他一直很嚴厲，在他的記憶中，父親就像是一座大山一樣壓迫著他，就算是有溫和的母親調和也沒有一點用處，因為在父親眼裏，膽小內向懦弱的自己集合了一切他討厭的因素，就像是螻蟻一般，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看一堆垃圾，懦弱、害羞、膽小也完全和他強勢的父親背道而馳，也不太像他的媽媽，在別人的眼裏，他就像是家裏的異類，可是這些卻是他怎麽改也改不掉的缺點。所以一直以來，他都活的很辛苦，直到認識那個叫陸遠航的男人，直到……

不，明天還要上班，可不能再失眠了，這是他的新生活，新的開始。

工作的第一天早上，林宸早早的來到了那家名為絕色的服裝設計公司，跟著領路的人一路經過幾個辦公室來到了最裏面。

和外面的氛圍不同的是，裏面說是辦公室，更像是一個戰場，地方很大，很多衣服羅列其中，五彩斑斕，讓人眼花繚亂。但是更顯眼的是裏面那群人的面容，十足十的驚慌驚恐。

“什麽叫有事請假，能有什麽事！我看一定是昨晚宿醉今天沒有起來！！！你們還楞著幹嘛，趕快去他家把他給我挖出來，不然你們也不用回來上班了！！！”

為首的人怒目而斥，一句句話像是一道道驚雷驚得下屬們爭相奔走。林宸依稀還記得，這位不就是當初面試自己的人麽，第一印象明明就是帶著眼鏡，很彬彬有禮的啊。

唔，看走眼了，林宸有點擔心，這樣的人，自己好像處不來。帶著不安和身邊人如出一轍的驚慌，林宸戰戰兢兢地來到了陳希成的面前。

“經，經理……”

身邊的領路小姐試探性的叫了一聲，馬上引來那人斜視，待看清來人之後，也就眨眼的功夫他就像是翻書一樣立馬換了一副表情，仿佛剛剛發怒的是錯覺一樣。

“哎呦，這不是小林嘛~~你來了啊，來來來，大家安靜一下，我來介紹一下，這是我們公司新來的設計師林宸。”

頓時，那恢覆了笑容的臉上笑的是春光燦爛，哪還有剛剛那吃人的表情。

“對了，林宸你既然來了，我就給你一個大任務……”

他又突然用沈重的語氣說，一聽才知道，原來是今天有個大客戶要來訂做衣服，可是公司的設計師要麽有事外出，唯一有空的設計師竟然翹班了，也難怪他會發這麽大的脾氣。

“好的，我試試吧。”

林宸的乖巧回道，似乎一下子擼平了陳希成老虎皮上的逆毛，他徹底放松了下來，大大咧咧的攬過林宸的肩膀，又似乎是站著累了一般，幾乎把全身力氣都靠到了林宸身上，讓林宸想逃都逃不掉，就這麽僵住了。

從小，他就很怕和陌生人突然近距離接觸。

“哎，這有什麽啊，以後就叫我希成哥好了，沒事，我們小公司沒有這麽大的規矩。”

而有點短路的林宸是連怎麽回答都忘記了，腦海中全是他靠著自己說話時噴在自己臉上的熱氣，不一會兒，自己那不爭氣的臉就全紅了。

“哎，哎，哎！”

陳希成像是發現新大陸一樣大呼小叫起來，後知後覺的挪開了點，雙手高高舉著，表示自己是無辜的。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的。”

可是臉上可一點都沒有不好意思的表情，反倒有點戲謔似的。

“沒，沒，是我臉皮比較薄。”

自己最不會應付的就是這樣的人了，自來熟，熱情，侃侃而談，不像自己，連陌生人的臉都不敢直視，真不能怪父親看不上自己，好歹都已經成年幾年了，出了社會，還像個小男孩一樣青澀有膽小，所以那時候陸遠航總是喜歡逗自己。

“我就是喜歡待在你的身邊！”

他總是有無數的理由來到自己的面前，然後理直氣壯。

“我就是想要親你了，我是太喜歡你了啊。”

就算自己再害羞掙紮也沒有用。

“我要一生一世都粘著你，你總會習慣的啊，說不定那天我不黏你了你反倒會傷心呢。”

當時的歪理，竟成了真……

“哦，對了，今天要來的客戶是我們的新客戶叫陸遠航，就是現在最有影響力的娛樂公司遠大前程的當家人，你可要好好努力，抓住他就算是釣上一條大魚了，不過這次是小事，他需要我們設計一款適合外出的休閑西裝……”

再多的話已經傳不進林宸的耳朵，他的聽力停留在了那三個字上面，呆了。

林宸的手開始微微的顫抖起來，下意識的藏到了身後，然後緊緊的握了起來，直到手心裏傳來陣陣的疼痛，他才有點反應過來。他竟然害怕了，他根本不想現在去面對陸遠航這個人，一點也不想，雖然再看一眼都是奢侈的是自己，但是真正要面對這個人，所有的難過會把林宸整個的吞噬，他會被自己的欲望和現實逼瘋的！

不，他要逃跑！逃的遠遠的，無論如何也不能面對陸遠航，無論如何也不能。

可是才站起來就被人拉住了手，林宸回神過來，發現那個人是自己現任老板陳希成。

“你站起來幹嘛，好好給我聽著，我現在每一句話你都要好好給我記住，放跑了陸遠航我們下半年的獎金全部泡湯啦。”

“我，我才第一天上班，我，我……”

“哎呀，知道你是新人，所以今天也就讓你量量他的尺寸啊什麽的，要是真有困難就讓維仁接手，哦，就是今天翹班的那個設計師叫顧維仁，你今天的任務給我撐撐場子就成了。”

陳希成大手一揮，狠狠的拍在林宸身上，然後又重重的加了一句。

“你別想逃走，敢在我陳希成眼皮子底下搗亂你就死定了！”

似乎是感覺到了某種危機，陳希成瞇著眼睛似笑非笑的看著林宸，殺氣騰騰，嚇的林宸一下子就噤聲了。

就這樣莫名其妙的，他被推上了賊船。

***

陸遠航到來的時間一點一滴的臨近，林宸覺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在不知不覺間，冷汗流了下來，才剛剛認識林宸的小劉覺得他可憐，好心的過來安慰道：

“別擔心，你稍微應付一下量個尺寸應付一下就好了，我聽說陸遠航雖然表面看起來很嚴厲，但是不會隨便和我們這種打工的發脾氣的，不放心。”

怪可憐的，這麽小的年紀就被陳希成那個打魔頭忽悠了，上班第一天就要給別人做墊背，有點準備都沒有，小劉看著他就像是看見了曾經戰戰兢兢第一天上班的自己一樣，不免有點感同身受起來。

“xx，xx，xx，xx，xx”

林宸下意思的說出了一串數字。

“什麽？”

“哦，沒事沒事。”

林宸忙搖頭，總不能說陸遠航領口，肩寬，袖長，腰圍，褲長的尺寸吧，而且這麽多年過去了，他的尺寸也早就不一樣了。曾經最熟悉的人成了現在的陌生人，曾經無話不說的人成了自己現在見也不敢見的人。

就要再次站在你的面前了，你，還能記得當初那個我嗎？最好是忘記了，因為自己大概是他交往的人裏最最無趣的那一個，最不顯眼的那一個，最不聽話的那一個了吧。

沒事的沒事的林宸，五年前的那天你能勇敢的走出去，五年後的今天，你也能同樣堅強的走過去！

在不斷的給自己打氣的過程中，林宸忘記了時間的流逝，然後小劉一個驚呼打破了他的思緒：

“呀，陸遠航來了，真人比照片還要帥啊啊啊啊啊！！！”

隨著她驚呼的尾音，門口走進了一個人，一身利落的黑色西裝包裹著他修長的身段，再往上看去，額發已經不像以前那樣半遮著眼睛，而是利索的露出了額頭，下面一對鋒利濃密的眉毛緊靠著眼睛，似乎是對這個空間的嫌棄，微微皺著，那雙墨黑的幾乎能讓人沈溺進去的黑眸現在卻冷漠的環視四周，那一瞬間，根本沒有人敢對視上去。現在的陸遠航，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容易暴躁內心卻溫柔的少年了，他像是洗盡鉛華，出落的鋒利而且冷漠。

視線中途，陸遠航看見了林宸，看見了那個讓他愛過，恨的咬牙切齒卻怎麽也忘不掉的林宸！

他的驚慌顯而易見，頭發變長了好多，幾乎蓋住了那雙漂亮的清澈的眼眸，也瘦了好多，記憶中的他總是喜歡躲著別人的視線，喜歡低著頭，慢慢的記憶中的他喜歡把嘴巴塞得滿滿的臉嘟嘟的吃著東西，後來記憶中的他還會倔強的瞪著自己，然後死也不松口，記憶中……不，眼前的他已經變的太多了，他又像剛開始那樣，身上的光芒像是通通的消失了，徹底成了蕓蕓眾生中的一分子。

你在害怕什麽呢？我嗎？陸遠航嗎！就算當初是我有錯，你不覺得你現在可笑嗎？當初那麽決絕遠走高飛杳無音信的人，可是你啊！

***

陸遠航像是什麽也沒有發生一樣錯開眼神走進來，立刻有人熱情的把他引到了林宸的辦公室，然後介紹起來。

“這位是我們的設計師林宸，今天由他為你服務。”

陸遠航冷眼看著眼前的林宸，站得越近越發現他真的變了好多，又或者是他根本就沒有變，而記憶中的那個會笑渾身充滿生氣的他才是自己編織出來的，就像是一場夢一樣。

有時候他想，如果還能再一次見到這個人，自己會怎樣，是直接罵他膽小鬼，還是直接視而不見，還是歇斯底裏的問他到底是為了什麽要一個人遠走他鄉？當然了，這些都是想想而已，現在的自己已經不同了，已經學會了把所有的情緒都隱藏在自己的臉皮底下，就算見了殺父仇人，一樣能笑出來。

“你好。”他不冷不淡的開口，視線只在林宸身上停留短短的一瞬，然後可有可無的開始看起了周圍的環境。嘈雜，是他對這裏的第一印象，能毫無保留的聽見不遠處圍觀群眾的竊竊私語，混亂，這裏面放滿了各種各樣的衣服，而新衣服上面總帶著一股奇怪的化學品的味道，讓陸遠航特別的不適應。

“快開始吧！”他不耐煩的催促道。

林宸在小劉的推挪下反應過來，戰戰兢兢的伸出手去，就連聲音也不敢太大聲，就怕打破了什麽一樣。

“你，你好。”

陸遠航卻沒有伸出手去，而是淡淡的看了一眼之後，錯開林宸在他身邊的椅子上坐下來，並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啊，我忘記了，你嫌棄我臟呢？”然後猶自冷笑一聲。

“看來我是選錯地方了，這麽大的一個絕色，竟然用這樣的一個人來招待我。”

聲音不高不低，正好落入了陳希成的耳朵裏。

“哎呀，這不是陸老板嘛~真是久仰大名了，今天要你親自來我們店裏真是太抱歉了，要不這樣，下次我們會親自上門來為你服務你看怎麽樣，今天我們小林是第一天工作，所以多有冒犯您就大人不記小人過吧。”

老板陳希成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一點也沒有被氣氛所惱。

“不敢勞煩您大駕！”

陸遠航卻不是很領情，他最討厭就是陳希成這幅花蝴蝶一樣四處招搖的樣子了，決定眼不見心不煩，準備擡腳走人了。早知道就不來了，為了件衣服特地跑來的自己和再次遇見林宸的自己就像是個傻子，心頓時煩躁的不得了。

“呀~你別給你臉不要臉啊，敢跑到我的地盤來欺負我了啊！”

情勢卻突然逆轉，只見陳希成突然靠近陸遠航，按住了他想要站起來的身子，雖然臉上是和顏悅色，但是靠的最近的林宸還是聽得一清二楚。原來他們竟是認識的，怪不得陳希成敢用他這個新人來應付大老板。

“呵！”

陸遠航不屑的笑了一聲，倒真是又坐了下去，但是陳希成卻隱隱覺得好像有點不對，今天的陸遠航似乎很不在狀態，要是平時的他，怎麽也會來上一句“就你，用得著我欺負你麽，我都懶得動手”這樣作死的話來，雖然他平時在外人眼裏很是冷漠，但是在他們這群玩的好的朋友裏面，還是很嘴硬的一個人，今天是怎麽了？

“好了好了，今天也就讓你過來看看我的小地盤，主要還不是哥哥我想你了呀~~~”

“顧維仁呢，又死哪裏去了！”

“他？昨天不知道和誰一起出去鬼混了，剛剛打電話過去還一副沒有睡醒的樣子，我鐵定得扣他工資，扣得他再不敢逃班為止。”陳希成恨恨的念叨著，一副要把顧維仁生吞活剝的暴躁樣子。

“就你，我看算了吧，千年老狐貍毀在一顆桃花樹上面，說出去丟人！”

“哎，哎，你怎麽說上我了呢，給我滾，有多遠滾多遠，我看你不是來做衣服的，你是來找抽的吧。”

兩人就這麽你一言我一語的進了陳希成的辦公室，隔絕了所有人的八卦視線，林宸後知後覺的轉動了一下脖子，發現身邊的人已經像是突然間爆發一般的聚集到了一起，然後嘀嘀咕咕的開始八卦起來。

“這這就是傳說中的大老板呀，真人好帥呀。”這是花癡女。

“啊啊啊，我怎麽從來不知道我們老板已經名草有主了啊，到底是誰啊！”這也是花癡，不過是個男的。

“他兩難道有奸情？”這是腐女。

林宸懶得聽他們胡說，轉身在自己的椅子下坐下來，又像是椅子底下有釘子一樣的跳了起來，然後又，慢慢的坐了下去。那裏，還留著陸遠航剛剛留下的體溫，那樣熟悉……

***

“怎麽，吃□□啦？”進了辦公室，陳希成更加肆無忌憚，直接一屁股坐到了桌面上，他倆其實從小就是很要好的朋友，一起經歷了很多事情，所以等私下只有他們兩人的時候，都不大會隱藏自己。

陸遠航的臉也瞬間塌了下來，陰沈沈的，面無表情，很多話在嘴邊滾了又滾，最終還是咽了下去，他知道現在工作不怎麽好找，如果自己說了，陳希成肯定二話不說的把林宸開除，但是世界這麽小，難道自己要一直不見他麽？為了一個已經過了五年的人，如果自己還這麽狠下心的話，那不是在告訴全世界，自己還在意著他麽？

笑話，還在想著這麽一個連人都不敢擡起頭來好好看的人，自己當初眼睛真是瞎了。

“沒事，覺得有點累。”

“哎，我還是覺得不對，不會是有什麽事情我不知道吧。”陳希成想，我們從小就認識，我連剛開始以為自己是個女孩子那段傻妞時光都是和你一起度過的，怎麽今天就遮遮掩掩起來了？難道是發生在自己離開的這二年裏的事情？

“難道是你被哪個小男友拋棄了？真是可喜可賀。”陳希成試探的說道。

“這麽八卦，難怪顧維仁看不上你。”

“餵餵，不要這麽一針見血好不好，我已經很傷心了，哎，維仁最近在很認真的追一個女孩，好像是認真的，昨天我半夜打電話去他家都沒有人接，我懷疑他可能要和她定下來。”

怪不得一大早就讓他來這裏做樣子，看來是以此為借口才打電話過去追問顧維仁在幹什麽，話說這人真是機關算盡，但是就是不肯自己主動跨出那一步，陸遠航敢保證，早上那個打電話問的人也肯定不是陳希成本人。陸遠航的心有點冷，他其實是明白的，像他們這種人總是害怕失去的性子，是因為愛情太來之不易，就算是感覺也怕。當初那個勇往直前的自己就像是個笑話一樣不是嗎？

“追就追唄，又不是結婚了。”

“哇靠，你是存心刺激我是不是，你不也是一副要死不活的表情，行行好把，在兄弟面前給個活路吧。”

“不逗你了，我真走了，回頭別忘了我的衣服，趕著用。”

而這一群人要麽失魂落魄要麽驚慌失措要麽根本沒有往心裏去，都忘記了陸遠航大清早來這裏的目的——量尺寸。

作者有話要說：

年紀大了，打字打不動了，留點存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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