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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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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雨說來就來,我剛跨出老店店門,瓢潑大雨就當頭澆下,將我堵在老店門外寬不足一米古色古香的遮陽走廊裏。我拎著飯盒背著包袱緊緊貼著青磚墻,還是擋不住雨霧飛進來,沾濕了一身。

落雨如珠,大顆大顆的砸在柏油路上,漸漸的漂了一層,看來這條路的下水道系統做的不夠好。很快,雨滴便成串成線,如銀色的絲線將天地連接在一起,落在地上激起水花,漾開如朵朵漣漪,像是……

落在湖面上一般……

我百無聊賴,呆呆看景。忽而醒悟過來,暗罵了一句,嚓咧,誰給我下了套?好本事,竟然神不知鬼不覺的把我帶進了一個幻境……

湖就在我跟前幾米處,一道青石板路直通小小碼頭。煙雨一色,看不見湖邊。

眼前,雨還在下著……

落在亭頂,劈裏啪啦,脆響不絕;落在泥裏,倏地鉆入,如針一般;落在樹上,似無數只手,搖著,拽著,生生讓樹顯出些婀娜多姿來……

落在湖裏,圈圈漣漪蕩開,大小不一,彼此穿插。

擡頭,看見微翹的檐口,一根一根木椽漆成紅色,四角朱紅柱子落在雕刻成蓮花座式樣的綠金色的柱礎上,天花正中央是一個藻井,金線描著‘卍’,四周繞著十二地支圖。這是一個小小的重檐攢尖頂的亭子。一棵老樹長在亭子外頭,枯瘦的樹枝伸了一小段進來,接近黑色的樹皮冒出點點嫩綠的樹芽。

我的目光沿著湖邊逡視,但見樹綠花紅春景無邊。

忽然‘吱呀’搖櫓聲響起,一只烏篷小船鉆出雨霧搖曳而來,款款停在碼頭。

鬥笠蓑衣的船家用竹篙抵著船,跟著便是好洪亮的一聲吆喝,“到岸了,姑娘!”

我好奇心頓起,緊緊盯著船蓬口的竹篾掛簾。只見一只纖纖素手伸了四根指頭出來,搭著簾邊一掀,接著一柄青黃色油紙傘探出簾端,尚未完全露出便被撐了開來,將簾中人擋了個結實。傘面清清爽爽,簡單墨筆描著幾枝楊柳,還有兩只燕子,拖著剪刀似的尾巴。

傘被轉了一個圈,旋即便要立起。眼看著就可以看見傘中人模樣,我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

“哎,好大的雨呢!”忽然一只手從旁伸出,拽住了我的胳膊,“別探頭看了,會淋病的!”

我訝然轉頭。只見一個老太太,穿著一身綿綢寬松衣褲,手裏挽著只竹籃子,滿臉擔心的樣子,跟著再道,“別急,夏天雨下的大是大,但是時間短,很快就會停的!”

我轉回頭,眼前一派車水馬龍。剛巧一輛小車速度不減的壓過一個水坑,濺起一片黃白的泥水,惹來路人咒罵。

幻境消失了……

我還是站在老點心店外的遮陽廊裏,不知什麽時候我邊上多了個跟我一樣避雨的老太太。我心情有些覆雜,再看了老太太一眼,她將手中的竹籃往我跟前一遞,笑著問,“小姐,剛煮好的茶葉蛋,要不要?一塊錢一個!”

“呃,”此時的我肚子裏撐得只想吐點什麽出來才好,於是忙搖頭,邊揚了揚手裏的飯盒,“這還有沒吃完的點心呢,謝了……”

雨稀拉了很多,看來老太太說的對,很快就會雨過天晴。見我對茶葉蛋不感興趣,老太太挽著竹籃向其他躲雨的人兜售去了。一對情侶模樣的人買了兩個,剝了殼吃著,男的一口就包了下去,女的小口小口的咬著。

涼風吹過一陣,雨停了。我離開老店,循著記憶中簡陋的地圖,踩著滿街水繞到老店後頭,果真見到一個窄窄的小巷子。

巷口貼著塊鐵牌,藍底黑字三個字,老胡同。我往裏看去,是個死胡同,不深,也就十幾米模樣。胡同右側貼著老點心店,青磚砌了個滿,左側在靠內三分之一處開著張八字門。確實如胡婆描述的那般,這個胡同裏就這麽一戶。

邁步進了小巷子,暗讚一句,好陰涼。

因為陰,所以涼……

大門滿塗黑漆,大概剛被雨洗過,光斬的照的出人影。門做雙扇,各鑲著只銜著銅環的獸頭,估計是用的少,已經生出了不少綠色銅銹。右邊獸頭上頭還貼著張紙,已經被風吹雨打得掉色卷邊了。我先伸出兩根指頭,在銅環上比劃了一下,選到銅銹比較少的地方,捏起,敲了敲。

叮當金屬撞擊聲響,不知能傳進宅子幾許深處。

松了銅環,順手將那邊卷起來的、已經濕透了的紙條挑開來瞅了一瞅。我純粹是好奇,卻在看見紙條上的字、尤其是落款時,忍不住面部肌肉輕輕抽搐。

字條上書:木子,你怎麽不告而別?見到字條速速和我聯系,號碼沒變!

落款是:霞!

魏大小姐可真是神通廣大,竟然把尋人啟事貼到了這裏!讓我怎麽能不油然生敬……

等了陣,無人前來應門,我再敲了兩下。

還是無人。

怎麽辦?我琢磨了一下,決定去找個地方給胡婆打電話,順便也向霞問候一聲。我知道號碼不會變,她的手機全球漫游,著實為中國電信的發展做出了不小的貢獻。

轉身準備離開時,卻看見巷口匆匆奔進來一個人,一個中等個子的中年男子。見到我,立時面露喜色,打老遠就招呼起來,“這位……是木大師吧……”

我沖他點了點頭,本想說點場面話,一張口來了句,“你的車,沒事了?”我認出來了,這人就是我坐出租車游湖時看見的那個倒黴的跟公交車相撞的大奔車主。

聽我此言,來人色轉愕然,“一喲,您怎麽知道的?”

“撞了輛公交車是吧?公交車司機穿著白色和褐色相間的條紋衫是吧?”我微笑,在他愕然之色變成敬仰之前續道,“我剛好路過。”

“這……”看來我的答案超出他的意料,他呆立原地。

我上前迎了一步,“你好,叫我木子吧,不要叫大師了,折壽的……”

“啊?”他又驚訝起來,“真的麽?”

“假的。”我笑了幾聲,然後指了指門上的字條,“這個,是你貼的?”

他老實點頭,然後陪著小心的說,“一喲,這個……沒冒犯木大……呃,你吧……這個,是胡婆大師,呃,胡婆,跟我說的,我就照做了……”

“沒事,沒事!”我答,將字條撕了下來,然後讓在一邊等他開門。

等了一會沒動靜,我看了他一眼,正對上對方疑惑的眼神。

“你要我看的是這個宅子麽?”我索性直接問,見他點頭如搗蒜便跟著再問,“不帶我進去看看?”

“噢~”他恍然,然後搓著手說,“不著急,不著急……”

他是不著急,但一想到那些金子我就有點兒著急。

“先吃個飯,歇息會,”他解釋,“一般我們都這麽安排……”

“一般?”我忽略了我肚子已經飽得不能再飽的現實,轉而抓住另一個重點。

“這是我家主人的意思,”他點點頭,“不妨直說了,我家主人請了不少大師來看過,那個……呃,都是這麽安排的……”邊說他邊讓了我一下,然後轉頭朝外走,步伐比來得時候還顯得匆匆,好似著急離去。

我看了看宅門,此時日頭正烈,陰氣最弱,是查探地形的有利時機,但是我還是轉身跟上。到了別人的地頭,自然要多一點兒服從意識。客隨主便是一般的人情世故,我懂的。

巷口停著輛大奔,式樣和我見過的那輛一樣,但完好無損。

他摸出鑰匙按了一下,奔馳車‘啾啾’叫了兩下,然後打開車後座的門等候在一邊。我道了謝鉆進車,在等到他坐進駕駛座的時候問了一聲,“車這麽快就修好了?”

“哪能呢,”他回道,“這輛是備用的。”發動車子的時候跟著解釋了一下,“胡婆大師跟我說,這幾天應該你就能到,所以我每天都來蹲守。今天倒黴,撞了車,來晚了些,幸好你還沒走,否則還真不知道上哪找你去。”

我坐在後座,看著他熟練的操控車輛,熟練的拐彎,突然覺得這人挺有意思的。哪兒有意思呢?不好形容,打個比方說,他到現在都沒有做自我介紹……

他不說,我也不問,偏頭看窗外風景。不一會,車停在一家酒店外頭。

很氣派的酒店,掛著五顆小星星。

進門時穿著禮服的門童殷勤的幫我們把門拉開,‘大奔’——就這麽稱呼一下他吧,人嘛,總得有個名字不是?——率先走了進去。

門童是個很帥很幹凈的小夥子,但看著我的眼神有點兒奇怪。幾步之後,我聽見後頭有人低聲的問,“又來了一個?”

門童輕答,“嗯……”

他們議論的是我麽?不及思索,我跟在‘大奔’身後進入大堂。他腳步不停直奔電梯廳,剛好一臺電梯抵達樓層,叮一下緩緩拉開了門。

‘大奔’有風度的扶門候著,等我先進了電梯才舉步跨入,按了最頂層的按鈕。在電梯運行的時候‘大奔’道,“我家主人包了這裏的總統套房供大師休息,凡是酒店裏的任何消費,您直接刷門卡。”

我點頭,然後註意到他用的一個統稱,‘大師’。

“這家酒店離宅子不遠,剛才我們來的時候走的是大路,有點兒繞,要是從小路走,也就十分鐘的樣子。”‘大奔’繼續道,“大師,呃,木子,你覺得什麽時候方便去看宅子了,直接去就行,那裏的門沒有鎖,一推就開。”

我再點了點頭,看來他就打算把我撂這兒就不管了。

“您離開的時候把門卡交給酒店前臺就好。”說完這句,電梯到了。

總統套房的門正對著電梯廳,‘大奔’從兜裏掏出門卡插入卡槽,綠燈閃了閃,門開了。

之後‘大奔’再無廢話,向我道別後便即離去。看著總統套房豪華的裝修我忍住了先問他要5兩黃金的預付金的想法,人家連總統套房都舍得租下,沒道理賴我區區幾兩金子……

我得大度點,別顯得太那啥了……

打定註意,我舒舒服服的撲進主臥裏那張綿軟大床。舒服夠了以後擡頭,看見床頭櫃上擺著一只錦盒,打開來一看,連聲嘖嘖倒抽一口涼氣。5塊小金錠整整齊齊的碼在盒裏,閃著耀眼的光。

“胡婆啊胡婆,”我雙手捧著盒子喃喃自語,“你果然沒騙我啊,人家果然是個很有錢很有錢很有錢的人啊~~~”黃金時價168一克,5兩黃金就是8萬4千塊,人家隨隨便便就擱在酒店客房裏……

唉……我嘆氣,然後撿起一塊金錠,送進嘴裏啃了一口,滿意的看著牙印微笑起來。

握著沈甸甸的歐式覆古話筒我撥通了霞的電話,大概是隔得太遠的緣故,霞的聲音有延遲。看來通話效果跟電話高級與否沒有關聯。

我先問,“你回美國了麽?”

她答,“你怎麽不……哎,對,我回來了……”

我再問,“我怎麽不什麽啊?”

她答,“剛回沒幾天……你怎麽不跟我說一下就走了?”

換做我答,“反正你也開學了,我們也有好長時間見不到了,有啥好說的。”

霞聽見我上半句,先回了個,“還沒開學呢……”然後聽見我下半句,聲調高了一度,埋怨起來,“分別時和朋友說再見是禮節啊神婆!”

“再見?”我立刻覺得自己占著理,“我說了呀!你不是派了人到木屋去接我的麽?我讓他帶了問候給你,你沒收到?”

聽筒裏安靜下來,我只聽見電流聲,忍不樁餵’了兩下,剛以為電話斷了準備放下聽筒時,霞開口了,“什麽問候?什麽派了人?我沒派!”

“唵?”我驚訝。

霞繼續快語,“我剛回家就被我爸給關起來了,不準我外出,不準我見朋友,也不準我打電話!我被關了三天,連浩宇也沒見到!”

“唵?還想著浩宇呢,你爸不就是防著他麽!”我笑了起來,笑完後我發覺我弄錯了重點。重點是,去木屋接我的人不是霞派的人,那是誰呢?來者自報的可是霞的家門,中岳實業不是麽?這還真有點奇怪。

但是霞開始追問我小村廟裏後來發生的事情了,我草草應付,不想跟她說細節。霞對我的態度很不滿意,叨叨埋怨幾句,然後帶著點威脅的語氣跟我說,“再過三個月我就回來了!”

“書讀完了?”我問,“畢業了?”

“沒,”霞答,“接下來的學年主要是實習,我在S市找了個單位,這次會待半年呢!”

我剛準備來句,‘那不錯啊,離我現在這地方挺近的’,突覺這話說了沒意義,3個月後我能在哪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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