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可味不敢相信，自己已經兩天沒見到陳識了，再見到他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心悸。她邁向他的腳步沒有加快，身體卻變得輕盈。“想見到他”的期待在過來的車上就有了，但是沒有想到期待落到實處，是這麽的快樂。

她笑嘻嘻地朝他揮手。

陳識提著一個白色的超市購物袋，回以一個微笑，站在那裏安靜地等她過來。她今天沒穿裙子了，蕾絲花邊襯衫配牛仔褲的樸素搭配，卻戴著價值不菲的珍珠項鏈和耳環，奢侈品挎包上掛著那個廉價的小熊，多少有點格格不入。

這種不協調感，正在讓陳識的自信抽條。

梁可味探頭看一眼袋子裏的東西，從食材到調料都有，準備這麽齊全，“你之前說的事情不會就是周末給我做飯吧？”她這麽說，本來只是想開玩笑的。

陳識挑一下眉，“是啊。想著給你做飯，你也能學點東西。”想著給你做飯，才能見到你。只要能見到你，做什麽都無所謂。

真是一個得體又給對方臺階下的說法。梁可味領著陳識朝電梯走過去。

陳識和梁可味一起站在豪華電梯裏，目光再次落到那個小熊掛件上，她的食指指腹輕輕搓揉著小熊的耳朵。這個小熊掛在奢侈包包上，就像即將要為她做飯的他一樣。

他因為她發的消息才過來，他提著為她買的食材，他聽她說的數字去摁電梯按鈕，他將要給她做晚飯。可是，他並不覺得自己是被需要的，她才是被他需要的。

電梯門開，她領著他去房間。

電梯出來通向房間的廊道是鋪地毯的，腳踩上去，柔軟而舒適。陳識卻覺得如履薄冰，四面的墻壁比一樓的裝飾還要金碧輝煌，每一道房門都奢華富貴。他相信不論推開哪一道門，背後都是一個富麗堂皇的房間。

不知道是墻壁過於耀眼，還是想象過於耀眼，總之，陳識感覺局促到難以呼吸。她比他想象得還要有錢，意味著他們之間的差距比他以為得更遠。

在陳識看來，梁可味是那種沒有架子的大小姐，她很親和地跟大家混成一片，但是其實很多小事都做不來，很容易想到這些事情先前總是有人替她做好。於是，她的態度更像是驕傲被打碎之後短暫的溫和，她性格裏有一種會發光的東西，但是被她自己塗上了灰暗的底色。

意外降落人間的大小姐為陳識打開了她城堡的大門。那後面有想象之中的富麗堂皇——不過單純是酒店的裝潢，沒有什麽人氣，大概因為沒有什麽她的東西。又或者說，這裏大到有她的東西也很難被人註意到。

他其實有料想過她會住得很好，因為這家酒店本來就豪華，但是他沒有想到她會一個人住一整個套房！像這樣寬敞而豪華的酒店房間，他見過，但是只在電視裏見過，又或者這裏比電視裏的還要豪華一些。

他站在門口，有些猶豫。

“進來呀，隨便坐。”梁可味表面上坦然，實際上比陳識要局促，她的手指忍不住去摳小熊掛件。她喜歡富麗堂皇的東西，喜歡大房子，但她知道對於很多人來說，這過於奢靡了。

她的室友、她的同學，每個知曉她愛好的人都會露出現在陳識臉上這個表情。她習慣了，但還是不免失落，因為她渴望陳識跟他們不一樣。

陳識是被梁可味眼裏的那一抹失落鼓勵的，他不知道她在想什麽，但他看得出來她灰暗的底色又回來了。於是他跟在她後面，走進去。

他不知道說些什麽會讓她好轉過來，但他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麽，“謝謝你……邀請我過來。”

梁可味面向陳識，把挎包轉到背後，手仍在背後摳小熊掛件，“你會覺得我很鋪張浪費嗎？”

“只要是自己的東西，怎麽使用是自己的自由。”

聽到陳識這麽說，梁可味高懸的心下落一點。他不討厭她的愛好，明白這件事情，她的心臟又開始狂跳。

梁可味不動，陳識也就禮貌地杵在門口，但一直這樣下去顯然不是辦法，於是陳識先開口：“廚房在……”

梁可味迅速擡起臉，拉一下陳識的胳膊，邁出幾步，把廚房的位置指給他，“這裏廚房什麽都有，鍋啊，餐具那些。你就隨意發揮吧。”說完，她就倉惶逃往臥室去了。

這裏有三個臥室，兩個衛生間，兩個大廳，一個廚房，可是容不下她局促的心。因為讓她狂熱的過敏原就在這個房子裏。

沖動是魔鬼這話不是瞎說的。她又緊張又興奮，但是問她會不會再有勇氣給陳識發一次這樣的信息，她肯定不會再有。把過敏原放進家門這件事實在太危險！

陳識看著梁可味活潑地走開，認為她活力恢覆，默默把食材從袋子裏拿出來，一一分類，逐個沖洗。他開始感到輕松了，即使是在這樣奢華的地方，好像只要是為她做點什麽，心情就會舒坦起來。

所以她才是被他需要的。心聲再次描重這一點，陳識手上動作遲疑。只有再繼續手上的動作才可以緩解心事的凝重了。

菜都洗幹凈了，梁可味還是沒出現。陳識擦幹凈手，去她剛剛走進的臥室門口敲門。起初是想問她有沒有遇到什麽麻煩，說出口卻變成，“可味，別偷懶了，出來幫我。”

梁可味躲進臥室裏，原本只是想讓內心平靜一下。可是之後她又覺得，如果什麽都不做就出去，會顯得奇怪。於是她開始換衣服，精挑細選，選到一條明黃色的蓬蓬裙，然而後背的綁帶設計有些覆雜，穿上才發現，要系好這條綁帶不是一個人可以完成的工作。

正好聽到陳識在門口叫她。她一只手提著裙子前面的衣領，一只手去開門，探出一個腦袋問：“可以幫我一下嗎？”

陳識點點頭，梁可味把門縫開大，背過身去，“幫我系一下後面的綁帶，從上到下是交叉的，從脖子後面開始，最後系在腰間就好了。”

陳識被這一開門的場景晃了一下眼睛，因為太像夢境。

最喜歡的顏色和最喜歡的女孩，重疊在一起，在他心裏的化學反應，劇烈程度遠遠超過金屬鈉遇到強酸強堿。晃眼，又挪不開眼。

她的頭發被紮高而且收束在頭頂，腦後落到頸間蓬松的碎發，毛茸茸的樣子，看上去像某種小動物。隨著喉頭滑動，他的視線緩緩移向下移動，歪歪扭扭綁帶下白皙透光的肩和脊背，幹凈得像牛奶表面。

她好像一個包裝精致的禮物，比起把那條綁帶系好，他更想把它抽掉解散，這樣就能把禮物拆開。於是他伸出一根手指挑出最下面小孔裏的綁帶，真的從這裏開始，把綁帶抽拉出來。

“綁帶不對稱。你抓緊前面，我現在把它抽出來，重新綁一下。”陳識這樣說。

梁可味點點頭，臉頰漸漸上升的溫度讓她把臉壓低。綁帶“嗖”的摩擦聲和陳識手指的觸感，讓她感覺又熱又癢，好像背後即將長出翅膀。

陳識纖長的手指其實很靈巧，系好這條綁帶對他來說是很簡單的事情，可是一次又一次柔軟的觸感，讓他忍不住把動作慢下來。他有點怕弄疼她，收緊的時候總是很小心。

兩個人都能聽到衣物緩緩摩擦皮膚的聲音。這很難不讓人想入非非。

陳識就是在這一刻感受到，原來她對他的吸引不止源於她的破碎感，還有一種更為原始、更難以啟齒的理由。這種更為原始的欲望正在驅使他，解開而不是系緊，觸摸而不是克己。讓他苦惱的是，這種欲望比饑渴感難耐。

感受到背後突如其來的一寸松懈感，還有撲打在皮膚上的鼻息，梁可味身體一顫，側過頭問陳識，“怎麽了？”

陳識的手也一顫，“剛才沒扯平，重新系了一下，”說完他重新系好剛才抽出來的那一段，剩下的部分也很快系好。

梁可味感受到腰間束緊的力量，輕舒一口氣，總算結束了。好幾次，她感覺陳識指尖有絲絲電流，讓她感到酥麻，身體輕得快要飛走。只有血液飛快地在全身流動，用熱意挽留她。尤其是那一寸松懈，給她帶來更多的竟然是愉悅。

她轉過身，正對上陳識那雙深邃的眼睛，距離很近。她就伴著臉上的熱意和內心的躁動，飛快地親了一下他的側臉。

親完又想逃跑，不過這回被陳識拉回來，箍著她的雙肩讓她在原地站定。

他以為她的吻跟情愫無關，只是小女孩感恩和展示親昵的方式，就像被人擁著拍照要露出笑容靠近一樣。但他覺得有必要跟她說明，不可以在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的時候，不對，不可以再讓像他這樣的男人進來她的房子。

可是，看到她那雙無辜的眼睛，他只為自己的邪念感到羞愧。而且他並不希望被她拒之門外，最後還是只說出一句，“別偷懶，過來幫忙。”

等到陳識轉身過去，梁可味才松一口氣，她還以為他要親她，結果只是想把她抓過去幹活。而且看上去有點生氣，是不是她的裙子綁帶太麻煩了，畢竟她自己系的時候也常常對著裙子生氣。

“不好意思，非要穿這麽麻煩的裙子……”

“沒關系，你喜歡就好。”

梁可味笑一下，勤快地跟上去，待在陳識旁邊，等待他分配任務。他真的一板一眼讓她上手幹活，交給她兩個土豆，讓她切片。

她看著土豆發呆，其實一直在等他對剛剛那個吻的反應，但他一直不提，她也不好意思再問。想也是，這個吻對他來說可能不算什麽。沒把她罵一頓就算對她好了。

沒多久，陳識主動開口問她，“下一次醒時記憶的愛心義賣，你想不想去？”

愛心義賣……對了，她差點就忘了，她想知道陳識為什麽穿著大熊的衣服抱她，這本來就是她把陳識叫來的目的，她覺得當面問好一些。

“陳識，你承認了昨天海灘上的熊是你。”

“嗯。”

“那你抱我是因為……我買的蛋糕比較多嗎？”

“想讓你開心點。所以，下一次要不要一起？”

“可以呀。”

“那就從現在開始學點廚房基礎。”

陳識一眼就看出來，她對著兩個土豆束手無策，把自己這邊食材放進鍋裏開燉之後，就來到梁可味身邊，指導她基本的切菜姿勢。她嘗試切了兩下，看上去怯怯的、不敢下手。

陳識幹脆伸出一只手，作勢要握上來，但在那之前詢問她是否可以，得到她的允許之後，才輕輕握上她的手背，“我來發力，你感受一下整個力道。”

一開始，梁可味還在陳識忽然靠近的慌亂局促之中，切下幾片輕薄又漂亮的土豆片之後，她漸漸對這種成就感著迷，也試著自己發力。

陳識感覺到她的力量，扶握她的手緩緩松開。似乎連她自己都沒發覺，她已經開始享受做菜這件事情。

在兩個土豆都被她處理妥當之後，她轉過頭對陳識比了一個大拇指。

“你真的很會教！”

“是你會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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