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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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咪，是圖恩斯的遺產。”
“你，是命運給我的遺產。”
——節選自貓咪港口貓糧碗底的信
梁可味已經被汗水浸透了，她熱得小臉通紅，手掌支著膝蓋在小憩。其實除了特別累之外，她也沒有覺得這段旅程很辛苦，旁邊的無人機裏一直能傳來團隊姐妹的鼓勵，還有電子導航給她指引方向。
“你們剛才不是說……說還剩……四百米嗎？怎麽還有……還有三百米啊！”
劇烈的喘息和胸腔起伏，讓發聲這個動作也變得困難，梁可味感到喉頭裏全是腥甜和苦意，幹脆席地而坐，手掌一下一下地平息胸口的悶疼。等平靜下來，她看一眼時間。
“我半個小時只爬了一百米嗎？噢，我的天。”
想到這裏，她哭笑不得。沒想到自己的體力差到這種程度，恐怕等她爬到有檸檬樹的位置，人都要累到半死。
她坐下沒多久，從她剛過來的方向就傳來有力的腳步聲。那人不過幾步就來到她面前，他每一次都出現都讓她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覺。
他明明還在喘氣，發梢的汗水滴落到她腳踝上，擰開瓶蓋的水和檸檬糖遞到她眼前。
梁可味已經沒有剛才那麽累了，明顯現在更累的人是陳識，她接過那顆檸檬糖，把水推回去，“你先喝吧。”
陳識深吸一口氣，仰起頭，把水隔空倒進嘴裏，然後再遞回給梁可味。
梁可味接過水，抿了一小口，“你怎麽會來？”
陳識在她身邊坐下，拆開一顆檸檬糖，自然地餵進她嘴裏，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梁可味含著那顆糖，漸漸放大的瞳仁裏都是驚喜，一陣強烈的酸味在舌尖蔓延開來，她下意識蹙眉收斂眼瞼，但是又能嘗到隱隱的甜味。註意到陳識起伏劇烈的胸膛，不答她的話只是因為他在調整呼吸。
她還是很感謝他，於是湊上前去吻他。可他避開了她，目標是唇的吻錯落在下頜上。
無人機湊近兩人，近距離拍攝這一幕。
梁可味看著這只跟著陳識過來的無人機，臉上的驚喜漸漸減淡。她以為他是擔心她才來的，現在看來應該是節目組安排他過來的。嘴裏的檸檬被她咬碎，更酸澀的味道湧出來。
兩人陷入沈默，無人機飛遠一些。
陳識忽然抓過梁可味手裏的水瓶又喝了幾口，“你很想拿到檸檬嗎？”
不管檸檬是不是陳識的願望食材，她都想拿到檸檬的命題權。所以梁可味回答，“我想。因為我認為檸檬在你的願望清單上。”
“如果我告訴你不在呢？”
“那也想。”
“走吧。”
陳識彎下腰，背過身，雙手背在身後，擺擺手示意梁可味上來。
梁可味看著寬厚的背和修長的手，挪步過去，但走到陳識旁邊，“你在前面開路就好，我可以自己走。”
之後的路，兩人都格外安靜。
梁可味可以感受到，陳識的步子放得很慢很慢，他貼心地替她把路邊所有雜草樹枝都別開，剩下的路也變得順利很多。
兩人一人提了一袋子檸檬下山，沒想到在半路上遇到落日。
他們下意識的第一反應都是看向彼此，他們從彼此的眼神裏明白，這一刻，他們都想起了那個在太陽最後一抹餘暉裏的吻。
可是，彼此都很默契地沒有提起，只是一笑而過。
梁可味沒想到，節目組的人會在山下等待他們兩個，主持人也在。
她更想不到的是，節目組提出，因為陳識違規幫助夏靈，現在需要接受懲罰。懲罰有兩個選項：第一，陳識的積分倒扣一百分。第二，陳識和夏靈一起在海島上共度一夜。因為第二個選項涉及夏靈，所以她也需要做出選擇，而且二人的選擇必須達成一致。
陳識現在一共就10分，倒扣100分就變成-90分，他會再次回到倒數第一的位置。而且如此高的負分就算在之後的比賽中全部拿到滿分都不能保證抵消，更不要說去拿第一了。
選哪個還不明顯嗎？
“1。”陳識說。
“2。”梁可味說。
梁可味不可思議地看向陳識，“你扣了一百分還怎麽繼續下面的比賽？更別說拿獎了。”
“所以，我們走吧，別再繼續了。”陳識倒是一臉風輕雲淡。
他說的是“我們”。這就夠了。何況他寧願接受懲罰也要過來幫她，說明他早就做好了接受懲罰的準備。這樣對梁可味來說就夠了。
“你都堅持這麽久了，只要留下來，我保證你可以拿到第一。”梁可味打算說服陳識，而且她有把握說服陳識。
但陳識一點也沒有要跟她對線的意思。他完全沒搭理梁可味的話，轉而去跟節目組溝通“在海島上共度一夜”的條件。
最後就是得知：海島上確定沒有會危及生命的東西，這一點節目組承擔全責。一夜的定義是八小時，這八小時可以由他們自己決定。他們可以在吃完晚飯之後開始，但是不可以使用任何船上的東西過夜。
聽完這些，陳識向節目組要了兩個小時的私下溝通時間，恰好就是晚飯的時間，這期間他要跟梁可味單獨聊，且節目組不可以跟拍。
晚餐，他們從餐廳拿了食物到梁可味的房間裏吃。
他們已經很久沒有一起吃過飯了，兩個人心思都不在飯上，可是都吃得很安靜，他們都很珍惜這樣跟彼此共進晚餐的時間。
直到晚飯吃完，陳識才開口。
“小味，我還是想選1。然後，我們一起退出吧。你不是一開始就想讓我跟你走嗎？”
甲板上的風好像吹進了房間裏，梁可味的嘴裏泛起椰汁的清甜，她看向陳識那雙深藍的眼睛，裏面除了星光還盛著愛意。
“那是在我了解《廚味之濱》的廚師選拔流程之前。雖然你沒有告訴我，到底為什麽這麽需要這筆錢，但是，我相信你這麽費勁也要做到的事情，對你來說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陳識陷入了沈默，他看向梁可味的眼裏又出現了那種熟悉的隱忍。
梁可味對上他的目光，緩慢地眨眼睛，繼續說到：“對你重要的事情，就是對我重要的事情。”
陳識沈下一口氣，“如果只是我一個人在島上待一晚上，我可以接受。但是，要讓你受委屈，我不能接受。你所說的那件、對我非常重要的事情，就是不讓你受委屈。”
為什麽這麽愛她還是要放她離開？為什麽放她離開又要拼命追趕？為什麽需要這麽多錢？為什麽明明迫不及待接近她又逼不得已遠離她？因為這就是他愛她的方式。
他想要證明，梁聿給不了她的，他可以給她；梁聿可以給她的，他也可以給她。
她願意放下身段為他改變，是她的選擇，他全力以赴想維持她原有的生活，是他的態度。她可以不要，但他不可以不給。
可她現在這副支離破碎的樣子，還有那雙眼裏緩緩積蓄起來的淚光。也許他的做法才讓她吃到了更多的苦頭。
“才八個小時而已。陳識，你知道嗎？也許，對於一年前的我來說，島上的環境確實很惡劣。但是，對於現在的我來說，已經沒有比‘沒有你的地方’、更惡劣的……環境了。”
梁可味說到最後，聲音已經因為哽咽變得沙啞，“你都、都不知道，不知道我等這一刻等多久了。”
陳識搬著椅子繞過餐桌，挪到她身邊，讓她依偎進自己懷裏。
他知道那種思念的苦澀滋味，那種一碰到回憶就要窒息的滋味，他能夠靠著躲在她看不到的角落默默關註她來抵消，可是她不能。
她只能獨自艱難地背負著“你不愛我”的罵名，甚至連想念都不能堂而皇之，只能卑微而隱秘地抱著感情的墓碑一遍又一遍哀悼和懺悔，想為自己正名的心思也無處安放。
想到這裏，他的心臟就一陣一陣地抽痛。他抱緊她單薄的肩膀，輕撫她的手臂，親吻她的額頭以安慰她，小聲呢喃著“都是我不好。”
懷裏的人從淚水裏開出一朵燦爛的笑顏，她仰頭看向他，“只要跟你待在一起，就是最快樂的事情，不管待在哪裏都是一樣的。”
“所以，你成全我吧，就讓我做成一件你想做成的事情。”
一朵五光十色的玻璃碎花正在她泛紅的眼睛裏悄然綻放，美得不可方物。
從來沒有一個女孩的眼淚，像是折斷的光，她每次闔眼、從眼角掉落出來的，都是折射愛意的碎光。這些光落到他的心上，照亮他心底最後一個陰暗的角落。
陳識的懷抱又收緊了一些，他把頭擱在梁可味的頸窩裏，“但是，小味，我根本就不配。我不配讓你這麽犧牲自己。你不是還沒有看過我的論文嗎？現在我就告訴你，我瞞著你的事情。”
“小味，你會失去味覺，是因為我。”
那一天，陳識收到【食之味】主筆的邀請，他帶著那個紮著漂亮絲帶的餅幹盒——裏面裝滿了圖恩斯的故事。他原本是來找【食之味】討債的，但是他沒想到會見到梁可味。
他一點都不怕梁可味就是食評家，但他害怕梁可味就是【食之味】。他的害怕，甚至不是因為對圖恩斯的事情耿耿於懷。是因為他曾經為了圖恩斯報覆過【食之味】。
會成為【食之味】新西蘭粉絲後援會會長，就是為了給圖恩斯報仇。有了粉頭的身份，他才可以用慰問品當借口，給【食之味】下藥。
他所說過的那些話——“應該失去味覺的不是圖恩斯，而是口誅筆伐的食評家”，早就被他親手踐行了。只不過他沒有讓所有傳播者都付出代價，他只報覆了始作俑者——【食之味】。
梁可味會失去味覺，並不是因為踩踏事件發生的意外，而是因為在發生意外之後收到的粉絲慰問品最多，她吃了太多陳識送給她的食物。
沒想到梁聿說的竟然是真相，梁可味咽一口唾沫，要是當初她沒有撤訴，陳識可能真的會進去。
“但是……但是，你也治好了我。這段經歷對我來說，真的很寶貴。如果不是失去味覺，我就不會遇到你，更不會深刻明白【食之味】犯下的惡。”
“從某種意義上說，你做得也沒錯，就算方法有問題，【食之味】得到了它應有的懲罰，我也得到了應有的懲罰，而你也得到了良心的譴責。你發表的論文和做出的科研成果未來會幫到更多的人，功大於過，你早就已經贖罪了。”
“所以，我們都不要再為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也不要用自己的錯誤去懲罰別人了。這件事情到此為止了，好嗎？”
終於，他們內心隱藏的秘密和愛意都重見天日，腳踝、手腕上沈重的枷鎖被彼此卸下，他們可以打開那扇自鑄的牢籠，去奔赴渴求已久的自由了。
“好。”
梁可味上前去親吻他濕潤的眼角，卻被他以唇相接。
他們柔軟又炙熱，放肆又克制。
這是一個細密而綿長的吻，就像他們細水流長的愛情，流過兩顆幹涸的心，給心間萬物最為細膩的澆灌。
至於，究竟選1還是選2，那是一個小時之後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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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剛才不是說……說還剩……四百米嗎？怎麽還有……還有三百米啊！”
劇烈的喘息和胸腔起伏，讓發聲這個動作也變得困難，梁可味感到喉頭裏全是腥甜和苦意，幹脆席地而坐，手掌一下一下地平息胸口的悶疼。等平靜下來，她看一眼時間。
“我半個小時只爬了一百米嗎？噢，我的天。”
想到這裏，她哭笑不得。沒想到自己的體力差到這種程度，恐怕等她爬到有檸檬樹的位置，人都要累到半死。
她坐下沒多久，從她剛過來的方向就傳來有力的腳步聲。那人不過幾步就來到她面前，他每一次都出現都讓她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覺。
他明明還在喘氣，發梢的汗水滴落到她腳踝上，擰開瓶蓋的水和檸檬糖遞到她眼前。
梁可味已經沒有剛才那麽累了，明顯現在更累的人是陳識，她接過那顆檸檬糖，把水推回去，“你先喝吧。”
陳識深吸一口氣，仰起頭，把水隔空倒進嘴裏，然後再遞回給梁可味。
梁可味接過水，抿了一小口，“你怎麽會來？”
陳識在她身邊坐下，拆開一顆檸檬糖，自然地餵進她嘴裏，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梁可味含著那顆糖，漸漸放大的瞳仁裏都是驚喜，一陣強烈的酸味在舌尖蔓延開來，她下意識蹙眉收斂眼瞼，但是又能嘗到隱隱的甜味。註意到陳識起伏劇烈的胸膛，不答她的話只是因為他在調整呼吸。
她還是很感謝他，於是湊上前去吻他。可他避開了她，目標是唇的吻錯落在下頜上。
無人機湊近兩人，近距離拍攝這一幕。
梁可味看著這只跟著陳識過來的無人機，臉上的驚喜漸漸減淡。她以為他是擔心她才來的，現在看來應該是節目組安排他過來的。嘴裏的檸檬被她咬碎，更酸澀的味道湧出來。
兩人陷入沈默，無人機飛遠一些。
陳識忽然抓過梁可味手裏的水瓶又喝了幾口，“你很想拿到檸檬嗎？”
不管檸檬是不是陳識的願望食材，她都想拿到檸檬的命題權。所以梁可味回答，“我想。因為我認為檸檬在你的願望清單上。”
“如果我告訴你不在呢？”
“那也想。”
“走吧。”
陳識彎下腰，背過身，雙手背在身後，擺擺手示意梁可味上來。
梁可味看著寬厚的背和修長的手，挪步過去，但走到陳識旁邊，“你在前面開路就好，我可以自己走。”
之後的路，兩人都格外安靜。
梁可味可以感受到，陳識的步子放得很慢很慢，他貼心地替她把路邊所有雜草樹枝都別開，剩下的路也變得順利很多。
兩人一人提了一袋子檸檬下山，沒想到在半路上遇到落日。
他們下意識的第一反應都是看向彼此，他們從彼此的眼神裏明白，這一刻，他們都想起了那個在太陽最後一抹餘暉裏的吻。
可是，彼此都很默契地沒有提起，只是一笑而過。
梁可味沒想到，節目組的人會在山下等待他們兩個，主持人也在。
她更想不到的是，節目組提出，因為陳識違規幫助夏靈，現在需要接受懲罰。懲罰有兩個選項：第一，陳識的積分倒扣一百分。第二，陳識和夏靈一起在海島上共度一夜。因為第二個選項涉及夏靈，所以她也需要做出選擇，而且二人的選擇必須達成一致。
陳識現在一共就10分，倒扣100分就變成-90分，他會再次回到倒數第一的位置。而且如此高的負分就算在之後的比賽中全部拿到滿分都不能保證抵消，更不要說去拿第一了。
選哪個還不明顯嗎？
“1。”陳識說。
“2。”梁可味說。
梁可味不可思議地看向陳識，“你扣了一百分還怎麽繼續下面的比賽？更別說拿獎了。”
“所以，我們走吧，別再繼續了。”陳識倒是一臉風輕雲淡。
他說的是“我們”。這就夠了。何況他寧願接受懲罰也要過來幫她，說明他早就做好了接受懲罰的準備。這樣對梁可味來說就夠了。
“你都堅持這麽久了，只要留下來，我保證你可以拿到第一。”梁可味打算說服陳識，而且她有把握說服陳識。
但陳識一點也沒有要跟她對線的意思。他完全沒搭理梁可味的話，轉而去跟節目組溝通“在海島上共度一夜”的條件。
最後就是得知：海島上確定沒有會危及生命的東西，這一點節目組承擔全責。一夜的定義是八小時，這八小時可以由他們自己決定。他們可以在吃完晚飯之後開始，但是不可以使用任何船上的東西過夜。
聽完這些，陳識向節目組要了兩個小時的私下溝通時間，恰好就是晚飯的時間，這期間他要跟梁可味單獨聊，且節目組不可以跟拍。
晚餐，他們從餐廳拿了食物到梁可味的房間裏吃。
他們已經很久沒有一起吃過飯了，兩個人心思都不在飯上，可是都吃得很安靜，他們都很珍惜這樣跟彼此共進晚餐的時間。
直到晚飯吃完，陳識才開口。
“小味，我還是想選1。然後，我們一起退出吧。你不是一開始就想讓我跟你走嗎？”
甲板上的風好像吹進了房間裏，梁可味的嘴裏泛起椰汁的清甜，她看向陳識那雙深藍的眼睛，裏面除了星光還盛著愛意。
“那是在我了解《廚味之濱》的廚師選拔流程之前。雖然你沒有告訴我，到底為什麽這麽需要這筆錢，但是，我相信你這麽費勁也要做到的事情，對你來說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陳識陷入了沈默，他看向梁可味的眼裏又出現了那種熟悉的隱忍。
梁可味對上他的目光，緩慢地眨眼睛，繼續說到：“對你重要的事情，就是對我重要的事情。”
陳識沈下一口氣，“如果只是我一個人在島上待一晚上，我可以接受。但是，要讓你受委屈，我不能接受。你所說的那件、對我非常重要的事情，就是不讓你受委屈。”
為什麽這麽愛她還是要放她離開？為什麽放她離開又要拼命追趕？為什麽需要這麽多錢？為什麽明明迫不及待接近她又逼不得已遠離她？因為這就是他愛她的方式。
他想要證明，梁聿給不了她的，他可以給她；梁聿可以給她的，他也可以給她。
她願意放下身段為他改變，是她的選擇，他全力以赴想維持她原有的生活，是他的態度。她可以不要，但他不可以不給。
可她現在這副支離破碎的樣子，還有那雙眼裏緩緩積蓄起來的淚光。也許他的做法才讓她吃到了更多的苦頭。
“才八個小時而已。陳識，你知道嗎？也許，對於一年前的我來說，島上的環境確實很惡劣。但是，對於現在的我來說，已經沒有比‘沒有你的地方’、更惡劣的……環境了。”
梁可味說到最後，聲音已經因為哽咽變得沙啞，“你都、都不知道，不知道我等這一刻等多久了。”
陳識搬著椅子繞過餐桌，挪到她身邊，讓她依偎進自己懷裏。
他知道那種思念的苦澀滋味，那種一碰到回憶就要窒息的滋味，他能夠靠著躲在她看不到的角落默默關註她來抵消，可是她不能。
她只能獨自艱難地背負著“你不愛我”的罵名，甚至連想念都不能堂而皇之，只能卑微而隱秘地抱著感情的墓碑一遍又一遍哀悼和懺悔，想為自己正名的心思也無處安放。
想到這裏，他的心臟就一陣一陣地抽痛。他抱緊她單薄的肩膀，輕撫她的手臂，親吻她的額頭以安慰她，小聲呢喃著“都是我不好。”
懷裏的人從淚水裏開出一朵燦爛的笑顏，她仰頭看向他，“只要跟你待在一起，就是最快樂的事情，不管待在哪裏都是一樣的。”
“所以，你成全我吧，就讓我做成一件你想做成的事情。”
一朵五光十色的玻璃碎花正在她泛紅的眼睛裏悄然綻放，美得不可方物。
從來沒有一個女孩的眼淚，像是折斷的光，她每次闔眼、從眼角掉落出來的，都是折射愛意的碎光。這些光落到他的心上，照亮他心底最後一個陰暗的角落。
陳識的懷抱又收緊了一些，他把頭擱在梁可味的頸窩裏，“但是，小味，我根本就不配。我不配讓你這麽犧牲自己。你不是還沒有看過我的論文嗎？現在我就告訴你，我瞞著你的事情。”
“小味，你會失去味覺，是因為我。”
那一天，陳識收到【食之味】主筆的邀請，他帶著那個紮著漂亮絲帶的餅幹盒——裏面裝滿了圖恩斯的故事。他原本是來找【食之味】討債的，但是他沒想到會見到梁可味。
他一點都不怕梁可味就是食評家，但他害怕梁可味就是【食之味】。他的害怕，甚至不是因為對圖恩斯的事情耿耿於懷。是因為他曾經為了圖恩斯報覆過【食之味】。
會成為【食之味】新西蘭粉絲後援會會長，就是為了給圖恩斯報仇。有了粉頭的身份，他才可以用慰問品當借口，給【食之味】下藥。
他所說過的那些話——“應該失去味覺的不是圖恩斯，而是口誅筆伐的食評家”，早就被他親手踐行了。只不過他沒有讓所有傳播者都付出代價，他只報覆了始作俑者——【食之味】。
梁可味會失去味覺，並不是因為踩踏事件發生的意外，而是因為在發生意外之後收到的粉絲慰問品最多，她吃了太多陳識送給她的食物。
沒想到梁聿說的竟然是真相，梁可味咽一口唾沫，要是當初她沒有撤訴，陳識可能真的會進去。
“但是……但是，你也治好了我。這段經歷對我來說，真的很寶貴。如果不是失去味覺，我就不會遇到你，更不會深刻明白【食之味】犯下的惡。”
“從某種意義上說，你做得也沒錯，就算方法有問題，【食之味】得到了它應有的懲罰，我也得到了應有的懲罰，而你也得到了良心的譴責。你發表的論文和做出的科研成果未來會幫到更多的人，功大於過，你早就已經贖罪了。”
“所以，我們都不要再為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也不要用自己的錯誤去懲罰別人了。這件事情到此為止了，好嗎？”
終於，他們內心隱藏的秘密和愛意都重見天日，腳踝、手腕上沈重的枷鎖被彼此卸下，他們可以打開那扇自鑄的牢籠，去奔赴渴求已久的自由了。
“好。”
梁可味上前去親吻他濕潤的眼角，卻被他以唇相接。
他們柔軟又炙熱，放肆又克制。
這是一個細密而綿長的吻，就像他們細水流長的愛情，流過兩顆幹涸的心，給心間萬物最為細膩的澆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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