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法貴雙手拍了下說：“這是因為看守人員不小心在葉知秋面前說漏了這件事，導致葉知秋逃跑。由此可見，葉知秋早已知道胡國強死了。而胡國強是怎麽死的，那就是葉知秋殺的。”

法庭裏頓時一片吵鬧聲，陪審員們雖已猜到，但聽陳法貴親口說出來，還是一陣震撼。

陳法貴笑瞇瞇地等了片刻，舉起雙手說：“法官，各位陪審員，這是一案兩命哪！葉知秋喪盡天良，為了報覆薛守道，將甥舅倆全部殺死，還劫取他們的財物。

可悲啊！十餘載出門在外，難得回家省親一趟，白發蒼蒼的老母尚在翹首期待，妻兒尚在依門等待，而薛守道與胡國強卻已魂歸西天啊！不殺此人，難以平民憤，難以安慰薛守道與胡國強的在天之靈！陪審員們，請你們行使你們神聖的權利，誅滅這個人神共憤的畜生！”

說到最後，他咬牙切齒，象要把葉知秋身上的肉一口口咬下來。

陪審員們沸騰了，紛紛表明自己的看法，那就是將葉知秋立即槍決。

葉知秋冷眼看著他們，他為陪審員被陳法貴迷惑、鼓動而感到悲哀。

法官連連敲木錘，喊著‘肅靜’。好長一會，法庭才逐漸安靜下來，韓仁甫緊拉著陳法貴的手，連聲道謝。

法官說：“被告，你還有沒有可說？”

葉知秋冷笑一聲，說：“陳檢察員，你的口才太出眾了，連我也忍不住認為自己就是殺人兇手。只可惜你的論斷都建立在臆想上面，就像一個肥皂泡，看看是絢麗多彩，但輕輕一吹就破了。告訴你，真正的殺人兇手是胡國強，他目前還活著，就等著法律的宣判。”

陪審員們都楞住了，連韓仁甫與陳法貴也楞住了。

他倆當然知道胡國強是最大的嫌疑犯，但只要胡國強消失，那葉知秋就死定了。沒想到葉知秋說他活著，那麽胡國強應該在葉知秋手中。陳法貴前前後後推演很多遍，就是沒算到這一步。

他強笑一聲說：“你說他活著，他就活著啦？笑話，法律面前要靠證據說話，容不得你虛構事實。”

葉知秋見他的表情很不自然，心中不禁暗笑，任憑你怎麽捏造證據、煽動眾人，可在事實面前，你還是不堪一擊的。

他朗聲說：“陳檢察員，你自己憑推理、憑想象，可要求別人要拿出真憑實據，真是寬於待己，嚴於待人哪！不管你怎麽花言巧語，在事實面前，你就是一個小醜。法官，胡國強就在十六鋪孫記布店。他是我千裏迢迢趕到四川抓回來的，請你派人將他帶來。”

陪審員們又是一陣喧嘩，怎麽胡國強尚在人間，那剛才陳法貴的話就不足為憑了。法官沒料到事情有這麽個變化，知道案子不能再審下去了，便說：“由於出現新的人證，我宣布暫時休庭，等通知再開庭。”說著，他與書記員先行離開。

葉知秋又被帶回看守所，牢房裏已貼滿了符紙。原來韓仁甫聽了陳法貴的話，派人先行布置，免得到了晚上，葉知秋出來害人。

看著墻上、鐵門上密密麻麻的符紙，葉知秋不禁暗笑，這些符紙不知道又花了韓仁甫多少錢，只要自己扮僵屍一天，道士法師們就多掙韓仁甫一天的錢。

用過午飯，葉知秋翹著二郎腿躺在草堆上，回想起早上的庭審，還是心有餘悸。這陳法貴其貌不揚，卻如此厲害，竟靠這麽點經不起考驗的證據，差點就把自己送上刑場。

以前總覺得自己口才不錯，雖比陳家傑有所不如，但也是佼佼者了。可在陳法貴面前，居然如此不堪一擊，不得不把胡國強拋出來。但這一舉動，無疑是飲鴆止渴，雖然暫時穩住局面，可後患無窮。除非他良心發現，主動供認犯下的罪行。可這人連自己的娘舅都敢殺，他還要良心嗎？如果他與韓仁甫他們達成一致，指證自己是兇手，再加上陳法貴的煽動，自己只怕是死路一條。這可怎麽辦呢？

他想來想去找不到突破口。氣溫一天比一天冷，葉知秋的那件呢絨大衣早已被韓仁甫剝奪，光靠身上這麽點衣服，很難當得住寒氣的入侵。白天還稍微好點，一到晚上，葉知秋的身子就像刺猬一般卷成一團。即便是這樣，還是凍得難以入眠。

不知韓仁甫是不是識破自己假扮僵屍，這些天夥食越來越差，非但酒肉全無，連香噴噴的大米飯，也換成了又冷又硬的紅薯窩窩頭，而且還吃不飽。

在這暗無天日的牢房裏，過著忍凍挨餓的日子，葉知秋的意志力就像一塊堅硬的鋼鐵，慢慢的被砂石越磨越薄。有時候他在半夜凍醒，真希望早點開庭，那怕是被判處死刑，也好過這種沒有自由，只有寂寞的生活。

一天下午，葉知秋抱著稻草在墻角邊瑟瑟發抖，透過狹小的氣窗口，只見天色昏沈沈的，雲朵異常低，象要壓到人的頭上一般。忽地，一朵雪花被風一吹，飄進了牢房，下雪了。

南方人非常喜歡下雪，就像北方人喜歡吃餃子一樣。一到下雪天，孩子們都奔出屋外，瘋狂的跑著，任憑雪花灑落一身。而大人們也走門串戶，喝喝茶，喝喝小酒，閑聊著。但下雪對此刻的葉知秋來講，並沒有帶來一絲喜悅，反倒是一場災難。

雪越下越大，連靠近氣窗口的草堆上，也鋪上厚厚的一層雪，似化未化，把本已冰凍的牢房帶入到萬年冰窖。葉知秋凍得滿臉青紫，手指僵硬地伸不直，他真希望喝口酒暖暖身子，但這是一種奢求，一種癡心妄想罷了。

正凍得半死不活時，突然鐵門被打開，幾個看守闖進來，拖起他就往外走。長時間的惡劣生活，已把葉知秋折磨得沒有一點力氣，連眼前這幾人也對付不了。他估計應該不是去法庭，而是去受刑審。就現在這種狀態，能不能活著回來都不一定。他低聲說：“你們慢點，別把我額頭上的符弄掉。”

事到如今，也只能仗著這張符來護身了。一看守一把扯下符紙，擡腿就是一腳，嘴裏罵著：“他奶奶的，你個小癟三到現在還想嚇唬人，小心老子讓你真變成僵屍。”

原來韓仁甫畢竟不是白癡，他找到老大那些人，一番拷打後，便知道葉知秋在裝神弄鬼。氣得他把那個道士的小道館也砸了。之所以沒有來找葉知秋的岔子，並不是他還有一絲善心，而是葉知秋在他眼裏，已經是一個將死之人，犯不著計較。當然他也怕來了以後被葉知秋嘲笑。

這個看守正是那晚值守的人，結果也被訓了一頓，現在抓機會出出氣。

另一看守說：“糟鼻子，你就別打了。這麽冷的天，這家夥說不定真會凍成僵屍。到時候他報覆起來，可別連累我們。”

這看守嘴裏罵罵咧咧的，倒也不敢再動手。走過長長的走廊，刑審室越來越近。

葉知秋第一次被捕時，就在那間屋子裏被韓仁甫打得死去活來，差一點就一命嗚呼了。現在又到這裏來，咬了咬牙，把蜷縮的身子挺了起來，就是死，也要死的有氣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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