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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二十九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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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閣名為閣,實則是東海之中的一座島山,山巒平緩,蓮池星羅棋布,不失為一處清心修煉的絕佳福地。沈蓮橋與清容的喜事草草中斷,閣中子弟雖有不解但見著自家閣主不甚好的面色也不敢多問,依命將懸掛的福字喜簾一一摘去,這鏡閣方漸顯它原本清逸脫俗的道場面目來。

節令往冬走去,溫潤潮濕的島山之上日光蒼白,我察覺不到氣溫變化僅是看著身邊伺候的童子穿著越來越厚,一日忍不住打趣道:“你們辛苦修仙,還怕冷不成?”

經由幾日,那名喚風秋的童子與我已混得熟稔,袖子在上下搗鼓的藥杵上磨了磨:“尊駕又取笑小道了,小道進閣不過三年,道術皮毛都未學全,哪能如師兄師姐們一樣不畏寒暑、不食煙火?”他停下手,擡頭望向飄坐在彩廊橫梁上的我:“尊駕用藥鼎已有三日,可有不適之感?”

顎尖拄在交疊的雙手之上,我趴在陰影之中眺望遠處的殘陽燃雪:“沒有不適的,”頓了頓:“也沒有適的。”

“……”小道童抱著藥鼎好生郁悶了一會道:“師父說這藥鼎於尊駕的鬼體大有裨益,其中的藥材藥料都是從丹房裏千挑萬選出來的。”

白天裏的我像條河灘上的魚,尾巴都翹不起來,懶懶地在橫梁上翻了個身道:“你這小鬼真是單純,你師父說這藥材如何珍稀它就如何珍稀了麽?你師父說這藥鼎對我有益就有益了麽?越有害人之心的表面便越是良善無害,越是毒入骨髓的毒藥便越是無色無香,奪人性命的最高手段不是一擊必殺而是悄無聲息,死後在黃泉路上或許你還對他感恩戴德奉為恩人。”

當啷,碧青石杵砸在了地上。童子的嘴張得老大,他不置信地看了眼手中的藥鼎就又看了眼我,老半天道:“尊駕怎麽能這樣說師父,師父他專修天道,最是仁慈了。”強辯了幾句,他語中隱帶著哭腔:“師父不會是這樣的人的,即便是尊駕也不能這樣汙蔑師父。”

從橫梁上探下半邊的身子,我懸在他頭頂扯了飄蕩著的長裙邊替他擦了擦紅通通的眼睛:“我就這麽一說而已,你哭個什麽勁。也不知道你們閣主怎麽想的,將你這個不經嚇的派到我這個厲鬼身邊,就不擔心我吸幹了你這細皮嫩肉的小道童麽?”

他抿了抿哆嗦的嘴唇,嗚哇一聲大哭了出來:“尊駕你又嚇唬人了!”

不嚇唬你我去哪找樂子去啊?淩空打了個滾,長袖纏上橫梁,翻上去後我繼續做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越過山巒,遠方夕陽快沒入天海一線,鷗鳥掠過彤彤日影,久久地這樣看著,慢慢覺得這島中歲日界限模糊不清。

我已這樣過了數日之久。鏡閣閣主以我遠來為客之由挽留我在島上小住幾日,賢郡王起初不願我留下,暗示我國不可一日無君、家不可一日無主,再耽擱下去必生內亂。可我卻有另一番打算,一來我已不在其位;二來我的肉身下落不明,;三來,就算我想走沒有得到帝都臺的鏡閣閣主也不會輕易放我而去。賢郡王勸我無果,後又聽鏡閣閣主危言聳聽道我鬼體長期漂游人間受陽氣侵害,無奈之下只得留我在島上“休養”一段時間,擇日再迎我回去。

迎什麽迎啊,人都死了我還能回去詐屍不成?

鏡閣閣主使得法子不過一個“拖”字,看誰拖得過誰,不過昨日見他來探望時紅光滿面的樣子,我心中微感不妙,他這副勢在必得的自信究竟從何而來?之所以我現在還甘願留在鏡閣,對自己說是要弄清楚關於帝都臺的實情,其實騙不過自己還是因著心底那份牽掛。那日過去之後,我再沒見過沈蓮橋一面來,逮著閣中一道士問,皆是支支吾吾道沈師兄在養傷,再問他在何處養傷就沒有一個能答出個所以然來了。

正因如此,回憶起鏡閣閣主所說的那個“交代”,我心中的不安更添了一分。我很明白自己站在某些人面前就是個外強中幹的紙老虎,發狠逞強只能趁一時,再長久點就是心軟與舍不得……我刺他那一劍,大抵用盡了我這輩子所有的勇氣。我手中曾握過很多人的性命,也曾一筆揮落了很多人的性命,那時有遺憾有惋惜有嘆息,卻沒有今日的心痛。

“你是不是有兩個沈師兄?”趴到了天黑,我悠悠地突然問道。

小童正挑亮了長廊上的一盞燈籠,按穩了它後爬下來繼續搗藥道自然道:“是啊,沈師兄有個胞弟也在閣中,入門雖晚了些但這幾年的道法已然超過了許多比他先入道的師兄師姐。不過麽,比沈師兄還是差點。沈小師兄雖拜在閣主名下,但學藝道術皆由景師伯一手教導,景師伯離閣後他就在東邊的三星潭中閉關了,除了年關大典之外尋常日子是見不到他的。”他碾著藥低落道:“景師伯出了那樣的事,沈琮師兄應該很不好受才是,。閣主下令其他人不準提及景師伯,但他人看沈琮師兄的眼光還是不一樣的。說起來,我還是不相信景師伯會背叛師門,做出戕害同門之事來。”

咦,這裏面似乎還有我不知道的事?沈琮那麽變態,難道和他的師父有什麽關系不成?

我輕輕裊裊地飄轉下來坐到他身邊:“餵,小道士,你說的景師伯是誰啊?”

他用手背蹭了下淚花,緊張道:“閣主不讓說的……”

“你已經說了……”我點了點他的肩,恐嚇他道:“你要是現在告訴我,我們就是一條船上的人。你要是不告訴我,我就去告訴你們閣主,你私自洩漏鏡閣秘密.”

一聽到告訴閣主,他的表情頓時很驚慌,也不曉得這鏡閣閣主平日是怎麽虐待他們的。得了我再三保證之下,他才娓娓道來:“景師伯與閣主是師兄弟,當年太師父本想將鏡閣閣主之位傳給景師伯的,但就在例行的出外修行後景師伯突然帶回來一個女子,說要娶她為妻。我們和佛寺裏的和尚不一樣,以前也有有同門取親的先例,但問題就在於景師伯帶回來的這個女子有一半的狐妖血統。太師父大怒之下,不僅將閣主之位傳給了現在的閣主,更將景師伯發配到思返谷中。這一關就是五十年,五十年後太師父死了,思返谷的結界才自動打開。”

而後事情大約都能料到了,沈琮的那個師父出谷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那女子。可在塵世尋了十年都未找到,現在的閣主不忍見自己的師弟苦苦尋覓,才告知他,那女子舍了妖性化成了人,早成婚生子、壽終正寢去地府了。這一消息於牽腸掛肚五十年的人來說,堪如晴天霹靂。但事已至此,沈琮的師父縱滿心不甘也只能回到谷中。這一回來,據說他的性子大變,冷僻不與人多做接觸。幸而後來年幼的沈琮入了閣,孤苦半生之人終有了一日日相伴可說話的人。

那是一段短暫的太平時光,不久之後一風雨交加之夜雷雨大作,鏡閣弟子接連喪命,沈琮的師父不知所蹤,第二日臨近東海的大乾白城一日之內慘遭滅城。自此沈琮的師父成為了鏡閣的禁忌,連名字都不準提起。傳聞那夜,他於主殿外聽到現在的閣主對著他們師父的牌位長嘆,原來那半妖女子當年並非成了人,而是在他被關入谷中的那夜被盛怒之下的師父打得魂飛魄散。在這一刺激下,心神重創的他,一夜血襲千裏。

這段秘聞我從未聽沈蓮橋提起過,我已領教過這鏡閣對付其他異族的手段,此番聽之仍有些膽寒。若沒有我這層身份在前,我的下場未必會比那女子好上許多。

仙道無凡情,卻多癡情人,只是不知沈蓮橋可是個癡情種。

一通故事說完,夜已漸深。我是個越到夜裏就越精神的,可伺候我的這個娃娃還是個肉體凡胎。見他眼皮快粘到了一起,我打發他去屋裏休息去了。夜裏的鏡閣非一片安謐,遠處屋舍燈火點點,正中的大殿更是華燈如晝。子夜乃陰陽交合之時,是修行的最佳時刻。

我坐在橫梁正中,哼著昭越的花間小調,晃著雙腿看向漆黑無光的東邊。沈琮那麽恨沈蓮橋,是不是與他師父有關呢?廊下偶經過提燈巡視的弟子,乍然見到通身慘白的我皆是大驚了一驚,我朝他們和藹地笑了笑,他們匆忙地垂頭穿過,看都不敢看我一眼。

最後一個撞見我的是一男一女的兩個弟子,照舊匆匆而去時耳中飄入那女子的小聲埋怨:“終究非我族類,沈師兄被她一劍刺成重傷又被打入思返谷,她還能笑得這麽妖媚,真是個沒心沒肺的是個沒心沒肺的鬼東西。”後面男子的話就說得有些不堪入耳了:“她與沈師兄也就是一場露水姻緣,尋歡作樂逢場做戲罷了,還指望妖鬼有真心麽?”

思返谷?可不就是沈琮師父當年被關入的地方麽?小道童說起時只是一帶而過,聽這兩個道士的口氣,那裏似乎不是什麽好地方。歡快的小調我是哼不下去了,露水姻緣也是姻緣,沈蓮橋要是死了我是不是就要做寡婦了?

作者有話要說:好吧= =剛剛說斷網了,又來了……我就不打電話告訴老爹了,估計他也快趕到家了……

—————多少萬年前她個夢想,就是——推倒師叔;多少萬年過去了,她從洪荒潮汐似的傳說中姍姍歸來,發現自己的夢想不得不隨著時代浪潮變成——推倒皇叔。

“山高高,月皎皎,小雀歸南巢。”億萬年過去,他所思的那人依舊唱著相同的曲子,蒼華樹上眉眼如舊。

這其實是個九重天大齡腹黑男和一個偽蘿莉大齡剩女間很黃(大誤)很暴力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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