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慈並不是沒有察覺到周圍微妙的眼神和氣氛，但是，直到此時呆在衛生間隔間裏，她才總算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

衛生間洗手池前，兩個女生照著鏡子說著話，其中一個拿著一個氣墊往臉上撲。

“你聽說了嗎？隔壁班那個沈清慈，呵呵，惡毒小白花，自己住大別墅，逼親爸一家在外頭租房子，他爸公司都快破產了，自己還大把大把的錢往外捐，一捐就是上百萬啊。”

“啊，真的假的，看著不像啊，怎麽這麽離譜？”

“呵，叫你看臉，有多漂亮心思就有多歹毒，你知道嗎，她嫌棄繼母和姐姐窮，都不讓她們進門的，用過的東西送人了又要回去，還要原封不動地還，不然就威脅報警，真的是惡毒得不行。”

“我的天啊，她用的東西都很貴吧，如果是普通人怎麽有能力還？”

“呵呵，所以說她歹毒啊，她明擺著就是故意的啊。”

沈清慈眼神越發晦暗，低著頭直直盯著地磚上的一個小裂縫，外頭的聲音像是狂風盤地驟起，卷帶著前世不堪回首的扼人咽喉的喧囂，呼嘯地朝她撲打過來。

相比前世裏那些明裏暗裏的貶低，這種直刺刺的詆毀原來也這麽刺耳鉆心啊。

直播間裏評論沸騰，擔心揪心的，憤懣不已的，寬慰的，勸解的，建議的，明知沈清慈看不見也排山倒海般湧去。

【阿多】：好不容易擡起來的頭又低下去了，氣死我了。

【橙子】：不要聽！不要聽！把耳朵捂住，這種話不要聽！不是真的，不要聽！

【咪兔兔】：啊啊啊啊，我受不了了，女鵝在學校怎麽不開直播屏幕啊，學習雖然重要，但是至少像現在這種時刻，我們可以陪著你啊。

【綠起來】：慈慈寶寶，還記得綠茶的基本要求嗎，心理素質一定要強大，不能被這種言語打擊到啊！

【天晴不出門】：嗚嗚嗚，我不想看這種劇情，女主不要走這種劇情了，換個地方生活逍遙去，別管這些爛人了。

【pro】：柳不要臉歹毒，這些八卦散播流言的是歹毒而不自知，造謠詆毀的話張口就來，現在的孩子是怎麽回事，不知道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嗎？

“你們無憑無據地怎麽可以散播這種中傷別人的言論？”隔壁隔間門推了開，一個女生鼓足勇氣走了出去，這句話似乎是她卯足了氣力說的，說完整個人都僅憑著一股意志僵持在那。

這個聲音，是坐在她前面的吳文莉，沈清慈低下去的頭“嗖”地一下擡了起來。

“無風不起浪好吧，自己做的事還不讓別人說了？”其中一個女生撇了撇嘴，蓋上氣墊。

“你找當事人驗證了嗎？什麽叫無風不起浪，你知道汙蔑這兩個字怎麽寫嗎？”吳文莉咬著牙，雙手握拳攥得緊緊的。

“走了，走啦。”另一個女生似乎有些難為情，回避式扯了扯氣墊女生的胳膊，制止她繼續說，把人拉走了。

外頭很快響起了水龍頭流水的聲音，倏爾又安靜了下來，徹底沒了聲音。

沈清慈這才站起來，拉開門走出去。

她真是沒用啊，她完全可以沖出去反駁她們的，可她沒有，別人都可以為了她站出來，她卻只會躲起來，為什麽還是這麽沒用呢，她果真很沒用吧，沈清慈咬著牙低著頭，完全沈浸在自我的情緒中。

【阿多】：完了，看這神情，不難想象此時此刻小白兔腦子裏在轉些什麽，哎，已經很棒了，沈清慈，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不是擡起來頭後就不能再低下去的，要堅強勇往直前沒錯，可沒有人能一直勇往直前的，要允許自己柔弱脆弱，要容許自己退縮回避片刻啊。

沈清慈低頭著往洗手池方向走，看見出現在眼前的校服褲子，才驟然擡起頭來，吳文莉？

她以為她也走了呢，沈清慈不禁楞了下，但還是走上前，一句“謝謝”剛說出口，就被吳文莉手腕上方的青紫瘀傷攫住了眼眸。

“文莉，你的手怎麽了？”沈清慈快步向前，想要仔細察看。

然而吳文莉已經驚慌失措地把袖子拉好了：“沒有沒有！只是，只是不小心撞了下。”說完低著頭快步離開了，走出衛生間門口還小跑了起來。

9月底，雖說早晚天涼了些，可是大多數人都還穿著短袖，可吳文莉她，似乎剛開學就穿著長袖了。

沈清慈擔憂未下，眼神裏又多了一抹驚慮，那哪裏像是撞到的，一條又一條的，分明像是……

沈清慈驚疑未定地回到教室坐在位子上，神色覆雜地看著吳文莉的後背，直到上課鈴響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蘇曉曉呢？怎麽還沒回來上課？

下午最後一節課是自習課，可她也從來沒翹過課啊，這是幹嘛去了？

課至一半，才見蘇曉曉氣鼓鼓地回來，見著沈清慈又立馬換了一副心疼痛惜又小心翼翼的表情，沈清慈悄聲問她發生了什麽，她又欲蓋彌彰地狂搖頭。

沈清慈看看身邊的蘇曉曉，看看前頭的吳文莉，腦子裏都沒地方放自己的事了。

蘇曉曉抓起桌上的水筆，恨不得放到嘴巴裏咬幾口，聽到流言後，她簡直是氣炸了，連連追著幾個人質問她們哪裏聽說的流言，可追問了幾個，發現大家都在聽說，指來指去，也指不出個頭來，更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氣死她了，回頭讓她逮出來始作俑者，她非得抽她的皮啃她的骨頭不可，太可恨了，什麽人這麽汙蔑她家的清慈寶寶，還有亂嚼舌根的，都瞎了眼沒長腦子不是，一群長舌婦，到處瞎霍霍。

她們倒是過了嘴癮了，怎麽不想想當事人會受到什麽樣的傷害，啊啊啊，太可恨了，有什麽事沖著她來啊，欺負她家清慈寶寶算什麽。

希望她家清慈寶寶還不知道，蘇曉曉偷偷覷了沈清慈一眼，卻見沈清慈神情悲肅眉頭蹙起，呆呆地看著前面，而不是像以往一樣埋頭刷題寫作業，臉色看著都比早上差了不少，蘇曉曉頓時心神塌了一大半。

啊啊啊啊！她家清慈寶寶是不是知道了！

怎麽辦！啊啊啊啊啊！

嗚！

“那個，清慈，”蘇曉曉糾結掙紮了許久，斟酌地想要開口，卻見後面有只手扔了個紙條到沈清慈面前的桌子上來。

蘇曉曉：嗯？

沈清慈打開紙條：你可能聽到了一些不好的言論，但是你看看周圍，絕大部分人都是相信你的，大家擔心你又不知道該怎麽和你開口，流言蜚語我們攔不住，但是我們也不能任由其發展，這已經是造謠毀謗了，傳播謠言也是校園暴力的一種，我們要找老師幫忙，必要時可以報警，大家都站在你身後！

沈清慈看著看著不自覺地就眉舒目展開來，嘴角弧度微微上揚，雖然她此時更加憂心的是吳文莉的情況，但是剛在她心底盤踞集聚的烏雲卻是悄然散開了不少。

蘇曉曉看著紙條上的字，木著臉“哢哢”地轉向後面，幽幽看著宋辭那張臉：這人……想跟她搶清慈寶寶是嗎？她急得團團轉不知該怎麽辦才好，他卻僅憑一張紙條就讓她家清慈寶寶笑了，呵，行，學到了，咱走著瞧！

【一杯清茶】：喜極而泣，女鵝笑了！

【咪兔兔】：哈，盆友們，我瞧見了啥，請問有蹲感情線的嗎？

【橙子】：樓上的盆友，學生要以學習為重，什麽感情線，蹲兩人一起自習讀書，努力刻苦，一起考進夢想中的好學校！

【vivic】：啊，你們蹲的誰，我想蹲兩個大美女。

【爆米爆】：樓上，你不對勁，不過，加我一個，哈哈哈哈。

“咳咳，清慈！”

蘇曉曉愕然轉過身，擡頭看向來人，她們的班長陸時青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了她們的過道旁邊。

“清慈，老師叫你去辦公室一下。”陸時青放低聲音溫和地說道。

“啊，哦，好。”沈清慈楞了下，站起身來。

蘇曉曉挪了下椅子讓她出來，用眼神探問陸時青：幹嘛，什麽事？

陸時青微微搖了搖頭不說話，偏過頭掩下一抹擔憂。

沈清慈，她爸爸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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