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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張敬軒到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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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事情發生後,葉知秋確實收斂不少,對於一些年輕的女香客的到來,他立刻起身離開,象躲避洪水猛獸一般。方丈和主持看在眼裏,喜在心裏。均想,空戒雖然愛逞口舌之能,為人還是本分的。

其實他們哪知道他在想什麽。葉知秋現在最怕的就是烏曉風帶錢麗曼來找自己,如果面對錢麗曼,他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有決心當和尚。

一天上午,葉知秋又看到幾個女香客到來,他便快步走回自己的廂房,生怕被她們看到。在廂房裏,他擺出文房四寶開始練字。

自從寺廟裏有錢後,主持對他敞開供應紙張,一段時間下來,他的字雖沒有達到顏筋柳骨的程度,但字字端正,能讓人看得清楚。

冬天練字有一樣麻煩事,就是時不時地停下來呵手取暖,因為時間長了,手指就僵硬,原本不怎麽樣的字更加歪歪斜斜了。

正當葉知秋將手湊在嘴邊呵氣時,門吱嘎一聲被推開了,陸更生走了進來。

自從上次那事發生後,陸更生不知是心有愧疚,還是覺得跟葉知秋在一起會惹禍上身,他總是有意無意地回避著,師徒關系有些微妙。

看到他進來,葉知秋很是高興,說:“無悔,你來了。快來看看為師的字怎麽樣。”

陸更生看了一眼,說:“師父,你的字筆畫清楚,粗細均勻,方方正正,如同人家賣豆腐切塊一般。總算王羲之覆活,顏真卿重生,也寫不出這等字來。”

葉知秋知道陸更生寫得一手好字,能得到他的誇獎,心裏美滋滋的,說:“真的?”

“假的。”陸更生面無表情地說。

葉知秋的喜悅象初春剛長出來的小草,一腳被陸更生踩死了,臉色立即暗淡下來,說:“你來這裏,就是為了埋汰我幾句?”

陸更生說:“我才沒有那麽無聊呢!我是想告你一聲,有你的兩位朋友來找你。”

壞了,一定是烏曉風跟錢麗曼找來了,這可怎麽辦?

葉知秋有些慌張,忙收起攤在桌子上的紙,說:“你就說我不在。”

陸更生點點頭,轉身出門,大聲說:“兩位施主,師父說他不在。”

葉知秋恨不得追出去踹他兩腳,這麽一把年紀了,連話也不會說,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他趕忙鉆進床底下,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不管怎麽樣,躲還是要躲的。

剛剛藏好身,門又是吱嘎一聲響,人進來了。葉知秋心兒砰砰直跳,心中暗念,佛祖保佑,千萬別讓她們找到我。

來人沒有說話,一個拉開椅子坐下,一個在屋裏來回走動。就這樣僵持一會,不知是地上太冷著涼了,還是床底下灰塵太多,葉知秋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這下沒法再躲下去了,葉知秋尷尬地從床下出來,低著頭自言自語的說:“也不知哪裏有老鼠窩?我的經書時常被咬爛,可床下看看也沒有啊!”

“師父,我看你不是在找老鼠洞,而是在打老鼠洞吧!”

一聽就知道是陸更生在說話,這老小子怎麽跟我擡起杠來。等麗曼她們一走,看我怎麽收拾他。葉知秋沒好氣地說:“我打老鼠洞幹嘛?”

“那你不用藏床底下了,可以直接鉆老鼠洞裏了。”

“你怎麽說話的,我好端端地鉆到老鼠洞裏幹嘛?”

“那你可以藏得更隱蔽了。”

“無悔啊,你是不是昨晚沒睡好啊,怎麽說出這種糊塗話來。我藏什麽藏,難道我見不得人嗎?”

“既然你不怕見人,幹嘛要躲到床底下?”

“我發現你這人是不是有老年癡呆啊!不是早跟你說了,我在找老鼠洞,找老鼠洞!聽清楚沒?”

說話間,葉知秋已溜到門口,一腳跨過門檻,說:“無悔,今天你的言行實在太令我傷心了。我去主持那裏看看清規戒律,對於目無尊長的弟子怎麽處理。我告訴你,你就在這裏等著,千萬別跑,看我回來怎麽收拾你!”

說話還沒說完,他一個跳躍,竄出門外,打算拔腿就跑,卻與一人撞了個滿懷。擡頭一看,只見一位長相俊美、文質彬彬的年輕人站在面前。

葉知秋大驚,這不是挖自己墻腳的陳家傑嗎,他怎麽會來這裏?

陳家傑微笑著說:“葉知秋,很久不見。你怎麽當和尚了,現在該如何稱呼你呢?”

屋裏兩人走出來,卻是張敬軒與陸更生。張敬軒爽朗一笑說:“葉知秋,你小子哪根筋搭錯了?我們一直找不到你,原來你跑到這裏當和尚了。”

葉知秋不知該說什麽,作揖說:“張施主、陳施主,一向不見,近來可好?”

張敬軒皺了下眉頭,說:“你在我們面前裝什麽裝,我們都擔心死了,你還有心思開這種玩笑。我問你,你怎麽會想到當和尚呢?”

葉知秋在這位有實無名的老丈人面前不敢放肆,說:“張施主,那天貧僧在丁志誠丁施主家,忽然遇到韓仁甫他們,便倉皇出逃。他們追得很緊,我一直咬著牙跑,跑著跑著就跑到這裏了。貧僧覺得這種提心吊膽的日子實在過不下去了,求這裏的方丈收貧僧為徒,就這樣削發為僧了。”

陳家傑臉上戲謔之色一閃而過,浮起了一片笑容,說:“葉知秋,你自稱貧僧,我看你貧倒是夠貧的。不過這個僧卻不象,你自己照照鏡子,頭發比我的還長,沒有一點和尚的樣子。”

自從在丁志誠家會面後,葉知秋對於陳家傑的安慰和鼓勵,心中暖洋洋的,也沒以前那般厭煩他了。便笑著說:“陳施主言之有理,貧僧下午就把頭發剃一下。”

“剃什麽剃,你打算這輩子都當和尚嗎?人在逆境時,不知道抗爭,不知道拼搏,卻象烏龜那樣縮起來,你還是個男人嗎?”張敬軒聽完葉知秋的解釋,心裏很不痛快。以前那個敢打敢拼、一往無前的葉知秋,竟變了一只縮頭烏龜,實在讓他接受不了。

葉知秋暗想,我是不是男人,你女兒早就鑒定過了。不過我現在的樣子,老是怕這個,又顧慮那個,做事前瞻後顧的,確實不象個男人。罵就罵吧,老丈人訓女婿也是應該的。

他垂著頭不吭聲。

陳家傑看他這副窘樣,笑了笑說:“張叔叔,你也不要怪葉知秋,他的壓力很大,是我們體會不到的。人一定要拼搏,但有時候也要懂得推讓,做到張弛有度、能屈能伸,這才是真正的男子漢。如果光知道一味去沖去拼,那只是一介莽夫而已。葉知秋,我支持你的行動,先當個十年八年和尚,若是厭煩了,再考慮還俗。”

這話讓張敬軒大跌眼鏡,他怎麽跟自己唱反調,我在辛辛苦苦做正面思想工作,他卻在一旁扯後腿。早知道這樣,就不該帶他同來。

其實他哪知道陳家傑的心思,正巴不得葉知秋當一輩子的和尚,這樣芳芳就死心塌地了。

他氣呼呼地說:“家傑,葉知秋如果跟這位老師父一般年齡,我也就不會勸他了。可他正值青春年華,當和尚不是埋沒了?”

陳家傑笑瞇瞇地說:“張叔叔,出家為僧講的是緣分,不關乎年齡大小。有些人從小出家,有些人到暮年才出家,這是因為機緣不同。就你說的這位老師父,若是你處在他的地位,你絕對不會出家。”

張敬軒瞪了陳家傑一眼,心想,這傻孩子,我好端端的幹嘛要出家呀?

他回頭看了陸更生,說:“家傑,你認識這位老師父?”

陳家傑大笑起來,說:“張叔叔,不光我認識他,全上海不認識他的,只怕沒有幾個了。”

陸更生雙手合十,說:“這位施主說笑了,貧僧只不過一個普普通通的和尚罷了,哪有你說的這麽玄乎。”

張敬軒疑惑地看著陸更生,忽然會意過來,猛一拍大腿說:“你就是前陣子出家的那個煤炭大王陸更生陸大善人?”

陸更生作揖說:“施主,這世上已經沒有陸更生這號人了,貧僧法號無悔。”

張敬軒楞了會兒,還禮說:“哦,無悔大師,我張敬軒有眼不識泰山,真是失敬失敬!哎,你怎麽叫葉知秋師父呢?”

他原以為陸更生是個普通的和尚,葉知秋這人有時候愛胡鬧,說不定硬要陸更生稱其為師父。可陸更生這等顯赫的人物,豈會受人逼迫。這實在太怪異了,打破腦袋也想不到到底是怎麽回事。

陸更生看了下葉知秋,微微一笑說:“那天師父上貧僧家中化緣,一席長談後,我忽然頓悟,便削發為僧,拜他為師。”

一番談話就能讓陸更生拋下家人,拋下巨額家產,出家為僧,這太匪夷所思了。難道葉知秋真有這麽高的佛性、這麽好的口才,來影響、說服陸更生?

張敬軒似信非信,但象陸更生這種人,絕不會用虛假的話來哄騙人,這又由不得他不信。

他想,我現在在勸葉知秋還俗,別到時候受他蠱惑,自己也跟著出家。不是有這麽個故事嗎,一對好友外出游玩,忽遇大雨。兩人忙於躲避,一人一不留神掉到路邊的河裏。另一人忙去拉他,由於河岸邊草地濕滑,結果兩人都掉到河裏。自己可千萬不能象救人的那人,人沒救上來,自己反被帶下水。

他遲疑一下,說:“葉知秋,你這和尚萬萬當不得。象陸大善人都被你點化了,長久以往,這世間的好人說不定都被你帶的寺廟中,那人世間就只剩下惡人了。你這樣做是罪孽深重啊!快快隨我離開這裏。”

陳家傑搖搖頭說:“張叔叔此言差矣,葉知秋既然能把陸大善人請到這裏,同樣也能把惡人點化。長此以往,這世上就沒有惡人了,人人都一心向善,那這世間該多美好啊!”

陸更生忍不住笑起來,葉知秋的兩位朋友真是一對奇葩,一個強拉硬拽要葉知秋還俗,一個死死按住葉知秋,讓他繼續當和尚,真不知道他們來此的目的是什麽,難道是為了調侃葉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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