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陽光斜斜的鋪在石子路上。微風迎面吹來，帶著淡淡的桂花香。

嚴肅今天第七次帶著客戶往實景樣板房走去。

嗓子幹得隱隱發疼。他從早上八點忙活到現在，只在短短的十分鐘午飯時間喝了半瓶水。

陽光湖韻雖然剛開始預售不到一周，但每天前來看房咨詢的人倒不少，遇上今天這樣天氣晴好的周末，人自然更多。

嚴肅今年剛中專畢業，一畢業就直奔最南邊的蘇城來，跟大多數蘇北老鄉一樣。

在蘇城這個發展迅猛的1.5線城市，中專學歷又沒有工作經驗，他毫不猶豫選擇去賣房。

除了基本底薪，賣出一套房的話，還能拿到不低的提成，對於他的最終目標——買房，這點無疑是一大助力。

蘇漂。

嚴肅自我定義，頗有點洋洋自得，好歹也算是個“漂”了。

畢竟只有少數幾個一線城市才被習慣性安上這個字眼，城市太小太弱連漂都漂不起來。

作為長三角非常重要的一個組成，蘇城這幾年的發展確實很快，外來人口嚴重趕超本地人口，連帶著房價也居高不下，直逼省城。

嚴肅沒有被那個數字嚇到，只要肯拼肯幹，買上一套陽光湖韻的房子也不是不可能。

沒錯，小爺就是這麽自信，雖然這自信不知從哪裏來的。

“大哥，您慢點，小心頭頂哈。”嚴肅邊走邊笑著提醒。

由於是實景樣板，免不了要深入工地內部。穿過景觀庭院之後，就是一段棚架搭建的過道。盡管四周都被防護網圍得嚴實，客戶也戴了安全帽，但嚴肅心裏還是踹了只兔子，一突一突的亂跳。

眼看就快走出過道了，嚴肅稍稍松口氣。突然，一根鋼筋直直下墜，砰！砸在嚴肅和客戶面前。砰！又是一根。

得，剛準備撤退的兔子撒了歡的往心口上撞，還兩下！

強行按耐住那只兔子，嚴肅快速鎮定了一下，拉著客戶往後退了好幾步，“大哥，您沒事吧？”

那位大哥顯然還沒回過神，直楞楞的不吭聲。

袁淩扛著鋼筋走在棚架上，看到下面隱約有人影晃動，手上下意識的抓緊。

偏偏這時額頭上的汗嗖嗖往下滑，刺得眼睛睜都睜不開，一個沒忍住停了下來，把鋼筋都豎起來靠在肩上，忙擡手去擦眼睛。

然後，就聽到了兩根鋼筋脫離群眾時調皮的高歌。

我操！防護網上為什麽會有個洞！不可能是剛剛才被鋼筋戳破的！

袁淩趕緊把剩餘的鋼筋小心平放好，跑到不遠處沒有防護網的一個出口，管不了那麽多了，直接咬牙往下一跳……

“對不起啊，有沒有碰到哪裏？”袁淩穩住身形，邊朝兩人走來邊問道。

還好兔子已經安靜了，當嚴肅看到突然從天而降的袁淩時，第一反應竟是，少俠好身手啊……

呸，什麽鬼！我的客戶差點被砸到，都是這貨搞的！

“剛才多危險你知道嗎？差一點就砸到人了你知道嗎？真砸傷了人不僅你遭殃我也脫不了責任的好嗎？這位少俠你身手好也不能這麽玩鋼筋吧？作為農民工的基本職業操守你丟哪去了？……”

嚴肅差點脫口而出，考慮到有客戶在場，於是忍了又忍，畢竟在客戶眼裏，賣房的跟蓋房的是一家。只能腹誹。

“我說你們怎麽搞的？這，這麽不安全的房子，誰還敢買？”客戶大哥的神這時終於重返肉身。

“大哥，您消消氣哈。把您給嚇著了真的對不起，是我們大意了，剛才純屬意外純屬意外。我們一定會加強安全意識，我保證！絕對不會再有下次了。”嚴肅賠著笑，嘴角都快碰到耳根去了，一彎腰一伸手，“我們繼續，去看看房？”

“哼，沒心情，不去了！”說完轉身就要走。

袁淩一個箭步過去，攔住他，“這位先生，是我的不對，我也向您道過歉了。” 語氣不是很好。盡管心裏內疚，但這客戶的態度讓他有點不爽。

嚴肅向他遞了個閉嘴的眼神，他視而不見，繼續說，“但您不能光憑這點小事，就說我們的房子不安全吧？”

嚴肅臉上的笑徹底被水泥給封住了……

“這還叫小事？！”大哥顯然更怒了。

“當然，算不上什麽大事吧？您都毫發無傷……”袁淩話說到一半，被嚴肅偷偷拽了下胳膊。靠，還挺疼，這小子勁不小。

“大哥，大哥，您別跟他一般見識哈。”嚴肅恢覆笑臉，“沒心情沒關系，今天時間也不早了，您看要不明天再過來？我隨時恭候著。”

大哥沒等他說完，只“哼”了一聲，往售樓大廳走，嚴肅跟在右後方，繼續賠笑。

袁淩看那兩人逐漸走遠，隱約還能聽到嚴肅的聲音，“我們這個戶型真的特別正，南北通透，三房朝南，采光一流的好……”

還挺敬業的，呵呵。袁淩邊想邊收拾起地上的鋼筋，繼續爬回棚架。不行，得趕緊跟工頭反應下安全網的問題，不然下次還出現這種情況就慘了……

好不容易把客戶送出門，看著他開車走遠，嚴肅這才松一口氣，準備返回去找那小子算賬，結果撲了個空。

操，連他叫什麽都不知道，工地上人這麽多，怎麽找？千萬別給我遇上，否則……

不過嚴肅這人吧，有時候運氣來了擋都擋不住。難道是我小時候狗屎踩多了？嘖嘖~

沒過幾天，他就又跟袁淩碰上了。

售樓處規定每晚得有人值夜班到十點。嚴肅為多掙五十塊一晚的值班費，申請了每周值四天夜班，而其他同事一般都是一天。

開玩笑，白天都累一整天了，晚上誰還想繼續留守？

何況這點小錢，基本沒人看得上，連請異性朋友看場電影都不夠。

當然，最最主要的原因是，大晚上的基本也沒什麽顧客上門。

但嚴肅不這麽想。

客戶能撿一個是一個，萬一成了呢？反正單身汪一只，晚上還能去哪，不如多值幾次夜班，整個月的夜宵錢就出來了。

嚴肅的常駐夜宵點，就是工地外面的小吃攤。

炒面炒飯煎餅涼皮油炸……不到十塊就能飽，一星期還不帶重樣。

這天下了夜班，嚴肅熟門熟路來到一個小炒攤前，“趙哥，來份炒面多加個蛋！”

“喲，小嚴來了啊，今晚不湊巧，面只剩最後一份剛被點了下一個炒！”老板趙哥嘴上叼著煙，手上正跟鍋鏟熱火朝天打著交道，頭往嚴肅旁邊擡了一下。

嚴肅順著瞟過去，靠，是那個小子！

當視線跟嚴肅的撞上，並接收到對方視線裏冒出的滋滋火花，袁淩就知道，今晚的夜宵怕是吃不出好味道來了。

“老板，給我換炒飯吧。” 袁淩沒搞懂他這種禮讓是不是出於內疚。

“哎喲我還真是幾百年都沒吃過炒面了，我謝謝你啊，不過今晚面就留著你自己享用吧！”嚴肅難得的嚴肅。

“幾百年？所以你是千年老妖？”

“誇張是一種修辭手法，懂？”

“還真不懂，謝謝指導！”

“……不客氣！”嚴肅收回視線，“趙哥，炒飯不加蛋。”

“老板，炒飯，謝謝。”

“好嘞，那就，兩份炒飯？”其實老板有點不太懂，一份炒面也值得吵起來？

“那打包還是在這吃？”

“在這吃！”嚴肅和袁淩同時開口。

老板心道，果然是，年輕氣盛啊……

嚴肅沒有按慣例打包，就好像如果他打包帶走，氣勢上就白白輸掉了一截。

而袁淩本來就沒打算打包，在宿舍裏想吃點獨食不容易。

唯一一張桌子。

兩人面對面坐著，每人面前一盤熱氣騰騰的炒飯。

袁淩是真餓了，忙著搬運水泥晚飯沒顧上吃。看了嚴肅一眼之後，就埋頭專心的吃起來。

嚴肅吃的卻沒那麽專心。

基本處於吃兩口就瞄對方一眼的狀態，相當規律，自帶節奏。

那天戴著安全帽，穿著工服，臉上身上都臟兮兮的，加上那種情景下也顧不了別的，沒仔細瞧這小子的長相。

現在看清了，嗯，挺帥。棱角分明，鼻梁高挺，眼睛大而有神，像帶了黑色美瞳，還是PLUS的。

至於身高，剛才站著時好像跟自己差不多，不，還稍微高一丟丟，有180了吧？

長期幹體力活的話，身材肯定也不會太差，黑色T恤領口開的有點大，隱約可見鎖骨，比臉要白……

再順便想到那天他從高處跳下來的身手，腿真長，嘖嘖。

“哎，哎，你老看我幹嘛？想吃我這份？”袁淩本來想趕緊吃完散人，實在沒忍住。

“切，一鍋炒出來的，難道味道有不一樣？”嚴肅白了他一眼，繼續說，“我就是吧，想看看到底是何方神聖，這麽大能耐，把我的客戶給生生氣跑了。”

袁淩就知道他要提這茬，放下勺子，看著嚴肅的眼睛，“那天的意外是我的疏忽，很抱歉。”停頓了一下，“但是，你那個客戶也不是什麽善主，跑了就跑了吧，不然真要來這買房，你也有的受的。”

“我說你，拿著賣白菜的錢操著賣□□的心，不累？”

“……靠，這什麽比喻？”

“喲，原來你懂比喻這種修辭，不錯。”

“誇張不懂，比喻還能不懂嘛。我的語文不是數學老師不是體育老師可是正宗的語文老師教的。”

“嗯，你的語文老師可真正宗。”

嚴肅本來也沒想好到底這賬怎麽算，跟對方打了幾下嘴炮，再純欣賞了幾眼對方的顏值之後，就覺得，這事大概或許可以繞過去了。

他笑了笑，接著嘆了口氣，“你是不知道，現在的客戶一個個都難伺候，就算他真的想買房子，嘴上還是會挑三揀四的，各種抱怨。”

袁淩顯然沒預料他話風轉化得那麽快，楞了一下，慢慢開口，“你說了我就知道了……不過你嘴皮子那麽溜，忽悠技能滿點，什麽人搞不定的。”

“剛還操□□心呢，這會又開始馬屁拍起來了？”

“馬在哪呢，沒看見啊……”

“靠，你的嘴皮子也很溜嘛，騷年。”

兩人對視了幾秒，然後同時大笑起來，桌子抖個不停。

一旁默默抽煙的老板，“……”

“嚴肅。”嚴肅好不容易剎住車，清了清嗓子。

“嗯？”不能笑，要嚴肅？

“我的名字，嚴肅。嚴肅的那個嚴肅。”

“哦……你名字跟你本人之間隔了有一個銀河系吧？”袁淩樂了。

“何止一個，怎麽著也要好幾個吧。”嚴肅也笑了起來。

“我叫袁淩，袁世凱的袁，淩厲的淩。”袁淩止住笑，正色道。

“嗯……你名字倒是跟蘇城千裏姻緣一線牽嘛，還園林……”

“哎……對於這份緣，我也表示很無奈啊……”

“哈哈哈哈哈哈……”

等吃完炒飯互道再見騎著小電驢奔在回家路上時，嚴肅才想起來，沒跟袁淩加個微信什麽的，如果他也玩的話。

不過即使加了微信，然後呢？呵呵……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次更文，歡迎圍觀~每日填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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