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翠娘和薛夫人出來了，葉知秋忙問：“生了沒有？”

兩人沒有回答他，手中各點三柱香，對著南面又是作揖又是叩拜。嘴裏念叨著：“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求你保佑大人小孩平安！”

“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求你大發善心，讓翠翠順利生產！”

葉知秋見她們神色凝重，知道情況不太妙，心裏更加著急了。求菩薩有什麽用，就算菩薩真的存在，天下有那麽多人求她，她忙得過來嗎？

他到薛夫人身旁跪下，跟著磕了幾個頭，附到她耳邊說：“老板娘，實在不行，我去請醫生。”

旁邊翠翠娘聽到了，頭撥得象撥浪鼓似的，說：“這哪行啊！醫生都是男人，怎麽能接生呢？”

都到了性命交關的時候了，還管什麽男女之嫌，真是個老封建！

葉知秋火了，扯著嗓子喊：“繼榮，繼榮，你趕緊去醫院請醫生來。”

薛繼榮正與薛繼祿擡著一大木盆熱水上來，聽葉知秋這麽一說，不禁有些迷惘，說：“不是有接生婆嗎？”

葉知秋快步走過去，低聲說：“看樣子是難產了，你趕快去。”

薛繼榮趕緊同薛繼祿放下木盆，一轉身就往樓下跑。

翠翠娘急得大喊：“不準去。翠翠是繼財的女人，絕對不允許別的男人看。能逃過這一劫是她的福氣，逃不過去的話，也算對得起繼財。”

說著，她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葉知秋氣得七竅生煙，他指著翠翠娘大罵：“你個老頑固，只要能保住大人小孩，看一下又怎麽了。難道翠翠的命就這麽不值錢？”

翠翠娘一骨碌爬起，大聲說：“這跟女人的貞操一樣，容不得胡來。難道你老婆生孩子，你也同意別的男人給她接生？”

此時，她挺直腰桿，象是捍衛貞潔的烈女子。

薛繼榮一腳在樓上，一腳在樓梯，不知該聽誰的好。

葉知秋真想扇她一耳光，自己女兒的命，竟不如這種虛名。

他瞪大眼睛，沖著薛繼榮大喊：“你去叫醫生，有什麽事，我給繼財解釋。”

翠翠娘撒潑似的跑到房門口，張開雙臂堵住門口，聲嘶力竭的喊：“就算醫生來了，我也不會讓他踏入房門一步。”

薛繼敏聽他們吵起來，跑出去拉葉知秋一把，說：“都是自己人，有什麽話好好說。”

葉知秋兩眼通紅，大吼著：“跟這種頑固不化的人有什麽好說的！你不是不讓別的男人看嗎？我偏要看看。你給我滾一邊去！”

他一把拽開翠翠娘，推開房門。

翠翠娘猛的撲到地上，抱住葉知秋的腿，哭喊著：“繼財把你當兄弟，你卻幹這種不要臉的事，你還是不是人啊？你簡直是禽獸不如，今天我跟你拼了。”

說著，她象瘋狗一樣咬住他的腿。這口正咬在傷口上，葉知秋痛得冷汗直冒，一個踉蹌倒在地上。

薛繼敏母女大驚，拉著翠翠娘讓她松開，翠翠娘卻死死不松口。

薛繼祿跑過來，一把掐住她的脖子，一手拽住她的頭發往外拖。翠翠娘被掐得直翻白眼，終於挺不住了，被迫松開。

葉知秋剛有些愈合的傷口被撕開，鮮血淋漓。他試著起來，可傷腿一點勁也用不上，一連幾次都沒成功。

薛繼祿跟薛繼榮趕緊攙扶起他，架到薛繼敏的房間，扶他躺下。

薛繼榮卷起他的褲腿，只見鮮血不斷湧出來，忙叫薛繼敏拿紗布來。

薛繼敏看得膽戰心驚，她不知道葉知秋受了槍傷，還以為翠翠娘大發雌威，把葉知秋咬成這樣。要不是她是薛繼財的丈母娘，真想把她趕出去。

她奔下樓去，找父親要醫用紗布。薛守仁聽上面亂成一團，如果不是礙於身份，他真想看個究竟。見女兒匆匆下來要紗布，他趕緊叫阿貴取紗布來。

飯店裏有時會切傷、刮傷，紗布倒是常備著。薛繼敏拿上紗布，跑上去同薛繼榮他們，七手八腳地給葉知秋纏上。葉知秋叫薛繼榮立刻去請醫生，不要理那個瘋婆子。

薛繼榮點點頭，正要出去，只聽“哇”的一聲哭聲，孩子出生了。

整屋子的人歡呼雀躍，葉知秋掙紮著起來，在薛繼敏的攙扶下，來到房門口。兩個接生婆歡笑著對葉知秋說：“恭喜恭喜！生了個大胖小子。”

葉知秋一怔，又不是我的老婆生孩子，恭喜我幹嘛？想必是她們搞錯了。不過他也不計較這些，掏出一百塊錢來，給接生婆五十塊一人。

接生婆笑得眼都睜不開了，平常幫人接生，一般是三五塊，給十塊的也不多。現在對方一出手就是五十塊，這真讓她們喜出望外，連連拱手道謝，還抱出孩子來，讓他瞧瞧。

這孩子肥頭大耳，白白胖胖的，臉龐頗似薛繼財，真替薛繼財高興。

薛繼敏附在他耳邊說：“繼財哥不在這裏，要不你給孩子取個名字吧。”

葉知秋故作高深的閉上眼睛，想了一會說：“這孩子是未婚先孕，且是早生，要不叫他薛先生吧！”

薛繼敏嗔怒著說：“去你的，就知道胡說八道。以後你自己的孩子叫李先生好了。”

看著她粉臉上飄著一朵紅雲，葉知秋心中不禁一蕩，拉她回房裏，悄聲說：“敏敏，你的建議我虛心接受。來吧，我們現在就生個李先生。”

薛繼敏忙掙脫開他的擁抱，說：“我可沒這個心思，你還是找你的芳芳去生好了。”

看著她跑開，葉知秋暗想，如果我跟芳芳生下來的兒子叫先生，那麽跟敏敏生下來的叫後生。到時兄弟倆上學去，老師說，先生，你把什麽背一遍，後生，你回答一下這個問題，那這場面實在太滑稽了。

想到這裏，他忍不住放聲大笑。

次日，四川飯店上上下下喜氣洋洋，薛守仁還給來客免費奉送一盤炒面。

人逢喜事精神爽，葉知秋感覺傷腿好多了。翠翠娘咬了一口，不但沒有雪上加霜，反而變得利索了。已經用不著文明杖，甚至小跑一會也沒問題。早知道翠翠娘的嘴有這樣的功效，就該讓她多咬一口。

行動方便了，他的花花腸子泛濫了，想找薛繼敏親熱一下。誰知她呆在樓上給翠翠幫忙，片刻時間也不給自己。不過也好，讓她熟悉熟悉，到時候自己孩子生下來，省的手忙腳亂。

就這樣呆了幾天，斧頭幫那邊還是沒有消息，葉知秋不免有些心焦。聽薛夫人說，翠翠整天愁眉苦臉，吃不好睡不香，連奶水也供不上。小家夥吃不上奶便哇哇大叫，只能用米湯來應付。

這些更讓他坐立不安，總不能讓孩子一出生就沒了爹吧！他讓薛夫人轉告翠翠，他一定竭盡所能，把薛繼財他們救出來。要她把這個心放下來，先把孩子帶好，免得薛繼財回來看到孩子面黃肌瘦的，會不高興的。

不過現在離開飯店倒是個麻煩事，密探們盯得很緊，二十四小時不間斷。薛繼敏上學去了，沒人幫他打掩護。冒然出去的話，很可能被抓。就算自己能夠逃脫，也會給飯店帶來麻煩，得想個萬全之策。

葉知秋對這一帶的地形非常清楚，飯店正面朝大路，左右毗鄰十來家店鋪，背面則是一條弄堂。弄堂呈東西走向，與飯店店鋪成一條平行線，在東西兩個盡頭各是一個十字路口，同別的弄堂連接到一起。只要翻過飯店後廂房側的圍墻，竄入弄堂，就萬事大吉了。

葉知秋自忖自己的身體尚不能翻墻入戶、上房揭瓦，但借助梯子翻墻，那是小菜一碟。

他把自己如何離開飯店的想法同薛守仁他們講了下，薛繼榮馬上反對。他說前陣子弄堂兩頭的十字路口，各擺了個煙攤和水果攤，連晚上也不收攤，估計就是警察局放的暗探。如果從弄堂走的話，路完全被堵住了。

葉知秋想，那難道自己等在這裏，等敏敏放學再脫身？不過時間不等人，自己多耽擱一天，薛繼財他們的危險就增加了。他想了會兒，計上心頭，吩咐薛繼榮他們按自己的計劃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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