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上是押送罪仙去極淵之地，實際上也是在押送自己入極淵。

卯如靈待在牢裏無所事事地過了幾天，她目前的修為超過幾乎所有弟子，但像旬裕仙師這樣的大能也不是一朝一夕練成的。

她要走的路還很長，絕不能折在路上。

今日天氣陰沈，灰色的雲半遮半露，陽光被藏了起來，卯如靈透過小窗得出了這事。

看守她和符芊芊的弟子正是季重光，這個青年人說什麽話做什麽事都能一針見血，他算好每一個人的想法，讓卯如靈根本就不能說不。

築月臺中央圍了一圈人，他們看著被隕鐵制的特殊籠子關住的瑯庭，籠子裏坐著的脆弱男人閉目休憩。

卯如靈和符芊芊被推著從牢裏走到了籠子旁，她握著胸前的琉璃珠手微微顫抖，她有些怕，等到極淵之地時就逃吧。

季重光負責看押這個隊伍前往極淵之地，防止這些人逃跑，旬裕仙師早在卯如靈和符芊芊身上下了禁制，大概就是進大殿的那天。

不管這條去極淵之地的路有多漫長，他們還是被迫上路了。

“你真的一點都不怕嗎？”卯如靈朝著身邊的符芊芊小聲問道。

符芊芊用行為回答了這個問題，她無聊地用手敲了敲關著瑯庭的籠子，發出清脆的聲音，自己又咯咯笑了起來。

她就不該問，卯如靈和符芊芊坐在一輛四輪車上，前面季重光在駕馬。

一路過去像在游街示眾，終於走出了城區，來到了一處偏僻的小路，他們此行屬於特殊出行，被各位掌門在車上下了防禦陣，防止有人截殺或救人。

他們很順暢地往北邊而去，一路上是南邊比不了的龐大修士群，人人都快步行走，互不相幹。

人多阻礙速度，季重光駕著車只選人煙稀少的小路，越快越安全。

符芊芊甚至在平穩的路上睡著了，卯如靈睜著眼警戒了好久才想著休息一下，這樣也好有精力逃跑。

迷迷糊糊睡著了，等到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纏纏綿綿的黑霧將天空鋪滿，星星點點的金色光點四散在前方。

她反應了一會才意識到天沒有黑，現在還是白天，身後是晴空萬裏，身前是萬丈深淵。

“這麽快就到了嗎？這裏好漂亮！”符芊芊興奮的聲音響起，帶來一陣讚嘆。

她迅猛地跳下車，季重光早已停下車，站在她們的視線盲區，籠子裏的瑯庭冒出陣陣冷汗，這是身上的浮囚印發作了。

沒人回答符芊芊也不影響她突如其來的高興，她到底知不知道眼前可能是她們的葬身之地。

卯如靈也跳下了車，那一瞬間從四面八方襲來令她渾身一怔的舒服氣息。

渾身毛孔都在貪婪地吸收來自極淵的罪惡之力，她的心居然為之雀躍，就好像回了家。

卯如靈很想走進去，不用她開口，旁邊的季重光收了車，“你們兩個可以帶著他進去了，務必走到深處，否則他可能又會逃出來。”

但就算他這麽說，卯如靈在他臉上也看出了不信任，因為她們可能連門都過不去。

被打上浮囚印的罪仙不會輕易死去，要在極淵之地受折磨，除非自我了斷，像瑯庭這樣想逃跑的不可能自我了斷，那麽等待他的將是生不如死。

不知道旬裕仙師給她們兩個下了什麽禁制，這句話一出，她和符芊芊不受控制地拖著隕鐵籠子往深淵而去。

身後的事她什麽都不會再知道了，就在她轉身的那一刻，季重光被黑霧包裹住碾碎在天地間，這是一場卯如靈不知道的覆仇。

她越往入口靠近，身心更加愉悅，黑霧迅速為她打開了一個通道，眼前的情況早就超出了預料，但她知道裏面一定有答案。

“這裏太讓人難受了，我好像出現幻覺了，是我娘，她在喊我！”符芊芊只留下了一句話，卯如靈聞言轉頭只看到了她被黑霧吞噬。

一個大活人瞬間消失在了眼前，卯如靈松開了籠子前的引線，一大片蒼茫的空間在眼前鋪開，腳底踩著灰白的土地，頭頂吊掛著許多屍體，涓涓細流從遠方延伸而來。

這是粉色的河，卯如靈心裏想道。

回了頭才發現籠子也消失不見了，她定下心，踱步走到這粉色小河邊，一股濃濃的香味襲了上來，一盞花燈飄了過來，卯如靈把它從水裏撈起來。

一陣刺痛從指尖傳來，她微瞇了瞇眼，再次看清四周時，一道活潑的童聲響起：“爹娘，我們也去放花燈吧！”

鬼市點燈，歡度佳節。

天邊是盛大的煙花綻放，腳下是水光泠泠的小河，夫妻兩牽著一個極其可愛的小男孩路過這座橋。

遠處是面容模糊的小販和過節的妖魔鬼怪，這裏是召霧城，卯如靈記得這座橋。

她還沒有提步追上去，四周又變幻了起來，卯如靈站在城主府前，院裏那棵靈樹還沒有那麽茂盛。

已經和現在的魔頭九分像的少年對著院裏的石凳練劍，劃得石凳斑駁非常，和之前在召霧城與魔頭吃飯時看到的差不多了。

卯如靈一時沒動，院裏的漂亮少年卻已經註意到了她，恍若一陣風她回神時正好與對方面對面。

她心裏還是怵得慌，即使魔頭變年輕不少，那威脅她的樣子還在眼前，快速後退，故作鎮定。

細細打量一番，少年魔頭眼裏有著疑惑，他扔了劍，拿出一把她沒見過的短刀，“你是誰？怎麽在我家門口？”

卯如靈看著對面確確實實能夠看到她，這裏是漩渦嗎？

對面的少年魔頭修為現在還不及她，卯如靈想到這，稍稍放寬心，“你不會是桑尤那手下敗將送來的侍女吧？”

小魔頭自己分析道，卯如靈一點都插不上嘴，好像比以後的魔頭話多一些。

“是他把你從外面抓來的嗎？你放心說，我來幫你！”小魔頭真摯地望著她，要為她打抱不平。

“好...”好善良！卯如靈被震驚得說不出話，所以那五百年發生了什麽，一個善良正直的好孩子咋變成了臭臉會威脅人的大魔頭。

少年魔頭拾起劍就要往外沖，卯如靈趕緊攔住他，“我不是他抓來的，我聽說踏雪門的辰月君在此處，我受星陽君所托來看看你們。”

卯如靈眼也不眨地編了個瞎話，她現在算是明白了，這個漩渦一時半會是出不去的，只能找個理由待在這。

誰知小魔頭甩掉她的手，語氣不善道：“那個人怎麽可能派你來，就是他趕我父母走的，你還是別說謊了。”

“不管你是誰，快走吧，這裏的其他魔修可不會像我這般。”

卯如靈心說她想走也走不掉啊。

“你父母不在嗎？”卯如靈看著這個空空蕩蕩的院子，顯然只有少年一人。

“阿夙，你練劍怎麽又偷懶了？”院子外面傳來一道男聲，卯如靈回頭，見到了一對容顏俊美的神仙眷侶。

辰月君和魔頭不是很相像，有著頗為正直嚴肅的眉眼，身軀凜凜，不怒自威。

而魔頭的眉眼就和旁邊的女子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眼如丹鳳，朝上揚，鼻正唇薄，一笑起來簡直是魅惑人心的妖怪。

沒見過這麽漂亮的女人，卯如靈眼也不眨，等魔女小姐走到面前，卯如靈微微低下頭。

“這是哪裏來的小姑娘？你好，我叫謝照月。”女人微微笑道。

卯如靈擡起頭輕點：“你也好，我叫卯如靈。”

謝照月摸了摸她的頭，才註意到丈夫已經在教訓兒子了，“為什麽不練劍？”

“我喜歡用刀。”小魔頭誠實地回道。

“謝夙，你得學著和外面的修士一樣，召霧城不是你能久待的。”你要走向更光明的未來。辰月君嘆了口氣道。

都怪他，不能讓師門接受來自魔族的妻子和孩子，他希望師門終有一天能接受他們一家。

謝照月看到丈夫的表情，握著他的手，“召霧城怎麽了？我從小在這裏長大，以後阿夙跟著我做小魔頭，你回你的踏雪門去吧！”

“照月，你知道我是什麽意思，今日踏雪門送了一封信給我，他們說師父病重。”辰月君望著對方的眼睛，歉意道。

謝照月作勢捂住耳朵，“現在不說這個，吃飯去，阿夙也餓了吧？”

謝夙連忙點頭，“你也來吧。”謝照月又朝著站在一邊的卯如靈道。

外面的小石凳也是坐不下這麽多人，卯如靈第一次見到了屋內的真面目。

拘謹得仿佛去朋友家做客，卯如靈默默吃著桌上的白灼蝦，她吃飯有一個習慣，會全身心投入，所以突然聽到魔女小姐問她話還沒反應過來。

作為修仙人基本都辟谷，但魔族好像還保留著吃飯的習慣，謝照月在這個家看著就是說一不二的人。

“靈靈，你今年多大了？怎麽會來這裏，看你也不是魔族的修士。”謝照月夾了根大雞腿放在她碗裏。

卯如靈來者不拒，聽到問話才道：“我剛十八，我不知道怎麽來的。”

說實話，她確實不知道怎麽來這的，還在魔頭家蹭起了飯，不過這雞腿好好吃，小時候可沒少吃，自從變成修士差點忘了這味，真是罪過。

這話說完，夫妻兩人瞬間用憐憫的表情望著她，這姑娘肯定是哪個作惡的魔族綁來的，看看，多久沒吃飯了。

卯如靈不知道別人怎麽想，但她還是蠻開心的，她餘光瞥到小魔頭一點吃飯的興致都沒有，盯著她看，“你不餓嗎？”

“我已經辟谷了。”小魔頭回道，卯如靈也想起來自己也早已不用吃飯了，但那又怎麽樣，她只是在靠美食懷念爹娘。

“那為什麽盯著我看？”卯如靈小聲問道，“看你有食欲。”

卯如靈認可這話，她吃得確實很香，像這樣吃其實也不會吃飽的，卯如靈也不吃了，午飯落幕，她想到底該怎麽出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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