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珹沒有那麽敏感，他正陷入深深的自責中，一心想著該怎麽挽回裴蘊，該怎麽改變他做下的這些錯事。

“大哥，那你現在還不快去把我大嫂接回來？”季綰綰見他在原地發楞，忍不住給他指出了明路。

“我去？”季明珹愕然，他有些結巴道，“我，我……我就這樣貿然去嗎？”

“不然呢？”季綰綰翻了個白眼，“難道你還想敲鑼打鼓的讓人擡著聘禮去山上不成？姑子先還俗才能嫁人的，要搞清先後順序好麽？快快快，回府先換身幹凈衣服，然後給裴姐姐認錯，再好好說說自己的誠意。”

季明珹被她一路推搡著往外走，他猶豫道：“就這樣嗎？裴蘊她肯定不會原諒我的，我……我還沒想好該怎麽求得她原諒……這樣會不會叨擾她？”

事情過了這麽多年，早已物是人非。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出現，對裴蘊是好事還是壞事。

季綰綰朗聲道：“當然啊，你得先去跟裴姐姐解釋清楚，原不原諒是她的事情。你要是拖著不去，那她豈不要繼續多當一天姑子？大哥，佛門清凈，若是她適應了那裏的日子，真的一心皈依佛門了，那你們就再也不可能了。”

季明珹被最後一句話深深觸動，他打定主意道：“好，大哥這就去，我不能讓裴蘊再等下去了。小妹，我先走了，日後再來看你。”

季綰綰笑瞇瞇地朝他揮手道別：“去吧去吧，希望下次是你跟裴姐姐一起來。”

季明珹露出了一抹笑容，轉身就走了。

人來的有多匆忙，走的就有多匆忙。

季綰綰看著他的背影，悠閑道：“大哥真是無趣，就連著急都能這麽儒雅，難道文人都是這樣註意風度的嗎？”

小桃在一旁回道：“是吧，反正三公子也是這樣。咱們相爺就更不用說了，奴婢從來沒有在他臉上見過驚慌失措。”

“相公啊？”季綰綰托了托腮道，“他大概這輩子都不會有這種情緒吧。”

那個運籌帷幄的男人，從來不會讓事態發展超出自己的掌控。

從京城到普陀山有大半日的路程，季明珹就算再著急趕路，等到那也已經是傍晚。

身邊的小斯也是書童出身，平時很少活動，這一下爬了這麽高的山，也累得直喘粗氣：“公子，咱們來的太著急了，該先去裴府打聽打聽裴姑娘法號的，否則不知名姓，這山上這麽多姑子怕是找起來很難。”

季明珹臉色也有些不太好，他喘著氣搖頭道：“沒用，我害得裴蘊出家多年，裴伯母必然連門都不讓我進，更不可能告訴我法號。走，我們進去找住持問問，說不定能問出來呢。”

普陀山是京城內最大的寺廟，裏面的姑子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所以住持說：“來出家的姑子都是想忘卻前塵、皈依我佛，是以我們從未有任何登記冊子，不論她從哪裏來，是什麽身份，到了這裏，就是萬千佛門中的一人。”

小斯：“……”反正就是要他們大海撈針的意思了。

突然想就地躺下了。

他們這次來該多帶著人手的……

季明珹恭敬地朝住持道了謝，就要自己去找人。

小斯在後面喘成狗，他追趕著勸道：“公子，你還真要找啊，這裴姑娘別說七八年沒見過了，你還記得她的樣子嗎？”

季明珹頓在原地，閉上了眼睛。

八年了，他確實不記得裴蘊的長相了，只記得最後見她似乎是在一個宴會上，她跟在裴伯父旁邊彎腰向他施禮，少女面若桃花溫婉可人，是位端莊的大家閨秀。

再詳細的，他只有一個模糊的輪廓。

想到此處，季明珹就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比被人當面扇了幾個巴掌還要重，裴蘊記掛了他這麽多年、等了他那麽多年，而他不僅記錯了人，還連她的模樣都忘了。

天下負心漢，他該居榜首才是。

“走，我先找個試試！”季明珹不甘心就這麽回去。

他覺得自己跟裴蘊是有緣分的，也許……也許他能找到她！

“叨擾，請問你認不認識一個叫裴蘊的尼姑？”

“她今年二十六歲，相貌……嗯……溫婉好看。”

“她是六年前來的這裏，請問你見過嗎？”

季明珹見到人就去詢問，把他知道的特征全都形容了一遍，但普陀山上的姑子實在太多了，她們都是搖搖頭說沒有見過。

眼看著天色黑了下來。

季明珹還在挨個詢問，直到住持過來問道：“施主，天色已晚，現在下山怕是不太安全，寺中有供香客休息的廂房，可要在寺中休息一晚？”

季明珹滿懷歉意地謝道：“多謝住持，那就叨擾了。”

“無妨的。施主跟我來吧。”

季明珹跟著她一路朝後走出，裏面走出一排尼姑，約摸有十幾個人，原是一模一樣的穿著打扮，可就在一人路過他身邊時，季明珹覺得自己的心猛然跳動了一下。

“裴蘊。”他叫道。

卻不敢回頭。

那些尼姑正低著頭走路，她們還要趕著去抄寫佛經，只有最後面的那名姑子在聽見這聲名字後，身形頓住了。

長長的走廊上。

尼姑們逐漸走遠，就連住持也在訝異的眼光中，笑著離開了。

佛家講說因果緣分，無論是什麽樣的緣分，對她們來說都是不可言說的妙處，她自是不會在這時候當個多餘的人。

“靜空，這位施主要入住廂房，你帶他過去吧。”

靜空頓了半晌，低聲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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