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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十二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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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膚生香,玉面無暇。

這是我從疲憊的沈睡中醒來睜眼的第一反應,錦葵紅似血的花瓣三三兩兩地摻在他散在枕面上的黑發裏,一抹浮香淺淺。我瞧著他睡著淩厲不改的眉骨、鼻梁、下巴發怔,一簇絨絨的軟發伏在他額角無形地柔和眉眼。初醒間恍惚的我突然冒出一個古怪的念頭,我以前是不是見過他。不是因為他和六百年後的清玄君長相相似,而是在很久之前我還是凡人時見過。

到底是哪裏見過呢?是白玉京佛道辯法時,還是哪次出外避暑時偶遇過?過去的事不能想,越想越來越多的人物紛紛浮現上來,交雜在一起,最後偏離了初衷。所以他醒來的時候見到的我就是雙目發直地神游在,迷煙朦朧的眼睛映著我清晰的身影。他半閉著眼手一勾,將我攬到懷裏,像只小動物樣蹭在我懷裏

,半夢半醒間囈語著些什麽。他這一蹭使得力並不大,甚至於軟綿綿的像是在撒嬌,可渾身酸疼的我嘶得吸了口莫須有的涼氣。

懷裏的人僵住了,我盯著露出那一截青青紫紫的手腕,窘迫地恨不得立刻找個地縫鉆進去,消失在他面前。他清醒過來了,頭卻沒擡:“弄疼你了。”

……

不可避免的,前夜一些畫面亂躥在腦子裏,他淩亂的灼熱呼吸噴在我耳後一遍又一變地安撫道:“不疼了,不哭了。”

我掩住臉,看都不敢看他,困難地擠出只言片語:“還,還好。”

手腕被托起,他觀察了會:“鬼體修原的快,半日應該就消了。下次,我會註意一些。”

他竟然還想有下次!我感覺自己像是處在火焰中心,裏裏外外都快被燒焦了。

他輕咳了聲,略停了停道:“不弄到可以看見的地方了。”

“……”

甩開這個混蛋的手,我郁悶地對著墻發悶,事情按著計劃好的方向發展,可自己為什麽一點兒都高興不起來呢。“蘇姑娘既然宅心仁厚不願取我師兄的性命,那我們換個路子,你只要助我拿到鏡閣閣主之位我就將你的肉身還給你如何?方法很簡單……”白衣公子一笑蓮開、仙氣泠泠,淺黑的眼底若燃燒著獵獵火光:“讓他身敗名裂在鏡閣待不下去就好了。”

據我的了解,讓一個道士身敗名裂的法子遠沒有毀掉一個和尚來的多,道家的戒律並不森嚴,而這個臭道士的臉皮又格外厚些,故而我覺得白衣公子的提議實現起來著實有點難度。可他隨後便說道:“我們的師父對我這個師兄寄望頗大,更預備將鏡閣的無上心法傳與他。這心法講究無欲無求,若我這師兄沾染上了七情六欲必不得我師父歡喜。蘇姑娘,你可明白了?”

明白,極明白的。你大可簡單點對我說:“你只要去勾引我這師兄就好了。”

我是個凡人,還是個做了六百年鬼還陽的凡人,就和個瞎了快一輩子的人好不容易看見了這花花綠綠的世界一樣,要是再讓他回歸到黑暗中委實太不人道了點。我只是想要取回我的肉身繼續在這陽世活下去,我覺得這是個積極向上的想法,故而我很無恥地去讓臭道士身敗名裂了。那夜我只是想試試水,萬萬沒想到這一試他就中招了。

“現在害羞遲了些吧。”被子一掀,他坐了起來,不懷好意地笑道:“昨夜那麽熱情……”

這個人……我一拳砸在墻上,就不該對他有同情心。

發梢一拽,我詫異仰起頭,他貼在我身後說:“別動。”

頭發被溫柔地盤起,一縷纏入一縷,細致而小心,我很難想象是身後這個人的動作。最後一縷頭發束好時,發根微微一緊,白檀香淡淡繞開。我探手摸去,掌心裏是栩栩如生的一朵蓮花。這是,他的簪子?簪子尖頭小小的凸起一塊,我指尖一頓,仔細反覆摸了摸,確定是個沈字……難道他也姓沈?

像是為了解答我心中的疑惑,他道:“這時候若再不告訴你姓名,是有些過意不去了。”他扳過我的手,在掌心一筆一劃寫來:“於修行之人來說,姓名與八字一般重要,若被心懷不軌之人利用後果不堪設想。”

沈蓮橋……這是他的名字,我緩緩地合攏上五指,既然這麽重要那他現在寫給我是什麽意思呢?我不敢往下想去,再想下去我堅定下來的想法會忍不住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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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夜後,我對沈蓮橋的認知從衣冠禽獸上升到了禽獸不如。

“我剛剛蔔過一卦,今夜子時天地之氣流轉恰和。”晚上看經看了一半的他突然冒出一句,正趴在窗臺的我沒反應過來依舊攏著螢火蟲玩,他皺起眉丟下書過來驚散一片流光飛舞。我還沒抱怨,身子一輕他打橫抱起了我,才張開的嘴被清涼的唇堵住。一吻後我被丟到了床上,然後,沒有然後了……

被這樣丟了兩三次後一到晚上我就再也不傻乎乎地在屋子裏等著被吃幹抹凈了,夕陽垂在白玉京鐘樓頂時我就摸出道觀去了,盡可能地躲得他遠點。第一夜平安無事地度過了,第二夜平安無事地度過了,第三夜稍稍放心的我在外遛了一圈忍不住回來一間一間屋子翻著找我的肉身。說來也奇怪,除了來這第一天醒過來的時候,再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了。

正殿沒有,偏殿沒有,廚房沒有,柴房沒有,我找到第三進的書房時都快絕望了。書房距離我與沈蓮橋的廂房不是很遠,故而我飄進來時格外的小心翼翼,生怕被他發現了。從桌案摸到了書架,一處無果,我看了看黑黝黝的梁椽,飄起來半尺,裙子被掛住了。提了提,紋絲不動,唔,掛得還挺結實。

一低頭,沈蓮橋攥著我的裙角冷冷冰冰地仰頭望著我。我一個哆嗦,伸手就要撕了裙子跑,他輕笑道:“跑,盡管跑。你就這一件喪服,撕了別想我給你再燒一條。”

“……”

沒有裸奔愛好的我委委屈屈地落了下來,他沒有放手,緊緊攥著:“怕我?”

我看了他一眼,自從把簪子給了我後他那一水墨發就用了根藍色長帶松松束在身後,青絲垂瀑,多了幾分空谷輕逸。我嫉妒了,我看書上寫雙修之事對女方裨益甚多,其中有一個就是滋陰養顏。我每日瞅著自己和前一日都沒什麽變化,反倒是他出落得越來越水靈,簡直快養成個俗世散仙了。

“不怕?那為什麽要躲我?”他逼近一步。

嗅到他身上熟悉的冷香,我的心跳不由自主加快,狼狽地往後退了幾步,死命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最後哭道:“我不要和你雙修了,不要了。我,我經不起你折騰了!”最後那句我幾乎是吼出來的,臉燒得要滴出血了,這要是在陰間我一定跳忘川來擺脫這尷尬到要死的情境了。

他毫無憐香惜玉之情,步步緊逼,循循善誘:“雙修之後你身子不適了?”

我一步步退後:“好像還好……”

“丹田裏是否氣息順調了很多?”

“呃,好像是……”

“修為近日是否增進了許多?”在我退無可退時他終於停住了步子,手鉗著我的下巴擡起,眸子水波漣漣道:“我做了這麽大犧牲,你還如此嫌棄,蘇蘇你好生傷我的心。”

嗳,嗳,嗳,你別哭啊!沈蓮橋你這個大魔頭怎麽能哭呢?!我登時慌了,連忙舉著袖子擦過去:“我,我也沒說嫌棄你啊。只是夜夜那啥,是不是太放肆了……”

“我本就一放肆之人。”他輕輕咬住我的指尖,眸間光華一閃,熟門熟路地……解開了我唯一那件喪服……

我真是一頭豬啊!竟然會被他偽善的眼淚又騙上了床……不,我擡起發軟的手捂住眼睛,是桌……

這夜的沈蓮橋因帶著股莫名怒火折騰我,故折騰的時間和花樣比往日都多了一倍不止。書桌上所有的筆墨被他一臂掃下,飄起的宣紙半飄半落在身邊,夜裏他的每個字清晰可聞:“蘇采,這是樁你情我願的交易,你雖開了頭但以後就由不得你做主!”

天外一道雷響,嘩啦啦的雨水傾盆而下,沖刷著這個安靜又混亂的夜晚。難耐地蜷縮起的手被他扣在十指裏,入骨的緊。緊閉的眼角忽然湧出了淚水,為什麽心和皺起來樣的難過,明明是我自己選的路。

“既然事已至此,就不由你隨意舍棄我。”半沈半浮裏有一道聲音似從遙遠的天外而來渺渺傳來:“你怕我?”那人輕笑一聲:“你怕我?那你為何還執意買回我?”

“因為,本殿從未見過你這樣一只會說話的……”

“姐姐,天下所有最好的都給你了,這不重要,只要你是我的就可以了。”

驚雷驟然炸在頭頂,我霍地睜開眼,貫徹天地的閃電將書房照得恍如白晝。小塌上只有我一個人,身上蓋了件熟悉的道袍,天河宛似被人連底翻了過來,磅礴大雨從九霄沖下,雷聲一道連著一道。額角突突跳得厲害,頭和裂開了一樣,不覺抓緊了道袍。心悸始終難以平覆,這才想到沈蓮橋哪裏去了?每次雙修一般都是我很早就醒轉過來,此我非常不解,有次被丟到床上時我問了,他吻著我唇角模糊道:“唔,因為我比較累。”

我反駁道:“明明是我被你折騰不輕好吧?”

他撐起身凝視我一會,懶洋洋半側著道:“那今晚你來動。”

“……”

這回他怎麽先起身了?驚動在白玉京上空的天雷讓我越來越不安,透過窗眼影影綽綽見到正殿通明的燈火。這麽晚了,那裏在做什麽?我忽然想起道士提起,他的小師妹今天回來了,這時也快子時了……

我一把掀開道袍,心浮氣躁在屋子裏來回飄了幾趟,終於丟掉它穿墻過壁在瀑布似的大雨中飛了過去。雨水穿過我的身子,我與激起的雨霧幾近化為一體,幽幽地浮在檐下。

正殿裏果然是沈蓮橋和他的小師妹清容,不過二人衣冠尚算的上整齊,好吧小師妹很整齊而沈蓮橋則一副才起床的慵懶。他說:“你雖是這皇朝國師但朝代更疊乃天命所為,這皇帝小子要死你如何插得了手?”

“師兄,陛下興道抑佛,更弘我鏡閣道法,於師門有害無益。若是陛下駕崩了,我之前所做的一切都白費了。”清容正冠道氅,一派風塵仆仆,激動道:“如果我們能請陛下將鏡閣立為國教,師父定然歡喜,閣主之位便理所當然是你的了。”

“閣主自然是我的,可我用不著靠這凡人皇帝。”沈蓮橋淡淡道。

清容失聲叫道:“師兄!你我為修道之人,當仁濟天下!你被那妖女迷失了心性已忘記我們修行的初衷了麽?”

“清容,迷失心性的人是誰你自己不清楚麽?”沈蓮橋走近她面前,低低道:“師妹,收手吧,為時不晚。”

血色瞬間從她臉上褪去,她道:“師兄,我不明白你說什麽。”隨後她冷傲的眸子軟了下來,哀婉求道:“師兄,難道要眼睜睜地看著陛下過不了今晚麽?”

陛下?那不就是曾經的晏王……一道閃電照亮了整個天穹,光堂得我看不見眼前的人,阿晏要死了……

在我沒回過神時我已沖進了正殿,在清容的驚怒斥責中抓住沈蓮橋的袖子:“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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