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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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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在我跟前兒膩歪,欺負我沒女人疼嗎?”

洛勤章的一句話把現場或驚恐或溫情的一幕給打破了,變得有那麽點不倫不類起來。

謝嫮從沈翕的懷中掙脫開,然後就低著頭到一旁的水盆中擰毛巾給沈翕擦手,臉上火辣辣的。

先前謝嫮就已經把晚飯煮好放在鍋裏用水溫著了,正想去端上來,誰知洛勤章卻突然擺手說道:

“行了行了,今天就先這樣,反正今晚也不會下雨,你們就回去吧。”說完了就擡腳往隔著一條溝渠的後門走去,走到門邊的時候又忍不住回頭說了一句:

“明天來繼續。”

沈翕和謝嫮對視一眼,謝嫮臉上露出些許的無奈,沈翕卻是很高興,謝嫮問他為什麽,他卻什麽都不說,一手拿著鐮刀和筢子,一手替謝嫮拎著茶水籃子,走到溝渠的橋梁上還回身伸出胳膊給謝嫮抓著過渠。

兩人走到院子裏,發現洛勤章已經在廚房裏燒熱水,準備洗澡了,兩人在門口和他告了別,沈翕就帶著謝嫮穿過怪石院子,走出門去,看著那輛還要他們自己趕的馬車,沈翕臉上才露出微微的無奈。

謝嫮緊跟著說道:“明日還是讓趙三寶趕車來吧。”

沈翕摟了摟她,說道:“上車吧。把娘子送回家的力氣,為夫還是有的。”

“……”

*****

兩人回到了莊子裏,狼狽的樣子讓花意竹情她們很是驚訝,忙前忙後不敢停歇,又是扇扇子,又是上冰茶,就跟沈翕和謝嫮剛從外頭打了仗回來一般。

雖然做農活的是沈翕,可是謝嫮忙了一天也很累,只是單純的洗了澡,連溫泉都沒高興去泡,洗了澡,隨便用了些飯就上床休息去了。沈翕亦是如此。

這一夜大概是這對夫妻共處一室的時光裏,最單純的一夜了,從前就是不做什麽,兩人也會糾纏在一起親親抱抱什麽的,今天沈翕倒在床上,謝嫮坐在他背上,給他按了幾下背,他就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天剛亮,沈翕就又準時起床,自己穿好衣服洗漱完畢之後,才喊謝嫮起床。

謝嫮正是長身體的年紀,比較嗜睡,在家裏的時候,雲氏是從來不管她睡多晚的,邢氏也不要她近身伺候,也不要她日日請安,所以過的很舒服,而嫁了人之後,沈翕又是從來不要她起早,因為他的特殊身份,所以定國公府裏的各種繁文縟節她也無需顧及,再加上夜裏沈翕需索過度,她睡到日上三竿起也是常有的事情,可是這兩天實在太難為她了,就好像怎麽也睡不夠一般,沈翕都起來做完了一切,她還在睡夢裏。

沈翕看著謝嫮不住打瞌睡的模樣,也是心疼,可若是其他人也就罷了,他隨便派個丫鬟前去也就夠了,可是他要面對的是他的嫡親祖父,祖父身邊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他若是再指使丫鬟去服侍,只怕會讓他老人家會有意見,更何況,他也看得出來,外祖對他的阿瞳還是很喜歡的,從前他年紀小,又是在偏激中長大的,行事過於惡毒叵測,自暴自棄的叫外祖生厭,直到母親死後,他才驚覺,這個世上會像親人一樣對他的,只怕也就只有外祖了。好幾回他在京中鬧出不可收拾的大禍,也都是外祖暗地裏替他收拾的,這些事情雖然外祖從來沒對他說過,可是他卻是知道的,多年後才明白,這個世上真正對自己好的人實在是太少了。外祖是一個,阿瞳也是一個……可是偏偏他那時又做了那樣傷害外祖的事情,這些年他一直想彌補過錯,可是外祖卻始終不肯原諒他,這回他帶阿瞳來見他老人家,並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待遇,只想見個面,請個安就成了的,沒想到竟能發展成如今的局面。

說句帶私心的話,他的確是想借此機會和外祖重修舊好的,更何況,他這樣親自趕車帶著妻子去見外祖的感覺,的確有那麽一點普通人的歸屬快樂,那個人是他的外祖,不管他曾經手中有多少權利,那都是從前的事情了,他如今也就只想像個普通老人一般,感受到兒孫的孝敬與順從,哪怕就是為了這一點,他也必須每日前去,並且帶著他的妻子一起去。

兩人這樣堅持了很多天,也是天公作美,終於幫洛勤章收好了油菜,然後在田裏暴曬幾日後,又幫著打菜籽,沈翕從一開始的什麽都不會,變成如今多少會些的樣子,有些農作物工具也能熟練上手,洛勤章雖然還是不太和他說話,不過對待他的態度,可是好了很多,這就夠讓沈翕開心的了。

謝嫮這些天也跟著沈翕進進出出,日日堅持,和他一同去洛勤章的小院就能活,她負責他們每天的飯菜,閑暇之餘再給他們送送水,有的時候還做一些糕點去,讓他們墊點饑。

平靜又美好的日子,就這樣過了一個多月,謝嫮眼看著沈翕一日日的曬黑,卻是一天比一天精神,有的時候遇見下雨天,洛勤章幹脆還留他們在小院中住下,儼然就是一對普通的祖孫相處狀況。

一個多月以後,沈翕收到了從京城來的書信,信中提及定國公沈燁因貪墨案證據確鑿而被降級的事情,沈翕也將這封信拿來給洛勤章看了,洛勤章沒說什麽,又把信還給了沈翕,沈翕將之收入袖中,斂下眉目,對洛勤章說道:

“這件事我不瞞外祖,是我在背後操縱的,不過沈燁貪贓枉法也是事實,他實在配不上那個加一品的頭銜。”

洛勤章清廉一生,當然不會因為沈燁的身份而覺得他貪墨情有可原,不過他還是嘆了口氣,說道:

“唉,他到底是你的養父。”

沈翕看著洛勤章冷笑道:“養父?他何曾把我當做他的養子過?他又何曾給過母親好日子過,您不知道他對母親做了什麽,我確是看的分明,他是個變態,是個鬼,我因此落下了病根,若不是遇見了阿瞳,我只怕今生斷子絕孫都有可能,他的罪孽絕對不能寬恕,這也是母親臨終前告訴我真相的目的,其他事情我都可以不追究,唯獨對定國公府,我絕不輕饒。”

洛勤章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然後才又幽幽的嘆了口氣,說道:

“其他的我也不想多說什麽,我只想讓你珍惜如今擁有的,你要做的事情太過兇險,做不好的話,那就是萬劫不覆。”

聽了洛勤章的話,沈翕的目光掃向了正在廚房裏忙碌的謝嫮,她一身農婦裝扮,卻也難掩其驚艷的容貌,在幽暗的光線中,仿佛鍍著金光般,美的叫人挪不開眼。

略微有些猶豫,洛勤章將他的表情看在眼中,也是久久不曾說話。

飯後,沈翕照例去洗碗,洛勤章照例喝著謝嫮泡的茶,和她說話聊天。

“那孩子心性涼薄,唯獨對你一往情深,今後若是有什麽事,倒是要你多提點提點他,該讓他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有些不屬於自己的東西,爭了也是無用,到最後賠了夫人又折兵,害了自己不說,還害了旁人。”

謝嫮正在給洛勤章剝荔枝,這是最新成熟的荔枝,謝嫮和沈翕親自采摘了,給洛勤章帶來,用井水冰到現在。

她聽洛勤章說出這番話,不禁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說道:

“外祖,旁的話我也就不說了,可是您是夫君的外祖,如今是他唯一信任的親人,旁的人如何誤解他也就罷了,怎的您也這般誤解。他是什麽樣的人,我很清楚,他做的事情,我都會極力支持,您說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這些又有什麽定律嗎?您如何就能肯定,您的選擇就是正確的呢?”

洛勤章難得臉上露出頹喪的表情,花白的頭發襯托之下顯得那樣滄桑憔悴,謝嫮見他這樣才驚覺,面前的這個人,已經年過六十,是個正宗的老人家了,她不該說那些讓他憂心的話。

在他和夫君看來,她是不知道夫君真實身份的,可是,偏偏她知道,她知道夫君將來會俯瞰眾生,會一統天下,會成為那天下至尊之人,她不奢望與他共登尊榮,可是,卻還是有意願,用自己綿薄的力量陪伴夫君登上那個遙不可及的位置。然後就算是要她離開,要她死,那都沒關系。她可以接受,最重要的是夫君得到了他想得到的,那就夠了。

沈翕洗了碗進來找她,見她和洛勤章都低著頭不說話,氣氛有些奇怪,也不問他們怎麽了,橫豎會讓這兩人起爭執的,無非就是因為他,外祖對他必定還是不信任,而阿瞳一心維護,便起了爭執。

他從前喜歡阿瞳,是因為覺得她會毫無原則的對他好,用了些手段將她娶進門,他這輩子都沒有做過比這件事更加正確的決定,她在他身邊就等同於他的陽光,看見她,他就覺得眼前明媚,也就是她能在他黑暗了許久的世界裏,展現光明。

牽起了謝嫮的手,對洛勤章說道:“外祖,我們再過兩天,也要回京城了。今後我會常帶她回來看您,您不用替我擔心,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麽,也知道自己如今擁有的東西有多珍貴,我答應您,我會仔細考量,絕不讓親人再為我涉險。”

洛勤章擡頭看了他一眼,終究是嘆了口氣,說道:

“回去吧。”

說完這句話,洛勤章就站起了身,走入了內屋,沈翕和謝嫮又對著他的背影行了個告別禮,然後沈翕便牽著謝嫮走出了堂屋,穿過怪石,離開這裏。

*****

京城裏的事情刻不容緩,沈翕原本就是想在事發前避一避風頭,讓沈燁不能察覺,如今事成,他自然要回去主持大局。

兩人在莊子裏收拾東西,沈翕讓人用冰塊封了四箱荔枝,捆在馬背上,讓快馬加鞭送去保定給謝靳和雲氏,謝嫮原本覺得運輸成本太高,只想讓送兩箱就夠了的,可是想到長壽在父親母親那裏打擾了這麽長時間,還是依了沈翕的,送四箱去。

運送荔枝的馬匹出去之後兩天,沈翕和謝嫮也就收拾好了,又去洛勤章的小院向他告別,可是這一回,洛勤章並沒有見他們。

沈翕有些失望,而謝嫮則擔憂的說道:

“我上回說錯了一些話,可能惹著外祖了,如今他生氣了,咱們就這樣放任他在這裏,是不是不太好。”

沈翕盯著那緊閉的大門看了好一會兒,才說道:

“外祖不是那麽小器的人,肯定不關你的事,他不願見我,是因為他和我想法不同罷了。我們先回去京城,等到事情處理完了,咱們再一起回來向他請罪。”

謝嫮無奈的點點頭:“嗯,只好這樣了。”

兩人又對著門扉跪拜行告別禮,然後沈翕才扶著謝嫮上馬車。

第二天,就出發往京城趕去。

這回趕路不同於來時那麽悠閑,沈翕著急回去處理京裏的事情,所以路程上會比較趕一些,謝嫮雖然覺得有些不適,卻也明白這個時候不該拖夫君的後腿,只讓花意竹情瞞著她的不適,堅持趕了五天的路,一路從廣東府趕到了山西境地,可一行人還未出得了山西境地,就出事了。

一批蒙面刺客在路上攔截他們的去路,聶戎帶著護衛竭力抵抗,就連沈翕都親自下馬與刺客廝殺,可是那些刺客仿佛源源不斷般,殺了一批,又來一批,像是早就埋伏好,並且不打算過多暴露,一批批的上,用車輪戰對付沈翕的護衛隊。

聶戎砍掉一個正打算偷襲沈翕的刺客,對沈翕說道:

“公子,敵人太多了,您帶著夫人先走,我來斷後。”

沈翕猶豫片刻,出手砍掉了一個試圖爬上馬車頂的刺客,然後才對聶戎說道:

“你們自己多加小心。他們的目標是我,我走了,你們反而不會受制。”

說完這些之後,沈翕就跳上了馬車,砍掉一個試圖攀爬馬車的刺客,驅馬往前跑去。

可是跑了不過片刻的功夫,沈翕就遇到了迎面來襲的暗箭,好不容易躲過之後,等來的卻是鋪天蓋地的箭矢,馬頭被一支箭射穿,直接往前面撲去,沈翕翻滾到地上,馬車也因此而顛簸著翻了車,沈翕掀開車簾子,將謝嫮扶了出來,花意竹情都嚇壞了,躲在馬車背面不敢出來。

他們四個人正好借助翻倒的馬車躲避箭矢,一陣狂轟亂炸之後,箭矢的力度才稍稍小了些,沈翕探頭往外看了看,擔心刺客改變方向,拖著謝嫮就往前走,謝嫮讓兩個丫頭緊跟著她走。

一番顛簸,讓謝嫮著實難受的很,一個勁的想吐,心口那裏堵的厲害,像是有什麽要出來,可是卻又出不來的感覺,可是現在的情況,著實容不得她有半點拖累,跑出了好遠之後,肚子裏傳來一陣不適感,謝嫮捂著肚子蹲了下來,沈翕回頭,見她面色蒼白如紙,趕忙蹲下問詢:

“阿瞳,怎麽了?”

花意此時忍不住對沈翕說道:“夫人好幾天前就感到不舒服,可是怕耽誤了公子的路程,硬是忍著沒敢說,現在估計是發病了。”

竹情也是狼狽的很,可是卻還是抱著謝嫮,讓她枕在自己身上,說道:“公子,我看夫人的情況不太好,怕是不能跑了,咱們該怎麽辦呀?”

謝嫮伸手抓住了沈翕的,掙紮著想要起身,虛弱的說道:“我沒事,夫君快跑,那些刺客不會善罷甘休的。”

謝嫮似乎已經有些絕望了,她是知道公子在登基前是沒有妻子的,如今讓她做了他的妻子,怕也是活不長的,這回怕就是閻王來和她索命來了。自是不敢拖累,竭力推著沈翕,讓他離開。

可是沈翕卻怎樣都不松手,固執的怒道:

“你在說什麽傻話?我怎麽可能丟下你不管!我背你走,咱們夫妻共同進退。”

謝嫮見他不走,也是不依,因為她小腹真是綴漲的厲害,實在撐不起來奔跑了,而且她似乎也有預感,若是再跑下去,只怕會讓她死的更快些吧。

沈翕堅持背謝嫮走,謝嫮被兩個丫鬟架著爬上了沈翕的背脊,可突然眼前一亮,看見對面直射而來的一支箭矢,謝嫮想都沒想,就不知哪裏來的力氣,推開了花意和竹情,一個翻身擋在而來沈翕面前,箭矢穿胸而過,甚至戳傷了她背後的沈翕。

謝嫮當即就覺得自己必死無疑了,只怕就是這回了吧……老天讓她重活一世,享受了一段這樣美好的日子,如今這日子已經到頭,是該她回去還債了吧。

昏過去之前,謝嫮用盡力氣回頭又看了一眼是沈翕,竭力對他扯出一個慘白的笑容來,然後陷入了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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