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官沒料到他敢砸自己，措不及防之下，嘴唇被砸得開裂，連門牙也砸落兩顆。

他又氣又怒，大吼：“我要判你死刑！”

旁聽席上的人見事情鬧大，均想，能看到這種場面，正是值了。

他們紛紛跟著起哄，叫喊聲快把法庭的屋頂也要掀翻了。

院長見場面失控，暗罵法官無能，當機立斷地說：“審判長，現在由你行使本庭法官的權利。”

轉而又對法官說：“你先去醫院看看，休息一陣子，回來後去後勤上班。”

法官傻了眼了，門牙掉了事小，職務掉了事大，他象是懇求般的說：“院長，這點小傷沒事，我能堅持得住。”

院長白了他一眼，沈著臉說：“你還嫌出醜得不夠嗎？法院的臉都被你丟盡了！出去！”

法官見勢已難以挽回，後悔不已。

昨晚被韓仁甫他們拉著打麻將，整整打了一宿，導致今天完全不在狀態，連連犯下低級錯誤。他狠狠地瞪了韓仁甫一眼，垂頭喪氣走出去。

當場更換法官，令葉知秋又是驚訝又是解氣。很明顯，法官已跟韓仁甫他們沆瀣一氣，對自己來說非常不利，沒想到法官被當場解職，實在太好了。

當然，這裏最高興的另有其人。幾個混進來的報社記者興奮不已。這次庭審精彩絕倫，旁聽者襲擊被告，這種事屢有發生，有些比較激進的甚至沖上去毆打被告。但被告進行還擊則少之又少。這就象一場運動會上，觀眾們對自己看不順眼的運動員進行攻擊事件常有，可運動員攻擊觀眾就很罕見了。

誇張的是，運動員竟然連裁判員也一並攻擊，這種事幾年當中也不曾看到一次。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裁判員遭到攻擊後，被罰下場竟然是裁判員。這種事別說聞所未聞，就是想也不曾想到。且不論案件審理結果如何，光把這些審判花絮發表出來，也足以轟動整個上海灘了。

記者們摩拳擦掌，奮筆疾書，把這精彩的場景記錄下來。

臨陣換將是一大諱忌，幸好審判長是一位經驗豐富的司法人員，加上他對這件案子也關註一段時間了，審理起來並不吃力。

他敲敲木錘說：“法庭工作人員，把剛才襲擊被告的那幾人驅趕出去，並將他們的姓名登記下來，一是追究法律責任，二是永久禁止他們參加旁聽。”

一些法警立馬擁上去，把這幾個搗亂的人往外趕，一名書記員隨即跟出去。

韓仁甫臉色如土，原以為通過襲擊葉知秋，煽動眾人，可以將葉知秋立即繩之以法。沒料到葉知秋絲毫沒有受到傷害，己方卻大為被動，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審判長繼續說：“被告，雖然是法官言詞不謹，讓你產生歧義，從而攻擊法官。但你應該非常明確的知道，法庭上無論如何是不得攻擊法官，你要為你的行為負責。

因為事出有因，刑事方面不追究了，但民事方面必須處理。根據民法，你要賠償法官醫療費、營養費、誤工費等，等法官把傷治好好，你要根據實際支出進行賠償。若不履行，法院將追究你的刑事責任，聽明白了沒有？”

葉知秋沒想到審判長就這麽輕易放過他，心中大喜，連忙點頭說：“是，審判長，我一定照辦。”

審判長略一點頭，又說：“我再重申一下，法庭裏不準再出現類似於剛才的事，違者追究刑事責任，聽清楚了，是刑事責任！”

法庭裏立馬鴉雀無聲，連交頭接耳的人都沒有，只有記者們的鋼筆摩擦紙張的聲音，‘沙沙沙’的，就像春蠶在吃桑葉。

審判長板著臉往四下環視一下，轉頭看了看院長。

院長見場面得到控制，嚴厲的神色稍有舒緩，示意審判長繼續進行審理。

審判長便說：“檢方是否還有要詢問證人的問題？如果沒有，那麽請被告律師詢問。”

陳法貴看了看這位五旬開外、發染秋霜的審判長，心中略有忐忑。他與審判長熟識已久，彼此間關系還算不錯，但還未到可以讓他為自己公然舞弊到程度，原先估計的十成勝算，現在只有八成了。不過胡國強的出色表現，應該能把這些不足彌補上來。

他定了下心神，說：“胡國強，當你出現你舅舅被殺，有沒有立即報警？”

胡國強嘆了口氣說：“沒有，當時我又是悲傷又是害怕。心想葉知秋此來，一定作好了充分準備，規劃好逃跑的時間以及逃跑方式。如果等我報警的話，警方勢必要進行一番調查，他早已逃之夭夭。還有，當時只有我跟舅舅在一起，警方很可能把我當作殺人嫌疑犯。”

陳法貴說：“既然沒有報警，那你幹了些什麽？”

胡國強面露羞愧之色，說：“說出來實在慚愧，我這人向來膽小，事情發生後，我非但沒有想著替舅舅報仇，反而一心想逃避嫌疑，便帶上行李，趁夜偷偷地跑回老家去了。”

“那你怎麽又出現在上海？”

“我返鄉後心裏頗受折磨，既為沒有站出來替舅舅報仇而羞愧，又怕把自己牽扯到這件命案而害怕，一直惶惶不安，在家裏躲藏起來。就這樣過了大半年時間，葉知秋突然出現在我家門口，把我抓起來帶到上海。”

“葉知秋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他是想讓我當替死鬼。”

陳法貴走到陪審席前，一臉嚴肅的說：“各位陪審員，事情已經非常清楚了，葉知秋與死者薛守道結怨已深，趁死者離開上海之際，他抄近路趕到南京，並在那裏上了死者那條船。死者已有預感，想在宜昌暫作停留，以躲開葉知秋。

事實上，他這次停留是一大失策。葉知秋在深夜趁機跑到死者房間，將其殺害。證人胡國強因為害怕，沒有選擇報警，而是直接回老家。

事後，客棧夥計發現了薛守道被殺，隨即報警。宜昌警方經過一番調查，派人前來上海，與當地警方共同偵辦此案。上海縣警察局韓仁甫警長通過大量調查取證，發現葉知秋有很大嫌疑，便在第一時間對他控制，並搜查其獨居的一處民宅。在那裏，韓警長找到一大筆錢，合計兩千七百八十三塊錢，與死者歷年來的積蓄吻合，韓警長便對葉知秋展開審訊。

在確鑿證據面前，葉知秋仍死性不改，妄圖通過抵賴來逃避法律制裁。韓警長又走訪諸多與葉知秋有關系的人，得到一些有利於案件偵破的證據。

就在警方打算利用這些證據，來徹底擊潰葉知秋心理防線時，葉知秋從多嘴的看守那裏得知了這一消息。他見事情敗露，便從看守所逃跑。而後直奔四川，抓住胡國強，意圖讓他來頂罪。

法網恢恢，疏而不漏，再怎麽狡猾的狐貍，也逃不過精明的獵人之手，葉知秋最後還是落到警方手中。陪審員們，葉知秋就因為工作之間的矛盾，將薛守道殺害，還攫取死者錢財。到事情敗露之後，他還想利用無辜者來遮蓋自己的罪行，其心可誅啊！

這種人活在世上，對社會的安全穩定造成極大的影響。目前社會中一些惡霸、敲詐勒索、草菅人命的事層出不窮，而葉知秋作為玄武門門主，這種事沒不少幹。希望陪審員們能結合實際情況，提出一個嚴肅公正的審判建議，以遏制這種不良的社會風氣，也告慰無辜被殺的薛守道的在天之靈！審判長，我的話說完了。”

他的話如同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河面，濺起了無數水花。

陪審席騷動起來，這些陪審員在社會上都是有錢有身份的，平日裏經常被一些幫派中的人勒索。當然這種勒索並不是明目張膽的，而是很有技巧性。比如說，幫派中人清明前後送茶葉，端午時節送粽子，中秋佳節送月餅，正月初五送財神。當然這不是白送的，得花上高出物品好幾倍的價格，才能把對方打發走。

他們對幫派中人深惡痛絕，卻不能把對方怎麽樣。陳法貴的話，正點中了他們的痛處，使得他們對葉知秋又加深了一層反感，而忽略了陳法貴訴訟中的破綻。

他們相互交頭接耳商量一番，雖然還沒有向審判長提出建議，但出表情上來看，已是不言而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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