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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經堂爭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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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葉知秋穿上一襲嶄新的袈裟,準備參加早課。忽感到頭頂還是有些生疼,想必昨日剃度時傷了頭皮。

他想,頭發這樣硬生生地刮下來,頭皮肯定幹澀得很,黯淡無光。痛一點也算了,就是形象不好。自己已經是方丈大師的徒弟了,怎麽的也該光彩些,免得被人取笑,給師父丟臉。

他便溜到廚房,用菜油把腦袋抹了個遍。跑到水井旁一照,還真別說,這個光溜溜的腦袋閃閃發光呢!真是頭頂發光,佛光相照。他得意起來,邁著方步往經堂走去。

這麽一耽擱,早課已經開始了,僧人們正齊聲誦經。等他一進來,經堂裏便彌漫著一股濃郁的菜油味,大家看他油光發亮的腦袋,若不是方丈坐在臺上,早就放聲大笑了。

葉知秋朝他們作個揖,找個空位盤腿坐下。

本明大師也看到了,如果是別的僧人也就罷了,但葉知秋是自己的徒弟,第一天上早課就遲到,這讓他有些尷尬。不給他說道說道,以後還不知會鬧出什麽笑話來。

他沈聲說:“空戒,你上前來。”

僧人們都把目光投向葉知秋,臉上帶著揄挪。

葉知秋也朝他們笑笑,順便點點頭,看看哪個和尚要被師父問責了。

本明大師見他不為所動,又說:“空戒,你到為師跟前來。”

葉知秋這才意識到他在叫自己,連忙起身,快步來到臺前,跪拜下去。

本明大師說:“空戒,今天是你第一次參加早課,為何遲到呀?”

葉知秋在他面前不敢隱瞞,說:“師父,我早上起來,覺得頭皮有些發幹,怕樣子不好看,就到廚房抹些菜油。沒想到遲到了,請師父責罰。”

經堂裏一些修行較淺的僧人偷偷笑了出來。

本明大師皺了皺眉頭,說:“空戒,出家人只要心中有佛,不必過多計較外在形象。你散課後,把金剛經抄三遍。”

葉知秋一聽急了,金剛經這麽多字,抄三遍不知要抄到猴年馬月。

他趕緊辯解說:“師父,出家人心中是要有佛,但外表也要註意一下。試想,如果穿得邋裏邋遢地外出化緣,估計連人家的門還沒進,就已經被轟出來了。我看有些師兄、師侄衣服油膩的很,刮一刮怕有三兩菜油吧。師父,我建議每天早課前,每位僧人把儀表整理一下,以此提高我們普濟寺的形象。”

他的一番話大出眾人的意料,好像他遲到是天經地義的,其他人儀表不潔是不應該的。

一位僧人氣呼呼地站起來說:“空戒師弟,出家人太註意自己儀表,反倒會耽誤修行的。佛家有雲:相由心生。惡心,就是滿臉橫肉相,善心,就是慈眉善目相。象我們出家人化緣去,人家從我們的面相就知道我們的一顆善心,怎麽會把我們轟出來呢?”

也難怪他這麽生氣,只見他的胸口、兩只衣袖處油光鋥亮,差不多能照出人影來。葉知秋剛才說有些人衣服油膩,好像就是針對他講的。

葉知秋暗想,什麽相由心生,簡直是一派胡言!難道自己想長得俊俏,就立馬變得俊俏了?我看你長得歪瓜裂棗似的,難道你心裏就想長得醜陋?相貌完全是父母生的,跟心裏怎麽想有屁個關系。

當然他不敢把心裏想的話說出來,萬一理解錯了,丟自己的臉事小,丟師父的臉事大。

他想了想,順著對方的思路說:“這位師兄,照你這麽說來,善心則相善,惡心則相惡。那麽張飛、李逵長成這般模樣,是不是惡人呢?他們一個是協助劉備,力圖覆興漢室的五虎上將之一;一個是嫉惡如仇、替天行道的英雄好漢。難道他們的心都是惡心?諺雲:青竹蛇兒口,黃蜂尾後針,二者皆不毒,最毒婦人心。如是相善則心善,那蛇蠍美人又如何講?”

此言一出,眾人嘩然。一些僧人覺得葉知秋的話太對了,難怪他老是跟方丈擡杠,方丈還要收他為徒,原來他的佛性很高啊!

他們不禁暗自羞愧,自己修行也有些年頭了,領悟竟沒有剛剛出家的人高。

一些僧人則佩服葉知秋的勇氣,他們對相由心生這話的理解與葉知秋相仿,但不敢講出來,生怕被人嘲笑,或者被方丈指責。看來當方丈的徒弟真好,想什麽就說什麽,毫無顧忌。

對於葉知秋一連串的責問,那僧人無言以對,一張臉漲得通紅,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葉知秋見一戰成功,心中非常得意,環視著眾人,打算再發表一篇高談闊論。不過他肚子裏的墨水實在有限,想了想還是算了,免得說多了破綻百出,丟人現眼。

本明大師見葉知秋一番瞎扯,居然把一位修行二十來年的僧人難住,不禁又喜又悲。

喜是葉知秋思路清晰、口齒伶俐,能把心中所想的完整的表達出來。佛經中的話太過抽象、籠統,每個人的理解各有不同。那麽如何把這些人點悟,這就要靠宣揚佛法之人的自身功底,以及清晰的表達能力。葉知秋的修為雖然還沒有,但他的表達能力極強。假以時日,說不定能成為自己的衣缽傳人。

而讓他感到悲哀的是,這個僧人領悟能力實在太差,這麽多年都毫無長進。

他緩緩地說:“相由心生源自《無常經》:世事無相,相由心生,可見之物,實為非物,可感之事,實為非事。那什麽是相呢?大乘義章三本曰:諸法體狀,謂之為相。就是說有物則有體,有體則有形,有形則有相。”

他停頓了下,感覺自己說的有些深奧,怕一些人聽不懂。

思索一下說:“當然,這個相並不是光靠眼睛看到的,也可以通過觸摸來感覺這個相。這就要說到盲人摸象這個故事了。從前,有四個盲人很想知道大象是什麽樣子,可他們看不見,只好用手摸。

胖盲人先摸到了大象的牙齒。他就說:‘我知道了,大象就像一個又大、又粗、又光滑的大蘿蔔。’

高個子盲人摸到的是大象的耳朵。說:‘不對,不對,大象明明是一把大蒲扇嘛!’

‘你們凈瞎說,大象只是根大柱子。’原來矮個子盲人摸到了大象的腿。

而那位年老的盲人呢,卻嘟嚷:‘唉,大象哪有那麽大,它只不過是一根草繩。’原來他摸到的是大象的尾巴。

這就是相由心生,你心裏感覺它是什麽,它就是什麽。”

葉知秋對這個故事耳熟能詳,以前總覺得好笑,現在聽來,心中不由一動。

自己看到英英跟陸朝暉很親近,就認為他們已經在一起了,說不定這也是自己片面的想法。他心中不禁有些急躁,如果英英是對自己真心的話,那麽自己不是拱手把她讓給陸朝暉了?

他這一分神,本明大師的話便聽不全了。等回過神來,本明大師已在講,一個人不同心境、不同精神狀態,對同一件事物的觀感是不同的。正所謂你用什麽顏色的眼睛去看世界,世界就是什麽顏色的。當你心情愉悅時,世界就是明亮的,當你失意悲傷時,世界就是灰暗的。

葉知秋猛然醒悟,自己在四處躲藏時,生怕自己所愛的人離自己而去。越是這樣想,就越以為會朝著這個趨勢轉變。如果是自己春風得意的時候,就算陸朝暉跟英英表白,自己也不會那樣沖動,因為自己會相信英英始終會在自己身邊。

葉知秋失魂落魄地走出經堂,他感覺自己已鑄成大錯,而這錯誤是很難挽回的。本明大師說的不錯,自己想出家只是一時沖動,到醒悟時便追悔莫及。

唉!既然已經進入佛門,何必再去想這些呢?難道昨天出家,今天還俗不成?如果還了俗去找英英,發現她喜歡的是陸朝暉,那自己肝腸寸斷,又要出家為僧。這樣三天打魚兩天曬網般出家,肯定會惹人煩,畢竟這寺廟不是自己家開的。

對了,要是這當和尚能隨自己的意願,想當的時候當,不想當的時候不當,那該多好啊!早上入寺白吃飯苦修行,晚上回家打孩子睡老婆,那這和尚豈不爽呆了。

想到這裏,葉知秋臉上又露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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