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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挑唆 含鉆石滿200加更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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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青婉將筆擱下,帶著王雲瑤和浣東浣西上前見禮。

在拓拔明煙來之前,皇後陳德娣也在想著怎麽讓皇上開口解了荒草居的禁令,然後把聶青婉要到自己的院子裏來。

能進壽德宮,對剛新進的一個美人來說,那是莫大的榮耀。

昨日之前華美人可能還會逞著一抹傲氣不接受皇後的恩惠,但今日,她必然會接受。

只不過,還沒等皇後行動,拓拔明煙已經搶先一步,來到了荒草居。

當聽聞這個消息後,陳德娣冷笑著捏著香蘭豆蔻的手,歪倚在鳳座裏面,喝著茶,既然拓拔明煙已經去了,那她就不能再去。

一盞茶喝完,何品湘將杯子接過去。

抱在懷裏之後,她出聲道:“娘娘,我們不做點兒什麽嗎?就讓明貴妃如此去了荒草居,那華美人一定十分感激她,今後定會大力幫她。”

陳德娣把玩著長長的手指甲,笑的不陰不陽:“若真是如此,那就連著華美人一起拔掉,不過,就我看來,那華美人可不是一個好惹的主,起先拒了明貴妃一次,就說明華美人並不願意跟明貴妃有什麽牽扯,今日若接收了明貴妃的好意,那也只能說華美人是個極會審時度勢的人,去了煙霞殿,明貴妃不一定降得住呢,指不定會間接的幫我除掉這個眼中釘。”

她松開手,一副運籌帷幄的樣子說:“我們就坐觀其變吧。”

皇後想漁翁得利,可她不知道,以前的後宮她當家,但如今的後宮她卻當不了家了。

拓拔明煙進了荒草居後,聶青婉領心腹宮女行禮。

拓拔明煙上前扶起她,笑著說:“那天去給皇後請安完,我這身子就有些不爽朗,後來聽說華美人生病中暑了,極想過來看,又實在起不了床,還來不及派宮女過來,就又聽說皇上禁閉了荒草居,這好不容易等身體好了,我就沒辦法不讓自己過來看,如今,華美人可恢覆了?”

聶青婉道:“已無礙了,勞明貴妃記掛。”

拓拔明煙笑道:“都是自家姐妹,我哪能不惦記。”

她說著,拉著聶青婉的手往樹下的那個長桌走去,走進後,看到桌面上鋪著宣紙,還有文房四寶,宣紙上面零稀地排著幾行小字,她沒去看那小字,只轉眼問聶青婉:“在練字?”

聶青婉道:“嗯,無聊就打發打發時間。”

拓拔明煙道:“我一個人住在煙霞殿,大多數時間也是無聊的,妹妹願不願意去煙霞殿陪我?”

聶青婉擡起頭,看著眼前的這個女子。

自在羌族餘部救下她開始,到至今,有十五年了,十五年可以改變很多東西,有形的,無形的,容顏,歲月,亦或是人心。

曾經她喊她姐姐,如今她稱她妹妹,是不是很諷刺?

而風水輪流轉,曾經拓拔明煙跪趴在聶青婉的腳下,祈求聶青婉的援手,如今,聶青婉需要拓拔明煙的援手,不過,可悲的是,不管是過往還是現在,拓拔明煙都是最先低頭的那一個。

她屈尊降貴,就已經預示著,她已經輸了。

聶青婉輕輕笑了一下,說道:“明貴妃在我進宮的那一天晚上說過,駁了你的好意,就不會再有第二次了,你心中對我有惱,為何還要幫我?”

拓拔明煙倚靠在桌前,伸手拿起那張宣紙,看著上面的字跡。

陌生的字跡,看上去還很蹩腳。

晉東郡主的字,寫的可真是難看。

不過,這句話寫的倒是極有意思——沒有風暴,帆船不過是一塊破布。

她為什麽會寫下這樣的一句話呢?

是知道了外面發生的事情,還是知道這後宮就如同汪洋大海一般,皇上主宰著這片海域,而她們看著光鮮亮麗,其實也不過就是一只只乘風破浪的船只而已,稍有不慎,就會船沈大海,屍骨無存。

拓拔明煙看著那一句話,很久都沒出聲。

緩緩,她擱下宣紙,仰頭看了一眼樹影斑駁的暮色,唇角輕勾一簇寡淡的笑容,說道:“之前邀華美人去煙霞殿住,也是我太寂寞罷了。”

這麽個時候,拓拔明煙心裏雖不願意承認,卻又不得不承認,從太後離開後,她就變成了一個孤獨的人。

拓拔明煙是曾經跟在太後身邊的人,可以說,還是大紅人。

太後活著的時候,眾所周知,任吉和殷玄是太後的兩大愛將,拓拔明煙隨侍在太後身邊,也跟著水漲船高,即便她的身份卑微低賤,可因為周身的太後光環,倒讓她也變成了神之左右手。

太後死後,任吉不知所蹤,殷玄執掌大權,拓拔明煙成了新皇的至寵,這多少讓後宮裏的妃子們不服和不滿,但她們不服不滿了也不敢當著殷玄的面說,更不敢明目張膽的當著拓拔明煙嚼舌根,只不過不親近她罷了,即便她恩寵至甚。

後宮的妃子們,要麽唯皇後馬首是瞻,要麽就各安其命。

拓拔明煙也降不下身份去拉攏她們,索性就成了獨往獨來的一個人。

這聽上去很奇怪。

歷來深受皇上寵愛的女人,一般在後宮之中都有很多追隨者和擁護者,不管她們是真心或是假意,都會借著巴結討好的機會來多接觸皇上。

可偏偏,在大殷的後宮,不是這樣。

大概是因為殷玄太冷心冷情,也或者是拓拔明煙本身散發著‘生人勿進’的氣息,故而,讓一些即便想上來討好的人也望而卻步了。

久而久之,她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之所以想讓晉東郡主來陪她,那是因為晉東郡主跟她一樣,屬遺臣,唯一不一樣的是晉東郡主的父母以及國人還活著,而她拓拔氏部族,早已不存在。

同為遺臣,她覺得華美人會與她親近些。

而也因為是遺臣,拓拔明煙不怕華北嬌會有什麽出息。

因為在皇上眼裏,遺臣,沒資格獲得聖寵。

加之龐林的死讓拓拔明煙意識到,單憑她一人,縱然有殷玄的寵愛,也難在後宮之中長久活下去,今日死的是龐林,明日,死的可能就是她了。

華北嬌是晉東郡主,就算再不得寵,她還有整個晉東作為後盾。

拓拔明煙想要從華北嬌身上得的,無非也是這個後盾。

跟在太後身邊多年,雖然所學東西不多,但有一點兒,拓拔明煙還是學會了,那就是,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想要,就要不惜餘力的去搶奪。

太後征戰多年,掃平部落不下百千,歸納疆土不下百萬,用的就是這種理念——搶奪。

太後並不是善人,可她用她的剛烈,創下了一個豐功偉業的歷史。

誰也不可能再超越的歷史。

她真的是神,是大殷唯一的神。

拓拔明煙內心裏是恨太後的,太後救了她,卻又滅了她整個拓拔氏,讓她徹底的成為了孤兒,成為了俘擄,可太後救了她,給了她半生榮耀,她又是感激太後的。

如今,拓拔明煙也要仿效太後,掠奪原本不屬於她的東西。

只可惜啊,若這個人是旁人,拓拔明煙一定能成功。

不幸的是,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她曾經侍奉過的令人可望又不可及的太後。

在魯班門前舞弄斧子,豈不是自裁?

聶青婉皺了皺眉,說道:“我地位低下,明貴妃不嫌棄,也不計前嫌,我當然很樂意陪同,但是,荒草居被禁了,皇上說過,若沒他的允許,荒草居的人一律不能外出,不然,他就滅了整個晉東。”

拓拔明煙道:“這個華美人不用擔心,我既來了,就定然帶了皇上的口諭。”

拓拔明煙雙手舉起對著天。

聶青婉立刻跪下去接旨。

拓拔明煙傳殷玄口諭:“從即日起,華美人可去煙霞殿陪侍明貴妃,荒草居能否長久解禁,就看華美人能不能伺候好明貴妃了。”

拓拔明煙念完口諭,又去拉聶青婉。

聶青婉就著她的手站起來,站起來後,略顯的有些誠惶誠恐:“我在晉東的時候沒有伺候過人,要是伺候不好明貴妃,皇上又怪罪了,可如何是好?”

拓拔明煙笑道:“華美人說笑了,皇上的總體意思就是讓你去陪陪我,哪可能真的讓你伺候我,我那宮裏頭的下人多著呢,無須你伺候,你只需要陪我說說話,聊聊天,解解乏悶就可。”

聶青婉不確定的問:“就這麽簡單?”

拓拔明煙笑道:“你還想有多覆雜?”

聶青婉彎腰福禮:“謝明貴妃。”

拓拔明煙很高興,她說道:“要收拾東西嗎?我讓他們去幫忙,咱們就往外走一走,你這一段時間一直窩在荒草居,也悶壞了吧,我已經讓人在煙霞殿收拾好了院落,去了你就可以住,晚上皇上批完折子也會來,咱們可以一同伺候皇上。”

這話如果是別的美人聽了,定會高興不已。

能見皇上,多麽珍貴的機會。

可聶青婉不想看到殷玄,多一眼也不願意,多一刻也不願意,只不過,有些事情無可避免,那就迎擊而上。

聶青婉假裝羞澀的低下頭,輕聲說道:“我不會打擾明貴妃和皇上相處的。”

說完,又說有東西要收拾,拓拔明煙立馬喊了素荷過來,讓她帶一些人去幫忙,聶青婉說不用,她沒多少東西,有王雲瑤和浣東浣西足夠了。

拓拔明煙也不勉強,她本也只是隨口一問。

王雲瑤帶浣東和浣西去收拾東西的時候,拓拔明煙拉著聶青婉往外面走。

剛走出去,就與聞訊而趕來的宸妃遇上了。

李玉宸看著拓拔明煙牽著聶青婉的手,一副姐妹好的樣子,楞了一下,隨即笑道:“明貴妃這是要把華美人帶到哪裏去?”

拓拔明煙笑道:“皇上給了旨,讓華美人搬去煙霞殿。”

李玉宸柳葉似的細眉稍稍勾了勾,荒草居關了禁,可她的星宸宮沒有關禁,這七天外頭鬧的一出‘藥草殺人’事件整個後宮都知道了,不說後宮了,就是前朝的官員們如今也全部知曉了。

這件事看上去只是兩個下人爭功搶勞而釀成的命案,但其實,這是陳皇後和明貴妃之間的爭鬥。

龐林死了,明貴妃技輸一籌。

可皇上把藥草賜給了明貴妃,又寵她依舊,似乎,皇後又技輸一籌。

如今明貴妃和皇後的爭鬥已經在後宮拉開了,這麽個時候,明貴妃要把華美人帶到她的宮裏頭去,這不明擺著要拿華美人當槍使嗎?

華美人剛進宮,對宮裏的局勢摸不清,荒草居又禁閉多日,外頭的事情華美人也不曉得,可華美人不知道,不代表她李玉宸也不知道。

李玉宸面上含了一絲怒氣,她不好得罪明貴妃,卻也不能就這麽看著自己宮裏頭的美人被人拉去當槍使,她沖聶青婉使了一個眼色,示意她上前來說話。

聶青婉提起裙擺,準備邁步,卻被拓拔明煙拉住不放。

拓拔明煙看著李玉宸,笑著說:“皇上還在煙霞殿等著呢,宸妃若是無事,也可去煙霞殿坐坐,若是有事,那我們就不耽誤宸妃了,先走一步。”

把皇上搬出來,李玉宸即使想攔,也沒那膽子。

李玉宸眼睜睜地看著拓拔明煙在她的面前把聶青婉帶走了。

王雲瑤和浣東浣西收拾好東西,隨著車隊一起,浩浩蕩蕩地往煙霞殿去。

這一路車隊經由西苑,穿過無人問津的冷宮,再到如今榮寵至甚的煙霞殿,幾乎弄的人盡皆知。

拓拓明煙是什麽個意思,聶青婉大概知道。

無非是在向皇後示威。

而她今日選擇了拓拔明煙,那明日,就是皇後的死對頭了。

拓拔明煙這麽興師動眾,無非也在向她警示,今日選擇了這條路,他日哪怕是刀山火海,腥風煞雨,她也只能咬牙往肚裏吞,為她效命。

可到底,身處在這權力漩渦中心,爾虞我詐,人心難測,誰又真的能為誰挨刀子呢?

後宮之中,沒有永遠的隊友,只有你死我活。

拓拔明煙還是小瞧了皇後,小瞧了她呢。

聶青婉住進了煙霞殿,殷玄晚上過去,自然看到了她。

聶青婉上前見禮,並說著感謝他的話。

殷玄看著她,沒什麽情緒地說:“你要謝的不是朕,而是明貴妃,若不是明貴妃央求朕,朕也不會赦免你,既然搬來煙霞殿了,那就好生伺候貴妃,若有閃失,那就不是關你禁閉這麽簡單了。”

聶青婉福禮,鄭重地道:“我一定會好好服侍明貴妃的。”

殷玄道:“你有此信念就好。”

殷玄說完,不再看她,拉了拓拔明煙到跟前,見她面色比之以前還好,心情看上去也不錯,他就笑著站起身,拉著她到院子裏散步。

拓拔明煙扭頭,把聶青婉也喊上了。

末了又回頭,問殷玄:“皇上不介意吧?”

殷玄天生勾人又帶著冷冽弧度的鳳眼笑著看了她一眼,又往後掃了一眼聶青婉,她穿著藍色宮裝,墨發淡挽,臉上毫無任何胭脂色彩,頭微垂,身個不高,卻又適量剛好,若伸手抱她,大概正是最舒服的位置,她亦步亦趨地跟著,安靜地像個透明人,與之前在禦書房膽大進言讓他賜她宮殿的女子判若兩人。

殷玄又收回視線,對拓拔明煙說:“朕無所謂,你高興就好。”

拓拔明煙就讓聶青婉跟著,別掉隊。

月明星稀,六月盛夏的夜晚,即便在宮中,也有數不盡的蟬鳥在鳴叫,夜風低旋,吹拂在灑落的月光之上,滿地肆意。

聶青婉擡頭看著前面相攜而走的兩個背影,目光冰冷的一如萬丈高空上的寒月。

很快她又收斂冷意,安靜地跟著。

殷玄並沒有走太久,跟拓拔明煙回屋吃了飯,又去了禦書房,晚上本來要來煙霞殿的,可壽德宮裏的一等宮女采芳去禦書房,說皇後不舒服,殷玄就去了壽德宮。

這一去就沒再出來。

拓拔明煙惱極氣極,聶青婉坐在她下方的椅子裏,看著她的樣子,輕聲說道:“娘娘也可借身體不舒服,讓皇上來煙霞殿。”

拓拔明煙道:“不用了,這樣的手段瞞不過皇上。”

聶青婉道:“那娘娘因為這個而生氣,實在不明智,氣壞了身子,皇後倒稱心了。”

拓拔明煙捏著帕子,氣的臉都歪了:“她就是故意的!”

聶青婉垂著眸子說:“就算是故意的,娘娘也只能忍著,皇後雖然不得寵,可母家強硬啊,你若是如此與皇後作對,日後怕不好過。”

拓拔明煙凜著眉子,冷冷地脧著她:“你這是在告訴我,讓我依附皇後?”

聶青婉道:“這是提議。”

拓拔明煙冷笑:“你坐在我的宮裏頭,心卻向著皇後,你就不怕死?”

聶青婉笑了笑,說道:“皇後有強大的母家依附,而你沒有,你雖然有皇上的寵愛,可你也看到了,皇上並不會因為你而怠慢了他的皇後,你在這宮裏頭只有皇上一個人,而對手卻是整個後宮,你要如何贏呢?靠皇上那微末的一點兒寵愛?”

她略略譏笑地道:“明貴妃沒有這麽天真吧?”

拓拔明煙一臉陰沈地瞪著她。

聶青婉卻毫無懼怕,依舊無溫無波地說:“明貴妃把我從荒草居解救出來,無非也是想讓我幫你一把,而我能想到的,那就是扶植朝廷勢力。”

拓拔明煙朝紅欒和素荷使了一個眼色,紅欒和素荷立馬清退了殿裏面的所有宮人,只剩下紅欒、素荷、王雲瑤和浣東浣西後,拓拔明煙道:“華美人有好的計策?”

聶青婉道:“明貴妃既把我從荒草居帶出來了,自然有自己的方法,你先說說你的法子吧。”

拓拔明煙道:“扶植華美人的母家。”

聶青婉眉頭一挑:“晉東遺臣?”

拓拔明煙道:“是。”

聶青婉道:“我很感謝明貴妃的提攜,但是晉東遺臣,不可。”

拓拔明煙問:“為何?”

聶青婉心想,為何?因為他們是晉東遺臣,不單在殷玄的心裏他們不能重用,在滿朝文武百官的心中,他們亦不能得到重用,這無關信與忠的問題,而是大殷國策本就如此。

遺臣可在大殷享受一切榮耀與富貴,卻問鼎不了權力。

聶青婉道:“你不知道大殷不允許遺臣們手握實權嗎?”

拓拔明煙道:“知道,但總得試一試。”

聶青婉冷笑道:“拿什麽試?拿皇上對你的寵愛來試?那你真是太看輕皇上了,在皇上心裏,什麽事兒都不及他的江山社稷重要,你若真這樣做了,那絕對會失去皇上的寵愛。”

拓拔明煙肯定地道:“不會。”

聶青婉挑眉,略有些不解地看著她。

拓拔明煙笑道:“你放心,不管我做了什麽,皇上都不會冷落我的。”

這句話,她說的真是有夠自信!

聶青婉在心底裏冷笑,面上卻不動聲色,稍頃,她道:“我聽紅欒說,她的哥哥龐林,因為一株藥材而卷入了一場殺人案中,最後被判了死刑,另一個相關人物吳平,雖然也死了,可他在煙霞殿裏頭當差,卻是皇後的人,是嗎?”

這件事,在如今的後宮已不是秘密,聶青婉剛出來,可能並不知道,但她只要稍出去走動,定然會知道,紅欒告訴了她,倒也沒什麽錯。

只是,紅欒何時這麽嘴碎了?

拓拔明煙擡頭,不輕不重地看了紅欒一眼,紅欒垂頭,壓低著聲音說:“奴婢知錯了。”

說完,眼眶就紅了。

拓拔明煙輕嘆,想著龐林剛死,她正傷心難過,大概正巧被聶青婉看見了,故而就說了出來,她並不是埋怨她,她紅個眼眶做什麽。

拓拔明煙道:“你下去吧。”

紅欒應了一聲,退身下去了。

拓拔明煙對聶青婉道:“沒錯,是有這麽一件事。”

聶青婉讓王雲瑤給她倒了一杯茶,她端著茶杯緩緩喝了一杯水,這才不疾不緩道:“此事件聽上去懸疑,但其實仔細分析,也不難辨出其中的重點,那藥材出自吳平之手,而吳平又是皇後的人,皇後身份尊貴,母家又根深龐大,想要得一株神奇藥材,也不是難事,要我說,那藥材很可能就是皇後用來作餌的,再加上刑部有他陳家的人,不管這事兒鬧到何種程度,她都不怕收不了場,所以,我建議娘娘率先拔掉刑部的這顆釘子,就著現在事情還沒冷下來,拿陳裕開刀。”

陳裕是從四品的刑部侍郎,想要拿下他,可不是容易的事兒,再加上他是陳家人,那就更不容易了。

拓拔明煙蹙眉,說道:“你這個想法真是大膽,一來陳裕是陳家的人,想要拿下他,得費九牛二虎之力,就算拿下了,陳家也不會放過我,陳家如今在朝中是什麽地位?不說動陳家本族的人了,就是動陳家護著的旁的人,那也得提著腦袋。”

聶青婉笑道:“娘娘不敢嗎?”

拓拔明煙一噎,臉色不好看了,她抿唇冷聲道:“你不用激我,如今的陳家不是你我能動得了的。”

聶青婉道:“可徹底解除娘娘危機的唯一方法,就是將陳家連根拔起,只有這樣,娘娘您才能真的高枕無憂。”

拓拔明煙道:“不用再說了,我是不會這樣做的。”

聶青婉道:“沒說讓娘娘去做,這樣的事情,當然是置身事外最好。”

拓拔明煙擰眉,冷笑道:“縱觀整個朝堂,沒人敢與陳家作對。”

聶青婉笑道:“是嗎?”

她將手中的茶杯擱下去,取出手帕擦了擦嘴,這才用著不冷不熱的聲音說:“如今現當官的,都極為巴結逢迎,溜須拍馬,而陳家也不是十惡不赦之家,專權惑政什麽的必誅之臣,清官不會無端挑起是非,昏官唯其馬首是瞻,想要找一個敢對陳家下手又願意對陳家下手還有那本事扳倒陳家的人,還真的沒有。但是,你別忘了,在大殷,還有一個聶氏。”

聶氏二字出,拓拔明煙何其的驚恐,她直接毫無形象地從椅座裏彈跳了起來,渾身冷禁直冒,目駭地瞪大了眼珠子,哆嗦著唇道:“你,你,你不要跟我說,你想起用聶家!”

比之拓拔明煙的驚駭之色,聶青婉倒是平靜的很多。

她淡淡說道:“正是。”

拓拔明煙忍著咽喉處的驚恐之氣,一把抓住聶青婉的手,厲聲說道:“打消這種想法,先不說你有沒有能力接觸到聶家人了,就算有,聶家也不是你想用就能用的,就算聶家已經從朝堂上煙消雲散,可聶家風骨和靈魂依然屹立不倒,不說你區區一個遺臣之女了,就是皇上,也見不到聶家現今的當家人了,你居然敢說起用聶家,你是太把自己當回事兒了還是真的無懼生死?”

聶青婉笑出聲來。

生死?

她早已經歷過生死,何來懼?

聶青婉輕輕擡頭,看向拓拔明煙,那一刻,明明拓拔明煙在站著,她貴為明貴妃,而坐在那裏的女子只是一個剛進宮的美人,不管是如今的站姿還是她的身份,都高出坐在那裏的女子很多,但她那一擡頭的動作,那射過來的眼神,無端的就讓拓拔明煙一陣寒意湧心。

這種感覺,這種感覺……睥睨而冷漠不屑,又令人無端敬畏的眼神……為什麽這樣熟悉呢。

想到那個人,拓拔明煙的眼眶一紅。

可正因為想到了那個人,她的心尖又似乎被插上了荊棘。

不可能的,一個遺臣之女,怎麽可能有那個神一般太後的氣勢!

拓拔明煙又去抓那道眼神,可聶青婉垂下了頭,正從王雲瑤手上接過茶杯,再擡頭,那眼神就是溫軟而尋常的了。

難道是錯覺嗎?

拓拔明煙松了一口氣,可想到剛剛聶青婉提到了聶家,那心又提了起來,她道:“今日是在我的宮中,我當沒聽見,亦不會讓任何人傳出去,可你切記,要想在宮中安穩活下去,就休要再提。”

她往後面的椅子裏退去,揮揮手:“我乏了,你退下吧。”

聶青婉將喝了兩口的茶杯擱下,站起身告退。

等她回了春明院,王雲瑤一把拉住她,急沖沖地進了內室。

一進內室,王雲瑤就甩開她,近乎逼問道:“你想幹什麽?”

聶青婉甩了甩衣袖,擡頭笑問:“什麽幹什麽?”

王雲瑤道:“你在挑唆明貴妃。”

聶青婉挑了挑眉頭,沖站在那裏欲言又止的浣東和浣西看了一眼,問道:“你二人也這樣想?”

浣東道:“小主,你不知道聶家在大殷意味著什麽嗎?”

聶青婉輕支下巴,略作思考狀,可似乎思考了半天也不知該如何回答,以前她知道聶家在大殷意味著什麽,但現在,她著實不知了,她反問道:“浣東你覺得意味著什麽?”

浣東道:“意味著禁忌。”

浣西附和地點頭:“是呀,小主,今日明貴妃說的沒錯,以後咱可別再提聶家了。”

聶青婉淡定地‘哦’了一聲,心想,原來是禁忌,也對,如今的聶家,怕真的無人敢再提起,亦無人敢去打聶家人的主意。

聶青婉笑了笑,說道:“我知道了。”

浣東浣西還有王雲瑤見她聽下去了,終於松了一口氣,小主要真的打聶家人的主意,那比皇上冷落她還要嚴重呀!

眼看天色有些晚了,浣東上前問聶青婉要不要休息,聶青婉站起身,隨著進了內室。

浣西沒有進去,跟王雲瑤站在外面。

浣西說:“小主怎麽會想到讓明貴妃去起用聶家呢,她當時說這話的時候簡直把我嚇了一大跳。”

王雲瑤道:“我也被嚇著了,你沒看明貴妃嗎?她都嚇成什麽樣了。”

浣西道:“可小主似乎很平靜。”

王雲瑤瞇了一眼,是,很平靜,平靜的令人詭異,但又不得不承認,她的提議非常好,如今在朝堂上,能夠抵擋陳家又敢抵擋陳家的,真的只有聶氏一族了。

但是,郡主何德何能,能夠請得動聶氏的人?

不說請不請得動了,就是提及,那也應該是不敢的,可她卻毫無顧忌,到底哪來的膽子和底氣?

王雲瑤覺得華北嬌從醒了後就有些不對勁,從這一段時間進宮後所發生的種種事情上看,華北嬌是真的很不對勁。

王雲瑤蹙緊眉頭,沖浣西擺手說:“我們伺候小主,不管小主說什麽做什麽,我們只管聽著照做就是,心中有疑問的,往後小主自會給我們解答,小主是晉東郡主,她所做的一切,也全是為晉東著想,若只是不受寵,倒也沒什麽,可若被拿來當槍使,我們可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小主心中自有乾坤,說話做事是大膽了些,可在這爾虞我詐的後宮之中,小主若不先發制人,就一定會被人魚肉,到時不說你我的性命不保了,就是郡主以及整個晉東,都會有危險。”

浣西聽著,心頭一凜,說道:“王管事的意思是,你讚同小主挑唆明貴妃去起用聶家?”

王雲瑤看著浣西。

浣西被看的莫名其妙,摸了摸頭,悶悶地道:“王管事幹嘛這樣看我?”

王雲瑤收回視線,轉頭看向軒廊外頭懸空高掛的月光,輕喃道:“從太後去世後,這還是頭一回,有人這般理直氣壯且明目張膽地提起聶家,還說要用聶家,我只是覺得,小主的心,有些深不可測呀。”

浣西附和地點頭,心想,以前的小主可不是這樣的。

聶青婉躺下去後,浣東就熄了燈,退身出門。

外頭的丫環們見燈熄了,就有人去向拓拔明煙匯報。

拓拓明煙還沒睡,因為聶青婉今天提及了聶家,她心緒太過波動,躺下去之後閉上眼睛就是曾經所發生的事情,歷歷在目。

她喊素荷進來伺候。

素荷挑了燈,掀了簾子,見拓拔明煙靠坐在床頭,壓根沒睡,不免微驚,小聲道:“娘娘怎麽靠在這裏了?”

拓拔明煙道:“睡不著。”

素荷問:“是太熱了嗎?”

拓拔明煙搖搖頭,把手伸出來,素荷接著,輕輕拉著她坐到床邊,先是給她穿了鞋子,然後又扶起她,見拓拔明煙要往外頭去,素荷道:“娘娘,天色很晚了。”

拓拔明煙道:“無妨,只在廊前走走。”

素荷只好提個燈跟上。

站在軒廊前,拓拔明煙歪倚在柱梁上,雙手輕扶木質欄桿,她問素荷:“今日聽到華美人說了什麽嗎?”

素荷猛一低頭,小聲道:“娘娘。”

拓拔明煙轉回身,看著她:“素荷,你與我雖為主仆,可我一直拿你當最信任的人看,旁人不敢說的,不願意說的,我都希望你能說。”

素荷道:“娘娘既如此信任素荷,素荷自不會讓娘娘失望,今日華美人說的話,奴婢確實聽的清清楚楚,而奴婢覺得,華美人的話雖然大膽放肆了些,卻是值得聽的。”

拓拔明煙摩挲著手指,低聲道:“繼續說。”

素荷左右望了望,上前一步,小聲道:“娘娘,這三年咱們明裏暗裏也跟皇後交手了很多次,每次沒討得便宜,皇上雖然很寵娘娘,可對皇後,一樣的重視,這無非是因為皇後有一個強大的母族,若沒了這母族,皇後的位置她就坐不穩了。”

拓拔明煙笑道:“你這樣想,旁人也這樣想,可陳家自殷祖帝時期就是三公之一的貴胄,與聶家和夏家共分朝堂,雖然後來聶家出了一位太後,陳家和夏家就遠遠趕不上了,可到底,陳家是殷祖帝時期的重臣,不說如今的朝堂上已經沒了聶家和夏家,唯陳家獨大,就算聶家和夏家還在,這個陳家,也不是我們惹得起的。”

素荷道:“可正因為如此,才非要拔出陳家不可呀。”

拓拔明煙明白素荷的意思,可她到底不是少不經事的二八芳齡女子,她經歷過施暴、殺人、逃亡、被救、滅族、風光等人生百態,又跟隨在大殷太後身邊那麽多年,再不濟,也還知道什麽事該做,什麽事不該做。

確實,陳家不倒,陳皇後就永遠不倒。

可想扳倒陳家,不是一兩句話的事兒,有可能陳家沒有扳倒,她自己反倒被拔除了。

這是很危險的一步棋。

不是她不敢鋌而走險,想當年,她幫助殷玄殺太後,那也是一步險棋,可她還是毫不猶豫的做了,那個時候她敢做,現在也敢。

只不過,當時,她信得過殷玄。

可如今,她卻信不過華北嬌。

區區一個遺臣之女,何德何能,能夠起用聶家,還能扳倒陳家?

呵,真是大言不慚。

拓拔明煙道:“我明白,但只憑一個華北嬌,你以為,我們能成功嗎?”

素荷抿緊嘴巴。

拓拔明煙道:“若陳家那麽好鏟除,那這大殷,豈非任人宰割?”

素荷低聲道,“娘娘說的是。”頓了一下,又忽然皺起眉頭,哼一聲,說道,“若不是這個華美人剛進宮,對朝中局勢不太了解,也有點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憨傻勁,奴婢會以為她在想法子害娘娘呢。”她又悄聲地問,“娘娘,這華美人不會是皇後的探子吧?我們是不是得提防點?”

煙霞殿發生了吳平那檔子事兒後,拓拔明煙就吩咐紅欒和素荷,將殿內所有宮女和太監們全都查了一遍,但凡來路不明的,或者做事散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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