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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五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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冗長的吻被敲門聲打斷,我受驚地推開他,不提放被他嘴角狠狠咬了一口。他摸摸唇,看了眼捂住嘴角狠狠瞪著他的我,朗聲大笑著去開門。門外是夏季賢,他敲著門的手尚舉高半截,看了看神情愉悅的沈蓮橋,往屋裏看了看,艱澀道:“清容道長讓我喊你們動身了。”說完率先轉頭走了,一路上再沒和我說過一句話,眼神躲躲閃閃,每當我探究地看過去他就急忙狼狽地掉轉過視線。

三番兩次後,我慢騰騰地從沈蓮橋身邊飄到了他面前,雙手叉腰俯視著他:“你是不是有話對我說?”

他漲紅了臉,嘴唇翻了翻,終於粗聲粗氣道:“蘇蘇,你和那個道士是什麽關系?”

我被問得一怔,下意識往斜坐在青牛背上抱袖閉目養神的沈蓮橋看去,我和他……從他看來,僅僅就是雙修兩方互惠互利的關系吧。回過頭去,我看著忿忿滿滿的夏季賢,顯然他看出了我和沈蓮橋之間的不尋常,但這不尋常我該如何與他啟齒呢?他是個凡人,打小尊的是孔儒之道,雙修這等事對他而言簡直是不可理喻的逾矩之事。我的躊躇讓性子風風火火的夏季賢更按捺不住了,他脫口而出問道:“蘇蘇,我喜歡你,不管你是不是鬼我都會娶你的。你……”他抱著無限委屈道:“你真的喜歡他麽?”

這是夏季賢第二次向我說類似暫且可定義為告白的話了,從未面對過這種情形的我微微有些無措。動聽話我打小聽過不少,但我知道大多是虛情假意的,便將當成耳邊風過去了。可現在的夏季賢不一樣,我這個鬼於他沒有可貪圖的地方了,他是真心的,而我偏偏似乎對真心最是無從對付。閉目的沈蓮橋突然咳了咳像是嗆了口冷風,我往車裏挪進幾分,最後一字一字斟酌著道:“夏季賢,從我做鬼起那樁婚事已經作廢了,你不要太在意了。你先別激動,聽我說。”我稍稍擺正了身子斂起亂飛的長袖:“皇婚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即便我沒死我也不會嫁給你的,你的性子不適合在那座皇宮中。我的夫婿不是家世相當就可勝任的,他要和我一同承受我所要承擔的一切,甚至要比我更隱忍更難熬,很多時候也許連我都不能幫他。你或許可以熬下來,但一定沒有做你的風流世子來的自在隨心。”

“那他就合適麽?”夏季賢指著沈蓮橋不甘心道。

“他?”我眨眨眼,拍拍他的肩:“其實這些說起來都沒有意義了,我已經死了,死人就什麽都沒有了。”肉身尚不知何處,如果找不到,我就連做鬼的份都沒有了。未來我都看不到,談什麽情愛就太可笑了。

留夏季賢一個人想清楚,我飄回到了沈蓮橋身邊,他冷冷斜我一眼,我正堆上笑的臉一僵,他側過身將背留給了我。道爺,你又傲嬌是為何啊?

帶著一國之君出行,即便再精簡行裝總該有輛把車的樣子。可這一路緊追慢趕,中途停了三兩次,別說一絲半毫的人影,連個鬼影都沒見到。沈蓮橋和清容略作商量後中途換走了空冥道,人間妖魔從來都不缺少,人有人道,妖有妖路,空冥道正是妖界辟給妖魔神鬼所走,避免侵擾到了人界。沈蓮橋選這條路,是因為從那塊染血的被面上他聞到了不屬於人間的氣息。他同樣是道士的弟弟身邊不是帶著妖就是魔,走這條路掩蓋更容易掩蓋掉它的氣息。我做了六百年的鬼,空冥道上來往的形形□鬼怪對我來說沒多大新奇,唯獨難為了夏季賢。從踏上了這條路,夏季賢就縮在牛車裏扒著車壁抖啊抖的,不曉得是被陰寒妖氣給凍著還是被外面奇形怪狀的妖怪給嚇到了……

“師兄,若是追到了師弟你準備把他怎麽辦?”清容到底沒有沈蓮橋那般從容淡定,勸道:“師弟他雖然有過在先,但畢竟與你我在閣中一同長大修習道術,你莫……”

“我莫把他做的好事捅出來,然後交給師父是嗎?”沈蓮橋不待她說完懶懶道:“師妹你將我想的太好了。”

果然麽……沈蓮橋這廝怎麽會放過算計了自己的人呢?被冷淡丟在一旁的我開始坐立不安起來,萬一他要是知道了我和他弟弟達成要陷害他的勾當,連親弟弟都不放過的他還不曉得對我下什麽狠手。

就和映證我所想般,沈蓮橋突如其來喚道:“蘇采。”

“道爺有何吩咐?”驀地被點名的我心虛地諂媚道,心噗通噗通地撞啊撞。

“一會去白家你小心點,什麽都不要碰,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動靈力。”沈蓮橋閉著眼睛囑咐道,神色懨懨。我這才註意到,這一段時日他的精神稍顯出些委靡來,皮囊養得雖愈加水靈,但日覆一日都像沒睡醒似的。反觀我自己,丹田氣足,精神頭兒倍加棒,外面的日頭也漸漸熬得住一些時間了。我暗自納罕,難道我真的采陰補陽,把沈蓮橋給采腎虛了?

我嗯嗯地應了下來,待暢通無阻地趕到雍州後發現他叮囑得沒有了必要。白家大門肆敞,院內屍體遍地,夏季賢當場扶著銅釘大門大吐特吐。濃濃的血腥味黏糊在空氣中,還有某種熟悉幹燥枯熱的氣息,一絲不易察覺的艷香浮過鼻尖。紅蓮的香氣……沈蓮橋的弟弟捷足先登了。

清容在看到遍地死相猙獰的屍體臉色不比夏季賢好看,但好歹記著了自己還是個道士,拂塵一掃念起了超度亡魂的經文。沈蓮橋對滿地慘象熟視無睹,徑自穿過庭院往正廳走去。饒是我這樣在地府混亂數百年了,看慣了大小地獄的仍有些不舒服,對沈蓮橋的冷酷無情又腹誹了番。

隨他走到了正廳,主位上一個樣貌不過三十來歲的中年人眼睛睜得老大仰頭躺坐在紅木雕花大椅中,額頭插著柄細長鋒利的輕劍,劍柄如蝶翼微微顫動,涓涓血流順著他的鼻梁滑落滴下。他的身上已沒有了三魂七魄,不知是被無常拘走了,還是被什麽吃幹凈了。我的註意力很快從那具無魂無魄的屍身上轉移到了那柄二尺來長的細劍上,這著實是把極輕巧好看的劍,我這樣不懂劍的人也看出它不是把凡品。劍身洌光如碎星,劍柄處更是鑲嵌了塊成色極通透的羊脂白玉,幽幽一抹冷光滑過白玉。

我端詳了會,偏頭瞧了瞧沈蓮橋,發現他也在專註地看著那把劍,眼沈如淵。我飄近了些,探了過去,手碰到劍柄剎那,本該死去的男子突然口一張,伴隨著淒厲慘叫,驟如疾電地飛出數道黑影,直沖向沈思的沈蓮橋。我想都沒想,一把拔出劍劈了過去,同時沈蓮橋的身影一晃險險避開去。所幸我這一劍瞎貓撞到了死耗子,堪堪從中斬斷了那幾條長影。劍光閃過,地上落著數條蜷曲勾連在一起的金絲長蟲,口齒鋒利,被劈成兩半的身子蠕動著竟要合成一體。恰時沈蓮橋手中符出,青白的火焰一波燒盡了長蟲。

我驚魂未定地握著劍道:“這就是白家的鬼蟲?”

“不是。”沈蓮橋的眉深深皺起:“這不是陽間的東西,是從地府帶出來的,吸人腦髓戾氣化成的魑影。沈琮他什麽時候和陰司有了來往。”

庭院外一陣腳步聲,應是夏季賢和清容聽到了正廳中的響動。我側過身道:“夏季賢,我勸你還是別進……”

“孽障!”正廳門口站著三個著了一色道氅的陌生人,為首一個長須白發,面容不怒自威:“好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孽障,竟膽敢做出如斯傷天害理之事來!”

我莫名地看著他們,他們,說的是我?我低頭看著自己手中血淋淋的長劍,忽然有所了悟,禁不住苦笑著對沈蓮橋道:“都說捉奸拿雙,捉賊拿臟,這來的真是巧極了。你可要為我做主啊,道爺。”

沈蓮橋全然沒有理會我的笑言,臉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吐出兩個字:“師父。”

……

在我沒緩過神來時,沈蓮橋口中的師父長袖微動,一道白練驟然飛來死死捆住了我,稍一掙紮那繩索勒進骨肉裏的痛。沈蓮橋一驚,身一側擋在我面前:“師父,此事與她無關。”

“孽徒!你犯下大錯還敢為這個混賬東西狡辯?!”老者見沈蓮橋維護我更是勃然大怒:“好,你既然如此說。容兒也在此,我來問一問她,容兒。”

立在眾人背後的清容應聲走到前面,目光將與我對在一起就移了開,低低道:“師父。”

“可是這個孽障加害了這白家人?”

清容頓了頓道:“徒兒不知。”還來不及欣喜她又道:“徒兒只知,這靈鬼率先進了正廳,師兄追趕了過去。接著聽見一聲慘叫,再然後便如師父現在所見……白家人死了。”

“這魑影是陰司之物,在場之人唯有你來自地府,如今人贓俱獲你還有什麽話可說?”老者甩袖怒斥道:“你身為靈鬼不修正道,不僅不知廉恥禮儀,更犯下滔天罪孽。我若不擒你,如何向白家交代?”

沈蓮橋薄唇抿緊成一線,眸中冷黑無光:“師父,此事確實非她所做,如此草率下了定論怕是不妥。”

“蓮橋,你破戒出格之事我尚未與你清算,你還有臉替這孽障說話?你對得起我一心栽培你的苦心麽?”老者怒不可遏:“多說無益,先帶回鏡閣再決定該如何處置你們。”

被關入丹瓶中時我望向沈蓮橋,他擡到一半的手最終緩緩放下,久違的黑暗兜頭而下,耳邊只有夏季賢遙遠的爭執聲:“你這老牛鼻子老糊塗了不成?蘇蘇明明才到……”

我坐在暗無天日的瓶中久久地發著呆,想笑卻彎不起嘴角。我究竟是在期待著什麽呢?我與他之間的情分,不過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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