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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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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我又是在清晨醒來,看來多年的行為不是那麽容易改掉的。

我在床上仰面躺著,先伸了長長一個懶腰,突然起了練功的興頭。畢竟是以前每天都做的功課,這小半月沒做了,還真有點不習慣。

下樓,見到大堂裏的健哥,我先打了個招呼,然後問他怎麽這麽早就來換小文的班了?

健哥明顯一副沒有睡好精神不濟的狀態,“小文說不舒服,請了幾天假,昨天我值的夜班。”說著打了個哈欠,續道,“這樣下去我也頂不住,上午我打算讓我媳婦兒來看一陣。”

我“哦”了一下,問,“小文生病了麽?”我看他是想躲我……

健哥眉一挑,有些壞壞的笑了起來,“喲,木子,你怎麽這麽關心我小弟啊……”

我朝天打了個哈哈,剛要接話,忽聽樓梯傳來一陣淩亂腳步聲,接著沖下兩個人。我一看,這不是前天來開房上網的倆小孩麽?那天見這兩人打扮得跟鬼似的,今天一看,更加像鬼了,衣衫不整,滿臉蒼白,頭發亂蓬蓬猶如兩把枯草。

不知受了什麽刺激,倆孩子沖到接待臺那,趴在桌面上簌簌發抖,好半天說不出話來。我心一動,難道說……

果然,男孩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說話,一開口帶著哭腔,“叔啊~~~~你這……怎麽……鬧……鬼……啊……”聽男孩說出這個鬼子,女孩一聲尖利的哭叫,緊緊抱住男孩。倆孩子就這麽抱在一起,抖如寒冬裏的兩只野雞。

健哥本就被這兩人的反常給驚住了,聽完忙站了起來,“你這孩子說什麽話呢,我這店開了好幾年了,幹幹凈凈的,怎麽會鬧鬼呢……”說完又皺眉,“你不是想賴房錢吧!沒錢就好好說,動這種鬼心思幹嘛?”

聽見健哥說出那個“鬼”字,女孩子又是一聲驚叫,拉著男孩就要往外走,邊口裏語無倫次的說著,“走走,我們走!我們不要押金了!”

男孩子趴著櫃臺不肯離開,大概說了兩句,膽量也回來了,說話連貫許多,“我們不賴房錢,阿叔,我們不住了,押金退我吧!”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嚇成這樣還不忘記錢,小守財奴一個。

健哥很不高興,從抽屜拿出一個鐵盒子,打開,數了幾十塊錢出來,啪的一下拍在桌面上。

男孩把錢攥在手心裏,拉起女孩的手就往外奔,奔出門檻轉頭又說,“阿叔,我們沒騙你,昨晚我們真見鬼了……一個女鬼,穿睡衣的女鬼,還一直流血呢……”他還想多說幾句,被女孩死命拉走了。

目送倆孩子離開,我轉頭看了健哥一眼,正對上他的視線,健哥尷尬的笑笑,“你不會聽小孩子亂說話吧?”

我搖頭。

健哥顯出安慰的樣子,“哪裏有什麽鬼?都什麽年代了,還有人信這個,真是……”

我點頭。

健哥從櫃臺裏走出來,“我去他們房裏收拾一下……”

我說,“好,你忙。”

估計健哥自己也是將信將疑,想去查看一下。大白天的,我也不擔心那只女鬼會鬧出什麽幺蛾子,等健哥上了樓,就袖著手拐到小吃店吃早飯去了。

不得不說,我心裏有點暗爽:小文啊小文,你看,都是你惹的事吧~

早飯過後,我又喝了碗小吃店提供的免費涼茶才返回旅店。進得門來就看見一個女人,穿著一件的確良短袖掐腰碎花襯衣,一條純色藍棉布及膝裙子,正在掃地。

大堂天天都有打掃,其實挺幹凈。

聽見我進門的動靜,女人擡頭看著我,問,“住店?”聲音脆而亮,語速挺快,一雙漆黑眸子雖然不大,卻很有神。我暗想,這便是健哥說了好幾次的媳婦了吧?看樣子也是個性格開朗的,和健哥還挺般配。

“不是,”我回,“我是住在這裏的。”

女人“哦”了一下,然後笑著介紹自己,“你就是木子吧,我是健哥他媳婦兒……”

我回了個問候。

健哥媳婦繼續攀談,看得出來,她是個很愛說話的人,“老聽健哥說起你,你這名字挺有趣。你是來走親戚的麽?哪家的親戚啊?”

我剛說得一句“我不是來走親戚的”,就見一個大媽挎著菜籃子,行色匆匆的跨進旅店,籃子裏一把氣息奄奄的芹菜,沖著健哥媳婦就喊了句,“哎,他嫂子~你聽說了麽~~~”

健哥媳婦奇怪的一揚頭,“聽說啥?”

“哎,隔街那個開炒貨店的周家,”大媽先是大嗓門開了個頭,接著壓低聲音故作神秘,“他家小子說,你這家店……鬧鬼了……”

唉,我忍不住替健哥嘆了口氣,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裏啊……

健哥媳婦將掃把一丟,生氣起來,“這是哪來的說法?造的哪門子的謠?”

大媽顯然很缺乏眼力界,繼續興奮的叨叨,“說得有鼻子有眼的啊,不單是他說啊,還有東頭裁縫鋪子的女兒,說是跟周家小子一起,就在你這,看見那不幹凈的東西啦……”

健哥媳婦火大的張開兩手開始轟人,“這青天白日的,哪來的鬼啊怪的?你胡嚼什麽?我這還有客人在!”

大媽這才註意到身為圍觀群眾的我,忙換了個訕訕的笑,順勢出了門。

趕走了大媽,健哥媳婦轉頭看著我,笑得有些勉強,“哎,我們這小地方,有點什麽風吹草動就傳個沒影兒了。”

我點頭表示讚同,並表態說不相信那些流言。健哥媳婦很是欣慰,然後沒話找話,“那啥,早飯吃了麽?”

“吃了……”我答。

話題一時找不到,空氣尷尬起來,於是我起了個話題,“聽健哥說,小文病了,他現在好些了麽?”我是有多惦記小文啊,每次聊天都能聊起他來。沒辦法,職業病。

健哥媳婦想一想,“我也好些天沒見到他了……”

“哦?他沒和你們住一塊?”我繼續問。

“沒有。”健哥媳婦答,“他一人住一個地,挺偏的,在縣邊邊上。”

“唔……這樣啊……”

好嘛,又沒有話題可聊了。健哥媳婦沖我笑一下便繼續打掃起來,用一塊濕抹布擦接待臺上那盆塑料花。

我來到沙發區,繼續看報紙。

一份報紙看完,健哥媳婦正好過來擦放在茶幾上的那盆松樹塑料盆景,順便又送來一個笑。

這兩口子,都是愛笑的人……

我歪著頭看健哥嫂子擦塑料盆景,一樣事物落入我視線,是墻上掛的那副工筆仕女簪花圖。剛來的時候我就仔細打量過這幅畫,當時覺得這畫的風格和旅店的裝修風格很不搭,和這些三合板做的家具還有裝飾用的塑料制品不同,畫,是真正精品。

我轉頭開始欣賞起來,仕女圖線條豐滿,面潤顎尖,眼神露著嫵媚勁兒。我忍不住讚,“這幅畫真不錯!”

健哥媳婦順著我的視線看了看,回笑道,“你們城裏人喜歡的東西就是跟我們小縣城的不一樣。”

我挑眉,“這畫你不喜歡?”不喜歡幹嘛掛在外面?

接下來健哥媳婦的話很好的解答了我的疑惑,她說,“這畫是小文拿來的,他說好,非要掛外頭,就讓他掛了。”

聞言我忍不住起身,來到仕女圖前,雙手插進兜裏,一前一後的踮腳,將畫從上到下再好好欣賞了下。

這畫,好像有些不同……

若有似無的疑團在我心裏飄了幾下,小文,小文,你這個老妖精,沒事帶著幅畫到處跑幹嘛?

我正在努力捕捉,忽聽健哥媳婦說,“哎,對了,你是住209的吧?”

我回頭,“是的,怎麽?”

“你樓上住了一對兒,頭一天來大半夜吵架的,”健哥媳婦皺眉說,“這幾天你聽見他們有啥動靜沒?”

我說,沒有,然後反問,“怎麽?他們還住這麽?我以為他們退房了。一開始是很吵,後來就很安靜了……”

“沒退呢,健哥說,昨天男的又續了一個星期房,然後出門了,後來就再沒看見過了……”

我想一想,“也許他回來的時候健哥沒註意呢。”

健哥媳婦點了點頭,“那也有可能。”

健哥是在十一點左右回到旅店的。補了個覺,他看著精神好很多,見到我在大堂,先和媳婦打了個招呼,便來和我聊天。

我笑瞇瞇的問,“睡了個舒服的回籠覺吧?”

健哥點頭,又搖搖頭,“年紀大了,經不起熬。”

我接,“小文在就好了。”

健哥表示讚同,然後轉身對櫃臺那的媳婦說,“我說,小文好幾天沒露面了吧?你等下去他那瞅一瞅,看看他怎麽樣了,怎麽病得這麽沒聲沒息的呢,是不是要去看看大夫?”

健哥媳婦回,“好的啊我等下就去,吃飯的時候也沒見他露過面。”

我興致勃勃,“要不要我陪你?”

“成啊。”健哥插嘴,“反正你也沒啥事的樣子。”後面這句是對我說的。

健哥媳婦心思顯然沒在這,待閑聊告一段落,她小聲把健哥叫到一邊。我隱約聽見她說,“早上……胖嬸……鬧鬼……”

聽完,健哥眉頭一皺剛要發怒,轉眼看見我,便把自己的脾氣壓了下來,低聲囑托自家媳婦道,“莫名其妙!你別跟著瞎摻和!”

吃過中飯,我回房瞇盹。一瞇瞇了兩個小時,神清氣爽,連熱也不覺得了。

下樓來,健哥趴在桌上打瞌睡。我輕輕路過,走到大門口,想一想,回身輕手輕腳來到健哥身邊。見他白T恤上落了幾根短發,遂輕輕撚起。

出門,找到之前瞎逛時看見的香燭店,帶著一包香返回旅店。健哥還在睡著。我順手把桌上一次性打火機牽走。

回了房,封了門,點了香,四處瞅瞅,沒地方可插,我抓抓腦袋,從衛生間裏取了肥皂擱在地上,把點燃的三支香插進肥皂裏,拍拍手脫鞋上床。

盤腿,點燃符與頭發,念咒的時候想,就去20年前看看吧……

睜眼,已置身於20年前的縣城。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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