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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四十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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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昭越,恍如隔世。

雲車盤桓在白玉京的上空,裊裊雲氣裏偶爾穿梭過一兩只飛掠而過的剪影。隔著百裏雲空,俯瞰下去,昭越依然是我離開時的煙火喧囂,盛世之景。這樣的情景,竟莫名的熟悉。仿若在很久之前,我也曾在雲端俯瞰著這蕓蕓眾生。

或許,這便是前世的我所留下的一兩絲記憶……

感懷之時,有個聲音大煞風景:“帝都臺在皇宮何處?”

放下垂簾,被攪亂情緒的我沒好氣地反問道:“誰說帝都臺在皇宮中了?”

相比於其他二人的覆雜顏色,沈蓮橋則永遠都是副天塌了都不會變的沈著模樣,不過他現在也沒多少力氣不淡定不沈著就是了。從大乾趕過來的這段路程,他的精神氣一直挺不濟的,病怏怏地倚著軟靠,多半是在闔目淺眠。

“蘇蘇。”

他難得開了尊口,我自然很殷勤地湊過去:“怎麽怎麽了?是想喝水還是想吃點什麽?”

左肩一沈,他尖尖的下顎抵在上面,鼻尖若有若無地蹭在皮膚上,癢癢的:“我想吃你。”

對面二人臉上一瞬間五顏六色,皇甫昭的師父重重哼了聲,扭過頭去,似我們這副情狀很不堪入目似的。

好像是有點那麽不堪……

紅通通著臉,戳了戳沈蓮橋的腰,嚴肅認真道:“你別這樣,還有老人家在場呢,多不好意思。”

他噗嗤笑了出來,軟綿綿地往我身上又挨了挨,囈語似的低喃了句:“好暖和。”

是的,我越來越像個人了,有溫度有觸覺有味覺,也不再害怕陽光了。可他卻越來越像個鬼了,沒了血色的臉龐,沒了溫度的身體,那本英朗的眉目寡淡得讓人心驚,像是蒙層薄霧。在地府呆了六百年的我,再清楚不過,那不是霧氣,而是一個人將死時的死氣。

我不敢多看他,仿佛每看一眼就少了一眼。

“先別帶他們去皇陵。”心傷時,沈蓮橋細若游絲的聲音鉆入我耳中。

一楞,哎?

低下頭,對上我眨巴眨巴的眼睛,他會心一笑,在我頸子上輕輕咬了口。

雲車不知不覺間改了方向,而我兀自沈思,沈蓮橋他是怎麽知道,帝都臺藏在皇陵中的呢?

最終我們降落在了皇陵山腳底下的一座官邸之外,官邸的主人我與沈蓮橋皆很熟悉,就是我那青梅竹馬的未婚夫——夏季賢。

可這個時候,他若沒有被蘇十晏捉去當真殉葬了,現在理應回他的屬地去了。夏長候偏安在昭越一虞,手裏好歹也握了些重兵,蘇十晏有心動他,還得掂量幾分。

蘇十晏不在,究竟該怎麽說服守門人放我們進去呢?

攙著的沈蓮橋笑一笑,手中道符一飄,風起風落間,就見英氣高大的皇甫昭剎那變成了弱不禁風的夏小世子。

皇甫昭怔忪一下,望了望自己,立時生出幾分惱色。

我碎碎念道:“大局為重,大局為重!馬上就要天黑了,你們也不想露宿山林吧。”

說著與沈蓮橋踏上了臺階,敲了敲門。

門內有人應聲,頗是緊張:“何人?”

雖不明白他這緊張從何而來,但我仍是很有耐心道:“世子爺回來……”

“了”字止於霍然大開的銅門,一柄長劍抵在我脖子上:“哪來的賊子,敢冒充本世子的名號……阿采?”

夏季賢手裏的劍“當啷”落在了地上,他猛地一把抱住了我,激動地語無倫次:“阿采你沒死就好,沒死就好!”

皇甫昭的師父從我身邊跨進門,冷冷丟下一句:“水性楊花。”

而那邊體虛無力,被夏季賢毫不客氣擠到一邊的沈蓮橋,靠在墻上,朝我露出個十分讓我肉痛的笑容。

花廳之中,五人圍桌而坐。上了茶水後,夏季賢就將不相幹的人屏退了出去。

這樣一來,廳中氣氛反倒凝固了般。

我只得硬著頭皮率先對夏季賢道:“你怎生還在京中?”

夏季賢大喇喇道:“沒辦法啊,老家被蘇十晏那個小王八蛋給抄了。老爹落跑到大乾去了,我一個人無處可去。想著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便跑到他眼皮子底下待著了。”

蘇十晏抄了夏長候的家,這個消息差點沒讓我被自己的口水給噎死,如果我也能死的話。

變回原貌的皇甫昭對蘇十晏這一荒唐做法的態度,用一個“哼”字詮釋得很地道。

夏長候是三朝老臣,正是因為如此,先帝即是我的父皇才將南疆關塞——鄭州賜給了他做封地,以便時刻監視著南疆的動靜。蘇十晏這一做法,無疑是自毀長城。

他雖然年紀小,但不至於糊塗到這樣,我不禁疑問出聲。

夏季賢倒比我灑脫許多,敞著身子癱在椅背上:“還不是那個妖道妖言惑眾麽,蘇十晏鐵了心要拿我。我爹鐵了心要護我,兩廂一爭執,那小王八蛋一道聖旨削了我爹的爵位,收了封地。”、

提起妖道兩個字,他著重多看了兩眼沈蓮橋,沈蓮橋冷顏以對,夏季賢自感沒趣地縮回了腦袋。

他摸摸下巴,匪夷所思道:“難道是本世子出落得太俊朗了,蘇十晏看上了我?”

在場眾人,陷入一片沈寂之中。

我用呵呵呵呵表達了對他這句話的評價與思想感情。

夏世子的事情討論完畢,就輪到我們這一行人的了。

“賢郡王從東海的鏡閣回來後,透出在似是那見到你的口風。可再問,那老狐貍死活就不往下說下去了。估摸著也是怕惹來麻煩,畢竟現在的蘇十晏看誰咬誰。”夏季賢的臉色微微凝重:“阿采,有件事,我爹告訴過我,我一直不敢相信。可現在看那小王八蛋的所作所為,我想……”

“你是說,阿晏不是我父皇的子嗣是麽?”我平靜道。

夏季賢霍地站起身,震驚地看著我:“你知道?你竟然知道,為什麽還將皇位傳給他?!你可知道他對你存了不幹不凈的心思?”

我道:“不傳給他又傳給誰呢?阿晏的父親雖然因謀逆被誅殺了,但畢竟是我父皇的同胞兄弟。昭越皇室本就子嗣雕零,何況當年事我父親也有錯在先,怎麽算,這個皇位在我死後都應該是阿晏的。”

這件醜聞其實在我做東宮的時候就知道了,當時知道時,其實我也沒多大驚訝。哪個皇室沒有一兩件不足為外人道的秘聞呢?沒有秘聞的皇室都不好意思稱自己是皇家好麽?

我很平靜地接受了阿晏身世這個事實,可現在我卻不能平靜地接受他做皇帝之後的一切所為。我以為我足夠了解這個不是同胞的弟弟,可或許我錯了……

“你們皇家的事,我們沒有興趣知道。”皇甫昭的師父淡淡道:“丫頭,你現在最該擔心得不應該是蓮橋麽?莫非在你心中,蓮橋比不上你那不爭氣的弟弟?”

這時候,你倒是以一副娘家人的姿態自居了,那你何必又用帝都臺要挾我才救人呢?

滿腹愁思的我望了望窗外高聳入雲的皇陵山道:“我定比你要心急,但去取帝都臺一定要是初一十五,離月圓尚有兩日。現在去了,也是無能為力。”

雖不知道沈蓮橋為何要我拖延時間,但一定有他的道理。

到了晚間,夏季賢興沖沖地擺了一桌好宴,可到頭來,宅子裏只有他和皇甫昭是食五谷的。他大失所望,死皮賴臉纏著我陪他喝酒。

心神不定地與他坐了會,他放下酒盞,苦笑道:“強留得住你人,也留不住你的心。你人在這,可心卻時時掛在了那個道士身上。”

“嗯。”我擠出幾分笑:“夏季賢,你看你一紈絝子弟,裝什麽深沈憂傷。”正了正神情,低低道:“我已經死了,死了很久了。你不是個看不開的人,小時候一起玩的情分,未必是長大之後做夫妻的緣分。雖然你現在沒了爵位,但你既通詩書,又會些武藝,便是在民間也不愁能找到個好姑娘家。人生數十年,好好珍惜,莫在我這個死人身上荒廢光陰。”

他黯然失神地盯著酒杯,不作言語。過了會,勉強打起幾分精神:“你說的不錯,罷了,你回去看他吧。我去找那個面癱喝酒去。”

這種事,只得他自己想通了才好。

想了想,仍舊什麽都沒說地離開了。

回到我與沈蓮橋的所住的院子,意外地發現他不在屋中,心慌意外地正要闖出去找人。

見他披著道袍,踏著清冷月色,緩緩從庭院偏僻一角走出。

“你怎麽怎麽!”我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他揉了揉我的頭發,拉著我在樹下石墩坐下:“這些日子一直在睡,身子骨都散了,就出來走走。”

觀其容色,確實比白日好上一些,才略放下心來。

二人相依著坐了會,我忍不住問道:“你為何要叫我拐著他們到這來?你的身子拖一日不是壞一日麽?”

他環著我,淡淡吐息了會,道:“這時候的皇陵怕早就被沈琮布下來天羅地網。”

作者有話要說:此文恢覆更新,這個月會一直更新到完結。(我已經沒啥臉見這個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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