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國強象似有些不好意思，磨蹭了一會，還是脫了下來，只剩下一條大褲衩，和脖子上一條綁著月牙狀玉環的紅繩。他不知因為寒冷還是害羞，雙臂環抱著胸口。

陳法貴一把拉開他的手，指著他身上一塊塊淤青，顫聲說：“大家看看，這就是警方從葉知秋手中救出來的人，這些淤青都是被他們扣押時打的，他們下手多狠哪！從上到下密密麻麻都是，解救出來這麽多天了，這些淤青還沒褪下。可想而知，證人當時吃了多少苦啊！

葉知秋為什麽要打他，為什麽不把他交出來，那是因為，他想通過毒打，迫使胡國強承認是殺人犯。這長條狀的淤青是鐵條抽的，這圓形的是用木錘砸的，可憐的胡國強還是不肯承認，還是不肯替葉知秋背這個黑鍋，他還是咬牙堅持下來！

院長、審判長、陪審員、旁聽席上熱心關註此案的人們，你們認為胡國強是兇手嗎？你們認為葉知秋是無辜的嗎？你們認為一定要拿出葉知秋現場殺人時的照片，才能證明葉知秋是兇手嗎？

無辜的薛守道被殺，無辜的胡國強被打成這樣，要是他堅持不了，他的脖子上就要被插上一塊寫著殺人犯的木牌，被拉到刑場槍決。人在做天在看，薛守道在天有靈，終於讓葉知秋這種殘忍的兇手浮出來了，我們絕不能讓葉知秋逍遙法外。嚴懲兇手！”

“嚴懲兇手！”旁聽席的人跟著振臂高呼，一個個臉上充滿了憤慨。

葉知秋直搖頭，胡國強在關押期間，大家對其無比痛恨，痛打自然是免不了的，現在反而成了自己殺人的罪證！老天哪，我到底做錯了什麽！

陪審席上陪審員們義憤填膺，齊聲說：“審判長，我們一致讚成兇手葉知秋死刑，立即行刑！”

鄭思明急得大喊：“審判長，我們還有證人，請你暫時休庭，等待證人的到來！”

陳法貴紅著眼吼：“審判長，他這是在拖延時間，妄想讓兇手再活一段時間。我們作為司法人員，如果讓這種畜生多活一天，多活一小時，多活一分鐘，這是我們的失職，我們的瀆職，我們的罪孽啊！”

審判長鐵青著臉，舉起木錘說：“現在，我宣判犯罪嫌疑人葉知秋殺人罪名成……”

鄭思明象瘋了似的，沖過去奪住審判長手中的木錘，哀求說：“審判長，事實不是這樣的，葉知秋不是兇手，請你再給我們一點時間，我們有證人來作證的！”

法警們見狀，趕過去拖著鄭思明往外走。

鄭思明死活不肯松手，忽然他一口咬住審判長的手，眼睛象頭孤狼似的發出碧綠的光芒。韓仁甫趕緊跑過去，用手槍柄砸鄭思明的腦袋，沒幾下，便已鮮血淋漓。

葉知秋被驚呆了，怎麽也想不到鄭思明這種富家子弟、文弱書生，竟然會有這種瘋狂的舉動，自己與他交往不深，值得讓他這般為自己付出？也許，這是他對職業操守的堅持吧！不讓任何一個有罪者逃脫，不讓任何一個無辜者蒙冤。

葉知秋忽回過神來，吼叫著想沖過去，但被旁邊的法警緊緊按住，法庭上一片大亂。

突然，法院外發出一陣陣咆哮聲，象海嘯般撲進法庭。這聲音一浪高過一浪，連窗戶上的玻璃都震動起來。這聲音一下又演變出撕打聲、怒罵聲、哭叫聲，數不清的聲音交雜在一起，讓人分不清這是誰發出來的。

忽地，機關槍響了，‘噠噠噠’的槍聲撕破了海浪般的嘯叫聲，一瞬間都寂靜下來。法庭裏立刻變得安靜，好些人奔到窗戶口，看外面的情景。

他們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只見法院外的馬路上，一群和尚席地而坐，敲著木魚誦經。而數不清的人站在法院大門口，與守門的士兵對峙著。堵在門口的木欄被推倒，鐵絲網被踐踏在腳下，沙袋四處散落，許多人衣服已經扯破，身上帶彩，殷紅的鮮血在地面上凝結，象黑色的柏油鋪著。

一個中年漢子站在最前面，身上的棉襖一只袖子已經不見，額頭上開了個大口子，血還在緩緩流出來，但他毫不在意，大聲喊：“讓我進去，我有急事，人命關天的急事！”

一個軍官模樣的人站在他的對面，軍帽不知跑到哪裏去了，挺著胸膛說：“這裏是法院，容不得你們胡來，退出去！不然我們打的就不是朝天槍了。”

外面的一言一語，法庭裏聽得清清楚楚。是侯三，沒錯，就是他！他難道沒有被抓嗎？那他去了哪裏？他來這裏有什麽急事？一個個疑問在葉知秋心底升起。

鄭思明終於松開了口，捂著滿是鮮血的頭，踉踉蹌蹌地走到葉知秋身邊。他臉上滿是喜色，經鮮血一映，顯得異常恐怖。他說：“葉知秋，侯三來了，你有救了！”

轉而又對審判長說：“審判長，請你下令將門口那人放進來，他就是證人，證明葉知秋不是兇手的證人！”

審判長低頭看看自己的手腕，兩排環形的齒印異常清晰，猶如雕刻在上面。他輕輕地搓揉著，心想，還好這家夥口下留情，不然非被咬斷手腕不可。

面對鄭思明的話，他遲疑一下，轉頭看院長。

院長審理案件數不勝數，可從來沒有碰到過象今天這樣棘手的案子。葉知秋是不是兇手已經可以確定，放那人進來，只不過是多生事端。可如果不放，只怕外面要發生激烈的沖突，流血死人難以避免，這該如何是好？

正在躊躇之間，那人又大吼一聲：“你到底放不放？”

院長心頭一緊，趕緊起身跑到窗口邊，想讓那人進來。

可惜為時已晚，隨著軍官的一聲‘不放’，人群發出排山倒海似的吼叫聲，人們象瘋了似的，同守門的士兵扭打在一起。

整個場面完全失控了，人們疊羅漢從圍墻處跳下來，大院門口、圍墻處，到處都是戰場，赤手空拳的人們，面對荷槍實彈的士兵毫不畏懼，他們用拳頭、用牙、用腦袋作為武器，一個勁的往前沖。

院長大聲喊：“別打了，讓那人進來好了！”

可有誰聽得到他的喊聲。軍官見勢不妙，親自端起機關槍，朝天打了一梭子彈。這更激起了人們的怒火，他們象巨浪般向他撲來。

軍官一咬牙，將槍口放平，正要開槍時，遠處一車隊急馳而來，有一輛更是開得如飛一般，直沖到門口。一個身材削瘦的男子從車上一躍而下，又翻身跳上車，沖著軍官連開兩槍。

軍官只覺手上巨震，機關槍掉到地上了。

這一下來得太突兀了，沖突中的人群都停了下來，回頭看看那男子。侯三趁大家發楞之際，飛快地跑進法院。他見一法庭門口站著幾個守衛的法警，便沖了進去。

這法庭正是審理葉知秋的，侯三三步並作兩步跑，沖到審判席前，氣喘籲籲地喊：“法官大人，請你們暫時審理案件，我有證人馬上就到。”

審判長不禁嚇了一大跳，只見侯三滿臉都是未幹的血跡，經他額頭淌下來的汗水一沖，血水混合物順著下巴，滴在扯得稀巴爛的棉襖上，顯得是那麽的猙獰恐怖。

葉知秋和鄭思明同時喊：“三哥！”

葉知秋的眼眶濕潤了，他的心在抽搐！他的心在滴血！自己何德何能，讓侯三、鄭思明，以及外面那些人付出這麽大的代價，來營救自己。

院長見沖突暫時停歇，心中不覺一寬。既然事情鬧到這個地步，等一下就等一下。

他正要答應侯三的請求，韓仁甫大叫：“院長、審判長，不能等！如果你們答應了他，就說明司法部門向這些刁民讓步。到時候案件更判不下來。我建議立即將葉知秋當庭槍決，免除後患！”

院長心一凜，不錯，還沒宣判事情已鬧成這樣，如果判決下來，還不知會出現什麽亂子。到時候將葉知秋押赴刑場，說不定還會出現劫法場的情景。現在動手，只不過殺葉知秋一人，等到以後，不知會有多少人喪命。

他將心一硬，示意審判長立即宣布審判結果。

審判長會意，說：“我宣布，葉知秋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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