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焯山說：“葉知秋，這你也聽得懂？”

杜月笙說：“焯山，他是半路出家，又不是打小出家，這方面他精通得很。我跟你們說，你們不要小看他，他在外面有好幾個姑娘呢！”

顧嘉棠一聽來勁了，慫恿葉知秋說：“哎，葉知秋，你現在有這麽多錢，何不在寺廟外租幾棟房子，分別讓你的相好住進去。這樣一來，每天晚上誦完經，你想去那家就去那家。如果她們問起來，就說在寺廟裏過夜好了。”

他的這番調笑話，居然把葉知秋說的怦然心動，這的確是個好法子，免得她們相互間吃醋。轉念一想也不行，等以後有了孩子，都去一個學校念書。萬一老師問，你們的父親是幹什麽的？孩子們異口同聲地說，他是個和尚。豈不是太尷尬了？

他說：“顧施主說笑了。我現在已經出家為僧，豈能再做這種事。杜施主，時候不早了，我就先行告辭。”

杜月笙點點頭說：“也好，這錢你收好。嘉棠，你帶葉知秋與他的兩個弟兄見面，隨便送他們一程。”

顧嘉棠站起身說：“是，先生！葉知秋，我們走吧！”

葉知秋也起身，遲疑一下說：“杜施主，我既已出家，就不跟他們碰頭了，免得到時候麻煩。對了，你真的不需要我幫忙嗎？”

杜月笙笑了笑說：“你已經是和尚了，難道我要你破了殺戒？這不是有礙於你修行嗎？把錢裝起來，趕快走人。耽擱了你的晚課，那我可罪孽深重了。”

顧嘉棠也跟著笑了，把錢塞進葉知秋懷裏，說：“我說葉知秋，當和尚有什麽好的？不能喝酒，不能跟姑娘睡覺，白糟蹋你這人了。”

葉知秋想，這錢不比陸朝暉的錢，拿了以後就欠杜月笙一份人情。這人雖說有時也有善舉，但畢竟是壞事幹得多，好事做得少。我拿了錢，萬一以後他要我做傷天害理的事，那我做還是不做？還是不收為妙。

他把錢取出來放桌上，說：“杜施主，我幫你辦事，你也放了我的弟兄，我們兩下扯平，這錢我受之有愧，還是放這裏吧！”

杜月笙在江湖上混了這麽多年，豈會看不穿他的心思。但他沒有點破，只是冷冷地說：“我杜某人不想給錢，誰也休想從我手中拿去一個銅鈿。我若要給錢，誰也不能拒絕！你自己衡量衡量。”

顧嘉棠見杜月笙臉色不好，知道他發起火來，葉知秋只怕要吃不完兜著走了。他對葉知秋頗有好感，加上高鑫寶曾托付過他，忙勸說：“葉知秋，你這人怎麽這麽倔強！先生給你錢，你就收著。”

他一邊說，一邊把錢塞給葉知秋。

葉知秋最受不了別人的脅迫了，一股傲氣油然而生，擋住顧嘉棠的手，挺起胸膛說：“杜施主，我有一種脾氣，那就是我想要的錢，千方百計要拿到手。我不想拿的錢，就算刀架在脖子上也不會拿。還是請你收回吧！”

“大膽！”杜月笙猛地拍了下桌子，殺氣騰騰地說：“還沒有人該在我面前這般放肆！葉知秋，你自以為很了不起嗎？”

“我沒有覺得自己很了不起，只是無功不受祿，這是我的原則。你若差遣一件事下來，我完成了，那我才會收錢。”葉知秋毫不示弱，迎著杜月笙的目光，眼睛一眨都不眨。

葉焯山眼看事情要糟，搓著雙手陪笑說：“先生，葉知秋畢竟年輕，說話沒有分寸，你犯不著跟他計較。要不你隨便讓他辦件事，滿足一下他的要求。”

“是呀，是呀！”顧嘉棠附和著說。

這兩人在杜月笙心中地位甚高，他也不好不給面子，緩聲說：“事倒是有一件，只不過他肯不肯辦？能不能辦成？”

葉知秋雖然不畏懼杜月笙，但對顧、葉兩人幫他求情，還是心存感激。他朗聲說：“杜施主，你且把事說來聽聽。只要不是違背良心的，我就算赴湯蹈火、大開殺戒，也會盡力完成。”

杜月笙又看了看他，忽的大笑起來，說：“你以為過家家呢！還挑三揀四的。告訴你，這事要麽不說，說了你就必須去做。”

葉知秋昂首說：“杜施主，我沒有挑三揀四。我已經聲明了，只要不違背良心的事，我絕對不會推辭。”他怕杜月笙再提出殺一個跟陸更生般的人，那他實在下不了手。

杜月笙又哈哈大笑，說：“違背良心？我不知道什麽叫良心！”

他停頓一下，兩眼死死盯著葉知秋說：“我若讓你殺個漢奸，這算不算違背你的良心？”

葉知秋大吃一驚，他以為杜月笙又想借他的手，來除掉生意場上的對手。沒想到他要殺的對象，居然是漢奸，太不可思議了！象這種流氓頭子，難道也有愛國心？他用疑惑的眼光回看杜月笙。

杜月笙又笑了笑，起來走了幾步說：“我很小就沒了母親，沒過兩年父親也沒了。繼母省吃儉用，供我讀了幾個月書，後來實在沒辦法，又綴學了。我沒有文化，打小將偷雞摸狗，再大些就坑蒙拐騙偷，凡是壞事，我好像沒漏下過一樣。

現在攤子大了，我走私煙土，收保護費，放高利貸，開賭場，什麽都有我的份。有些人表面敬重我，暗地裏卻是怕我、罵我，這些我毫不在意。我這人是壞到骨子裏了，但我為人講義氣，肯為朋友兩肋插刀。只要別人有求於我，能幫的地方我都會伸把手。特別是民族大義，我從來都不含糊。”

他走到葉知秋身後，雙手按在其肩頭，接著說：“對於出賣國家利益的人，我的立場是堅決消滅。日本對我國窺伺已久，不但占領了東北，而且對華北以及華東蠢蠢欲動。正所謂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我們國家正處於危機之中，每一個有良知的中國人，都應該為國出力。現在有一個人，他與日本人勾結，把我國一些機密情報透露出去，你說，殺這種人會不會違背你的良心？”

葉知秋沒料到這個上海灘鼎鼎大名的大流氓，居然有這麽高的覺悟。肩頭的那雙手不大，且纖瘦，卻仿佛有千鈞之力，把葉知秋心底的那座火山撥開了個口子，烈焰直噴出來，將那顆心燒得火熱。

他挺直腰說：“杜施主，象這種敗類，人人得而誅之。你把名字告訴我，我會想盡一切辦法把他殺了。”

杜月笙拍拍他的肩頭說：“葉知秋，我以為你出家人與世無爭，對這種事不會關註，沒想到你一點就燃。你有這種想法很好，只不過你是和尚，去執行暗殺任務不合適。”

葉知秋說：“杜施主，我佛慈悲，尚且要降妖伏魔。我區區一個和尚，開殺戒沒什麽了不起的。”杜月笙笑著說：“你誤會我的意思了，作為一個殺手，看上去要很普通。就好比人群中看到你，過後就沒有一點印象，這樣才適合當殺手。象你頂著個光溜溜的腦袋，很容易引起別人的註目，就算暗殺成功，脫身也很困難。”

葉知秋打打殺殺不知經歷過多少，哪一回不是明刀明槍，象暗中殺人，的確沒有經驗。杜月笙這些話很在理，但他還是不服氣地說：“杜施主，那陸更生如果不是幡然悔悟，我也就將他殺了。那樣做神不知鬼不覺，沒有人能查出來是和尚幹的。”

杜月笙搖搖頭說：“那個人的背景跟陸更生完全不一樣，他本身就是江湖中人，對於暗殺手段十分熟悉。每次出行，保鏢是裏三層外三層，很難接近他。他還不時放煙霧彈，使人難以知道他的行蹤。更何況，他還有四個特別厲害的保鏢，想殺他，難如登天！”

葉知秋暗想，還有這麽厲害的人物？聽他的話來，似乎殺那個人沒有把握。他都辦不了，那我能行嗎？到底是什麽樣的人，能讓杜月笙也棘手呢？

越是這樣，他的好奇心越盛，說：“杜施主，那你有暗殺他的計劃嗎？”

杜月笙說：“計劃倒是有，只不過沒有合適的人選。”

顧嘉棠聽著不舒服了，他大聲說：“先生，你把那人說出來，我去把他的腦袋揪來。”

杜月笙笑笑說：“嘉棠，你的身手不錯，就是辦事太毛糙，不適合殺他。我要一個膽大心細、臨陣應變能力強，並且功夫了得的人。”

葉焯山說：“先生，那我去吧。我比顧老大要仔細一些。”

杜月笙搖搖頭說：“焯山，你跟鑫寶一樣，功夫稍差一些。而且你們這幾人，對方都了如指掌，很難接近。就算暗殺成功，他們也知道你們是我的人，到時候青幫會出現大亂。”

葉知秋隱約感到要殺的對象是青幫中人，他說：“杜施主，你把這人交給我吧！就算我失敗了，也不會牽連到你。”

杜月笙忽扳過他的肩頭，凝視了良久才說：“葉知秋，這任務非常艱難，如果你失手了，我也不會出面救你，你要作好心理準備。”

葉知秋深吸一口氣，朗聲說：“杜施主，你請放心，就算我被抓了，也不會將你供出來。”

杜月笙點點頭，吩咐顧嘉棠安排保鏢守衛四處，絕對不準任何人踏入大廳一步，包括他的家眷在內。很快，這棟房子被完全封鎖，保鏢們都拿出手槍，嚴陣以待。顧嘉棠還命令一些保鏢四人一組，在院子外面巡邏，禁止陌生人靠近。

等一切安頓完畢，杜月笙壓低嗓音說：“現在你們聽我說，誰也不許插嘴。聽到耳朵裏的讓它爛在肚子裏，不得走露半點風聲。”

大家見事關重大，都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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